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摩云山村西头的小屋杨世忠的房间依然点着如豆油灯,发出淡淡青光。
杨世忠躺在床上昏迷着,顾湘莲半跪在床前小声地抽泣,几个邻居站立在一旁,十分焦虑地看着。
张素萍强忍住伤心,声颤颤地劝慰顾湘莲:“湘妹子,别哭,忠儿他二叔去请医生,快回来了,忠儿他会无事的……”
顾湘莲听了,反而忍不住放声大哭:“奶奶,都是湘莲不好,没有照顾好忠哥……”
此刻,村前不远的山路,杨二叔打着火把正催促乡村医生急急走路:“李医生,快点儿,迟了怕救不了世忠,他可是杨老师的独苗呀……”
那姓李的医生不无担忧地说:“唉,金环蛇咬了,又没有当时采取应急措施,恐怕……”他话到嘴边,咽下了半截话。
过了一会,杨二叔领着李医生走进杨世忠的房间,人们象看见救星闪开一条路。李医生来到床前,打着手电筒察看了好一会,叹道:“呀,真的很难办哩……”
顾湘莲急急地说:“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活忠哥呀……”
张素萍也急急地说:“医生,杨家世清老师,就仅仅有他这一脉单传了,无论如何你也在想办法救治他呀……”
李医生毕竟老马识途,见多识广,想了想说:“我这里带有些祖传的蛇药,先兑水让他服用,可以保护心脉不怕蛇毒攻心,然后尽可能快用担架将他送到医院救治,方能保证性命无虑呀……”
众人遵照吩咐,忙碌开来,当顾湘莲喂完蛇药,担架已经扎好,几个青年人抬起担架就急急往山外赶,顾湘莲跌跌撞撞跟随后面。
顾湘莲她们来到山坪镇卫生院,已经深夜。按响急诊警铃,即时有几个医生赶来会诊。看了杨世忠的情形,有的晃脑,有的摇头,窃窃私议。顾湘莲一见,觉得事态严重,又恸哭开来。
一个医生见状劝说:“妹子,别哭,我们会尽可能救治的!”
顾湘莲见了,扑通一声跪下:“医生,那就拜托你们了……”
医生连忙扶起说:“快别这样,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会尽力的”
当下,医生给杨世忠打过抗蛇毒血清,然后就把他送到医院的重症观察室。顾湘莲放心不下,坚持要留在观察室守护,医生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坐在病床前。
两天过去了,杨世忠还是还是昏迷不醒。护士拿来饭菜劝说:“湘妹子,吃点吧,再不吃东西,会顶不住的。”
顾湘莲哽咽着说:“护士姐姐,阿忠哥是为了救我才被蛇咬伤,如今还昏迷不醒,我怎么吃得下去呢?”
护士叹息道:“唉,好痴情的湘妹子……”
这天晚上,杨世忠还在昏迷不醒。顾湘莲伏在床前,双手抓住杨世忠的一只手,一串泪水不住的下掉。一位男医生进来劝告道:“湘妹子,你歇歇吧,你已经三天三晚没有休息了……”
顾湘莲执拗地说:“不,阿忠哥醒来,不见我,会担心的……”
男医生听了,不由得赞叹说:“唉,好痴情的湘妹子哪……”大家都把她当成杨世忠的妻子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一阵无法抗拒的睡意袭来,顾湘莲终于在病床边睡着了。
在梦中,顾湘莲看见杨世忠在病术上挣扎了一阵,永远闭上双眼,医生进来,用一条白床单把他全身罩了起来。顾湘莲见状扑到杨世忠身上痛哭:“阿忠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医生听见顾湘莲呼叫,进来劝说:“湘妹子,别哭,你忠哥没事啦!”
顾湘莲睁大双眼说:“医生,你们别骗我,刚才我分明看见你们把他蒙上白布,推了出去……”
一位女医生拍拍她的肩膀说:“不是的,湘妹子,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你担心过度所做的恶梦而已。你的忠哥在你入睡的时候,我们帮他注射了专程从省城取回来的特效蛇药,他已经转危为安,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吗?”
