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桂芳
施桂芳接连生了七个丫头之后(还不算掉胎的三个),终于生了个“带把”的小子。施桂芳胖了,人也懒了,看上去松松垮垮的。这种松松垮垮里头有一股子自足,但更多的是“大功告成”之后的懈怠。施桂芳自认为生下了儿子,就完成了使命,压根就没有想到要去尽一个母亲该尽的职责。所以她更像一个储存“种子”的口袋,经历的是一个“装进去,捂熟了,再倒出来”的过程,刚完成“任务”便置身事外闲在一边了。施桂芳成了婚姻的牺牲品,沦落为一个男人的“生产工具”,被打上了时代的烙印,这是一个女人的悲哀,更一个家庭的不幸!
施桂芳是一个很失败的女人,败在了她的丈夫王连方的淫威之下。“王连方像一个笨拙的赤脚医生,板着脸,拉下施桂芳的裤子就插针头,插进针头就注射种子。施桂芳怕的正是这些种子,一颗一颗地数起来,哪一颗不是丫头?”施桂芳对房事刚开始还半推半就,后来确实怕了,只能夹着,捂着,夹来捂去却把王连方的火气弄出来了。一天晚上,王连方给了她两个嘴巴,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不肯?儿子到现在都没叉出来,还一顿两碗饭的!” 难道吃了丈夫“一顿两碗饭”就要伏首贴耳?施桂芳不怕王连方打,就怕王连方吼,怕“家丑”传出去被别人笑话。所以丈夫一吼,施桂芳便“软”了。谁教她只会生丫头呢?她在丈夫面前认命了,只能一个接一个地生,直到生下儿子为止。
施桂芳活得很累,为生孩子耗尽了力气,后来也就干脆撒手不管一切家务事了。俗话说: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一个再漂亮的女人一旦懒惰下来,从眼神到体形都会走样。其实施桂芳的胖是懒的标志,这种懒从她的骨子里透了出来。施桂芳从没想到过抗争,只一味地顺从,自甘堕落,造成这种结果的最大原因是她与丈夫之间没有爱。所以,王连方在外面风流快活,她一点也不“吃醋”。施桂芳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她仰仗作为村支书的丈夫,刚开始因为老是生女儿,面子上挂不住,也从没敢在人前得意过。儿子刚一下地,她的神气全都摆出来了。由此可见,她的目光非常短浅,甚至没有任何追求,生儿子就是她唯一的目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满足了。但她也没“舒展”几天,丈夫的权威就“倒”了,虚荣心一受挫,她干脆夹起尾巴来做人,门儿也不出,连自己的女儿被人家“糟蹋”了,也没见什么动静。这个女人除了身体懒,连心也懒了,懒得甚至把喜、怒、哀、乐、怨、愁的情绪都丢失了,成了一个不会思想,只会吃喝拉洒的行尸走肉。施桂芳不仅可悲,更是可怜,她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别人,任人鱼肉,这样活着,既没有尊严,也没有价值。
王连方
王连方望着他的七个女儿,早已下定决心和自己犟到底,他打起了“生儿子”的持久战,直到一九七一年生下了“小八子”才松了一口气。有了儿子,王连方就再也没有碰过他的老婆施桂芳,攒下来的力气都给了外面的女人们。王连方在外面弄女人的历史复杂而又漫长,第一次是在施桂芳怀上大女儿玉米的时候。老婆怀孕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伤脑筋的事,施桂芳刚一怀孕就给王连方颁布了“戒严令”。王连方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仅板起了面孔,还频频出手施以暴力。他以为结了婚就能够甩开膀子“七仰八叉”,原来不是,结婚只是老婆怀孕。王连方急了,却又找不到出路,连跳墙的心思都有。忍了十来天,王连方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有胆量在大队部把女会计摁在地上扒开来睡了。女会计比他大十多岁,论辈分该喊她婶子。事后王连方害怕出人命,然而女会计不但没哭没闹没上吊,还把王连方“邀”到了她的家里。在女会计的“辅导”和“指引”下,王连方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好光景”。
王连方的“胆量”锻炼出来后,他不仅要做“播种机”,还要兼职做“宣传员”。他要让村里的女人们都知道,她们的新郎官既不懂得“斗争”的深入性和持久性,更不懂得所有的“斗争”都必须进行到底。要是没有王连方,那些女人可能这一辈子都要蒙在鼓里。权利是王连方手中的盾牌,他像一个土霸王,骑在乡亲们的头上作威作福,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于是张富广家的、王大仁家的、王裕贵家的、王有庆家的……纷纷都成了王连方的“宣传”对象。十几年过去了,王连方除了把握村子里阶级方面的问题,其余的心思都扑在了女人们的身上。一次他与有庆家的正在“干活”,不料却被在水利工地做工的有庆回来撞见了,王连方停止了动作,回过头,看了一眼有庆,镇定自若地说:“有庆哪,你在外头歇会儿,这边快了,就好了。”居然反客为主,有庆气得转身就走。王连方出门的时候,卧房门、堂屋门和天井的大门都开在那儿,王连方一边往外走一边把门带上,还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有庆哪,门都不晓得带上。”
这个淫棍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不过久走夜路总要撞见鬼,王连方最终还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被众人堵在了军嫂秦红霞的床上。因为是在破坏军婚,就不是一般的“作风”问题了,王连方很快被撤了职,像拔了毛的公鸡,再也抖不起来了。权威“倒”下后,势利的女人们一个个都不让沾边了,王连方觉得颜面尽失,只得背井离乡,外出谋生去了。然而王连方的荒唐,却给他的女儿们带来了无穷的后患和灾难。他前脚刚一走,就有两个女儿被轮奸了。王连方搬起的石头砸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他却不闻不问。家,对于王连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吃饭、落脚的地方,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如何去关爱、保护自己的家人。一个没有爱心的人,跟禽兽又有什么区别?回过头去看,如果王连方在第一次强j*女会计的时候就栽了跟头,能够痛改前非,也许还不至于滑得如此深远。说到底,还是那个女会计害了王连方。作为过来人,而且还是王连方的婶子,如果这个女人不是拉他下水,而是教他如何怜惜自己的老婆,如何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这个家或许就不会败了。有时候,伤风败俗的事,也就是那么一念之差!像王连方这样,不但不正确对待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反而任由自己一错再错,最终以“惨淡”收场,也真是活该!
