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突然降温，让我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一直听说今年是暖冬，所以心理上总也没有那种准备。可温度一下跑到零下好几度，就是穿上羽绒衣服，心灵上还是感觉快要结冰了。本来是周末，不该有什么事情。可下属来电话说检察院去他们单位检查工作了，想让我陪人家吃吃饭。

这些年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已经很少和别人在一起吃饭了。按说我该拒绝。可看到下属恳切的语调，我就有些不忍心了。于是我答应去做陪。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吃不了大餐，所以一开始他们就订的小火锅。我按时赴约。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到齐了。

开始我还不知道检察院来的是谁。去了才知道都是熟人，三个人中一个是我小学的同学，一位多年前还听过我讲课。虽算不得师生，却也算是有一段缘分。下属一直显得有些不自在。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到中饭中期我才略略知道一些情况，说底下单位有个别人收黑费。可下属坚决否认。

下属是个执法单位，每年好像总有人来反映这个问题。可是我们查过好多次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这次竟有人把问题反映到了检察院职务犯罪科。不过看架势，他们大概也是无功而返，也是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我对属下说，有责改则，无则加勉嘛！既然有人反映，查查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也能促尽我们的工作。可下属多少有些感到委屈，因为他是上半年才任职的，现在工作刚铺排开来，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在一桌人都是熟人，大家也就是笑笑说说而已。

就在我们正吃得火热，突然停电了。因为我们吃的小火锅是用电磁炉，一停电我们自然就吃不成了。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刚是吃晚饭的时间。这家小火锅城正是火爆时分。这一停电大家一下子全乱了。当时我心里纳闷，吃饭的时候停什么点呢。我们是坐在四楼，我从窗子往外看，说来也奇怪，其它地方都是灯火通明，唯独这条马路死寂一般漆黑。

我问服务员是临时停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小服务员这时正手忙脚乱的给我们点蜡烛，她怎么会知道是因为什么呢。不过我想，要是公务停电，电力部门就应该提前通知才是。像这样的饭店，不做准备，就这一下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过了十几分钟，点还没有来。这时走进一个带班的大堂，不停的对我们说对不起。说老板正在和电力部门联系呢。很快电就能来。既然我们已经吃了半截，现在也只有能待了。微弱的烛光下，我们桌子上的人似乎全都变成了另外的一个摸样。最后还是老同学打破寂静，率先扯起家常来。

“我说老同学，我们大概有好多年都没有在一起吃饭了。”老同学说：“我去过你们单位也不知道有多少回，可每次去他们都是你去下乡了。开始我还相信，可事后我就不相信了。你怎么可能天天下乡呢。”

“有什么不相信的。我怎么就不能天天下乡呢。”我知道老同学在开玩笑，所以我也就跟着戏谑起来：“如今那个领导不是日理万机呢？那个领导不是废寝忘食呢？我不就是没在办公室嘛，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还有你们说的收黑费问题。现在的社会哪里不收黑费呢？做官都要收钱的，还有什么可以不收呢。”

“你说的那些不归我们管，我们也管不了。”老同学还是和过去一样，虽说是女性，但却从来都实在：“你说的哪些问题是社会问题，再说了，我们这样的小部门怎么能够去纠正呢。你说的这些收黑费那是大问题，现在都这样了，难道你不知道法不敌众吗？”

“怎么，法还要看情况改变？”我说：“怪不得我下属心里不舒服，原来他的心里不平衡竟在这里。”

“我们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嘛。”这时科长说话了，大概他觉得我说的话多少有些意见：“我们已经看过了，没有多少问题，不过今后还是应该在制度上在健全。”

“你说制度？”我本来想制度的问题发表一点自己的感受。可话到了嘴边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再说，我觉得就不是饭桌上要说的话了。现在还说制度，现在法律都开始扯淡了。说说现在什么没有制度，什么没有法律？可是社会现实怎么样？不是该干什么的照样干什么。该随心所欲的不照样随心所欲：“听到了吗？科长让你们健全规章制度。”最后我把话语落在了下属身上。

