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跪着,也要把这条路走完。极偶然的机会,听到沉默的灵魂于黑暗的底里、奄奄一息的口中运足气力,突然喊出一句铿锵有力的大声。这应该是久久地蓄势,才剧烈的爆发。我会想到肩膀上有背负不动的沉重,膝盖磕在粗糙的石阶上,牙关紧咬着一句不容更改的誓言,目光中凝聚着不容分解坚毅,面孔上深刻着不容削弱的冷傲,手指攥着不容颓唐的人生态度。爬,身躯向前缓缓地挪动,膝上血肉模糊。这并不是要泣告天下,求得“我心犹怜”。好似看到那宽宽的脊背放射出信念与精神金色的光芒。看到运筹理想,顺着理想之路,移动的身影。此时,并不会萌生同情的纤情,不会滴下可怜的眼泪。只会敲响祝福的钟声,为远行的身影能够早一些与未来相遇壮行。
对我而言,好象在黑暗里摸索着,碰到了划亮光明的火石。好象在垂危的无生息的焦土里寻着可以带来美妙幻想的一缕青草的气息。好象身陷在急流险浪里,无助地挥动四肢,抓到一根浮身的树段。好象在悬崖上滚落,抓住一根攀崖的青藤。好象在灵魂被推向午门绝望之时,听到“刀下留人”的急救。朋友是一个摩托车手,屡遭挫折,矢志不悔。我看到过他的电脑桌面上骑摩托时飒飒身姿,摩托车大幅度地倾侧,膝盖几乎擦着地面。在他对面不远处就是巍峨群山。整体构图是不经意的巧合,却带来震憾的效果。那就是他,我的朋友,一个对摩托有着不倦爱恋的男人。他在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紧拧着,集中最为锐利的灵光,刺破胶着的纠缠。他在走向他心中的目标过程中,可以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地重塑男儿铮铮铁骨,鼓舞他在现实境遇里摔倒后不气馁不退让的势气。用尽生命所赋予的全部光阴,又会有多少人可以抵临自己预定的目标呢?如果皆因为目标的高不可攀,抱定以自己之力难以实现,就此驻足不前,只用空洞的遥想使心灵得到片刻的愉悦,人生将显得毫无意味和意趣。偏偏选择高山,选择崎岖,选择河流,选择巨浪,将异路的风光装满自己人生的行囊。不经历挑战的过程,不尝试骨骼的韧度,连抱憾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是雾锁深潭巨龙凌空张开宽豁的大口,吐纳风云的霸气。这是猛虎啸立夜静的山林,喊出它山林之王犀利的巨声。这是火鸟浴火,焚烧时再现生命的美丽。这是洄鱼跳上瀑布的顶端最完美的身姿。有时,手里握着一句通俗的言语,在唇齿间咬合之时,心里会闪动澎湃的激情,血液会不自觉狂澜奔突。眼前绿波如潮,赶在春天之前,把生命提前摇醒,击溃颓废。阴沉的云纷纷地让位,退缩的意志不再梦梦地下去。一句极普通的言语,喷射着火舌,带着阵阵啸风,看到裂隙里的红光逶迤延伸,喷发即在瞬间。灵魂的歌手再次找到歌唱的灵感,带着吼破喉咙的壮烈,大声唱生命华丽的乐章,引来缤纷花雨,落满枯褐的枝头。溃退途中的勇士立住脚跟,站在凛冽的风中,亮出信念的锋刀。容许失败,却不可以饶恕心地的荒芜,不可以把信念放在泥地上,一天天地污蚀。
会时时遭受内心的枯窘,精神的断裂,没有多余的选择摆在面前,让你象抽签似的撞上大运。湔雪你的冤吗?听到的只是嘲笑,讥讽,众口交矢,批判,掊击。谁又会听你诚恳热切的内心剖白。即使有廉价同情,可怜你误入到怀疑的颓废,这种短暂理解并不起任何实质作用。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用你的脚步一寸一寸留下此生不虚经往的印迹。即使本质上只是一只跑不快的驽马,还不是要无人扬鞭自奋蹄。无法领略到奔跑带来疾行的乐趣,那么两岸的风景同样不会错失,只要坚持着向前走,瘸着脚向前挪,跪着地向前爬。生命有伟大的创现奇迹的可能,相信顽强的信念会感动星光眨眼观瞧,会在梦幻式前景里找寻到精神境界里的自由。做一只不知疲惫乐在鸣叫的痴鸟,直到瘦削了身体,耗尽了血液,那歌鸣也不曾间断。