王玉米
上有荒唐的父亲与平庸无能的母亲,下有良莠不齐的六个妹妹和一个年幼无知的弟弟,身为长女的玉米很快成了一家之主。玉米成熟得很早,看着母亲一个接一个地生产,心里暗暗为母亲担忧,自从有了弟弟后,她不声不响地替母亲把劳累全包了。玉米沉着、冷静、工于心计,凡事处心积虑。当她看出村里一些女人与她父亲王连方的特殊关系,就抱着小弟弟有事没事转到这些妇女们的门口,说些让人受又受不了、恼又恼不得的话,硬是把那些做“贼”心虚的女人们给镇住了。玉米心里越是仇恨那些女人,自己的心气就越高。她憧憬自己的爱情,要求自己的对象一定要比别人强。当父亲为她“张罗”到一个叫彭国梁的飞行员时,她情不自禁地陷进去了,终日沉浸在无边的遐想之中,心早也跟着飞上了九霄云外。
玉米在个人的感情上却难以做到沉着、冷静,只顾一往情深地去爱,却又无法把握对方的心,其实她与彭国梁原本就是一个错误。玉米只念了三年书,写字是最大的难题,要她与彭国梁以书信往来的方式来沟通简直就是词不达意,首先在文化的差距上就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父亲得罪的人太多,玉米自然也难逃厄运,她收到的书信早就被村里人拆阅过、传布开了,甚至还有人代笔传书,挑拨离间,在她的爱情路上设置了重重障碍。后来随着父亲的失势,妹妹的被辱,在彭国梁轻信谣言的时候,玉米更是无力为自己辩驳,导致对方釜底抽薪式的毁婚。玉米的爱情就像一个虚幻的美梦,在一瞬间就碎裂了。其实玉米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与彭国梁之间的差距,她甚至后悔没能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自己最爱的人,于是她动手把自己的“第一次”给“毁”了。她这样做值得吗?对于玉米来说,她更痛恨男人所看重的“第一次”,如果没有两个人相互的取悦,相互的爱抚,相互的安慰,相互的满足,就算是得到了“第一次”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自己取悦自己,自己爱抚自己,自己安慰自己,自己满足自己......玉米明白自己的心最干净,最清白,至于别人信任不信任,又有什么关系呢?
彭国梁与玉米的爱情只是一个虚幻的假象,让玉米托付终身的是彭国梁的职业,玉米向往的是蓝天,是白云。一个能够架着飞机在天空翱翔的人,是玉米所崇拜的偶像,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人,她都会照“爱”不误。对于彭国梁来说,自己常年在外,农村的老家有父有母,他需要的是一个操持家务、传宗接代的老婆,能够在每次探亲的时候给他准备一个热炕头就满足了。他看上的是玉米的外貌,贪恋的是玉米的身体,至于思想上能不能“勾兑”,还在其次。所以当他跟玉米亲近的时候,由于最后一关没有被“突破”,一旦获知玉米被别人先行“突破”了的消息时,就赶紧毁了婚。尽管他们认识了,却并不相知;就算是相知,也并不知心。原本就不稳固的东西,突然决裂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所以玉米的爱情,根本还没有跨上台阶。
虽然玉米居于乡村,文化程度有限,但在精神气质上,玉米算得上是乡村的精英。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她的心里也充塞着深深的痛苦与恐惧,但她不甘心一家人的生活就这样走向低谷,在困难和灾祸降临的时候,她用自己内心的坚强和一身的傲骨支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妹妹受人“践踏”的事故发生后,玉米没有怨天怨地,除了细心地照料,还帮助她们恢复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气。玉米暗暗把眼泪咽进肚里,当机立断,毅然嫁给了中年丧妻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郭家兴,把自己献身于权力的祭坛。她悄悄埋葬了心底最后一抹彩虹,选择与权力的媾合来弥补父亲带来的耻辱。玉米不仅大义凛然,还敢作敢为敢牺牲,她用自己的命运揭示出那个贫瘠时代,权力对人性的腐蚀。
玉米做了官太太,地位改变了,环境改变了,难能可贵的是,她的本质没有变。她真诚地对待郭家兴以及他的儿女们,就算是郭巧巧耍小姐脾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还当众说些让人下不了台阶的话,玉米也会做到不气不恼。对于郭左,玉米既不巴结,也不讨好,没有一点儿媚俗之态。玉米非常关照自己的家人,虽然妹妹玉秀老是跟她作对,玉米总会想到办法去调和,矛盾一次次被化解得悄无声息。玉米虽然选择了一条自己不愿意走的路,但她走得从容,走得坦荡。玉米的心地非常善良,她心里“盘算”的都是如何为别人解困。婚姻失败了,她想到那次彭国梁都“难受”成那样了,自己居然还固执地死守着“最后一关”,让彭国梁带着遗憾而去,她在心里骂的不是别人的背弃,而是自己的自私和狭隘。就连后来怀孕了,也不忍心让郭家兴“失望”,对于她来说,男人的问题也不是那么难解决,只需动一动手,动一动口就“疏通”了,何必拧着劲让人家“憋”着呢?“憋”久了不“憋”出“问题”才怪!可转念一想,若是真诚的付出换来的不是爱的回报,而仅仅只是物质和金钱,这种付出岂不是又成了一桩桩肮脏的交易?玉米一下子觉得恶心,唏里哗啦吐得郭家兴好一阵感动。玉米时而果断刚烈,时而柔情似水,还同时塑造了五个完美的形象:一个勤劳孝顺的女儿,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一个身先士卒的大姐,一个体贴入微的女人,一个宽厚仁慈的母亲。
