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可以抹去许多东西，比如思想，灵魂，当然也包括人的记忆。

今夜，依靠在窗栏，看着老公和他分别了好几年的哥们乱侃。待到他们夫妻问我时，这才起身看仔细，原来是我昔日同学的哥嫂。老公不由代我问起他妹妹的消息，他说他妹妹现在在北京开了一家发廊，且买了房。

给了qq号码，老公随即加上。当老公替我问她是丽华吗？对方回复她不是。我懵住了。接下来的结果更令我目瞪口呆，她的名字改了，还说不认识我，也根本记不起往日的情谊了！从学校分别虽说整整二十年，但她是在我婚后走的，最多也就十年没见，而她竟然遗忘的一干二净？

老公曾亲眼目睹我们吃睡玩乐在一起，这刻的他禁不住为我打抱不平。尽管他一再重复我的名字，娘家，婚姻，甚至连我的父母弟妹也拉出来了，我心中所谓的丽华依旧没有丝毫的印象！手里的书已经滑落了，我力求自己笑笑，却是身不由己。最后老公没辙了，发了一张我的照片，屏幕那端的她左看右瞧，还是痴呆半天。

要是再谈就显得没趣了。从他哥嫂的口中得知，她离婚了，嫁给了一个河南人，前途发展相当不错。并把母亲也接去北京了。我问孩子她自己带还是留给了前夫？老公停下敲击键盘的手，面露难色。我心里蛮不是滋味了。是的，我不该在这时候揭人的伤疤，但不知情不为过啊！我何曾晓得她也走了“这条路”呢？如今的她过活的幸福美满，我理应感到高兴，或者祝福她，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惆怅万千呢？

好在她的哥嫂说不早了，明天见。老公这才下了台。他第一时间靠近床边，问我没事吧？我苦笑了，说自古以来人往高处走啊！他说别上心就好，其实想想也没有大不了的，经济的浪潮，社会的诱惑太大，人家顺应潮流，与时俱进很正常。你不去总不能阻止别人前行吧？他末尾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我自嘲地笑笑，说我无需理解和安慰，我对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后悔过。

背过老公，我黯然神伤。任容颜再变，世事沧桑，心灵深处那一抹纯真总永不消失褪色吧？难道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难道连青涩年代那份无暇的美好也不易留在脑海？也许我不该沉浸在往事中，毕竟日子向前走。但我明白，无论别人是如何天翻地覆的巨变，我都不会溶入其中。

【二】

去娘家重温儿时的梦，恰逢改风的母亲搬着一箱零食吃力地往家赶。

我问她改风春节又不回来吗？她兴高采烈说很忙，这不邮寄年货以此孝心了？我“哦”了一声，随后沉默，无语。她上下打量着我，接下来难免一番好言相劝：别再瞎转悠了，咱们这里光秃秃的，不值得你为之留恋。全村的女孩我就为你叹息，你和我们家改风一般大，又那么要好，论模样论智慧不比她差，可你那么固执干什么……听婶的，趁年轻家里没拖累，赶紧走出去吧！只有走出去了你才是个真正的“人”，只有在外面施展闹腾，你才算不枉活一世！

我浅笑着说舍不得她，舍不得父亲留给我的老屋哪！正因为大家走完了我才更要固守、扎根这片贫瘠的沟凹地！她摇摇头，说我中毒太深，直至入了骨髓，简直没得救了。都说命运的高[chao]低落取决于选择。媒人同年踏进改风和我家的门时，她声称只要面包，不要爱情。我的性格则是随波逐流。

同月，我们穿着出嫁的红衣裳。好歹凑合了三年，她死活闹分居，还说金钱买不来爱情。为此离婚，再婚。爱情有了，她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两个三年过去，她却改口面包和爱情两者皆要兼有，不然特对不起自己靓丽的青春。几经周折，她终于在一个灿漫的阳春三月远走高飞了。这一去便无踪影，但她父母的生活状况却日渐上升。今年盖了房，明天又添了家具，后个全家集体外出旅游。

她的妹妹紧跟着也有了婚外情，是不是受她的渲染和影响我不得而知，但在人们眼里，荣华富贵，衣食住行就是对父母最好的回报，其他一切当属次要。村里人提及改风和妹妹的孝顺，无不翘起拇指夸口称赞。改风的母亲每次出门炫耀显摆，我那寡言少语的母亲都颇不为然。倒是我这个心有余力不足的女儿被弄得满怀愧疚。

