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帆端起他的酒,仰坐在一只凳子上,看着朱雅丽的娇艳背影发呆。
他心想林励真能干。她的举动伴有些许诗意和从容。她看起来似乎神情紧张,但是却不作声息,丝毫没有表露出女孩的冲动情绪。
她需要的是多吃一些食物,直到她增加十公斤肉,最少五公斤,她实在是太苗条了。大概是五十公斤。他推测她应该是如她自已说在台湾或者东南亚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又四处奔波才变得如此瘦弱。身高一米六五的女孩,体重六十公斤最合适。林一帆想道。
他很想知道她看见被杀害的那个人是谁、原因以及经过。
朱雅丽的动作敏捷,且轻松流畅,她用一些苏打饼干、奶油干酪和橄榄做了一些东西,然后又随便地撒了一点儿粉末儿,他猜那应该是红辣椒粉。然后就在他面前的浅碟里摆放起来。她又打电话让方玉珍从伊甸园之星买了些菜送到宿舍里来。
第一道菜。她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切鸡肉,并且剁碎大蒜。
在她开始做米饭的时候,美味可口的苏打饼干,已被他很快地吃完了一半。空气中弥漫着大蒜的辛辣味。
当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时,她正一个人操控着三只锅子,忙得不可开交。一只锅里煮着鸡肉,一只煮着米饭,此外,她用另一只锅子炒着辣椒片、蘑菇片和小块的花菜。
你竟然可以同时烹调它们,你是怎么弄的?你怎么知道它们可以同时熟?
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因为烹调的热气,她的脸颊微微泛出一点儿玫瑰红色。那你是如何知道你要结束一个章节,然后继续撰写下一个章节的呢?
你说得很有道理。你烹调食物时的样子,看起来棒极了。
相对于我的外表而言,我做的食物更加好。她翻炒了一下蔬菜,晃了晃盛放鸡肉的长柄不粘锅。
好像为了证明她的话一样,她关掉了炉灶,然后开始将食物装盘。她把他的那份放在了他面前,让他不禁扬起了一条眉毛。二十分钟。这比我今晚打算开车来餐厅喝的汤闻起来好太多了。
这是你应得的。她将自己的那份食物装盘--分量远远小于他的那份--然后绕过厨房的操作长台坐在了他旁边。接着,她第一次端起葡萄酒。
她敬他半杯酒后,小口地喝着。嗯,你觉得我做的饭菜怎么样?
他喝了一口酒,然后身体靠后坐了一些,好像在考虑些什么。你有着漂亮的脸蛋,他开始说,很迷人,尤其是那双大大的乌黑的眼睛。如果男人稍不留意,就会喜欢上你,迷恋你。
当她把身体退得离他远了一些时,他继续说,也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相对于你的外表而言,你做的食物更加好。
她咧嘴而笑,更让他想入非非,他继续用着食物,享受着她陪在身边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他事先没有想到会有的。
嗨,你知道现在楼下的人们在叽叽喳喳些什么吗?
在杨小玲的餐厅?
没错。人们看见我的车停在餐厅正门外,但是我却不在餐厅里。有些人会议论纷纷,另外,某人会说,我看见他和朱雅丽上了楼。---------或者称呼你为杨小玲的新厨师。已经上去一些时候了。
哦。她叹了一口气,哦,好吧,没关系的。然后她坐直了一些,他们说的话,你会在乎吗?会不会?
当然在乎啦。你不在乎人们对你的看法或在你背后谈论你?
有时候,我会在乎,而且很在乎。但是有些时候,我却一点儿都不介意。我非常肯定,我不在乎你输掉和 马林国的打赌,关于我是否会和于建东上床。
他继续吃着他的食物,眼睛里亮起顽皮的目光。高估了于建东,低估了你。
显然是这样。也许人们会认为我们俩有关系,这样于建东就不会试图引诱我和他出去了。
他骚扰你?
不,不是这样的。而且自从人们认为我和你有关系后,情况会好一些的。但这对我没什么影响。可是我认为我还欠你一顿饭。
我也这么认为。因为这件事,我可以吃一顿免费的晚餐?
我……嗯,我想是的。她有些困惑,双眉紧蹙:如果你想的话。
你下次歇晚班是什么时候?