虽然玉米仅仅只是一篇小说中的人物,而她的故事却告诉了我们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世界上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够拯救自己。一个内心装满哀怨和悲伤的人,连自己都顾及不了,哪里还能力够去救助别人?爱,是力量,是人类生存的法则,只要把自己的心态和位置摆正了,才能够为自己谋取幸福。
柳粉香
粉香是王有庆的老婆,做姑娘时在宣传队的戏台上相当有名气。主要是嗓子好,长相虽不算洋气,笑起来却有几分媚。目光左盼右顾带着一股眼风,给人的感觉有些招惹。粉香的名气大,名声却不好,因为她是带着四个月的身孕嫁到王家庄来的。粉香被她的肚子弄得声名狼藉,赔大了。但是王家庄的王有庆却赚了,粉香连一套陪嫁的衣裳都没有捞到,就已经成了有庆家的人了。粉香并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被她的婆婆“一不小心撞了屁股”,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当晚见红,小产了。过了门之后却又怀不上了,婆婆整天怨气连天,指桑骂槐。粉香一怒之下,把婆婆扫地出了门。粉香的确有些不“安分”,如果要她充当一个家庭的“生产工具”,依她的性情和往日的“风流史”,不“反”才怪。
一次,粉香和王连方在路口上“认识”了,王连方很和蔼的样子,但是粉香只看了他一眼,立即看出王连方的心思来了。粉香对付这样的男人最有心得,因为她在这个问题上有过教训,深有体会。男人都是贼,进门越容易,溜得越快。粉香故意冲王连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了。王连方一直寻找着与粉香单独见面的机会,要是逛到她家的天井里来了,粉香立即装得热情得很,嗓门扯得像报幕,还到隔壁去讨开水,高声说:“王支书来了,看我们呢。”王连方很窝火,粉香越是大大方方,王连方越是提心吊胆。粉香拿捏着分寸,也没让王连方对她绝望。有一回生产队摊派粉香去沤肥,这是一个又脏又累的活儿,工分又低,王连方显然是要给她颜色了。粉香扛着钉耙夹在男人堆里一路说说笑笑向田里去,见迎面走来了王连方,粉香招呼他过一边去,她先把王连方衣领上的头皮屑掸干净,随后扯出一根线头,把脸俯上去用牙齿咬住,扯断,在舌尖上打成结,很俏皮地吐了出去,然后小声说:“死样子,一点不像支书,替我沤肥去!”粉香丢下这句话,扛上钉耙屁股一扭一扭地打道回府了。王连方被弄得魂不守舍,幸福得两眼茫茫。粉香在男人的眼中,是一个勾人魂魄的尤物,谁不想沉醉其中,享受那令人消魂的一刻?
到了一九七○年的冬天,粉香对自己彻底死了心。有庆也放弃了努力,一赌气,到水利工地上去了。中午过后,王连方来了。粉香刚刚哭过,想起自己的不如意,酸楚得很。王连方进门了,背着手,把门反掩上了。粉香一颗一颗地解扣子,解完了,抬起头,说:“上来吧。”粉香见过世面,不惧王连方。村里那些女人不同,她们与王连方上了床,要不筛糠,要不就像死鱼一样躺着,不敢动,胳膊腿都收得紧紧的,好像王连方是杀猪匠。粉香不怕,她自己也喜欢床上的事,没人敢做的动作她敢做,没人敢说的话她说得出,整个过程都惊天动地。完了,还侧卧在那儿安安静静流一会儿眼泪,特别招人怜爱,王连方一下子胃口大开,好上了这一口。
粉香把王连方弄得像新郎官似的,天天刮胡子,一出门还梳头,在家里几乎都不和施桂芳说话了,甚至还在粉香家过夜了。粉香从不掩饰她与王连方的关系,不但不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甚至还大张旗鼓、开门见窗。粉香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也成了玉米的“头号天敌”。但是粉香的身上却有股不同寻常的劲道,她说话的腔调或微笑的模样,村里已有不少姑娘在不自觉地模仿了。玉米虽然对粉香恨之入骨,心里却又暗暗嫉妒她。对于粉香来说,她最欣赏的就是玉米,如果不是王连方这层关系,如果不是玉米的固执和排斥,她很可能会和玉米成为最好的朋友。那一次彭国梁要来和玉米相亲,粉香见玉米连一件合适的衣裳都没有,就把自己在宣传队上报幕时穿的衣裳送给了她。这是一件小开领的春秋衫,收了一点腰身,玉米走到镜子前,自己吓了一大跳。玉米从来没有如此漂亮过,衣服一上身,显得格外地挺拔。如果她穿上这身衣服出现在彭国梁的面前,相信她的倩影将会永远烙在彭国梁记忆的深处。然而玉米却跟自己怄了气,最终还是没有领粉香的情。
粉香是村里唯一最关心玉米婚事的人,她希望玉米成功,希望她能够把握机会。粉香自己吃过男人的亏,被别人抛弃过,她希望玉米不要重蹈覆辙。就凭这一点,可以看出粉香内心的善良。其实粉香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渴望有一个能够疼爱、怜惜她的男人,但是男人的心总是要游移,让人把握不定。粉香并不是见人就“勾”的浪荡女,她是有选择地和男人上床。和王连方好,是因为王连方“惦记”她很久了,她才动了心。她一次又一次地对王连方说:“你要疼我!你一定要疼我!”王连方答应得蛮快,但是他做到了吗?他得到粉香过后,把她当“自留地”,隔山岔五会跑到外面去“打猎”,结果做了一个可怜的落水狗。就在这时,粉香发现自己怀孕了。原来她并不是怀不上,而是有庆“不行”。
粉香遭了很多罪,以为这一辈子都做不了母亲,这一下怀上了,理应高兴了,然而她却高兴不起来。对王连方再好,又如何?既不忠诚,也不懂得嘘寒问暖,最后落魄了,外面的女人一个都不理他了,他才跑到粉香这里来寻求安慰。粉香因为怀了身孕,第一次拒绝了王连方。王连方居然把自己脱光了爬到粉香的炕上,扯开了嗓子吼起了样板戏,唱完了,还用嘴巴敲了一阵锣鼓,然后穿好衣裳,走了。粉香的心里涌出了一股彻骨的悲伤,觉得自己这半年的好光景让狗“啃”了。粉香的手脚一起凉了,她摸着自己的腹部,恨不得用指头把肚子里的东西挖出来,可又不忍。粉香颤抖了,她低下头,对自己的肚子说:“狗杂种,狗杂种,狗杂种,个狗杂种啊!”