就在我们都感觉到有些尴尬的时候，小服务员进来了：“实在是对不起。我们老板说，开始还能联系上电力部门，可后来再打电话就没有人接了。我们派人去问，人家说是临时停电，大概到晚上十点钟才能来电。”一听这话，我知道这顿饭只能吃到这里了。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有些不理解电力部门的作为。正是吃饭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呢。

“一定是这里的老板没有孝敬好那些电老虎，专门给他来这一手。”既然是职务犯罪科的科长，说出的话就是能一语中的：“其它地方没有停电，刚好就在这一片，还是不是因为人为的因素。好了，小姑娘，告诉你们老板，赶紧去给人家送点红包，买上几条好烟，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们不吃了。”

饭肯定没有吃好，于是我建议换个地方。不过这次老同学说话了。说去茶秀坐坐，喝点茶吃点点心什么的小吃就可以了。既然是招待人家吃饭，自然就得善始善终。我们接受了老同学的建议，于是就移居县里很有名气的商务茶座。

下属开始想按照我的爱好要壶茶，可是我说不能。因为今天我也是来陪客人的，怎么只能顾及自己的爱好呢。最后要了一壶茶，要了几个盘点心什么的。这里毕竟不是吃饭的地方，所以从漆黑中走来，这会儿还真的有了一点惬意。

“对了，老同学，听说这几年你已经写了好几本书了，也不知道给我送上一套。你知道的，我也喜欢阅读。”老同学这会儿看起来心情不错，直接把话头就拉到了这里。

“开始想给你们送的，可后来一想还是不送的好。你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写的，我还真的不好回答你。因为你现在是管职务犯罪的。我不知道上班时候写书算不算职务犯罪呢。这个业务我不熟，但我想，拿着薪水做自己的事情，也应该是职务犯罪。”

“这个不算。”科长笑傲呵呵的接住了话头：“我说你这个大文人怎么这样喜好联想呢。职务犯罪指的是……”他还没有说完，在边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位好多年前曾经在党校听过我讲课的人说话了。

“科长，不用给他解释。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知道这些了。”他一说话，倒是勾起了我心中的一些回忆。当时他在我们培训班里很特别。听人说他是西北大学哲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当时因为失恋精神遭受打击太大，所以在那段时间精神有些恍惚。好像还在精神病院住过一些时日。几十年没有看见他，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见笑了。”我赶紧解释：“对了，好多年没有看见你，什么时候调到检察院上班的？”

“党校出来的第三年吧。”他说：“你写的书我都看过了。可能是心情不好，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我觉得精品不多。不过作为一段历史感悟留下来倒还是很不错的。”

“你还在读哲学？”我听他说话一板一眼的，似乎大脑思维里还是盛装了太多的哲学理念。说到精品，我想起来当初在培训班的时候，我们因为哲学是时代的什么发生了争执。当时我也是年轻人，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说还是在课堂上说吧。记得他第一个走上课堂，只说了一句哲学是时代的精华就没有下话了。引得下边学员哄堂大笑。

“当然在读。哲学是时代的精华嘛！”看来关于哲学的这个传统的命题已经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心里：“你的许多文字是反哲学原理的。你还和过去一样，从不肯为自己的思想给别人低头认错。”

“你怎么能这样跟领导说话！”科长大概对他的这位部下有所了解，怕再说下去会出问题，于是赶紧拦截：“今天我们是吃饭喝茶，不是说哲学的。”

“可他喜欢哲学。”看起来他的大脑还没有完全从好多年前的阴影中走出来，还是把自己的精神禁锢在一种图腾的理想之中：“只是他太不尊重哲学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科长这时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我看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家看火炉呢。散了吧。”说完科长就站起身来：“你们两个是步行回家，还是坐我的车回家呢？”他开始给两位下属下命令了。

“再坐会儿吧。”出于礼貌我在说。

“不啦！在说我的事业就该彻底破产啦！哈哈……”科长一挥手就带着部下走出了茶秀……

天已经晚了，北风呼呼刮着，就像小刀子划在脸上，除了疼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