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如期去医院化疗。还是在中医学院,医生护士都挺熟悉。看到我拎个袋子去了六楼的护士站办理住院手续,相处大半年的护士都热情的跟我打招呼,也有的护士开玩笑说,怎么又来了,真希望你好了,不要再来了。呵呵。
血液检查,一切正常,按方案第二天化疗。这一次,因为与上次间隔了三个月,药量有所加重。奥沙利铂从平时的两支增加到了三支。
化疗第三天早晨,我已经从第一天的精神奕奕变得萎靡不振。坐在床上,看着镜中面色潮红的自己,神色恍惚。头天晚上吃的一小碗面条还在胃里直翻腾,我开始感觉呼吸困难。恶心,即使将胆质都吐出来,也无法缓解这种药物的毒。护士急着将医生找来,面对着软软的靠在床头睁眼睛都困难的我,医生只是给我把个脉,问了我反应情况,然后告诉我,要坚持,坚持,再坚持。眼泪开始无声的落,我心里明白,这种情况,没有人能帮得了我,必须自己忍受。我只能闭着眼睛,休息。
旁边的床来了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由同学陪着,她肚子疼,也是呕吐不止。边吐边哭,想要妈妈,想亲人。医生在给她检查:抽血,按腹部了解疼痛的位置,听诊,切脉。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知道,这种情况,也是谁也帮不她的,再疼,她也只能自己忍受。她第一次住院,心里害怕,一会来了很多同学老师,给她慰籍。她家是外地的,父母最快也要四小时以后。她一直哭泣,使我想起自己当初发病时的身体所受的折磨,感同身受。
下午,我感觉自己好一点,还是呼吸不畅,但能抬起头了。她的身边也只留下一位女生陪伴。我的手漏针了,右手麻木又疼痛。护士来拔了针,换手臂,重新扎针。来了一位,看看我的手,胳膊,走了;又来一位,再寻找可用的血管,又走了。换来了护士长,我开玩笑:“你不能走啊,这下,不管你扎哪儿,我保证不吭一声”。护士长也在笑:“想你当初娇气的,连拔个针都哭,何况现在要留置针穿刺。”我笑:“不怕不怕,我已经百炼成钢。”护士长从手臂到手腕再到手背,来来回回,看着我直叹气。我把脚一伸,说:“就脚吧。”护士长说:“不行啊,你得不停的喝水排毒,扎脚,你怎么方便?”我说:“我现在开始不排毒了,就脚吧,总不能不扎是吧?”护士长开始检查我的脚,说:“脚筋都细,你这钢针穿刺必须粗血管,只有一根血管行,但你会很疼。”我又笑了:“护士长,你这样做思想工作不行啊,你应该说不疼,先给我定心针,这样,届时即使疼,我也想人家都不疼,还能就我疼了?呵呵。”护士长扎好绷带,告诉我:“忍着点”。我开始全身放松,我知道,只要不紧张,针就能进得快。我看着那个钢针闪着光,刺进那个深深的血管,疼痛袭来,我却没有力气叫出来。针管里有血色绽放,护士长开始将钢针回抽,留下软管在脚上,然后固定,定点滴。直到她离开,我胸前,不,是全身,虚汗淋淋。
我不想这样躺着,我让父亲将我的床摇起来,坐着,另一只脚抵住床头,可以使软软的身体不下滑。小姑娘经过点滴,安静许多。我拿出我的十字绣,看着已经绣好的大半片绿色的竹子,还有即将勾边的鸟儿,我需要专注的绣花,忘记身体。右手麻木的不太灵活,没有关系,我慢慢来,只要坚持,僵硬总会柔软。
小姑娘好多了,说:“姐姐绣的花真漂亮,姐姐的衣服也漂亮,这么大的红花儿。”呵呵,我也很开心,她精神总算转过来了。她问:“姐姐什么病,为什么不是一般的小针,而必须用这么粗的钢针?”我说:“姐姐的病啊,不好,当初比你更疼十倍。在医院,医生会帮助你的,别怕。不过,只要生命在,就都能挺过来。”
说着说着,我的呼吸又开始困难,无力的靠在床上,手也不自觉得放下了针线,看得父亲直心疼。父亲握着我的手,向我传递着他的爱。我闭着眼睛低低的说:“不要紧,我能受得住。”
小姑娘看着我,说:“姐姐,真是坚强。”
我摇摇头。不,不,我不坚强,我也不要什么坚强。走到这一步,为了孩子,为了爱人,为了所有的亲人,不,这些都只是借口,重要的是,我不要死,我需要生命,我必须好好活着,在这个盛开的年龄。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什么坚强,我需要爱人的肩膀,亲人的双手和爱。我配合医生,只是为了延续生命。
我又想起了曾经的一个雨季。当时生活困难,我独自开店,为了省五块钱,我骑车去五公里外买复印纸。雨说来就来,我没带伞,却怕复印纸被淋湿。瘦弱的自己驮着一箱纸使劲的蹬着脚踏努力的前行,却被一辆开到非机动车道的轿车逼到了边,不小心掉进旁边的水沟里。那场暴雨,雷声震耳,雨点砸在地面上,像万朵花开,空中金蛇狂舞,脚浸在水中,冰凉到头顶,头顶上的头发贴到眉梢,有水不绝地灌进嘴里,脖领里,耳边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我尽量仰起头,喊着,像一只受伤的狼:“我会永远记住,记得当初曾经活着多么艰难!”我又笑,试图让脚步更坚定有力。
因为有过曾经,所以,现在的优越生活才备加让我珍惜。哪怕,生命在随风飘逸。
我也要让自己曾经的脚步继续坚定,继续有力,继续前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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