"嗯……"天啊,她怎么这么快就让自己卷进去了,星期二。我上早班,下午三点钟下班。
太好了。我七点钟过来,你觉得怎样?
七点钟。好的,好的。顺便问一下,你有什么不吃的,不喜欢吃的,或者过敏的东西吗?
你别准备动物内脏,别指望我把这种东西吃下去。
不要牛杂碎,知道了。
她想知道,现在该聊些什么呢?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聊些什么话题。她曾经很擅长引入聊天的话题,她心想。她曾经喜欢约会,喜欢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吃饭时谈笑风生。但是现在她的脑袋已经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你爱的的那个吴市长来这里的时候,会来找你的。林一帆说。
她和林一帆四目相视。如果我那么容易被认出的话,我以后必须戴一副墨镜,让你看不到我的灵魂深处。朱雅丽说。朱雅丽又说:你很有包容性,从来不吃醋,现在我明白了。
你这么想是很自然的。但是当你认真烹调食物的时候,你就不会顾虑这些了。林一帆说:摆正你的位置,做你自已的事情,别多管闲事,你便会感觉轻松许多。林一帆说,你不要做吴玉娘,我也不是西门大人,对不对?林一帆见到心仪的朱雅丽被吴副市长每周一回地搂着睡着,心中时时会升起一团火来,他很想去市委书记那里告他一状。市委胡书记是他在省机关里当处长的朋友的哥哥,关系不错,让胡书记管一管,据说,分管城建规划土管条线的吴副市长手里新房有七八套,肯定是受贿得的利,林作家没有证据。但吴副市长玩他心仪的朱雅丽,他就不高兴了。
上周五晚上,马林国在酒桌上对林作家说:老大哥啊,让朱雅丽跟我睡上一觉,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别的女人了。反正朱雅丽也不是你一个人享用,吴副市长的奥迪车常去伊甸园之星酒店,我几次见到朱雅丽风情万钟地上了他的车-----
混球!你喜欢朱雅丽,找上门去!你不要到我面前作秀,侮辱我。告诉你,我至今还没有和她睡过觉,完全是柏拉图式的,我亏对于她。她对我表白过,可我死要面子,朱雅丽是在报复我---,林一帆喝过一瓶红酒五瓶啤酒后便捧头大哭起来,他是离不了婚才不敢动她。
现在刘瑞君警官一定已经找到她了。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把她拖到很远,而且,如果凶手把她埋了……马林国说。
给她绑上石头,然后丢进江里,这样更容易一些,而且会被鱼吃了,丝亳不留痕迹。林一帆说:凶手是个新手,没一点经验--------
哦,天啊!太感谢你了,谢谢你作出这样的假设,我肯定不久后也会想到的。马林国说,刘瑞君警官也会这么说的。
当然,因为有水流,尸体很可能不会一直沉在水底。她最终会漂到河流下游的某个地方。去下游钓鱼的人,会被她绊倒。或者是远行者、划皮筏的人以及来自奥马哈或者你认为来自其他地方的游客,当人们发现她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你别说了。她皱起了眉,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的话,会留下一些痕迹的,会留下事情发生的证据。血迹--他重重地叩击了她的头部。或者一些踩坏的灌木丛,或者……足迹。你认为那里会有吗?
也许吧。他不知道有人看见了他,所以也许他觉得没必要掩盖现场的痕迹?
在我看来,他最在意的是丢掉尸体,然后迅速逃离。是的。所以刘警官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门外的脚步声吓了她一跳。也许是他来了。林一帆轻快地说,然后从板凳上起身,亲自去开门。
林一帆。刘瑞君一边摘帽子,一边走进了房间嘴里喊着:朱雅丽。他的眼睛很快地瞥了一眼厨房的长台。
很抱歉,没照顾你们用餐。朱雅丽说。
我们已经吃完了。这并不重要。林一帆说。
虽然她的膝盖在发抖,但是她还是从椅子上起身,你找到她了吗?
介意我们坐下吗?刘瑞君说, 他只是个刑警副大队长。做些具体工作, 负不了更大责任. 更帮不了解除朱雅丽是嫌疑犯的忙.