那年，改风破例回家给父亲祝寿，大包小包多不胜数。她的母亲又眉飞色舞了。我经过村子中央，改风抱来同情的目光，说我永远都是那么清贫寒碜，而后善意提醒、奉劝我，能否为身边的人重生一回？我私下对母亲说，路走到这般地步了，我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要是急刹车，我的前途会毁于一旦。妈，原谅您无能的女儿，我实在给不起、也给不了您这份风光的荣耀和享受。

母亲说她可怜之极的女儿被家庭的意外变故逼迫的寸步难行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怎忍心给女儿的精神再上一层枷锁呢？只要我勤恳做事，本分活人，落个好声明，她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了。她不奢望女儿功成名就，也不想从女儿索取任何财富，我们的平淡，安然和健康就是她莫大的欣慰和福气。如若我有什么闪失，如若我接二连三的折腾，她没法向父亲交代是一个方面，沾那样的光她夜里睡炕上也不踏实。

我说我懂。但她的女儿可能一生就那样平庸了，问她不顾及颜面吗？她说坚持走好自己的路，既然确定了目标，就不许转身。她的女儿她放心。要是父亲在，对我也会是这般态度。从来不曾给过母亲浮华和虚荣的话语，这次却要违心地对母亲说一声浮华虚荣的“谢谢”，还想告诉父亲，争气的乖女儿一定会付诸承诺，请相信他女儿的选择没有错。

【三】

又是一年一度的平安夜，圣诞老人提前发放小红帽了，所有人见面都乐呵呵恭祝节日快乐。我触景生情，禁不住翻开相册，皑皑白雪的草地上，目不暇接的蒙古包，我和芳身着奇装异服，手挽手，深情相拥着，脸上浮现出几多甜蜜的微笑……这是七年前的圣诞节，我和她在阿房宫一幅美丽壮观的画面。

老公带我来这个小镇时，小我三岁的芳因为辈分的缘故管我叫婶婶，且是我的对门，之后我们又在一起上班。整个家族的人心知肚明祝福我们白头偕老了，她却拽住我的衣角愤恨地问我喜欢她叔哪点？我无奈地说一切都是徒劳，我们的婚姻早已被老天注定。她说她只信人，不信命。我们钢铁的关系就是从我噩梦开始的那天算起的。

厂里是个庙小妖怪多的地方，浪漫多情的她张扬，开朗，大方，加之常年居住在娘家，无疑惹人是非。而心如死灰的我寄歌声于生活的希望。伤感的歌曲一唱不可收拾，等到我女儿和她儿子同年上学，她幽怨地打断我，说有这股持之以恒的力气，干嘛不用在行动上，挣扎出她叔的束缚？并说律师帮她写好了诉状，只待递交法院了，问我不冲出牢笼吗？我压抑住内心的痛苦，恬淡地说我和她不一样。

离婚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爱她的男人掐着她的脖子欲置她于死地了，她瞪着血红的眼睛不求饶，也不屈服，还说就算死了也不会爱他半分！男人拉着孩子松手了，她却没能如愿——她爱的男人酒后杀人坐了牢。痛心疾首的她等到他出来，撂下一句他不是她要托付一生的男人，就义无反顾地走了。

我们去了相思河留影，找雪地疯玩，奔跑在夕阳下，我们流泪吟着蔡琴凄悲的今宵多珍重。圣诞节的脚步悄声无迹，她约我去她工作的地方。那可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也是分别前的最后一面。我们那天跳了舞，破例喝了很多酒，我们一宿没睡，对这昏黄的灯光，互诉衷肠到天明。

一别数年，她的第二个儿子上了幼儿园。电话每响起，她还是那一句，找到相偎依的人了吗？我满足地笑了，回答她近几年身边多了一个伴侣，够我享用到生命的尽头。她吃惊不小，道来听听？我说她先如实回答。她说激情过后仍然回归平静，相夫教子倒也舒服安逸。我说没指望别人是我的永恒，艰苦的守阵地也算是人生的一种幸福，更何况有文字取暖？她哑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