顾湘莲细细地看了看病床上的杨世忠,果然脸上苍白退尽,转为红润,马上破涕为笑:“医生,真的太感谢你了……”
女医生笑着说:“湘妹子,救死扶伤,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会尽办而为的……”
杨世忠脱离危险后,转到医院留医室治疗,顾湘莲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邻近的病人无不啧啧称赞:“这位小哥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个贤惠妻子……”
杨世忠听见病友这样说,怕顾湘莲为难,连忙解释说:“各位不要误会,她不是我的妻子,她是我妈从人贩子手上救出来的湘妹子,她在湘西老家已经有意中人,我正打算筹足路费送她回老家哩……”
顾湘莲在旁边听了,鼻子一酸,眼泪串串掉了下来……
八
光阴易逝,转眼十多天过去了,杨世忠痊愈出院后,又和顾湘莲挑了几天柴。后来,柴价越来越低,无以为计,就把母亲交给他的首饰拿到县城去卖,勉强凑够了送顾湘莲回湘西的路费。
此日清晨,张素萍起了个大早,做了顿丰盛的早餐,叫醒杨世忠和顾湘莲,为他们饯行,吃过早餐,由杨世忠送顾湘莲;回湘西老家。此事,在整个山坪镇早已经传为美谈。
杨世忠挽着两个行李包和顾湘莲出了小屋,张素萍把一个红纸包塞进顾湘莲的口袋子:“湘妹子,奶奶祝你一路平安……”
顾湘莲拉着张素萍的手,依依不舍,不忍作别。杨世忠催促道:“湘妹子,该走啦,再不走,赶不上开往县城的班车啦!”
张素萍也劝告:“走吧,天下无不散的席宴,你到老家,可要多给奶奶写信……”
顾湘莲呜咽着应道:“唔,我记住了……”说完,不情愿地移动脚步一步一回头地跟着杨世忠慢慢前行。
张素萍目送二人远去,行前几步挥挥手。突然之间,一阵昏眩,几乎跌倒,但她顽强的强打精神硬撑着站住。
摩云山村的人们目送二人远去,大家都投以异样的目光,有赞赏的也有叹息的……
太阳渐渐升高,照得原野一片灿烂辉煌。杨世忠和顾湘莲二人来到他们二人挑柴时经常歇脚的大榕树下歇息。坐在榕树荫下,顾湘莲思胶想后,心绪难平,先是低头不语,继而小声饮泣。她庆幸自从被拐卖到粤西山村,遇到天字第一号的好人,但是又嗟叹有缘无分转眼就要远隔天涯,还有的就是杨家为自己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卖掉传家之宝,还要欠下一屁股债务,此生此世,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杨世忠见了,不解问道:“湘妹子,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你的阿春哥和你母亲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不高兴呢?”
顾湘莲泣不成声地说:“忠哥,我……我发现我已经悄悄地爱上了你了,我再也舍不得离开你和奶奶了,我怎么办才好呢……”
杨世忠劝告道:“湘妹子,别说孩子气的话了,你是阿春哥的人,忠哥我虽然舍不得你,但不能横刀夺人所爱,现说,你春哥因你而受伤致残,更需要你回去照顾,你还是回去照顾你的春哥吧……”
顾湘莲天真的地说:“忠哥,我真想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给春哥,一半给忠哥你。忠哥,要不……要不,你现在就找个地方把我的清白身子要……要了吧……”顾湘莲鼓足勇气把话说了出来,脸却羞成了个红脸关公,红嘟嘟的,她觉得这样会心安理得些。
杨世忠一听,心头一震,他不相信顾湘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深知这个湘西妹子把女人的贞操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以至落入人贩子手里时那怕是拼掉老命也要保住它。如今,在即将分别的时候,竟然不顾女孩子的羞却,慨然要把它奉献给自己,那就说明真正地爱上自己了。
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对不住杨家的清白家风,马上装出不解地说:“妹子,别说糊涂话,该上路了……”说完往前走去。
顾湘莲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正欲跟杨世忠前行,一个摩云山村的青年急急地赶来说:“阿忠哥,不好了,你们刚出发不久,你妈就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杨世忠万分焦急的说:“我妈怎么样了?”
那青年说:“我们把她抬回屋里,用中成药救醒,但是一边手脚已经不能动作,怕是……”
杨世忠听了,把那青年叫到一边,小声地商量了一会对顾湘莲说:“湘妹子,我妈不迟不早病了,我无法送你回湘西,要不,叫阿青哥送你回去好吗?”
顾湘莲听了,坚决地说:“不,忠哥,奶奶对我恩重如山,要不是她,我或者说早就叫人贩子折磨死了,如今她身患重病,我岂能撒手不管呢?忠哥,我要跟你回去照顾奶奶!”