粉香虽然捶胸顿足,苦不堪言。但是孩子,却是她的心头肉!为了保住这个命根子,粉香曾不惜向她的丈夫下跪,甚至上吊,还以死相逼,可见她对这个孩子是多么的重视!所以,当一个女人被她钟爱的男人漠视,不再时刻“惦记”了的时候,女人心中的爱也就枯萎了。每当她的心中升腾起恨意,往往最容易迁怒于自己与这个男人所共有的孩子。我们人人都应该珍惜爱,珍惜爱,就等于是在珍惜新的生命!
王玉秀
在七个丫头当中,玉秀排行第三,长相最出众。她不仅相貌生得漂亮,个性还特别要强。小时候跟姐妹们斗气,总是恶人先告状,还常常在父亲的怀里撒娇,心比天高。她仗着自身的优越条件,更是多了一份傲气、虚荣和浮夸,不仅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显摆,还专门往人堆里扎。在玉秀十七岁那年,父亲倒霉下台了,但她仍然肆无忌惮,兴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次村里放映露天电影,玉秀跟着去凑热闹,不料和十五岁的妹妹玉叶一起让人捂了嘴巴和眼睛,拖到一个草垛里,被七八个壮汉轮奸了。玉秀为此大病了一场,阴影却永远挥之不去。
姐姐玉米出嫁后,玉秀在家里仍然争强好胜,没想到被自家亲姐妹连送了“矛缸”和“尿壶”两个致命的绰号。这两个绰号像长了翅膀一般,在村子里到处扑腾,玉秀再也没脸呆下去了,无奈之下投奔了远在省城的姐姐玉米,为了在那个家里立足,她不惜一切放低自己,低声下气巴结着姐夫和他前妻的女儿郭巧巧。玉秀不仅心思细密,步步为营,而且心灵手巧,会笼络人心,经过不断的努力,总算在人前为自己挣得了一份面子。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一个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与一个错误的人相恋。
玉秀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姐夫的儿子郭左,明明知道是一条行不通的路,还是轻率地向对方献了身。难道仅仅只为那一时的冲动,丧失了应有的理智?其实在潜意识里,玉秀一直在唾弃自己的身体,在她看来,既然先前被七八个人“进去”过,再多“进去”一个又何妨?如此轻贱自己,难怪郭左也要生出轻薄她的念头来。发现自己怀孕后,玉秀才真的害怕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千方百计掩藏真相,甚至还绝望地想到过用自杀的方式来了断,经历了无数的痛苦和折磨,最终弄得自己身败名裂。
玉秀是极其不幸的,身心接二连三遭到致命的伤害。但她最终的不幸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她能够接受姐姐的忠告,吸取往日的教训,处处收敛自己,脚踏实地为人处世,完全可以开拓属于自己的天地。孩子刚一出生就被抱走送人了,还来没来得及看一眼,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十七岁的玉秀在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才终于醒悟,然而这段痛苦的经历所产生的恶果却要以漫长的岁月来承受。
郭左
郭巧巧刚跟她父亲吵完架负气去了外婆那里,郭左却为十五天的休假而回到了家。小伙子很帅,有一种很有文化的气派,衬衫束在裤带的里头,口袋里头还有一支笔。衣冠齐整,在炎热的太阳底下有一种难得的抖擞。郭左常常坐在藤椅里头静静地看书,是砖头一样厚的书。在别人看来,郭左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书呆子。郭左在家人面前很安静,很严肃。其实这种安静和严肃是受了父亲的影响。这个家,不像家,更像是一个会议室。直到玉米和玉秀的到来,才感觉有了些生气。这种气氛极富感染力,郭左心里沉睡多年的热情,在这一刻苏醒了,尤其是在父亲和玉米出了门,家里只剩下他和玉秀两个人的时候。一个青春靓丽,一个英武俊朗;一个情窦初开,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妙语连珠,一个幽默风趣。一来二去,一个早已芳心暗许,一个更想偷香窃玉.......但是,他们,一个是继母的妹妹,一个是姐夫的儿子。在伦理道德面前,他们只能遥遥观望,内心却又更加渴望接近。
