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几则趣闻

人世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不是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是那么动人心弦的，不是每一则故事都跌宕起伏、令人惊心动魄思绪万千的，其实生活就是一团麻，永远都有那解不开的疙疙瘩瘩。平凡人也有平凡的事，有平凡的故事和乐子，要不然人们饭后茶余拿什么开涮呢？

我这里所要叙述的故事，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西部乡下一所较为偏僻的乡村学校的故事，话说有这么一位校长，同事们背后都谑称他为蝎子校长，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同事朋友们聚集一起谈论往事，总会提起，说归说，笑归笑，说笑中仿佛一阵风吹，随之缥缈而去。说道蝎子，人们自然会想到蛇蝎心肠，毒辣之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寻找一个被毒蛇咬伤过的人有些难，但寻找一个曾经被蝎子蛰过的人那可是很容易的喽。

我们这位所谓的蝎子校长，本名：杨上善；父母亲为其取名，怕是取义于老子道德经：上善若水中“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用现代语言解释，就是说的是做人的方法，即做人应如水，水滋润万物，但从不与万物争高下，这样的品格才最接近道。要说杨上善校长，其实心肠并不坏，说白了而且还是一个顶老好的好人，论能耐确实没什么能耐，说本事也没有多少本事，充其量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学教师，参加工作已经二十几年也没有多大建树，但也没有什么过失。

时间追溯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原本在城区一所小学工作的他，可能是年龄有些偏大，也许是工作能力不济，稀里糊涂的被一纸调令转任交流发回原籍，对杨上善来说，心情自然有失落感，但对偏僻的乡下人来说，特别对民办教师占绝对优势的乡村小学来说，来一个有多年教龄的公办教师，并且接受了多年城市新思想洗礼，知识渊博，见多识广的老师，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正好一所村办小学校长刚退休，乡教育专干经过深思熟虑的再三考虑，便让其去这所小学做校长，领导一群民办教师教育娃娃。

上善老师，人虽然在教育战线奋斗了几十年，但从来没有做过领导，那怕是一个小小的年级主任、备课组长的经历也行，阴差阳错，可偏偏就是没有。原因是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年代，“上善”这个名字有着“封、资、修”的残余思想，人随其名，有这样的名，自然便是这样的人了，政治上不可靠，当然不能随便使用。改革开放了，重新捧回孔孟之礼教，名字反到觉得顺耳好听多了。现在突然要做校长子，不是赶鸭子上架是什么。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正是土地下户，责任承包的转型期，民办教师再也不是过去那种只管教书育人，不管种地纳粮的人了，既要教书育人，还要回家帮老婆孩子种地，月工资也只有12元，杨上善虽然身为校长，但也是老婆孩子一大堆，责任田成十亩，想回家帮老婆干活，还要管理学校，管理教师，真是一心不能二用，又没有当校长的经验，所以与教师之间经常为教学之事发生矛盾，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都是些宽不上窜的琐碎事，但也得罪人，时间愈久，矛盾愈多，而且是一环紧扣一环的矛盾。

试想想，乡下村办小学能有多少学生，连代幼儿园充其量也就是一百多学生，教师校长总共才十一二个，乡里乡党，亲戚套亲戚，关系错综复杂，强龙不压地头蛇，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校长难管人，你要得罪一个教师，那几乎就是得罪人了半个学校的教师，教师和教师是几十年的关系，教师和校长是矛盾的双方，大家都是人，你有私事，别人也有非亲自出马不能解决的问题，教师白天没时间，晚上还要求教师住校办公不准回家，明显距家只有几十米、几百米，最多的也就是一二里地，校长距家远晚上见不到老婆，非要所有教师夫妻分离晚上不能团聚，就这样一来二去，不到一年的光景，除了教务主任，几乎都成了校长的对立面，深陷入困境的杨上善校长，说谁、谁也不听，叫谁、谁也不理，工作实在无法继续开展，便找乡教育专干，要求调离此是非之地，随便去那所小学任教或者到中学做后勤工作也行。

人常说：好事里有坏事，坏事里也有好事，改革开放的政策继续开放，大学学历，工作二十年，符合条件的可以解决老婆、孩子的农转非问题，必须的条件是离家三十里工作，一时间，城区领导争先恐后的上山下乡，要么过河，要么上山任教，原单位顿时间没了校长主任，也是瞌睡遇见枕头，教育专干正头大的时候，杨校长找上门来，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小学的事难干，中学的事好干，让杨校长到中学当校长，也许能干好。就这样，树挪死，人挪活，杨上善稀里糊涂的成了名正言顺的中学校长。