她怎么会忘了警察来访时应遵从的礼节呢?请他们进来,然后坐下,给他们提供咖啡。这些天,她一直备有咖啡,为了招待朋友,还有警察。
对不起。朱雅丽示意让他们坐在沙发上,请坐。你们想喝点什么吗?
不必了,谢谢。在沙发上坐下以后,刘瑞君把他的帽子放在腿上,等着朱雅丽坐下来。林一帆依然跟在他的小木屋里一样,斜靠着厨房的长台。
还没等他开口,从他的表情,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已经学会了解读警察毫无表情的面容。案子还没有破.
你什么都没发现? 刘警官束手无策, 女人失踪案太离奇了。
她还是摇头。但是--
我们慢慢聊,刘瑞君打断朱雅丽的话,你把你看到的情景再跟我描述一遍。
哦,天啊。朱雅丽的双手用力地搓着脸,手指压着眼睛,然后把手放在了腿上。是的,当然。再说一遍。这也是礼节的一部分。好吧。
她把所有她记得的情节重复说了一遍。凶手一定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河里,或者埋掉在那个偏静处,或者-------
我们会调查的。你确定案发地点的确切位置吗?刘警官问的时候瞥了一眼林一帆。
我在地图上给你指的位置就是朱雅丽告诉我她看见发生这宗案件的位置。靠近那片杉木林小沙滩是凶犯欧打女人的地方,杀害女人的地址就不清楚了。林一帆说。
河对岸吗?刘瑞君对朱雅丽说,他的语调就像他的表情他的警察身份一样,不带任何感情,"那距离太远了,你可能看错了,很可能看错了。"
不!树木和人影,岩石和身体,白色的浪花,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不是色肓,我没有看错。 朱雅丽说
在那片区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我在那里认真地搜查过,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刘瑞君说着,眉毛紧锁极忧伤的发呆着。
犯人一定清理了现场。前段时间隔三隔五的老是下雨,痕迹被雨毁了。林一帆说。
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她听出了他语调中带有一些怀疑,有点儿偏离了那种不带感情色彩的口吻,等天亮些,我再回去看看。林一帆,也许你需要跟我跑一趟,以确定我是否找到正确的位置。同时,我还要打几个电话,看看是否有失踪的女性游客或居民。
那附近还有其他养鸭子养羊的一些小木屋。林一帆端起他放在长台上的葡萄酒说。
我路过了一些靠得最近处的小木屋。有我自己住的,还有两三栋是杨小玲租住的。这些房子都是用来出租的,但是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没什么生意。没有看见任何人在里面住,也没有看到有使用的痕迹。我也会调查一下这方面的情况。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朱雅丽,我不想让你担心。林一帆,你可以早晨开车载我过去吗?
当然,我可以的。
我现在可以下楼,跟杨小玲请早班的假,然后和你们一起去。朱雅丽开始说。
当时林一帆在那里。我认为你们俩有一个人陪我去就行了。如果你能将此事保密,不对其他任何人谈起,我会十分感谢你。时间差不多了。在散出风声之前,让我们去调查一下。刘瑞君站了起来,朝林一帆点了一下头,七点三十分,我到你的住所去接你,如何?