玉米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恋情,为了阻止事态的发展,就悄悄向郭左揭开了玉秀的“短处”。玉米也有失算的时候,那层纸被捅破了之后,郭左不仅不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一大步,虽然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却给玉秀留下了祸根,留下了更深的伤疤。相较而言,郭左比彭国梁更卑鄙,彭国梁带给玉米的只是遗憾,至少玉米可以重新选择。然而郭左这样做,等于是在玉秀的伤口上又洒了一把盐,带给玉秀的是无情的伤害,甚至是毁灭性的灾难。
但是对于郭左来说,他对玉秀并没有加害之心,也没有想到会带给她伤害。其实郭左非常爱玉秀,不仅仅是欣赏她的外貌,更喜欢她的性情,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当郭左得知真相时,先是震惊,思想上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一下子受到了刺激,心目中完美的形象也被大打了折扣。如果他不爱玉秀,玉秀的身体对他来说,即使占有了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他更在乎的其实是玉秀的心。于是他作出了一个决定,决定先打探一下“虚实”。结果却毫无阻力,就直接奔向了“主题”。“悬念”没有了,玉秀的心比她自己的身体更加肮脏!郭左感到更多的是恼怒和愤恨!如此轻浮,如此不自重,如此不知羞耻,真是让人失望透顶!第二天郭左不辞而别,悄然离去。他反而觉得是自己受了伤害,爱上的人不但不纯洁,还十分虚假,十分轻浮,他先前感觉中所有的美好在一瞬间都变成了一种虚伪的摆设。是玉秀自己贬低了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郭左的爱。所以在郭左的心里,甚至连一丝同情都没有,更不会想到去给予任何安慰。
其实爱,更像是双刃剑,拿捏不当,既会伤了自己,又会毁了别人。
小唐
唐会计是一个四十开外的女同志,不过机关里的老少还是叫她“小唐”。小唐的皮肤很白,长了一张胖脸。这样的脸天生就四季如春,像风中盛开的向日葵,随时都可以展开笑脸相迎的样子。玉秀对小唐的称呼很有意思,就叫她“小唐阿姨”,既懂事,又不拿自己见外。玉秀和小唐热乎什么呢?原来玉秀想跟小唐学打算盘,她原本不想和小唐把自己的想法挑明了,只想偷偷地看,偷偷地学。没想到小唐却主动对玉秀开口了。这一天小唐突然说:“玉秀,我教你打算盘玩吧。”小唐和玉秀不但确立了师徒关系,后来还成了很好的朋友,小唐甚至还把玉秀往自己的家里带。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唐的如意算盘却是为她的儿子高伟打的。一天下午,玉秀终于在小唐的家里见到小唐的儿子了。玉秀吃了一惊,小唐的儿子居然是一个大小伙,高出玉秀一个头,很硕健,却有一种与体魄不相称的腼腆。 能和高伟那样的小伙子结合,玉秀其实求之不得,但玉秀想到自己最致命的短处,首先就自卑了。在小唐的热情撮合下,玉秀有些骑虎难下。但玉秀还是愿意赌一把,抓住这个机遇,来之前她还作了精心的打扮。
小唐借故出去买东西,屋子里只剩下玉秀和高伟,四处静悄悄的,空气骤然严峻了。高伟的脸上涨得通红,玉秀也好不到哪里,想说话,嘴巴像被糨糊粘住了一般。高伟都有些吓坏了,很莽撞地站起来,说:“我,我……”却又说不出什么,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了。玉秀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大草垛旁边混乱的喘息声。高伟迈开了脚步,可能是想去打开门透透气,却像是朝玉秀的这边来了,恐惧一下子笼罩了玉秀。玉秀猛地跳起来,脱口说:“别过来!别过来!”玉秀的叫喊太过突然,反过来又吓着高伟了。高伟不知所措,脸上的神情全变了,只想着出去。玉秀抢先一步,撒腿冲到了门口,拉开门,拚了命地逃跑。慌乱之中玉秀却没有找到天井的大门,扶在墙上,往墙上撞,不要命地喊:“放我出去!”小唐走出去并不远,听到了玉秀的尖叫声,立即返回来了。小唐一进天井就看见玉秀扶在那里拍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唐把玉秀拉到门口,玉秀夺门而逃。高伟怔怔地望着他的母亲,好半天才说:“我没有碰她。”小唐坐下来,跷上腿,一巴掌把手里的尼龙网兜拍在桌面上,说:“别理她!我早看出来了,这丫头有癔症!——农村户口,还到我家里来假正经!”