走在城市道路上,路的两侧是高高站立的红杉,枝头已经不附一片针叶。而在道路的另一边却有一行并不高大魁伟的冬青树,成为这个冬天喜色的风景,生命的绿意并没有边缘化我们的视线。季节的风不曾扯落它冠部的叶片,在它的身上未必精心刻琢着精神的象征,也不至于颦蹙着眉头。我看它们也象是惧畏这个季节,缩紧脖子,不微哂,不放歌,也不嬉闹,可是我也不曾感觉到它们喊救命的哭嚎。在季节轮回的变乱中,不惊变固有的颜色,依然绿得浓厚,依然敢于将生命原色展现出来,这不是什么奇迹,而是悖逆某种规则,还原生命里的真。应该为它们亮出赞美的语句,这是它们应得的赞美。在这时,脆弱的虚伪,顺应规则的墨守,已经纷纷退场,留下的只有可以洋动生命洪流的真实。这是冬青给我们的启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而生命就象一棵不褪色彩的冬青树。
百般为懦弱辩护的凿凿之言都只是一个一个露出破绽的大谎。碰破头皮,满脸血水,也要在炮烙的烈焰面前展现勇者的身姿。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不要在意洞箫声中的楚歌,不要在意琵琶声中的十面埋伏,生命无论路遇何种境地,也应该高昂起头,杀它个片甲不留。试着撞开天门,探知未来未知的秘密,而非是等着时事的安排。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鬼雄。白首皓头,矢志不悔,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不容小觑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顶立起天,也会白白地流走。
季节暗淡的神色,映在冬青树的叶片周围,呈苍老的褐色,但整体的绿却可以相互簇拥着抱紧身下的枝条。绚烂之极而归于平静,奋发扬厉而淡定从容。恐怕严冬才是魔鬼风潮的真正来临的时刻,那些被削残的树枝是最有力的证据。能够在此时还保持着至诚的信念,收集阳光的暖意,聚合希冀的光芒,业集生命的颜色,在一片逃亡声中不丢盗卸甲似的随波逐流,在最冷漠的寂静中不萎衰,不惆怅,不馁怯,不僵息,不抱怨,不声讨,并且需要忍受着骤降的温度,冷雨的拍打,雪上霜的刺激。它显然已经忘记激流漩涡中的凶险,忘记瘦长冬风杀伐的残酷,忘记夜的漫长,也许冬青树心里正呵着一星烛光,它只会想象面染红霞,身穿春裙,发间春风,指醮莹露,脚下织绵,它只看到一条青山,一径花草,一流飞涧,自有一条柳暗花明的路在目光里铺就。
静夜独坐,心思徘徊。音乐被打到极低的音量,感觉是从很远很远森林里幽深处传来的佛音,极具穿透的神力。每一个音符都是经过精心擦洗,是素女极轻极轻的手法,敲击心里竖立着的琴弦。好象有一个遥远的身影正在月下,身上正渐染着风尘,窗口上映着灯光,明净且不闪忽。这是指路的光亮,是握在手中纸质的灯笼,告诉夜行的脚步、夜行的向往。有一双眼睛为谁在黑夜里明亮,有一朵雪花为谁而长空中洁白,有一朵寒梅为谁在寒风中嫣红,有一颗心为谁在不死地跳动,有一腔情丝为谁寂寞处飞扬。看到这些,绝不至于奋兴了神经,激动地打开房门,迎来黑夜里四下洗劫的寒风。即使关着门窗,内心也不至于感觉到紧迫。必须先看清路,才知道如何的举步。新润的枝头上是不分季节可以瞬间朵朵盛开玫瑰红、葡萄紫、玉兰白、菊花黄,这是捻断髭须也想象不到的神奇。黑夜撑开我们想象的空间,一间屋子与一束灯光便可以实现瑰玮的篇章,激情不分时段在上演。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不是每个人都有做响当当的豪雄的机会。我们绝对可以操纵自己的生命,使它枝青叶绿,生机盎然。我们也未必可以做一只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但是九万长空完全可以成为我们想象的领地和跋涉的目标。“就算跪着,也要把这条路走完。”这不是勇者的冒险,不是智者的真理,不是自我的标榜,不是虚荣的进路,而是应该归在真性情、真理想、真人格、真意志的门下。我看到他沾着酒痕的衣裳在风中猎猎飘展成一面旗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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