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同庆的时刻,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他死了。
贴近而逐渐遥远的记忆。他怎么可以死去,他还很年轻,至少那刚刚过去了的,甚至就还在手边。然而他是真的死去了,去的这么匆忙。
匆忙的时刻,便有呼啸的寒风,裹挟着漫天的白雪一起,来隆重的为他送葬。昏天黑地的覆盖,那是上帝为他垒起的坟茔,于是他的躯壳也很快就被掩埋了。我永远说不清,但我试图说清。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恨,怎样的恨他这样的死去。
我也曾深切的期待他的诞生,然而伴随他而来的,只是一天一天的缠绵,一天一天的无聊,一天一天的等待,一天一天的煎熬。于是,我开始憎恶他,逐渐疏远他,奋力忘却他,希望这一天一天,缩短成一周一周,恍惚成一季一季。这样就可以很快的过去,以便带着所有的恨,都飞快的变成朦胧的以往。
然而,朦胧毁灭之后,我也失去了旧日的温情。那些膝膝相对的无言的注视,那些花前月下的缠绵的拥抱,那些小桥流水的永恒的渴望,面对这些也曾有过灵魂的颤栗。但我不敢说,那是不是爱,因为那里确有一双透彻的眼,一颗敏感的心,和一腔不曾绝望的希冀。但是在世俗的羁绊下,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遥远到净月水花,遥远到温情慢慢的变冷变硬。于是在莫名之间,我们疏远了。谁也没有占领谁,谁也无法挽留谁,终于就只剩下了憎恨,恨的灼热,恨的诅咒,于是恨到他在这恨里死去了。
面对着他的死去,我的恨也瓦解了,于是忏悔我的恨,将那一个个并不遥远的记忆,再次努力的试图拉回来,朦胧的再现。一个花环,一次感动,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一段不那么感人的温情故事,一段默默相守的幽暗时光,似乎很快活,似乎真的曾经有过。但现在我已经很累,正如已经很累的他。于是他便走了,带走曾经的一切,逐渐走向遥远。即使在经过无数个世纪,一切永远无法重来。
怎么可能是如此的仇恨,以至于要透过死才能解开?带着恨随生命终结?刚死的他,似乎还是一团凝固的热血,可那一点点的热度,远远不够充塞这苍茫的空间。然而这苍茫里毕竟曾有过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即使相伴着有恨也是好的。因为生命,因为恨,这苍茫也就有了灵魂。
于是觉得似乎不该这么刻骨的恨。但我无以寻找负疚的罪恶,我终于不屑对他说我的宽恕。根本就没有那个灵魂的呼唤。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不是仍旧依恋。一定没有,我知道,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漂泊的孤独的灵魂。无论好的春花烂漫,都会掩埋在漫天的白雪下面。无论多美的温柔和煦,都要被这凄厉的西风分割成丝丝缕缕的残败。
如果他没有死去,或许我们仍形同路人,甚至形同仇人,因为我们之间有着那么多的恨。我久已不关心他是怎样的生,因为我的心正在变得僵硬,我的眼早就没有了泪水,我的神经一直都很麻木。然而现在他走了,消失在一个漂泊的冥冥之中,让你连恨都不再有地方去发泄!
这样,我就要继续寻找,徒然的寻找,悲切的呼喊。在雪的追逐中,在风的分割下,寻找那早已逝去的熟悉的一切。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不远的朦胧里听到了我的呼唤。
其实他是微不足道的,每个人都会这样与他告别,一点都没有悲伤,反而将他的离去,看成自然而必然。甚至转脸就去欣喜的迎接他的后人,一边快速的将他遗忘。于是悲伤也很快被平静代替,他也在人们的平静中彻底的消失,不再有任何的爱和恨。
然而,我还是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就这样死了,而且死的这样无以改变。这样的想法,让我沉重的心无法重新变得轻松。我乞求,乞求他的和我的宽恕。因为他的死去,我永远不会再去恨了,生命的终结便是恨的灰烬。
于是,我愿用我的文字,为死去的他,编制一个思念的花环,来悼念我永远死去了仇人二零零九。
于木鱼宅
2009-6-2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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