杨世忠想了想说:“好,那就过一阵子再送你回湘西吧……”
说完,急急拿起两件行李,放到肩膀,招呼顾湘莲赶回摩云山村。
九
夜色深沉,摩云山村西头张素萍的房间,依然油灯昏暗。
杨世忠手拿药碗,顾湘莲用汤匙给张素萍喂药。张素萍悠悠醒来,见她们俩给自己喂药,艰难地说:“忠儿,湘妹子,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来日无多,回首平生无憾事,只是……只是未能听到忠儿送你回去与阿春哥成亲的喜讯……”
顾湘莲执拗地说:“不,奶奶,你吃药,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张素萍叹息道:“谁不想长命百岁,但是自己的事儿自己知道,奶奶这半边手脚已经僵硬,奶奶是活不长啦!”
顾湘莲固执地说:“不不不,奶奶,你不是说世清爷爷他瘫痪在床,你照顾他还活了十多年吗?湘莲留下来照顾你,会长命百岁的……”
张素萍艰难地笑笑说:“湘妹子,有你这份孝心,奶奶我就是死都瞑目啦……”
此后,顾湘莲果然在张素萍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事事必须亲手而为,活象一个事亲至孝的孙女。不过,顾湘莲的孝心并不能使张素萍长命百岁,几个月后,张素萍还是撒手尘缘,她是含笑而终的。
张素萍临终的那天晚上,顾湘莲一直守护在她身旁。张素萍死后,顾湘莲又如亲儿女一样,为张素萍净身穿衣,为她披麻戴孝,最后,还按湘西的风俗,把张素萍送到坟地,躺到坟茔里为张素萍暖坟。
张素萍的后事办完,顾湘莲人也瘦了一圈。杨世忠见了很是心痛,娈着法儿为她补身子,过了十多天,才恢复她本来的秀美。
这天,杨世忠要送顾湘莲回湘西老家了,临行之前,顾湘莲还来到张素萍坟前揖别,然后才和杨世忠依依不舍地离开摩云山村。
经过几天长途跋涉,顾湘莲和杨世忠回到她的湘西家乡,二人有说有笑,走在青葱翠绿的山间小路上。
杨世忠放眼四顾,但见远山送黛,近水凝碧,好一幅巧夺天工的水彩画,不禁脱口称赞:“湘妹子,你家乡真的够美,难怪你们的湘西妹子都水灵灵的,秀丽极了……”
顾湘莲听了,扑嚓一笑,红着脸说:“忠哥,那你就多住几天吧。”
杨世忠虽然义礴云天,做出负债务还完珠的义举,然而,在与顾湘莲相处的日子里时刻为这位善良美丽的湘妹子渐生情愫,越是分别在即,越是荫生惆怅,他怕当断不断,反生其乱,连忙说:“那能呢,我都出来这么多天了,家中的猪牛鸡鸭子都需要照顾,田里的庄稼也需要管理。湘妹子,我是急着要赶紧回去呢……”
二人又走了一会,顾湘莲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腰说:“忠哥,对面那屋子就是我的家了。”
杨世忠停住脚步,施礼道:“湘妹子,这样吧,我们就在这里别过,不再送了,以免你的父母见了怪难为情的。”
顾湘莲忙说:“那样,怎么成呢?”