原以为可以攀上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郭家兴的小姨子,没想到竹篮子打水,空欢喜一场,小唐对玉秀虚假的友情可见一斑。小唐也真是太精明了,事事都想着为自己的儿子谋算,也难怪她的儿子会如此拘谨。风波过后,小唐并没有问及玉秀“癔症”的原因,而且还渐渐和玉秀疏远了。作为朋友,小唐明明发现有“症结”,却并没有想到为其排忧解困,考虑的仅仅是一己之私,玉秀遇到这样的朋友,也算是自己的不幸。后来玉秀怀孕了,在一次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让小唐发现了秘密,这下小唐“关心”上了。她首先“关心”的是玉秀的肚子是被谁搞大的,多次追问未果,她又“好心”为玉秀补身子,熬了鸡汤,排骨汤,鲫鱼汤,蹄子汤,偷偷地带到会计室来,命令玉秀喝。喝完了,再命令玉秀吃。玉秀喝着吃着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不到一个月的光景,玉秀的肚子一下子鼓出来一大块。 小唐望着玉秀的肚子,脸上也有点“吃惊”,叹了一口气,说:“都怪我,还是性急了,补得太早了。”玉秀的“额外进补”总算停止了。然而,肚子却像干部们的职务,上得来,却下不去了。眼见得春秋衫都遮盖不住了。好在玉秀并不笨,她找来了许多布带子,用布带子勒。依照小唐的意思,要想真正解决问题,必须要到医院去做手术。关键是时机,太晚了不好,太早了也不行。话虽然这么说,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玉秀拿不准,只能听“小唐阿姨”的。
拖了一段时间,小唐说,医院去过了,院长问我,是不是你的儿子在外面“胡搞”,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小唐说到这里特别伤心,表现出了一个母亲的自私,她为此而“内疚”地哭了。玉秀绝望了,但还是非常理解小唐。再怎么说,总不能为了自己让人家儿子背黑锅吧?这样会影响人家一辈子呢!上一次在人家的家里那个样子,已经对不起人家了。小唐没有能够“帮”上玉秀的忙,哭了好半天,脸上全是泪。玉秀看在眼里,反过来内疚了。
小唐的“友情戏”真是演得有板有眼,一点破绽都没有。但是,一个人如果虚假到连起码的人格都丧失了,终有一天会受到别人的谴责,那时候,大概也只能向自己的良心下跪,乞求宽恕了。宽容总是与理解并行,只有相互的尊重和珍惜,友情才会有增无减,永不褪色。心诚,一切皆有灵犀。
王玉秧
玉秧是王家的幺女儿。第七个女儿出世之后,王连方不依不饶,重新鼓足了干劲,终于生下了一个男丁,续了香火。这一来幺女儿更不值钱了,玉秧只是一个附带,生来就不讨喜,招父母的怨。王玉秧长相平庸,结实的身体矮墩墩的,虽然没有任何特长,学习成绩却很好,不仅风风光光地考上了师范学校,还轰动了整个王家庄。在省城学校念书,来自农村的玉秧在众多的同学中更不起眼了。年轻的班主任喜欢以貌取人,玉秧虽然顾影自怜,却非常上进。也许正是外貌的平庸,使玉秧的身上少了一份虚荣,多了一份实干精神。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宿舍里一次小小的失窃案会把自己牵连进去,由此而上演了一场噩梦般的“丑戏”。
那天学校开运动会,玉秧很失败,跑到了最后。刚跑完,例假就来了,经血像虫子一样顺着大腿一路下爬。慌乱之中,玉秀拼命地跑向宿舍,随后同学们也陆续返回。同宿舍的庞凤华原本把钱揣在身上,一时疏忽忘记了,在箱子里翻找了半天,便哭着跑到班主任那里去告状,说自己的钱被偷了。这事引起了学校所有老师和领导的高度重视,决心要清查到底。事后庞凤华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失误,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玉秀成了最大的嫌疑,多次被老师审问无果,最后校方要求以汇款的方式进行内部处理。玉秀虽然十分冤屈,却没有办法为自己澄清,只得自己掏钱汇款到学校,只图早日了结,然而校方却同时收到了四张汇款单。汇款单不仅成了一个没有公开的秘密,还成了一个把柄,玉秀和其他三个同学被安排了一份“地下工作”,必须向校卫队负责人魏向东作“汇报”。
玉秀的“地下工作”是充当校方的耳目,悄悄侦察男女同学之间谁和谁在偷偷地恋爱,谁和谁有了恋爱的迹象,谁和谁在秘密地约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要立即上报。有一次学校要举办一次歌咏比赛,在排练的时候,玉秀被淘汰出局了。玉秀无处可去,就来到了图书馆。在图书馆里,她意外地认识了“诗人”楚天,就偷偷地暗恋上了。一次玉秀悄悄尾随在偶像的后面,却发现楚天一个人站在草丛里,叉着腿远远地对着一棵树小便。孤寂、桀傲不驯的“诗人”在单纯的玉秀眼中一下子变成了卑鄙下流的小人。“失恋”是一场“病”,玉秧“病”得很严重。魏老师很快就发现了玉秧的“萎靡不振”,玉秧在魏向东老师的追问下终于“坦白”了。接着“诗人”的外衣被扒开了,楚天居然同时“爱”着八个女生,在“丑行”败露之后,“诗人”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接着玉秀又被人诬告,说她怀孕了。其实这是一个圈套,玉秀却浑然不知,成了魏向东老师“案板”上的“肉”,任他“宰割”。于是玉秀的梦里出现了蛇一样到处乱窜、乱钻的手。后来汇款单被烧掉了,在魏向东的“乞求”下,玉秧让他摸遍了全身。梦,成了一个噩梦!玉秧梦见自己被一大群的蛇围住了,蛇多得数不过来,像一筐又一筐的面条。它们摞在一起,搅和在一起,纠缠在一起,黏乎乎的,不停地蠕动,汹涌澎湃地翻涌,吱溜吱溜地乱拱。最要命的是玉秧居然没有穿衣服,那些蛇贴在玉秧的肌肤上,滑过去了,冰一样,凉飕飕的。天真、幼稚的玉秧从噩梦中醒来后,仍然在努力地“工作”,她恨那个写诬告信的人。最后所有的疑点都聚焦到了庞凤华的身上。玉秧开始“调查”庞凤华的作息规律,终于顺藤摸瓜抓到了“把柄”,并揭发出庞凤华与年轻班主任的恋情,不仅为学校立了一个大功,还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直到最后玉秧都不知道庞凤华是一个“替罪羊”,玉秧的确很“嫩”,她一步步走进了魏向东老师为她挖好的陷阱,还亲手“斩断“了庞凤华与年轻班主任的爱情和前程。玉秧原本非常欣赏楚天,楚天谁都不理,却对一个欣赏他的普通女孩产生了好感。如果有老师开导,楚天那叉着腿小便的丑行也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污点”,怎么也不会成为玉秧所谓的“下流”。他们原本可以成为好朋友,如果相互建立良好的友谊,楚天的悲剧也不至于会发生了。学校,一个让人敬仰的地方,然而一双隐秘的黑手却伸向了莘莘学子,无情地撕毁了青春的美好和纯真!玉秧仅仅只是不幸中的一个,但是在黑幕的背后,究竟还暗藏着多少的眼泪和不幸?
