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两个月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不是做三顿饭就是帮我打理菜园。偶尔静下心看看新闻或者连续剧，要是到了动情处，他不但心潮起伏，还对着我发点言论。

平时的他，晃荡的不见人影，乍一黏糊在家，我倒有点不习惯。可整个冬天他都像温顺的猫，蜷缩在房间一动不动。猜不出他疲惫至极了还是把家当旅馆休憩一小会？

这个回心转意的男人，让我怎么说好呢？他已经屈尊了许多，再也没有对我大呼小叫的威风了，更收敛起了自己嚣张的嘴脸。当年意气风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男人现在落魄到了何种程度，任哥们百般诱惑挑唆都不去凑热闹了。这是我心中的他吗？是大家眼里的他吗？

人们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目前有谁肯相信他呢？回想起昔日弃我和孩子的性命于不顾的他，自然是恨的咬牙切齿，悲痛欲绝了极点。而如今的他日夜固守在我身边，且悉心伺候照料我，我却没有一点快乐的意思，相反，心被吞噬的隐隐作痛。

大家一致说他长的很帅，酷似级了演员张丰毅。他很聪明也很细心，在银行做账时，丝毫未出过差错，可惜，遗憾的是他走错了路——爱好并贪恋上了赌玩，并把自己的青春年限交给了那个黑暗的小角落。自此，他的人生改写了。

我们结婚时，他的母亲管着他前妻留下的女儿，任百方想变都挽回不了他的心。他母亲咽气之时唯有将孩子交给了他姐姐。我们的女儿生下就患顽疾，三岁多了不会走路，成天歪着头病怏怏爬在我肩上。我去下地，背着孩子，上医院，抱着孩子，厂里上班，孩子独自睡在宿舍。

家里的灯泡坏了我上梯子换，炉子灭了我劈柴砸煤。里外的大小事他一概未操过心，就这他输得凄惨回家还要找茬闹腾。为此，他的父亲跟了他哥哥过。大家暗地里都在为我们的婚姻捏一把汗。而他的执迷不悟却不能不叫我恨之入骨。十多年的夫妻关系，虽说不上同床异梦，但我一直将他排斥到心灵很远很远的地方。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作为正常女人的我也不例外。每悲痛欲绝提出离婚，他便搬来队长和亲朋好友劝和调解，并下跪在地赌咒发誓若出尔反尔就剁手，可事实和结果呢？三天过后手心继续发痒，照赌不误的日子一过就到了孩子中考。我的骨子里是很传统的女人，尽管离婚成了时尚，我倒不是鼓不起这种勇气，而是觉得跟了谁皆一样。

人若倒霉了，就算嫁八次，碰到的不是骗子就是赖皮，再嫁不过是重复悲剧。所以放聪明点，不要多此一举，有白使劲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活得自由些。当然，他若干年以后要是悔悟，学会自救，那么你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不是说梅花香自苦寒来，风雨后是彩虹吗？我是虔诚的女人，除了用耐心等待，只能把自己的命交给老天爷。

今冬是我人生春天的复苏，也是我命运的一大转折。他终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而我却面临着无比艰难的抉择。孩子走了，跟着他没有一天舒心过，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为之留下来？不惑的他将自己逼近了死胡同，可我的路仅仅才开始，无牵无挂的我欲飞出他的世界外了，他又以这般凄惨的尊荣回家，这不是老天和我纯粹开玩笑吗？

他的行为不能不叫我酸楚啊！早晨六点起床，打扫卫生，弄旺炉子，直至将饭煮熟菜炒好。中午闲暇了购置零碎，下午砸好煤块倒掉灰，晚上坐在沙发围住火堆给我说着诉那。即使我心不在焉，也要强装听下去。此刻的他成了一个受伤的孤雁，成了一个无助的孩童。我给了他半生的机会，何必在乎多这一次呢？

只要他彻底收心悔改，我还扮演他老婆的角色。都熬到这份上了，再急也不至于这一时三刻。朋友打电话来，催问我想好了吗？我实言相告我孩子的爸爸回家了。朋友立即接上说我完蛋了。我笑着说，能让我完蛋的人还没有遇到呢？他问我到底如期赴约不？我说安顿好他就来。

他以前总是无视我的行动的感受，因为他了解、放心，信任我不会背叛他。最近一听到信息的提示声或者电话响，他的眼里就充满了猜疑。弄得我格外小心翼翼，再怎么着他也是我同床共枕的男人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我们有孩子？真不想乘人之危打击他。夜深了，他早早上了床，假装抽烟又不迭地斜视我聊天。他脆弱了，他没有信心了，他对我寄予全部的希望吗？

