我消受得林海雪原里的寂静,当丽日当头的寒冬之中午。
临从家里出来时吃了三个豆沙包以后,以蹒跚的脚步踏上山路,踩着深深的积雪向密林深处走去。好寂静的山林,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蓝蓝的天空白云徐徐地飘。呵!多美的景致,不到山林里徜徉徘徊一番,宣泄一下满腔的激情热情真的是辜负了今天这样的好天气好日子——2010年元日。
山路上的积雪很厚,一脚踩上去就有半尺多深。于我,这不算什么,没膝深的雪路我也走过,并且不是短途。艰难是艰难,但是我喜欢。林海雪原,我为此刻寂静的林海感慨动情,为此刻茫茫的雪原心潮澎湃,我为我的家乡有如此美丽壮阔的冬景感到自豪。我要误以为走进原始森林了,可是,一片片层次分明的人工林,在明丽的阳光下静静地伫立,顿时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我没有同行者,也许永远没有,谁会如我这般放弃火热的炕头温暖的房间不知好歹地跑到这杳无人迹的山里呢?况且还要在雪地里跋涉。
冬阳当空风丝不见,整个山林被妆成一片温暖安静的明丽。是因为没有人打扰的缘故吗?还是山林拒绝不爱她的人来骚扰?皑皑的白雪,在脚下、在眼前、在林间都是那么一样的洁白。无边的落木静静的伫立着,青翠的长青树也静默着,就是一向不安定的柞树也不再翻动枝头的红叶了,冬日里难得的无风穿过山林使树木安静地歇息歇息。
在路边拾起一根榛柴杆——荆条,由此冥想了一会儿负荆请罪的廉颇,为保证完璧归赵在秦王面前目眦尽裂的蔺相如,将相和使秦吞六国的脚步慢了许多。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拿着这跟榛柴杆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八卦,八卦中只有“谦”卦是没有“凶”的。那么此刻静默的山林该是算作“谦”吧?我怎样才能做到“谦”,永远只有“吉”而没有“凶”呢?感叹一番伏羲的伟大与神秘,然后收起溜号的思绪,继续踩着后厚的积雪前行。
既然走进了寂静安静的山林,谁的心还不会恣肆地放纵一下呢?反正就孤家寡人没人笑话。今天的中午,且别了只需检索就能了解想要了解的一切的电脑,且别了衰老的爹娘期盼的眼神与唠叨,且敞开日日封锁着的胸怀与情怀,暂且学着站在树梢枝头的飞禽,且学着在雪地里夺路狂奔的走兽在这林岚上尽情放声高唱“蓝蓝的天空白云飘”……听!没有一点声音!连回音都没有,密匝匝的树木都静默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像文静的少女;看!站在半尺多深的雪里棵棵树木,保持着蓄势待发的态势,又像临上前线嗑着嚼子的战马!我强烈地感到自己的心猿意马心旌摇动,以至于哼唱到:只有相爱相知相依相偎的两个人,才能搀扶走过这一生。自觉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可是,此刻除了我,谁与这静默的山林心心相通呢?还有什么好说的?诱惑是肯定的有的,感动也是真实存在着,并且将在我心里留下深切而美好的印迹。至于无人陪伴也无所谓了,正常平常的人谁肯平白无故地受这份累遭这份罪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如饮酒的醇美之后的微醺,酡红着面庞轻晕在寂静的山林茫茫的雪原之中,轻晕在蓝蓝的天空飘飘的白云之下。我感到欣喜、感到愉悦、感到慰籍,而这欣喜愉悦慰籍之中蕴含着明丽明快的欢笑,这笑声是那么爽朗豪迈,爽朗豪迈得就如爱人口里发出的那样不可模拟不可复制。
最后我终于被这寂静的山林和茫茫的雪原忽悠得仰面躺在地上看白云在蓝天上云卷云舒。在中国儒释道三家齐头并进难分伯仲,儒家的仁义道德,释迦牟尼的万事皆空,道家的自然无为,谁更能把我的此刻解释的更为准确些呢?唯物主义的物质是第一性的,我来到山林里躺在雪地上是物质的,那么我的精神呢?是醉翁之意?是发神经?实践论说: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今天我实践了,那么我认识到了什么?如果就此认识了寂静山林茫茫雪原的庐山真面目,那么我还需再来吗?如果再来,我所认识的还是此时此刻的山林与雪原吗?
不想在绞尽脑汁的遐想瞎想,山林还是寂静着,雪原还是洁白着丽日下晃人的眼。今天不仅仅是无风无声,就连飞禽也不见一个,走兽更是踪影不见。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俞平伯和朱自清的同题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来,这里没有悦耳的桨声,甚至一丝风声都没有;响晴白日的更不要说灯影的朦胧与暧昧;而更不曾有飘着茉莉的香、白兰花的香、脂粉的香、纱衣裳的香以及微波泛滥出甜的暗香的秦淮河;打着浆的船就更是痴心妄想了;可是,我自信地认为,我此刻的惬意与得意,绝不亚于那二位大师。德行、才华有优劣、伯仲之分,可是得意、惬意则是人人相同、相通与将相一样“宁有种乎”?
站起身继续前行,连沾在身上的雪都不舍得拍掉就钻进一篇核桃林。在这山林里,数核桃树的叶子大,也顶数它落得早落得疾迅,对于这个问题常大舅就说过这样的话:很多看似强大的东西反倒更加脆弱。记得当时我面前的玫瑰的细碎的叶子虽然不再翠绿但是绝对是坚守在枝头的,就是现在也还有在枝头摇曳的尽管颜色是那么的憔悴。核桃树的枝干光溜溜的,不像松树的那么爆皮皲裂着,从小就听老人说,核桃树是有毒的,它的树枝连架条都做不得,据说拿它做倚仗的藤蔓植物轻者开不了花结不了果实,重者因受毒害而枯死。也许正是因了他的“毒”,才使得它无人问津,是这篇核桃林长得如此茂盛,使这里的乡亲们每年都能收获好多山核桃。看来“毒”一点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有效方法,难怪张学友一遍遍重复地大唱特唱《我好毒》,原来那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尽管它有毒,可是我还是看到有几棵核桃树被人盗伐了,盗伐是违法的,可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是有人胡作非为。为什么坏人总是五毒不侵?为什么违法行径总是屡禁不止?而我一个人没事来山林里走走,为什么总不被人理解?不理解也就罢了,还总要以为我的精神有点非正常,我真就纳了闷了。
我知道此时此刻是得意的,不然何以对着山林对着雪原把手放在胸前呢?不就是觉得有话要说,有情要倾诉,有笑声在口里翻滚么?人得意是这个样子么?唐朝七岁能赋棋的神童李泌在他的赋棋诗里写道: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才,静若得意。依此判断,此刻的山林该是最得意的,静悄悄的嘛。年仅七岁的李泌就知道“静若得意”,我还有稍一得意就忘形甚至忘乎所以的理由吗?既然没有,就消停地消受好了。
我消受得林海雪原里的寂静,在丽日当头的元日之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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