杨世忠笑了笑说:“湘妹子,相送千里,终有一别,只要你平安回家与家人团圆,我就放心了……”
顾湘莲一时间百感交集,忘情地扑到杨世忠怀里,呢喃着说:“忠哥,谢谢你了……”
杨世忠强抑澎湃思潮,轻轻地推开说:“湘妹子,快别这样……”顾湘莲深情地说:“忠哥,我这一辈子都会记住你与奶奶的大恩大德……”
杨世忠慨然说:“妹子,你快别这样说,我们也只不过是遵照先父之教,不至于昧着良心做人罢了,又岂望你感恩戴德呢?妹子,时候不早,你爹妈盼你,望眼欲穿,忠哥也要赶紧去搭回程的班车,我们就此分别吧……”
顾湘莲泪水婆娑地说:“忠哥,你可要多多保重啊……”说着,一步一回头,朝山下走去。
杨世忠目送顾湘莲下了山,才转过身子,带着几分惆怅的心情返回粤西山村。
十
当顾湘莲回到她日思夜想的阿春哥身边时,她的阿春哥已经病得没了人形,她以一个未过门的媳妇的身份住进阿春哥的家,日夜照顾他,使他含笑走完人生最后两年的路程。
枝头的红叶渐渐变红,点点如胭脂飘落。雁字南回,冰凌渐渐压满枝头。顾湘莲身穿淡青碎花棉衣,神色忧郁地踏雪步上山头,痴痴的向着南方呆立……
冰雪渐渐地溶化,春草悄悄地生出新芽,许多知名与不知名的野花也悄悄地张开笑脸。转眼之间,顾湘莲从粤西回到家乡已经两年多。这天清晨,顾湘莲起了个大早,踏着露珠,面带愁容,来到小村前的小河倘佯,悄然泪下。不久之前,她的阿春哥离开了人世。她爱阿春哥,也爱阿忠哥。思前想后,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负疚,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解脱。她短短的人生历程中,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有过太多太多的负累。徘徊间,她把人生的归宿的落脚步点,定位于远方南国的粤西摩云山村。既然,命运给予她重新抉择的机会,再也舍不得情深义重的阿忠哥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明媚的春日霞光照得湘西小镇一片生机。
顾湘莲身背行李在路旁等候班车,她的父母前来给她送行。
顾湘莲的母亲不住地叮咛嘱咐:“妹子呀,路上人多眼杂,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儿,别人的东西,千万不要吃,别人的话儿,千万别信……”
顾湘莲娇嗔地说:“妈妈,女儿知道了,遇过了魔鬼,还不怕天黑吗?再说,这一来一去的,路程也熟悉了,你们就放心吧……”
顾湘莲的父亲也叮咛嘱咐说:“莲女儿呀,你阿春哥临终时对我说,你在他身边侍候了她两年,他已经是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你忠哥为你受了不少苦,又有心于你,你就一条心跟随他,莫要多心,阿忠哥可是好人哪,跟他过日子吧……”
顾湘莲揉揉眼说:“爹妈,女儿知道了,女儿记住了……女儿不在身边,你们可要多多保重啊……”
说话间,班车徐徐开来,在他们面前停住。顾湘莲泣别父母,上了班车。班车远去,顾湘莲的父母还在踮着脚尖频繁挥手……
列车载着湘妹子南下,她坐在靠边的位置,望着窗口不断闪过的原野深思,渐渐进入了甜蜜的回忆之中。她在心底里深情地向她的阿忠哥倾吐心曲:“阿忠哥,我们分别已经两年多了,两年来,你的湘妹子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挂念你。和你相处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很甜蜜,不时会出现在脑际。这两年不给你写信,你会怪我吗?我回来后,阿春哥就得了重病,我以他未婚妻的身份精心护理了他两年,你会怪我吗?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他,他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叫我在他走后就去跟你过日子,我爹妈把去跟你登记结婚的证明都为我写好了,我真想一下子飞到你的身边哩……”
火车来到广州站,顾湘莲又踏上开往粤西的长途班车。她坐在车上想着心事,想着想着,嘴角露出羞羞的微笑,她在心里说:“忠哥啊,我之所以事先给你去封信,是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阿忠哥,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阿忠哥,你知道吗?湘妹子我……我把一个清清白白的身子留给你哩……”
想着想着,顾湘莲不禁“嘻……”笑出声来。也许,她的心早已经飞到摩云山村,飞到阿忠哥的身边了……
十一
夕阳西挂,晚霞喷吐万道金光,给原野镀上一层好看的色彩。
顾湘莲身披霞光,脚步轻快地走在通往摩云山村的小道上。她的心情特别轻松,嘴里哼着轻快的湘西小调:山中有路咯哩小路弯/山路弯弯哟在山间。/古来山路哟环山转/座座大山啰腰不弯;山里有个咯哩清水潭/潭水清清在山边。/清清潭水哟照妹影/阿妹真心啰永不变……
落日的余辉照在摩云村西头的小屋,小屋木门虚掩,顾湘莲踏着暮色走来,轻轻叩门:“阿忠哥……”
一个微弱的女人声音应道:“唔,来啦……”
随着一阵轻轻的拖鞋声,门开了,借着微弱的夕阳,顾湘莲看到的是一位脸色惨白、形容憔悴的女人,不禁愕然地说:“你是……阿忠哥呢?”
