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知父亲身体不好,因此决定回家一趟。
兄弟说杨福荣死了。建议我最好去看一看,毕竟他在生的时候,栽种、收割时,父亲忙不过来的时候。他都会主动来帮忙。虽然我迁居他没送过礼,但他为人实诚,钱没个来路。我想,确实应该去看看。不说他帮做活路主动和卖力的事,就凭他的大哥福健是我父亲的干儿,两家数年十年来从没有过一句两句的争吵,相处得很融洽的份上,都应该去看看。
兄弟说,杨家昨天到普定花八百多块钱买了个棺材,随便刷了道洋漆,晚上就将杨福荣装入棺材了。父亲说,最近七八天,杨福荣天天都是胡言乱语的。说他已离婚十多年的大老婆在外省生了两个娃娃,是他的,他李去找回来。有人问他是哪个给他讲的,他说是他在网上查到的。连学都没上过的人,他竟然会讲这样的话。他活到三十九岁,他的父亲没拿正眼瞧过他。俗话说,皇帝想长子,百姓想幺儿。而他的父亲恰好相反。我就曾听他父亲讲过:“明有,像没得一样!”对杨福荣,老杨动不动就吼,就骂。其实,杨福荣不傻,栽插、薅刨、犁耙、收割等,什么农活都能学到手,并且做得很出色。家里的粮食,做得满仓满炕的。谁家砌房建屋,他还会露一手。或者有人包到工程,喊到他,他也会去。他的石匠工艺不算好,但也马马虎虎。可他的父亲从来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了嫌他为人憨厚而外,恐怕与他鼻梁天生就有个包,有损面貌有关。我问父亲,杨福荣究竟生的什么病?父亲说,天天喊腰干痛,又没去医院,也不晓得是哪样病。最近痛老火了,开始说胡话了,他家就去请算命的推算,说是他撞上了两个鬼。有两个鬼缠得他不得安宁才痛成那样。于是,他家听说补郎有个老奶退鬼退得好,就准备起大公鸡、刀头(方形的厚猪肉)、利市(给巫婆的钱),还有香蜡纸钱之类的东西,请那老奶来退了一晚上的鬼。那晓得老奶走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就死了。
我想,怎么就没有个明白人劝一劝,要他家赶紧送医院呢?这样想,我也就这样问。兄弟说,劝的人不少,他家就是不听,只晓得退鬼。我说他爹还是有点文化的,教过几天民办的,怎么就这点脑筋?高低不说,他的唯一的娃娃还不到八岁,妻子又太矮小,一家人都靠他生活。这样一来,他婆娘娃娃的日子咋过?父亲说,不管咋过,总得要过。
我想,他的父母与兄嫂,可能是从经济方面考虑问题。他大哥福健从广东回来后,买了辆机动三轮货车路运输。出了几次事故后,把车卖了。福健小时候患过脑膜炎,到现在还留下双眼爱发花的后遗症,不适合开车。但福健又想买辆车来跑,赚些钱补补家用。结果出了几次事故,赔的钱比买车的还多,就不敢再开了。加上他父亲破树被砸伤和生病住了好几次医院,花了几万块钱,家中也搞得空空如也了。就连他住的房子,都是他大哥福健在广东打工找钱来砌的。建房子他到出了很多不算钱的劳力。因为爱帮人,经济上又缺乏打算,加上运气不好,牲口不顺手,牛马不是倒坡摔死就是病死的。所以,成了我们村第一批低保户。因此我想,杨福荣的死,实际上可能是因为舍不得花钱而造成的。他死后,他的母亲和他的大嫂伤心得遍地打滚。我听后只有叹息的份。
他家住在离村里大寨几百米的打乃哥那座圆宝似的山下。我到了院坝头,准备拾级而上时,我看到,除了停在堂屋中间的棺材前的王升斗上,那一对默默燃烧的红烛,以及莹火虫似的幽魂般的香外,整栋房屋清清静静的,显得很冷清,像是没有一个人似的。
上到堂屋口,他的母亲从左边的房门探出半个身子来看,见是我,才出来打招呼。接着他的父亲、他的大哥也出来了。走进左边的门,他已上初中的侄儿和他刚上小学的儿子,花眉花眼的样子,披麻戴孝的挂着眼珠。连见人都忘记叫一声了。还是他的父亲教,才各喊声了我一声伯伯。
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在后面帮忙的好几个弟兄就回到家来,和我打招呼。
问了问情况后,我说,杨福荣真不该死,因为他算得上个大好人。不管哪家有哪样大合小事,不用请他都会去帮忙。而且尽心尽力。他父亲听我这么一说,叹了口气说,帮人不得讲的,不管哪一家,有十分的力气,他不会只使九点九分。就是分不到亲疏。他不会想,哪家对他好,应该尽力点。哪家对他平淡点,应该少出点力。太忠厚老实过于了。他父亲还说,他家每年打谷子的时候,说要打哪点,他一个人扛起掼斗就去挞。就算没得人帮忙,他一个人也会帮你做得圆圆满满的。这以后,想喊都找不到喊处了。说着,眼里就泪花转转的。接着,他的父亲指着他的儿子说,不管怎样,有这个娃娃,我少有点想的。要不的话,真是气死人。我安慰了几句,送了点钱,表示人到人情到,就接我父亲乘车赶回普定了。
在车上,身体虚弱的父亲说,看老杨家会不想想,千方百计留住杨福荣的婆娘,让她好好地把娃娃带大。我对父亲说,这样的事不是他应该操心的,还是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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