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是火,灼着不安。欲念跳跃,蠢蠢欲动。我以为穿件外套,站在尽头就是隔岸观火。转身去看时,才知道我错了。我从火海里穿梭过来。已被灼伤。
------写在开始之前
【去年此时】
11月26日,去年此时,我的指尖以同样落寂的姿态杵碰着键盘,窗外是瓢泼的大雨。
今朝,我们已背转身去。逃向各自的生活轨道,再无瓜葛。温情耗尽,空留灰烬。心中的感情迂回凝固,不愿再与之交付。过往在记忆里鲜活,再度随现实苍白。
指尖流泻的感慨,始终是平实忧伤的基调,诉说流年。那些年,手在别人的掌心捂着,漫不经心地敲着碎裂的字;时光流过,至今落进眼前的依旧是支离破碎的篇章。流走的那些人,眼前可否浮现过我这样一张任性的脸孔?
相遇不一定相知,相知不一定相守,相守一定能永久。
早已懂得,只需要适应之后,演变成一种习惯。
【半面忧伤】
陌生的景,陌生人,
背包夹层里的枯萎玫瑰,
汁液浸湿忧伤。
你给我擦嘴,
神情像父亲。
我却觉得我像姐姐。
走路,
夜上海的繁华在我们脚下,
踩着踩着,沉下去又漫了上来。
天桥上,
裹着寒冷,
和着风。
期待黎明的光照在脸上。
我看着你微笑,
青春无措的投靠,
幻想温暖的怀抱。
还是那只背包,沉静的黑。陪伴我收揽过沿途的景,塞满过勇敢,背过委屈。任劳任怨,它的喜忧我看不见。
裹紧围巾,带上背包。步入行程。融进人流。着了火的城市,来往千万张脸孔。游离冷漠的脸,情欲暧昧的眼,焦躁夸张的喊叫。在耳边,在眼前。掠过,不见。
我在路上,他们是过客。擦肩而过,最多只会碰触肩膀,极少有人会擦破了心。所以,低头看路就好,不用张望寻觅。
火车站的候车室,暖和拥挤。行色各异的人,行囊里有梦想与责任,随人漂泊奔波。对帮我买票的广东人感叹,晚上坐车感觉就是好。兴奋的滔滔不绝。表情是喜悦的,享受的模样。不知道缘由,我爱上了这样简单的快乐,爱上了晃荡的车厢,爱上了陌生的人。
上海。是心里抵触的城市。小资的奢华繁荣。建筑物高耸,霓虹闪耀,车水马龙。独行的时候,感到恐惧。耳边的嘈杂,恍若兵荒马乱的侵略。
那天,小泗在身边。清瘦的样子。随他走在南京西路。围巾在风里舞着。心里是高兴的。跑在他前面,转过身去看身后的街景。大叫一声:隔岸观火。小泗笑了。他指着世贸大厦,说像是天线宝宝。多可爱的比喻。确实很形象。
上海的梧桐,顽强。留在寒冬,不肯退却鲜活。大城市的植物,也该是好强的吧。不肯接受萧索零落。依然鲜绿,纠缠在枝头。
深的夜,我们漫无目的走着。风仿佛裹着荆棘,划过皮肤。车灯,照亮前方。雾霭朦胧,那是尘屑嚣张的弥散。
卖花的奶奶拿着玫瑰,蹒跚的走过来。“买一束幸运花吧。”她说。小泗给了她十块钱。换了一朵花瓣发黑的玫瑰。我说,买一赠一吧。于是,又要了只粉色的含苞待放的玫瑰。
小泗说,他看老人家半夜还在买花可怜。我居然讨便宜。没有成全人家做好事。
上海老街。大红的灯笼悬在半空。暗红的门窗。繁体字的门牌。想起了恐怖片里的场景。这个时候,这样的景,如同恐怖片的前戏。不禁的打了寒颤。记住两个比较有感觉的牌名:两缘和月轩。
天桥上,风很大。远方的天空,看不出黎明曙光的痕迹。城市的烟火,漫山遍野。一直烧到了天的那边。
这是某一日的凌晨,发生在上海的事。瘦高的男孩,让人安心。偶尔沉默,偶尔幽默。安静或急切的攀谈。简单,轻松。
时光沉淀,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我知道我会回味这个凌晨。想起那个男孩的脸,和我们的半面阳光半面忧伤。
青春,穿梭在石头的森林。阳光一会被挡住了,一会又浮了出来。青春的脸,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他叫父亲】
我给你点了一份排骨汤,
一碗混沌,
一笼小笼包。
我对你说,
给你加餐。
你笑,不出声响,
脸上的沟壑里填满沧桑。
你沿着斑马线朝我走来,
神色严肃。
步履并不蹒跚。
你插着兜,转身,
流进人海。
无言,无声。
风里飘着愧疚,
吹起记忆的桥段。
那是小的时候,
你给我折纸牌。
这个人
是父亲。
伟岸的肩,
肃然的脸孔。
这个人,
是父亲,
赋予我生命,
让我独自奔跑的男人。
城市,大同小异。钢筋混凝土的产物。第一个接触的总是人潮涌动的聚集地。车站。来来往往,离别或相逢。敲着上面那段字的时候,我坐在无锡火车站的候车室里。藏在人群里,懒懒的用指尖诉说着。夕阳的光,透过一大排透明的玻璃窗照在二楼。光的样子是温暖的,暖黄的色调。空气里散发着陌生人的气味。温热,戒备。
偶尔抬头,扫视周围的脸孔。偶尔回味刚刚与父亲道别的情景。
无锡,记忆里来过这座城。只是不够清晰。这次,记住了爬山虎和梧桐。
马路旁,放眼望过去梧桐枯黄的叶,执着而沉静。没有哀伤的零落,依旧安静的堆在枝头。整片整片的静候着,北方的雪,或者来年的春。
一些年代已久的墙。水泥已经有些发黑。上面覆满了爬山虎。如一张网。紧紧的裹缚着依附体。像是一些人的情感,葱郁到凋萎,最后腐坏了,还不肯放弃纠缠。爬山虎的灵魂,在依附攀爬中逐渐强大,释放。季节变迁,灵魂被风干。残骸却还不肯脱离,裹缚纠缠。等待生的复燃。
只是,爬山虎等来了勃勃生机,那些腐烂变质的情感还能完好如初么?