好的,我会在那儿等你。林一帆回答说。
你试着享受剩下的夜晚吧。朱雅丽,暂时把这件事从脑海里擦去。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其他的事,没有你能做的了。有警察呢。林一帆转身对朱雅丽安慰着。
不!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刘瑞君戴上帽子走出去的时候,朱雅丽一直呆坐在椅子上。
朱雅丽不相信我们吧?刘警官的同事说。
我没听到他们这样的话。朱雅丽和林作家都是我的朋友。谁也不想与杀人案有牵扯的。刘警官说。
不,你听到了吧?朱雅丽无助的愤怒情绪涌了出来。
我们都听到了。他没有明着说,但是我们都听到了,我们列入了嫌疑犯行列。林一帆又放下了酒杯,反驳她说:他为什么不相信你呢?连我的话也不信了。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因为没有其他人看见这件事。因为我刚刚到这个小城几个月而已……
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相信你。相信你说的话。要是因为这件事去坐牢,我就陪着你去。
她的眼睛流露出苦恼的神情。
他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抱起她。他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胸膛,让她尽情流泪哭泣。然而,她一直局促地坐着,双手紧握,放在她的大腿上。真心地谢谢。
我要回家了。也许你应该尝试接受刘警官的建议,暂时遗忘这件事。吃一片药,然后睡觉。 林一帆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药可吃呢? 朱雅丽问。
他嘴角微微向上一挑。吃一片安眠药,然后关灯睡觉。明天我会以某种方式告诉你原因。
好的。谢谢。她起身走到门口,亲自为他打开了房门说:晚安。
他很满意,他没有让她沮丧,她没有恼怒。他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出去。
她锁上门,又检查了门锁和窗户。由于习惯使然,她朝厨房走去,想先去厨房洗干净盘子和咖啡壶,但是她却转过身,启动她的笔记本电脑。
她将会在旅行日志里记下这一切。她觉得林一帆可以做信赖的朋友。
当朱雅丽坐在键盘前敲打着自已对美好爱情向望的时候,刘瑞君已经到了他的办公室,并且打开了灯。他挂起帽子和大衣,然后去小休息室里打算煮一小壶咖啡。
刘警官煮咖啡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跟他预计的一样,铃声刚响一下,他的女儿就接起了电话。"嗨,爸爸!学校里举办的晚会,我可以涂睫毛膏参加狂欢晚会吗?就涂一点点,其他人都涂的。爸爸,你就答应吧,好吗?
他用手指压着他的眼睛,开始皱起了眉头。还没满十三岁就要涂睫毛膏,就要参加学校的舞会了。你妈妈怎么说?
她说她要考虑一下。必须要爸爸同意才行-----
那我也考虑一下。孩子,让你妈妈听电话。 刘瑞君说。
你不能回家吗?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这件事,我的生曰快到了,同学们都送我礼物了,你会送我什么礼物呢?女儿刚发育的声音带者磁性。
天哪!爸真忘记了。我今晚会工作到很晚,我们明天再谈论这件事吧。现在让你妈妈听电话,早点睡觉,礼物么,爸爸肯定会为你准备的。 刘瑞君视女儿为掌上明珠的。
妈妈,爸爸让你听电话。他要工作到很晚,我们明天再谈论关于我能否像正常人一样涂睫毛膏参加舞会。 女儿叫着妈妈接听电话。
谢谢老爸。女儿的回答,听起来与其说厌烦,不如说有趣。刘瑞君想知道她是怎么搞的。刘警官妻子笑着接过电话的听筒。我刚才还期盼着你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还要在办公室里忙一阵。很难说要忙多久。女儿到底为什么要涂睫毛膏?她的眼睛跟你的一样,睫毛已经是很长的了。"他可以看见她长长的忽闪着的睫毛,以及睫毛下和蓝菊色花朵一样颜色的眼睛。
因为我也涂了一点点睫毛膏。这是女性的基本化妆工具。
你想让她也涂睫毛膏?
我正在考虑。
此刻,他的手搓着脖子后面。他是一个可悲的气管炎(妻管严)。先是涂口红。然后是透明唇膏。中学生么,绝对不行!