除了家和我，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他肯定想过，我要走是迟早的事情。但我看得出来，他这刻殷切地想抓住我，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弥补。爱到尽头，覆水难收，情到无望松手吧！我曾经对他说的话他应该记忆犹新。可他那时候又是怎么对我的？他那时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今日的境地？

我周身的病复发了，不是他害的，也非他添加，是多年前的老毛病。他又是陪我去医院又是帮我将针带回来吊，且还嘘寒问暖，饮食搭配，搞的我吃不消受不了。他受到惩罚了，他活该这样的下场，他这是咎由自取！当朋友为我助威鼓掌的时候，我的心头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毁灭还是拯救他？我再度陷入迷茫的阵地。他看我待他一如既往，脸上的表情逐渐好转。每晚枕着他的臂弯，我睡不踏实，且对着月儿发呆。我的辗转反侧令他也很不安，有好几次，他都想推开我。我赶忙搂紧他的脖子说冷！他半晌无语，最后拉亮灯抽闷烟。我故意问他还爱着我吗？他嘴唇蠕动，看那样子，好像说，就怕我不爱他！

我指着他的脑门，学着电视剧中的台词说爱他一万年，永不变！他说我快别逗他了，他没有心情和我捉迷藏。我趁机说那就好合好散吧，也算夫妻一场。他的脸色马上阴沉：“我知道留不住你。这么些年，我没有站在你的位置考虑，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想好了随时可以走，我给不了你幸福只要人家能给，你自己多保重就行。”

话刚落点，电话适时地响了，这才记起约定的日子到了。这一晚我们都没有睡意，从见面认识说到订婚拉手，又从婚礼说到女儿降生，还说到七年之痒，十年之痛，包括婚外恋的揪心日子，其中不乏回忆起美好的场面。他流泪了，我也哭了。他说时间一晃就不见踪迹了，他还没顾得好好疼我……我说没什么，就是寒心他老的背不动我了……

我们哭笑着，偎依着，感慨着，有生以来这么实在的心贴心。

天亮了，做好饭继续输液。十二点多，拔掉针头，对他打招呼说我要去趟县城，如果晚了就不回家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训斥有什么重要事，值得我拖着病体非去不可。只是依依不舍地叮咛，也好似作别：“去吧，安全第一，路上千万要小心。”问他不陪我去吗？他说今天星期，一会我走了他准备好肉菜，下午等孩子回家一起吃火锅。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朋友极力挽留歇一宿。我说生命的那个人在等待呢！就挥手上车了。回家已经披星戴月，房间灯火通明，一股难闻的酒味刺鼻而来。他滴酒不沾啊，孩子将酒瓶打碎了吗？三步并作两步进来，发现他东倒西歪在床上，地上一片狼藉。孩子在收拾满桌的残污。

他两眼血红，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我喊来孩子，直径走过去，先让他半靠在床头。又给他灌了一杯茶，继而拍打了一下他的脸，他这才稍稍清醒了。

“你这只老无赖，医生说你高血压，冠心病，不能喝酒的，你不忌口也该为我们娘俩想想。可你这个混蛋都干了些什么？半辈子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别人都看咱们家的笑话，你还不争气一点？人家巴不得你喝死明天下葬！我这么些年苦苦撑着又是为了谁？你真要置我和孩子无望的境地你就高兴吗？你还是人吗，你有男人的样吗？你婚前的信誓旦旦哪里去了？你还是我要托付一生的人吗？”我气急败坏地捶打他，任孩子拉扯也抑制不住自己悲愤的情绪。

“我迟了，我完了……我知道你压根看不起我，这次回来你也是敷衍搪塞，你自始至终都在鄙视我。我混背了，活不下去了，也没法活了。我解脱自己也就解脱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拖你的后腿，我把债都还的差不多了。你可以清爽的带着孩子嫁人……别管我，让我喝睡过去吧，我难受啊！这样窝囊的活着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他痛苦地呻吟着。

“家在，希望就在，我和孩子在，你的一切就不灭。为我们振作起来！我们现时是遭遇困境了，可我们有的是力气和心啊！你说过你会是我的英雄，而不是彻头彻尾的狗熊，你难道忘了吗？”我搀扶着他，力求他平静下来，而我自己则软瘫的几乎要倒下来。

“爸爸，你不信妈妈的真心吗？她要是忽略你的存在，早走了，还守在这里干什么呢？”孩子递给他湿毛巾。

他有气无力地擦擦眼睛，然后对着我们，裂开嘴牵强地笑了一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