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余双手一撑桌子猛地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我也紧紧按住了桌面,生怕桌子上的碟碟碗碗会随着他剧烈夸张的动作蹦起来。
老余努力地想固定住前后晃动的身体,两腮绯红,眼带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一位女诗人:“幼稚,你真幼稚!”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老余打了摩丝的脑袋上还是有一缕头发可爱而又倔强地翘了起来。
说实话,老余酒后的状态很“狂”,但“狂”的真诚,“狂”的可爱,“狂”而不狷。所以,我特别喜欢和老于喝酒。喜欢和他喝酒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酒量绝对不如我,因而我可以在基本清醒的状态下尽情地欣赏他的真诚可爱。基于以上因素,我们见面的场合都是安排或被安排在酒局上。
平时的老余真诚而又随和,而且随和的被几位美女作家斥之为无原则的随和。在几位美女作家伶俐而又犀利的指责面前,老余却依然继续那么随和,随和的让她们无可奈何。
但,酒过三巡,老余就不随和了。用领袖的一句词再加上一句成语可以很确切地表达他的状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锱铢必较。当然,锱铢必较仅仅是对文学而言。这次说那位女诗人幼稚就在于两人对诗歌当前生存状态上的认识分歧。
老余的“狂”是有资本的。我这么说,不仅仅因为他是我们这个城市出色的小说家(请允许我用‘家’来表达我对他的欣赏),更因为他对文学有着深刻认识,对自己的小说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在他的心中,文学是严肃高尚的,不容亵渎;文字是完美纯粹的,不容掺杂。聊天的时候我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品,他对我说:“兄弟,我很惭愧,最近一直没能写出什么新东西,恐怕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了。”一时间,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安慰。我知道,他从没有也不会停下手中的笔。他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的文字达不到自己的要求,他只是不希望自己也象市面上的很多作家那样为稻粱谋。
在笔会上,每个人都要做自我介绍。老余的自我介绍简单实在:“我是一个马钢工人,刚下大夜班。”引起了满堂笑声和掌声。我能感觉到,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文学的世界里,他都有些压抑却不失尊严地活着。或许,只有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才能暂时释放出内心的压抑。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读他的小说是在一个雨天,那篇《开往城南的夜班车》。恰好,小说的背景也是在一个雨天,书里书外都弥漫着一种潮湿暧昧的气息。一位婚姻失败的中年男人每个周末都会搭乘固定的一趟夜班车去城南去看望自己的情人。一辆夜班车在迷离的雨幕中蹒跚地穿越光怪陆离的城市,串联起现代城市人明灭起伏的欲望和游离不定的情感。喜欢老余叙述故事的方式。他用舒缓而准确的语言,冷静却又隐含着一丝无奈的语气,把原本捉摸不定的意识转化成生动而鲜活的画面一幕幕呈现在我的眼前,既而再幻化成某种说不出的感动。我想,在有意无意间我也一定乘坐过那趟夜班车。在车上,虽然身体真实的存在着,而灵魂却在不经意间飘出窗外消蚀在城市无边的夜色之中了。
和老余不一样,不仅酒前,酒后我也不太喜欢说话。一位美女作家问我:“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沉闷呢?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是的,每个人都会有故事。但我的故事,如果有机会,我只会说给老余一个人听。我相信,用他的笔写出来的故事一定比我的讲述更能打动人。
最后说一句,老余并不老,四十岁还不到,正属于小说创作的黄金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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