经过一幢废弃的楼,整座墙已被爬山虎占领。干枯的藤蔓四处延伸,没有规则。横七竖八。很是诡异。如古堡的空城,寂寞清冷。
父亲,站在离我很近,却又很遥远的地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孤儿。有时候,觉得自己背着他们,行走步履艰难。我隔着马路对你招手,怕你认不出剪了短发的我。你游离的神情,露出一些惊喜。这是时隔半年之后与你见面。
你说,你想我了。我就来了。陪你呆了一个晚上。没有说太多的话。看着你在厨房里忙。看着你想心事。看着你学习调制火锅底料。让你倒水给我喝。让你帮我买烧烤。
离开的那天下午,我对你说,爸爸,给你个机会,送送我。
火车站的广场,我说饿了。然后我拉着你去一家装修还算不错的快餐店里去吃东西。你挣了一下胳膊,转过头对我说,那里贵。
我愣了几秒。笑着说,那就去隔壁那家吧。之后去了隔壁的小吃店。心里突然很疼,很疼。我知道,我可以坚持带你进去吃饭。最多也就是100块钱的花费。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浪费。
你坐在我对面,对我说只要一份水饺。
我自作主张点了排骨汤、水饺、小笼包。
小的时候,你说过,你有一次口袋里只有7分钱。还不忘记给我带根油条回来。
我请你吃小吃的那天,我想到了这句话。
想流眼泪,却流不出来。无声的疼,在心里蔓延。
11月的时候,我在合肥的汽车站给你打电话。用质问的口吻。你和我解释不清。最后挂断电话。那天我喝了点酒。十分钟后,你发来信息说:以后再也不要联系,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看到信息后,我在候车室,觉得很冷。那些天,冷空气南下。想着想着,就哭了。
给你回复过去:我是你女儿!
我想,你该知道我的意思。
那一天,我一个人在汽车站里哭泣。有些恨你。恨你的不理解。
现在想来,我们是如此的相似。固执,倔强。心里开始后悔。后悔怎么会憎恨你。
你回去的时候,也没有说太多交代叮嘱我的话。从小到大,说的最多的就是:你自己知道该怎样做……这次,依然没有对我唠叨。反倒是我叮嘱你,让你注意点。你像个孩子一样。点头。转身。
我站在广场,看你在前面转弯的地方消失。
到了候车室门口才发现,原来票在你口袋里。又打电话给你。你说,你都坐上车了。说马上过来。
我跑到马路旁,等你。远远的,看着你走过来。手插着口袋。严肃的表情。看上去还很年轻。样子干净利索。可怎么,就觉得心里生生的疼。说不清。
你把票递给我。就走进了人潮。
我看着你的背影一点点的被人群淹没。
泪,始终跌不下来。聚集在眼眶里,回转。
那个人,是父亲。写一手好字。脾气暴躁,直言不讳。固执正义。
那个人,是父亲。记事起,让我做家务,定期洗杯具、刷鞋子的男人。
那个人,是父亲。雨天,从来不会给我送上一把伞到学校的男人。
那个人,是父亲。初三毕业那年,坐在山头的草坪上,对我说,我中考不理想。问我将来打算的男人。
那个人,是父亲。16岁离家读书。看着我与母亲分别,哭的难以自控的男人。
那个人,是父亲。20岁恋爱。我向他汇报男友情况。他说,“你自己看着办”的男人。
那个人,是父亲……
给予我生命,让我独自奔跑的男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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