那女人见来找阿忠哥的是一位清秀水灵的姑娘,就说:“我叫崔玲玲,你是……”
顾湘莲一听,大吃一惊“你……你就是崔玲玲?我是湘妹子……”
崔玲玲忙应不迭:“对对,我是崔玲玲,湘妹子,湘妹子好好,请进请进……”
顾湘莲走进她住了一年多的房子,觉得很熟悉,又好象觉得很陌生。她和张素萍睡过的那张大床之上,还坐着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正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崔玲玲抖抖索索地倒了杯水递给顾湘莲:“你请喝水……”
顾湘莲接过水来,呷了一口,问道:“阿忠哥呢?”
崔玲玲赶紧回答:“忠哥干农活去了,你小坐一会,他快要回来了。”说着招呼小男孩说:“唔,苦伢子,快来叫湘姨……”
小男孩下得床来,怯生生地叫:“湘姨……”
顾湘莲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山梨递过去:“好好好,你吃个梨。”说着又拿出两个递给崔玲玲:“你也请吃个梨……”
崔玲玲接过放好说:“你先坐一下子,我做饭去。”说完往厨房去了。
顾湘莲看着崔玲玲干瘦的身影,百感交集,长长在叹了口气:“唉……”
十二
深夜。淡淡的冷月照进摩云山村西头的小屋,屋内影像依稀。
原来张素萍的那张大床之上,崔玲玲和苦伢子睡在一头,脸朝里呼呼酣睡。
顾湘莲睡在另一头的外面,翻来覆去,百感交集,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一次次的鸡鸣声传来,她侧耳听听,一墙之隔的杨世忠房间,传来杨世忠均匀的呼吸声和鼾声。又过了一会,她穿衣下床,点光亮油灯,找来纸笔,唰唰地写了一会,放在桌上,拎起行李,吹熄油灯,轻轻开门出了小屋。
次日清晨,天渐渐光亮,身边不见顾湘莲,急急披衣下床,见桌子上面留下字条,连忙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道:“阿忠哥,我这次来,是想和你成亲的,但你已经和玲玲姐重修旧好,湘莲我也应成人之美,请原谅我不辞而别,祝你们白头偕老。”
崔玲玲看完字条,跌跌跌撞撞来到杨世忠房间叫道:“阿忠哥,不好了,湘妹子走了……”
杨世忠一听,连忙起来:“什么?”
崔玲玲急极:“湘妹子走了……”
杨世忠:“什么时候走的?”
崔玲玲说:“不知道,我一早醒来,看到桌上放着字条。”
杨世忠接过字条看了看:“都怪我晚上回来得晚,没将事情真相讲清楚,湘妹子误会了。”
崔玲玲忙说:“忠哥,快追吧,夜里走不远,能追上……”
杨世忠急急穿衣,出门朝山外赶去。
曙光初现,群山如黛,倒影在摩云山下蓝蓝的小河水中。
顾湘莲坐在小河边的石块上,双脚泡在清澈的水里低头深思,以前跟杨世忠朝夕相处的情景如同过电影一般在脑海闪过。她喃喃地说:“阿忠哥,我可真舍不得你,我千里来寻你就是想和你成亲,可是看到你和崔玲玲在一起,又不忍心拆散你们,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哩……”
就在这时,杨世忠呼喊着追来。顾湘莲听到喊声,起身急急前行。杨世忠大声地呼喊,顾湘莲听到杨世忠的呼喊,再也迈不动脚步。杨世忠赶了上来,一把抱住,气喘吁吁地说:“湘妹子,你别走,我想你想得好苦……”
顾湘莲羞羞地说:“阿忠哥,我也好想你,可是,我要是不走,玲玲姐怎么办呢?”
杨世忠说:“湘妹子,你误会了,我跟玲玲……”
顾湘莲问:“怎么误会呢……她……”
杨世忠说:“真是误会,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好么。”
当下,他们二人就来到河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讲起了两年前发生的故事。
十三
也就是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的古话,就在杨世忠送顾湘莲回来的路上,杨世忠与他的初恋情人崔玲玲相遇了。相遇虽然相遇了,但却是十分无奈的相遇。
话说,当日杨世忠别过顾湘莲,只身满怀惆怅地登上南下的列车,回到广州,因为错过了时间,赶不上回粤西山乡的班车,就转坐班车回他所在的地级市,准备第二天一早再从那地级市转车回家,顺路想探望在那里工作的一个同学。谁知刚下车踏上通往老乡住在湖边新村的的小区道路不久,就听到湖边的护拦旁有一个小男孩在哭喊救命。杨世忠急急走近男孩,才知道小男孩的母亲跳湖自杀了。
杨世忠一听,不假思索,扔下行李,和衣就顺着男孩指的方向跳入湖中抢救。他潜入水中摸索一会,把头伸出水面,呼吸一下空气,又潜入水中摸索。好一会,才托着一个形容枯稿的女人露出水面。
杨世忠把女人抱上岸,又叫来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抢救。
病房之内,医生在抢救,杨世忠坐在门外的小椅子上。一会,医生出来告诉杨世忠,病人一会就会醒来,但情绪极不稳定,要他看紧点。杨世忠被当作是病人家属了,欲推无言,只好点头答应。
一会,杨世忠进入病房关照病人。过一会,落水者慢慢醒来,睁开眼睛,见是医院,大声吵闹:“谁叫你们救我,谁叫你们救我,既然生不如死,干脆让我死掉算了……”
杨世忠听了,近前小声地说:“别闹,冷静点,冷静点……”
落水者听到杨世忠的声音,瞪大眼睛看了杨世忠一会说:“唔,你是杨世忠?”