楚天
楚天的原名叫高红海,是一个乡下人,在学校因一首诗而出名,于是摇身一变,成了“诗人”楚天。这一来整个都变了,这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在别人的眼里多了几分的虚幻,有些不着边际,阔大而又缥缈,气质上很接近老师们所强调的“意境”了。但是楚天在骨子里却极度地自卑,关键是神经质,十分的拘谨。但是,这些东西在楚天的身上反而闪闪发光,弥漫着冷漠的光,傲岸的光,卓尔不群的光,目中无人的光,自然也就与众不同了。在这圈光环的笼罩下,楚天有些自我陶醉了。他更是独断专行,自命不凡,谁也不放在眼里。难道这就是高贵?难道这就是魅力?
魏晋名士的高贵,正是在于他们能够抵抗流俗,保持着纯洁的孤独,宁肯独自打铁,宁肯单车漫游,宁肯呜啸山林,宁肯放声大哭,却不肯降低自己,贬损自己,耗散自己。但他们的魅力,不在于离群索居、傲视众生,任何傲视众生的人都谈不上魅力。魅力在于交流,在于发射,在于广泛的被接受。楚天总是独来独往,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其实他这种未曾交流的魅力根本就谈不上魅力。渐渐的,老师和同学们与楚天划开了界限。楚天喜欢天马行空地幻想,偷偷为自己“暗恋”的女生们写情诗,说开了,也仅仅是一种“臆想”,一种自我调味,还没有构成对“爱情”的对峙和反拨。他也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洒了一泡尿出去,自己就与“下流痞子”划上了等号。
魏向东听风就是雨,把高红海一抓到办公室就进行“三靠”:鼻尖靠墙,肚皮靠墙,脚尖靠墙。“三靠”了四十五分钟,在魏向东的命令下,高红海转过身来。魏向东打开了所有的电灯开关,同时搬来了台灯,让台灯的光芒照射在高红海的脸上。高红海的鼻尖上有一团圆圆的石灰,仿佛京戏里的三花脸。在审讯犯人一般的架势下,胆小的高红海还没有说话,就先尿了,一双鞋子被他尿得满满的,洒了一地。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威吓下,高红海“交代”了他内心所有的“秘密”。在第二天的语文课上,悲剧发生了,高红海因神经错乱而被送进了疯人院!究竟谁是罪魁祸首?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个隐形的杀手?人们往往长期注重是非判断、好坏判断,而轻视真伪判断。其实,真伪判断是一切判断的基础。真伪的界限不确定,是非界限和好坏界限就很不可靠。但是魏向东仍然高高在上,虎视耽耽地逼视着整个校园。
魏向东
魏向东原来是一个留校的教师,除了工作上肯卖力气,没有任何出人头地的地方,挺温和的一个人,胆子相当小。文革期间魏向东的胆子突然壮了,凭着拳头硬,出手又火爆,很快就“上去”了。但历史很快又还原了魏向东的真面貌,他是一个打砸抢分子,属于
“三种人”。老书记却非常大度,让魏向东重新走上了工作岗位——保卫科。保卫科办公室就魏向东一个人,他同时也担任工会里的生活委员,给女教师们发避孕药、避孕套、卫生巾、洗发膏。校卫队的工作魏向东干得很出色,有一次学校里来了两个小偷,魏向东把他们抓住了,一不打,二不骂,只是把他们反绑起来,从医务室里拿来了两张伤湿解痛膏,一只眼睛上贴一张。两个小偷站在操场上,能走,能跳,能跑,就是逃不掉。他们用脚四处摸,像在水底下摸鱼,样子十分好笑。七个小时之后,他们自己就跪下了,号啕大哭。连老书记看着都笑了,私下里承认魏向东在教育管理上的确有一套。
但是谁也不知道魏向东的“秘密”。其实倒了台的魏向东就已经换了一个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成了一个标标准准的第“三种人”。他早就“不行”了,这事只有他和他的妻子知道。在这以前,魏向东其实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对他来说,床上的“暴动”就是两个人的“殊死搏斗”,只可惜他的“对手”不“好斗”,甚至“冷淡”得出奇。无奈之余,魏向东只好把床上的“暴动”转移到大街上去,制造了一场血腥的暴乱。其实早在这个时候,魏向东就已经在自己的品德上挖下了一个个看不见的黑洞。暴乱平息下来后,魏向冬在床上再也没有“威风”了,没人承认的“英雄”,在哪里都没有办法“雄”起。反倒是魏向东的老婆“雄”起来了,受了多年的“镇压”,终于得以“翻身”,有一种落井下石的痛快。她的嘴里自然也吐出了一些冷言冷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出一出心中郁积的恶气。妻子的冷嘲热讽,让魏向东寒了心。但是魏向东并没有表现出他的沮丧,反而比以往更乐观,更开朗,更喜欢和女教师们说说笑笑,而且专门挑床上的话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还行”。
魏向东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说到底,也要怪他的老婆。作为妻子,丈夫的身体出现了状况,更应该多加关心、体贴、照顾。生病的人往往会感到痛苦与不安,如果烦恼无处倾诉,压力无处释放,更容易导致心理疾病。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说一些“夹枪带棍”的话,等于是雪上加霜了。魏向东的病更具特殊性,每一句讽刺都会像刀子一样,剥离自尊和信心。然而老婆的“冷淡”却是魏向东一手导致的。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是魏向东对他的老婆不这么粗鲁,大概也不至于会受到如此“待遇”了。夫妻间如果没有相互的尊重,也就没有了应有的和谐。正是家里缺乏了相互的关爱,缺乏了应有的温暖,魏向东才会对校卫队的工作更加“尽职”。