女儿更正说,是润唇膏。
不管是什么。现在是睫毛膏,下次她就该想要文身了。那样的话,简直就糟透了。决不允许我的女儿这样做。刘警官说。
我想我们还是可以短时间内阻止她文身的。你离开办公室之前,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吗?这样我就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给你热饭。 妻子雅娟说。
也许很晚才能回家。我刚才在杨小玲的餐厅买了一个肉糜三明治。不要为我担心。代我亲亲女儿们。
我会的。别把自己累坏了,这样你就可以回家亲我了。
我一定会的。梦丽,爱你。
我也爱你,爸爸。再见。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吃着三明治,并且心里一直想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他不想让他的孩子化妆。但是她会努力说服他,他早知道会这样的。他的女儿遗传了她妈妈当小学教员的固执和倔犟性格。
他叹了一口气,把用过的纸巾塞进外卖袋里,然后一起扔掉。接着,他又倒了一杯咖啡,脑子里回响着朱雅丽的供词,再一次思索着细节经过,以及时间。他摇了一下头,往咖啡里加了些乳脂末儿,然后端着回到了办公室。
他也启动了他的电脑。现在是时候该详细调查一下朱雅丽的个人信息了,只知道没有犯罪记录和来自台湾或者东南亚是远远不够的。
他搜索着,阅读着,打电话,做记录,一晃就过了几个小时。写完了案件调查资料,他整理了一个文件夹。他想了想,然后把文件夹存放在他的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
当他离开办公室回家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晚了。他想知道,他的妻子是否还在等着他没睡下。
当他开车路过伊甸园餐厅的时候,他发现餐厅及附楼上的公寓灯还亮着。他听到了窗户里传出的是朱雅丽的歌声。他在心上抹去了朱雅丽是个凶犯的疑虑。
早晨七点三十分,当朱雅丽努力集中注意力在做牛奶煎饼和双面煎蛋的时候,林一帆抱着保温瓶上了刘瑞君的车。
早上好,林一帆。谢谢你能跟我跑一趟。 刘瑞君说。
别客气。我会把这当成一项社会调查。作家不只是关注文学,更要关注现实生活,掌握历史发展的脉情。
刘瑞君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到面无表情。我猜你会说我们手里有一宗神秘的案件。我想再问问你,从朱雅丽说她看到了案件发生直到你跟她折回去,这期间有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她多久才碰到我。她一直在跑,那时我正沿着小路往山上走。我猜,应该不超过十分钟。我想,在我们往回走之前,应该过了五分钟。也许又过了十分钟,或十五分钟才到她停下来看见这桩案件发生的地方。
当你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神志状态如何? 刘警官问林一帆。刘瑞君昨晚接到了杨小玲的电话。杨小玲在电话里说,中年女人失踪可能同朱雅丽林一帆两人有关,他们谋财害命。朱雅丽有精神病史。很有可能两人狼狈为奸-----,其实,杨小玲知道朱雅丽和林一帆搞到一起去了,她心里很不平衡。她要让朱雅丽离开伊甸园之星而已。
林一帆心里的怒火噼啪地燃了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啦!就像你想象的当一个女人看见另一个女人被掐死后的反应一样。
好啦,林一帆,别想太多。我不清楚当时的情况。重点是,我必须以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我想知道她当时说话时是否条理分明,是否清楚明了,怕她神魂颠倒。 刘瑞君说。
不要侮辱人么,不过,她迷了几分钟,她是这样的。你想一想,她距离小城几公里,孤立无助,得不到任何形式的帮助------除了我帮她--那是她第一次踏上那条小路。当她目击案件发生时,她只身一人,震惊,恐惧,还有无助。可以理解。我也在现场的。
用望远镜,你看龙胫河对岸。刘瑞君举起了一只手,也许事情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但是我必须在这种环境下找到原因,现在缺乏证据。你能告诉我----你确定没有丝毫怀疑,确信她没有看错吗?也许她看到的是一对男女在争吵,她看到的只是一个男人打一个女人。
林一帆前一天晚上想了好久。一条一条地回想着细节。他记得朱雅丽当时的面容-----苍白的脸上冒了些汗,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深邃,惊恐万状,躲在他怀里像小孩一样。
如果一个女人目击的是陌生人之间的争吵,那么她不会恐惧得脸上露出让人觉得可怜的神情。我相信她所看见的和她所说的一模一样。也就是她在小路上跟我说的那些话,就是她在她的口供里跟你说了几次的那些话。她说了几次,然而所有细节,都曾有太多的差异。 刘瑞君鼓起双颊。你说得没错。你们俩已经在一起-------?
在一起-------什么?林一帆问。
刘瑞君扑哧一笑。我真的喜欢你啊,林一帆。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你们俩是不是有暧昧关系?
这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林一帆说。
在调查过程中,假如有特殊关系就会被区别对待。 刘瑞君说。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有没有跟她上床呢? 林一帆说。
嗯,因为那样的试探会显得有些敏感和狡猾。刘瑞君露出一丝假笑,说:那好吧,你和她上床了吗?
暂时还没有,只是有念头。林一帆说,你对朱雅丽这样的美女不动心?
