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庄
古老是斑驳的沉淀,在有词典之前,它已经存在。一圈青山,这是摇它入眠的摇篮;一条小河,这是它流淌梦想与希望的温床。路蜿蜒,梦,也就蜿蜒。
因为它贫瘠,镰刀收割了汗水,放进仓库的却是秕谷,连同它轻轻的叹息;
因为它丰腴,铁犁耕耘着苦涩,藏在眼睛的却是满足,连同它透明的爱情。
庄稼瘦弱地生长,但小鸟的歌声却很清脆响亮;
牲畜忘情地撒欢,可母亲的目光却很斑驳迷茫。
牧童的横笛,在黄昏吹出轻快,苦难与沧桑,都很悠扬。
它饕餮阳光,是因为它要温暖佝偻的记忆,和渺茫的希望;
它蓄积雨水,是因为它要灌溉干涸的心田,和剥落的梦想。
它永远站成守望的姿势,要把那一轮明月,送给漂泊无依的游子。
它能容纳歌声,也能包容泪水。幸与不幸,贫穷与富有,躁动与安静,在它的怀里,都能找到倾诉的心律。
你可以伤害它,但它永不怨怼。你可以抱怨它,但它永不痛哭。它只把祝福和祈祷给你,默不作声。
所以,父亲要固守,宁愿在它宽厚的怀里老去;母亲要固守,宁愿把长发挽成记忆。鸟儿把巢筑在最高处,为的是把村庄的消息,告诉远方的游子。于是,在每个日子,在外漂泊的游子,目光找到了方向,梦,有了停泊的码头。
古老而又现代,纯朴而又开朗,厚实而又宽容。村庄,在家园词典里面,叫魂牵梦萦。
2. 炊烟
炊烟是村庄放飞的信鸽。没有修饰与渲染,要浓就浓如画家泼墨,要淡就淡似及笄描眉。它在早上升起,连飞鸟都知道上课的铃声响了;在黄昏荡漾,暮归的老牛都懂得要进栏了。风闻到了清香,溜来窃取一点,送给深山里的那朵百合,于是百合更加清香。天空都饥肠辘辘
,贪婪地把每一缕丝线,吸吮。
走在山道上的孩子加快了脚步,像风在后面追赶着他。
可以想见母亲把柴草塞进土灶里的样子;
也可以想见父亲坐在门槛儿上抽旱烟的样子;
甚至可以想见那只大黄狗围着灶台转的样子。
他知道天空将要挂上一面镜子,照亮恬静的梦。
这是最饱满的幸福。是一个摇曳生姿的词语。
炊烟,牵扯着一家人的目光!
牵扯着回忆与憧憬。
有了炊烟,村庄才精神,家园才生动。
有了炊烟,词典,不会面黄肌瘦!
3. 草垛
静静地站在田埂之上,被攫取了饱满,依旧显得那么风姿绰约。它要告诉季节,金黄,是村庄最宝贵的颜色。没有草垛,村庄就会死去。
它以前是父亲的希望母亲攥在手中的爱恋,现在是飞鸟与孩童的乐土。
过路的鸟都知道它包裹着秘密,散落着丰润的颗粒,也许是瘦弱不堪的记忆,但能让它找到鲜美的滋味。
那么就停下,与那个没有忧愁的童子争夺快乐。
与那只带着一群儿女的母鸡比试歌喉。
父亲抽着旱烟,抽的是草垛过往的岁月;
母亲纳着鞋底,纳的是草垛明日的期盼。
草垛是家园里最优美的风景,有草垛的村庄就有活力与梦想;有草垛的村庄就有快乐和爱情。
草垛,是一个让人垂涎的词汇。
它累积着村庄一辈子的幸福!
4. 山歌
这是一种情绪。是家园的情绪村庄的情绪,也是父亲和母亲的情绪。
粗犷而轻柔,粗砺而细腻,没有半点渲染,全是白描,像云出岫山涌泉,自然,随意,不做作。
它从山路升起,自田间地头溢出,在林中流淌。幸福需要追寻,爱情需要表白,山歌,是最佳的表达方式。
谁都能唱出,唱天唱地唱人生,唱生唱死唱相思,除非你不属于这个村庄。
对生命的诠释:淳朴、高亢、淡远;
对爱情的歌颂:直爽、豁达、缠绵。
把一片树叶,甚至一根小草含在嘴里,都会有悠扬的旋律飘摇。
只把一种情绪表达。
城市空间挤满了颓废与堕落,村庄上空弥漫着古典与朴素。
山歌,它是村庄的名片,是我家园纯美的写意,丝竹伴奏,会让它痛苦着死去。
因为有了山歌,词典充满韵味。
没有动听,只有纯粹。
5. 阡陌
阡陌是家园词典里的最后一个词语。它古老,历尽沧桑,如今在文人的笔下,很难发现它的踪影。
而它并不忧伤。
它瘦小的身子尽量伸展,却只触摸到山的裙脚。并无痛苦,就折成蜿蜒的信笺,让蚂蚁翻阅。沿着弥漫稻香的田地纵横,它寂寞地做梦,却并地无寂寞地等待与守候。
小草是它的诗句,而野花是它的歌声。
草荣草枯,花开花落,都会让它悸动之后,默默无言。
远足的大雁,曾经把利爪嵌入它的肌肤,还有那只饥饿的白鹤;
牛羊并无恶意,却不懂怜惜,把深深浅浅的蹄印刻在它的身上。
它反而欣喜。大爱无声,只轻轻的动了动身子。
父亲的屁股多么厚重,它让父亲盯着庄稼的目光粗糙却丰润;
母亲的脚步多么沉重,它让母亲凝视希望的眼神温暖而多情。
它载着村庄里所有人的童年,把沉甸甸的稻子指给过路的鸟儿看。
它承载着家园的一切,包括丰收与幸福,泪水与喜悦,忧伤与欢愉,以及历史与现实。
只要木屋没变成砖房,只要大厦与公路没有咬噬村庄,我的阡陌,从历史走来,向未来奔去。
只要纯粹的村庄还在,炊烟照常,草垛在阳光下闪亮,山歌无异味,阡陌,会是我家园词典里的最后一个词语,即使它在忍受被切割的痛苦!
弯曲、交错、跑不出山的拥抱,我的阡陌,村庄的一生和命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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