杨世忠大吃一惊:“是的,我是杨世忠,你是那个,怎么认得我?”
落水者听了,挣扎下了病床,扑到杨世忠怀里:“阿忠哥,你真是阿忠哥,我是崔玲玲呀……”
杨世忠愕然:“你是崔玲玲?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呢……”
杨世忠这么一问,触动崔玲玲的伤心处,号啕大哭:“我真的是崔玲玲,阿忠哥,我对不住你,这是报应,我是罪有应得,你让我死吧!”
说着又要以头撞死,小男孩扑上来:“妈妈,你别死……”
杨世忠拉住崔玲玲,轻抚她的头发:“别冲动,天大的事有你忠哥在,别说死,你死了,孩子怎么办?”
崔玲玲一手抱住小男孩:“孩子,我们娘儿俩的命好苦……”
杨世忠关切地问:“玲玲,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杨世忠一声长叹:“忠哥,当初我真不应该负你一片真情,以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进入县委机关工作的第二年,抛弃了你,因贪富有,嫁了个大款,辞去公职,跟他来到这个城市。开始,他对我百依百顺,日子过得还不错。不久,他厌恶了我,在外到处鬼混,回来百般折磨我,把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直到去年我去医院检查,发现得了不治之症,他就把我赶出门外,再不理睬了……”
杨世忠:“那你为什么不去告发他呢?”
崔玲玲无奈地:“我去市妇联投诉过,他鬼得很,当着众人应诺改过,回来就换了一张嘴脸,后来赶我出门,我到法院告他,他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终了……”
杨世忠关心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跳湖自杀,而不回来摩云山村找我呢?”
崔玲玲哭泣着说:“忠哥,当初,我弃你而去,如今变成待死的活死人,怎么好意思再回去找你呢?哥,你还是让我早点死吧……”
杨世忠听了毅然说:“玲玲,别说气话,跟我回摩云山村,你的余生我会照顾,你那苦儿我也会抚养,谁叫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苦兄妹呢?”
崔玲玲听杨世忠这样说,失声哭开了,哭得很凄婉。
就这样,杨世忠把崔玲玲母子俩接回摩云山村,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两年多,这才有了让顾湘莲看到的那一幂。
十四
听完杨世忠的叙述,顾湘莲笑了,笑得那么开心。
杨世忠问顾湘莲:“湘莲,虽然玲玲有负于我,但她已经得到报应,难道我不应该照顾她的余生吗?”
顾湘莲想了一下说:“应该,应该,忠哥,你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杨世忠问道:“湘莲,你就留下来,跟忠哥一起照顾玲玲母子好么?”
顾湘莲动容地说:“忠哥,我敬重的就是你这份情义,我答应你……”
杨世忠一听,高兴极了,一把抱住顾湘莲深情地低下头来索吻。
顾湘莲不再推辞,两片美好的嘴迎了上去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红润……
杨世忠兴奋地抱着顾湘莲转圈子,顾湘莲开怀大笑。
一会,杨世忠放下顾湘莲:“湘莲,我们快点回去吧,迟了玲玲会急坏的……”
顾湘莲应声跟在杨世忠的后面,踏上她人生的新的旅程。她要面对的是一个特殊的“新家”,这个家,有深爱着她的忠哥,还有一个身罹绝症苦度余生的忠哥的初恋情人崔玲玲和她那无依无靠的儿子“苦伢了”。对此,善良而美丽的湘西妹子顾湘莲,坦然认了,此后是风是雨,是苦是甜,她早就抛之脑后、义无反顾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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