那好吧,说句真心话,说不定早干上了吧?现在的女人喔----刘瑞君重复说。
如果我说:是的,那又会怎样呢?美女,男人都喜欢,你也同样么。 林一帆说。
那样的话,我会像一个优秀的执法人员一样,把这个因素计入在内。林一帆,你的私事,我管不着。当然,那种事会像猫猛扑老鼠的速度一样,在小城里迅速传开。没有任何事情像做爱一样有趣,不管你是自己有这种事,还是谈论别人的这种事,都很有趣。 刘瑞君说。
我宁愿亲自做爱,也不愿意谈论做爱,从来不说哪个女人在床上的功夫如何,美女长得有何特色,胸脯上腰部有痣什么的。林一帆说 。
那是你。刘瑞君脸上的笑容又一次来得快去得快,瞬间即逝,但是我,既喜欢拥有,也喜欢谈论,这是我和狐朋狗友在一起的乐趣。
他们缄默不言地开车行驶了一阵,直到刘瑞君把车停在路边。
这里最容易抄近路到达你在地图上给我指的那个靠近河边的地方。
林一帆背起一个小背包。即使短途远行,最好也带上一些必需品。他们穿过山艾树丛和森林,林一帆认出了松软土地上留有的驯鹿和狼的足迹------另外,他认为还有刘瑞君前一天留下的鞋子印。
没有脚印显示有人走向河边,刘瑞君指出,只有我昨天留下的脚印。当然也许他们会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但是这附近我都认真查看过了。如果你有一具尸体要处理,你必须先丢弃她。出于本能第一反应,出于惊恐的第一反应,你都会将尸体丢进河里。
他慢慢地踱步走着,眼睛机警地环视着周围的地面和树林。或者你会将她埋掉。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会留下很多痕迹,林一帆。这里没有任何拖拽死尸的痕迹,而且挖一个坟墓比你想象的困难得多。
他双手搭在臀部,一只手的手掌根空闲地放在警棍的粗柄上。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这附近的野生动物会很快发现尸体。你现在也看到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昨天有人在这里出没。我还想再问你一遍,你会不会把位置搞错了?
不会的。
他们朝着河流的方向,步行穿过了雪松林、桃苗丛,还有水杉丛。林一帆发现,冰雪融化后,地面变得潮湿,既然能留下驯鹿和驼鹿的脚印,那么也一定会留下人的足迹。他们围着一个水杉灌木丛绕了一圈,林一帆停下来查看,蹲下身子看看是香樟苗灌木丛挡住了他曾留下的一些记号。刘瑞君则在一旁等着他。
我猜你昨天也这样做了,你要是洒下一泡尿就好了。 刘警官说。
是的,你现在就可以闻到味了。林一帆笑着说。
刘瑞君摘了一些很棒的小樱桃,他随意地说:你摘些小金橘和人参果吧。他停下来,朝着他能嗅到河水气息的地方望去。林一帆,如果一个人想要在这里藏一具尸体,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并且到现在这个时候,我想,动物应该嗅到了气味,过来觅食了。
是的。林一帆站起来说,你说得没错。甚至像我这样的城市佬也会明白。可是没有啊。
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刘瑞君还是咧嘴一笑。你这个衣着讲究、精通世故的城里人,在这块穷乡僻壤混得不错。一直都不想离开,不知道为什么?真因为滨江有太多的美女吗?
你在怀疑我作了案吧?我是要在这里生活许久彻底改变自己? 林一帆苦笑了一下。
也许你在死后十年或者百年才会渐渐消失你的名字。 刘警官说。
我也这么认为。林一帆一边说,他们一边又开始走了起来,:你也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对吧?