魏向东特地配置了一只加长的手电,每天晚上九点三十分过后就提上手电,在操场、操场看台后面的灌木丛、画室、琴房、实验楼左侧的小树林、食堂、池塘的四周仔细侦察。一般来说,魏向东不会打开拧亮手电,在漆黑的夜空下面,魏向东双目如炬,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逃出他的眼睛。魏向东练就了特别敏锐的感觉,像一头猎狗,几乎成了本能。他甚至不依靠耳朵,不依靠眼睛,而是凭着一种直觉,在毫无迹象的前提下,准确无误地断定出哪一处黑暗的地方有人在接吻,或是在抚摸。一旦证实,魏向东手里的手电说亮就亮,一道光柱,一道探照灯一样雪亮的光柱,十分有力地横在夜色的中间,像一只钉子,把可疑的东西立即钉住。雪白的光线更像一个喇叭,一个罩子,把可疑的东西罩住了,漆黑的一团马上分开了,一男一女慌乱不堪,在高压手电的强光下纤毫毕露。魏向东唯一不如人意的地方就是一直没能够亲手抓住那些人的“出格”行为。魏向东对“恋爱”一类的事情特别执拗,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
魏向东第一次“关注”到玉秧,是一次无意中看见玉秧在逗一只哈巴狗玩的时候。当时玉秧玩得很投入,一蹦一跳,把外衣都脱了,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线衣。线衣小了,裹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很紧绷。这一来显露出来的反而不是衣服的小,而是玉秧的丰满、健康、活力。别看玉秧的个头不大,发育得却特别好,胸脯上的那两块鼓在那儿,还一抖一抖的。而玉秧额前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了,贴在了脑门上。于是脑门上的弧线也充分显示出来了,很饱满,很光亮,弯弯的,像半个月亮。 魏向东就在那一刻闪过了一丝邪念,后来随便捏造了一封揭发信,玉秧居然就“怀孕”了。毕竟是单纯无知的女娃娃,一点儿防范意识都没有,一惊一诈就“上钩”了。魏向东亲自给玉秧“检查”了身体,他在玉秧的身体上找回了感觉,可怜的自尊渐渐又有了“抬头”的欲望。魏向东很快就“上瘾”了。
一天晚上, 魏向东接到玉秧的“密报”,握着手电筒,带领七个校卫队的队员,一彪人马黑压压的地扑向了那个年轻班主任的宿舍。魏向东扯起了嗓子喊道:“给我砸!”只听见“咚”地一声,班主任打开门,吓得全身都散架了。隔离审讯是在当天夜里进行的,庞凤华死不开口,直到将近凌晨3点,庞凤华总算哭累了,一切都供认不讳。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揽了,好像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干的。接着是年轻的班主任。“......没有发生关系。”魏向东说:“什么关系?”班主任说:“男女关系。”魏向东说:“男女关系是什么关系?”班主任说:“性关系。你们可以带她到医院去查。”为了证明他自己的话,班主任犹豫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小盒子,打开了,是避孕套。数了一遍,十个,一个都没有少。魏向东突然生气了,拍了桌子,厉声说:“这能说明什么?不用这个你就不能发生性关系了?”班主任不停地眨巴眼睛,突然跪下去了。他对准魏向东的脚,迅速地磕。一边磕头一边说:“真的,绝对真的。想是想的,还没来得及,被你们抓住了。”
年轻的班主任也真是可怜,喜欢上了自己的学生,也许最初他们仅仅只是相互倾慕或暗恋,在如此严密监控的催逼下,只好悄悄转移到“地下”去交流了。在黑暗中,在狭小的空间里,即便是再纯真的友情,也有可能会在耳畔小语的粘滞状态下擦出火花。那么,魏向东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处理校园的“恋爱”事件,合理吗?如果让这些弊端继续延伸下去,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人心自有公道和法则,任何人为的扭曲,只会引发更多的灾难和毁灭。魏向东是老师,为人师表,看似道貌岸然,实际上却十分的凶残、粗暴,他把“计谋”和“狠劲”都倾注在学校,学生们受到了什么样的影响?他们走进社会之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魏向东有和蔼、慈祥的一面,这一面多半是装出来的,为了骗取别人的信任,他会装得比谁都更诚实。更多的时候,魏向东是一副凶巴巴、急吼吼的样子,其实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但是谁都不承认他的“狰狞”,魏向东靠着打击“恋爱风”的幌子,抓住一个“办”一个,抓住两个“办”一双,抓得越多功劳越大。他大张旗鼓地审讯,刨根问底也不过是想听一些“枝节末梢”罢了。魏向东不仅仅是素质低,还因为缺乏自信。更多的时候,魏向东的凶是装出来的,他握着手中的“权利”和“把柄”,让“俘虏们”臣伏在他的脚下,仿佛把别人“整”得越“可怜”,自己就越高尚。试问这样的老师,他还有什么资格担当老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自己的内心早已一片荒芜,如何能够施爱于人?试问一个心理失衡的人,整天怨气连天、心浮气躁,他怎么能沉稳下来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可怕的魔鬼,如果不用仁慈和善良作监督,这个魔鬼随时会从心里“蹦”出来害人。人类需要的是团结互助的精神,如果大家的内心多存一些善良,社会就会多留一些仁慈。如果忘记了善良和仁慈,只一味与人争夺名利,最终酿造的不仅仅是苦酒,而是更大的悲剧。成不成属于术,善不善属于道,人类既然要从文明中去求得进步,岂能求术而舍道?家和万事兴,一切人为的禁锢和打压,只会让人失去自由、快乐和本性。只有饱含激情的人才会热爱生命,热爱自己的职业;只有用爱心植下的绿荫,才会给世界带来和平与生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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