人常说吃一堑长一智，三年的石猴在都市里也能变成精猴，何况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大活人。有了前边、虽然是失败了的做校长经验，那还不是由于小学校老师人太少的缘故吗？中学人才济济，比一所小学教师要多五六倍，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多却有人多的好处。不知道杨上善是得到了高人指点，还是悟出了管理人的奥妙，经过统计，学校男女老少教师总共七十多人，大致上基本可以分为三大类，一类是老年公办教师；一类是年青公办教师；另一类是民办教师；又经过翻来覆去的研究，杨校长想出了对付教师的绝招。即：年龄比自己大的、甚至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公办教师，经历了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反五反、社教运动和文化大革命的洗礼，基本上都进入了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的时段，没有什么欲望，不会闹事，但却成了日薄西山、混日子的老黄牛，对这些人采取的办法是：尊重你、不重用你，把你养起来，让你做些摇鸡关后门、无碍大局的事。团结他们护着他们，使他们帮自己说话拥护自己；民办教师虽然占绝大多数，但领导起来不成问题，因为他们的命运基本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今天来个民办教师整顿，明天来个填白表，后天来个填蓝表，虽然月工资只有12块钱，可谁敢不好好干，谁敢不听话，要你向东谁敢向西，敢和校长作对，敢不听校长的话，挑零猪娃子整你，轻则下小学，重则辞退你，好吓唬，所以好领导；高考制度恢复后，近几年才分配下来的一群年青公办教师，虽然工作能力强，有魄力，但不听话，难领导，只有哄着骗着让其干事，零敲碎打的收拾，有些小问题不要紧，只要不出事就好。

制定好政策，想出各个击破的对策，三方都要兼顾，三方都要团结，三方都要打击，用毛主[xi]惯用的战术，左派要利用，右派也要利用，中间派也要利用。也是新来乍到，没有树立下对立面，工作马马虎虎到也说得过去。

过了一段时间，学校规定每周三晚上七点开全体教师会，有些教师下午放学后要回家吃饭，还要抽空帮家里干些农活，往往不是迟到就是旷会，说了几次三番也不抵事，杨校长一生气，一激动，气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宣布一条土政策：说“今后每周三晚上是我们学校全体教师的例会，任何人也不许请假或迟到”。一激动说成：今后每周三晚上是我们学校全体教师的“例假”……一句话搞的哄堂大笑了好一阵。

又过了一段时日，组织有关领导检查教师的教案和对学生作业的批改情况，发现有些教师要么是教案节次不够，要么是写的潦草，写的内容少，给学生批改作业不认真，杨校长在教师例会上不温不躁、语重心长的说：“我们做教师的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特别是年青人，干事要有事业心，干工作要有目标，千万不能那里黑了那里歇”。

第二天早上，有一位教师晚上偷跑回家和老婆睡觉，早上来学校迟到了，本来作业就批改的不认真，教案写的也不行，还迟到，杨校长一生气，把这位教师堵在操场中间，问：你为什么迟到了？调皮的教师在来校的路上早已想好了对策，不紧不慢的说：我本来昨天晚上开完会不想回家睡觉，你却说“千万不能那里黑了那里歇”，学校黑了歇不成，我只有回家睡觉了，这不，人以乏困睡死了，醒不来就迟到了。杨校长一想，自己是说过“千万不能那里黑了那里歇”，但那个“那里黑了那里歇”和“那里黑了那里歇”意思不一样呀！哑然的一时没有反应不过来，那个教师趁机溜之乎也、不了了之。此事被旁观、好事者添油加醋，当做笑柄好一阵流传。

又过了一年，上级批评杨校长工作不得力，学生升学率太低，视导区统考名次老是后三名，杨校长没办法，便制定奖惩制度，宣布：凡是今年视导区统考最后一名的老师，不管你是谁，一是罚款、二是下放小学任教。有人随机问杨校长，“教师考全视导区最后一名罚款、下小学，如果学校考全视导区最后一名，校长是不是也得罚款、下小学”。大家都知道，学校考视导区最后一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万一真的又是最后一名，那校长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是什么。杨校长一想不对，千万不能搞自己打自己嘴巴的事，便说：“蝎子乍能有自己蛰自己”。宣布的政策也就此事不了了之。

从此此后，大家都谑称杨校长为“蝎子”校长。

往事如云，老好的杨上善校长，早已退职回家颐养天年好多年了，曾经的同事好些已经做故，当年的年青人也已经是满头白发，到了退居二线或者该退休的年龄，有时候几个老同事相聚一起，自然不自然的就回想起过去的往事，说说笑笑，其乐无穷。写出来，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怀旧。

行者龙作于2009年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