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注意到对面闺房内的姑娘。
在灿烂的阳光里,那座雕梁碧瓦的阁楼,像幅笔墨纵横的画。
是暴雨已停之际,动植物腐败的味道弥漫周遭空气。
姑娘袭纯白色裙子,洁净胜雪。浓密漆黑的长发不曾盘起,直垂腰际,瀑布般流淌和纠缠。
她或凭窗而站,呆呆仰望苍穹及俯视街道如织的车马,娴静寂寞的姿态,宛若猫咪。
她或依靠栏杆,用木梳整理 青丝,秀媚微微颦蹙。
更多情况下,她赤luo着莲足,将图案华丽的琵琶置于怀中,反复拨弄,浅唱低吟。
夜晚与凌晨交接的瞬间,她会吹掉桌上摇曳的灯,然后消散在大片大片的灰暗中。
经年前,他父逝世,山庄由他兄长继承。他辞退一切俗务,独自搬入客栈的二层。
伫立墙角,他等待她从茫茫人海穿越走来。夏季暖风迷离且喧嚣,他宛若湿润幽森的苔藓,没有被包围没有被裹卷,仍似玄冰寒冷。
眼神触碰刹那,他听懂了心脏强劲狂乱的跳跃节奏。
他姓慕容,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淡漠怪癖,惊才绝艳,江湖侠客们议论纷纷的武林传奇。但他至今无法确定,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价值。
名字:南
身份:杀手
价值:踏平所有绊脚石
为何同为慕容家族的孩子,他昏聩弱智的哥哥能做庄主,他却只能做杀手,卑躬屈膝?!
他告诉她,他要抢,哪怕如飞蛾扑火,他也要吞噬最后的蜡烛。
她的笑颜破碎,晶莹的液体镶嵌入他凹凸的纹路,跌成珍珠。
她乃杀手组的北,他兄长的宠妾
他的漫漫旅途的归宿。
计划越实施越关键,他忍不住服用药。
他的谋虑极好,可他不允许出现点滴漏洞。
大夫提醒过他,必须很少的量,否则会产生联翩的假象。
偶尔失眠,他看见她。
眉目清澈,肌肤白皙,绸缎云般缥缈。
不讲话,沉默。
他感觉安稳。略带暧昧和模糊的欢乐。
月似潮水,悄悄淹没他俩。
北说,她厌倦争斗,求他携她肩,啸傲林泉。
阴霾重重叠叠堆积,愈压愈厚,仿佛欲塌陷。他的声音蔓延她耳畔,萦绕她脑际。沙哑,其深难测。
“啪”她突地抽他左颊,狠狠的,奋力的。
他宛若透明 玻璃的脸庞四分五裂。
转身,推门,她落荒逃跑的狼狈背影让他视线永远的凝固。
雷霆轰,闪电映照他陶器般精致的轮廓。
像畸形盛放的花。
狩猎。
“咚咚”……铿锵的鼓齐鸣,阵阵猛烈,仿佛惊涛拍岸。
马嘶吼,刀枪晃,旌旗哗哗摆。
北步履匆匆,边奔驰边叫嚣些什么。
“咻”迅急的速度,诡异优美的弧线。弯弯曲曲,曲曲折折,撕扯尘埃,斩削氤氲。
箭迎胸刺进,蓬蓬团团的血淋漓喷射,像决堤的洪。
她趔趄几步,委顿。
他的指松,银弓垂地。
他兄长抱她,鞭炮般连续响亮的唤她,近乎野兽的呜咽。
她蓦然回眸,紧盯他,眸底充斥炙热燃烧罢的炭,轻轻抚摸,灰烬洒然。
事变完毕,杀手组的东西派兵封锁他兄长。
他兄长疯了。
万众匍匐,高呼他庄主。
黄土掩骸。
细纱打他缝隙倾泻,痕迹难寻。
他没哭泣。
翌日,晴。
他准备找她。
青衫,佩剑,骄傲混杂凛冽。
他想,如果她愿意,他会娶她。
她?她早死了啦。阻拦不得他的凶悍冲撞,新屋的屋者表情凉薄,言道。
死啦?他的瞳孔收缩,恐怖的问。
恩。据闻,她因爱变恨,三尺悬梁死的。
他的咆哮吓退屋者。
静,静,静。如波浪泛滥翻腾,把他覆盖。
多香的槐啊!
喟叹,他再次晕眩。
她袭纯白色裙子,洁净胜雪。浓密漆黑的长发不曾盘起,直垂腰际,瀑布般流淌和纠缠。撑百褶的油纸伞,撒满朵朵娇艳的花。稍抬头,顾盼温柔。
他登即去掏玉瓷瓶,颤抖着拿数颗药丸,吞咽。
脉搏迟钝的疼痛。
他踮脚,展臂膀,宛如鸟翱翔。躯壳似羽毛缓缓漂浮,慢慢陨坠。
小巷,粉墙,霓虹。
她。
她的颅斜昂,朱唇若饱含毒汁的罂粟,妖娆。
他试图挣扎,皆徒劳。
呼吸,窒息。
泪尖锐地切割梦魇。
黏稠的血汹涌。
槐树原这般香甜,这般真实。
命运处处隐藏着幻,繁荣,璀璨。当锦绣焚毁,罗绮烟灭,谁邂逅谁,谁又埋葬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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