自己曾经是军人的儿子。父亲也是个警察。 刘警官说。因为在我十六岁以前,我的母亲在澄江边定居,所以与你相比,我占了上风,我是本地佬。胸中有急流的声音,从不拐弯摸角,朋友很多,也容易得罪人,有时态度不够好,请你谅解。
雷声自远而近,低沉的轰呜声穿过意杨林、梧桐林和杨柳林由远而近。电闪划过黑色天幕。光线忽然变得黑白强烈,直到林一帆发现原来还映着是河面反射的光。河的对岸是凤凰岭小峡谷,他记得和朱雅丽的谈话就是发生在河水一侧的山坡上桃园边。
案发的时候,朱雅丽就在那里坐着看书。林一帆用他的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指向对面两棵香樟树旁的岩石说。
这里更凉一些,林一帆心想,随着风叹息着穿过树林,水边更凉快一些。但是这里太亮了,甚至有些刺眼,所以他只好从背包里取出太阳眼镜。
林一帆,我说老兄,这距离他妈的也太远了吧。刘瑞君拿出望远镜,顺着林一帆指的方向望去。他妈的太远了,他重复道,而且,在一天中的那个时候,阳光炫目。阳光会从水面反射,出现一些不正常的情况,就像天池里的水怪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刘瑞君,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们俩的关系是友善的。林一帆说。
是的。刘瑞君说。
所以我要直截了当地问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朱雅丽? 林一帆问道。
首先,让我们一步一步地来看。她在那里,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沿着小路跑回,然后撞见了你。与此同时,那个男人怎么处理掉那个女人呢?如果把她扔进河里,她会被冲走的,那么到现在,她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而且,按照你所说的时间,只有大约半个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这里把尸体拖过去,不太可能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会很消耗太多的时间。在我看来,这样做的时间比你们俩返回现场的时间还要长,至少要一个多小时,这过程不会没人路过。 刘警官分析说。
他可以把她的尸体拖到岩石后面或者树林中。所以我们在河对岸没法看见她。也许他去找铁锨,或者绳子。天晓得。
刘瑞君叹了一口气。你在这里看出任何进出此地、拖死尸、埋尸体的痕迹了吗?
不,我没看出。到现在还没有。
现在你和我在这附近转一转,就像我昨天做的一样。没有任何新掘坟墓的迹象。仅有的可能就是他把她的尸体拖出或者搬出了这里,把尸体移到车上或者小木屋里。他拖拽死尸这么长距离,我们俩不可能谁都发现不了任何痕迹。
他转过身,面对着林一帆问:你跟我说你确定这里就是她所看见的地方,但是我要跟你说,我看不出这里有任何迹象表明曾经有人在这里打发时间,更不用说把一个女人打倒在地,然后掐死她。
刘瑞君的话,其逻辑性是毋庸争论的。但是,林一帆还是说:他掩盖了真相。
也许吧,也许。但是他哪会有时间这样做呢?他把她运走,拖离犯罪现场,然后回到这里,掩盖痕迹-----而且他不知道有人看见他杀了人。
假设一下他看见朱雅丽正在那里闲逛。
刘瑞君掏出了太阳眼镜戴上,朝河对岸望去,一直看到山上的小路。那好吧,反过来想,假设真的如此,他仍必须在三十分钟内搞定这一切。换作是我的话,即使是四十分钟,我也不够用。
你认为她在说谎?她在编造故事?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认为她在说谎。刘瑞君挪了一下他的帽子,不安地搓了一下眉毛,不止这些,林一帆。昨天看见你们两人在一起-------先是在你家,然后在她的住所------我认为你们俩之间有些事。也许你了解她更多一些, 可以表明得更加简单。
什么更多一些?简单些? 我真的啥都不知道.
咱们在这附近转一圈,然后我再告诉你。我对你说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对外泄露。我认为你是这个伊甸园之城里为数不多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之一。
他们走着的时候,林一帆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或者看着灌木丛。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萌生出一种很强的要找出证据的欲望,要证明刘瑞君的看法是错的。
也就是说他意识到,他在努力找出证据证明某个女人死了,而不是另外一个女人错了。
但是他仍然记得她当时的神情,记得她在远行回来的长路上是如何努力让自己镇静一些。他还记得当她站在她那间几乎空空如也的公寓里时,她看起来是多么的孤单。
我对她做了一些调查。"林一帆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刘瑞君摇了摇头说,"我认为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有新来的人来到这里,在这里定居,我想知道他们是否有案底。当初你来到这里时,也是一样,我也对你进行了调查。
那我通过审查了吗?
你和我没有说任何闲话,对吗?他停止刚才的话题,下巴歪向左边,那是杨小玲的小木屋之一,那间离这里最近,咱们十分钟就能走到。前提是没有搬运死尸,以正常的步速前进。不会有任何种类的交通工具比小木屋离我们更近。总之,使用交通工具会留下车辙。"
你进了那间小木屋?
虽然我是治安警,佩带徽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随便进入别人的房子。我在那房子附近查看了一下,透过窗户朝里面望了望。我还去了另外两间离得最近的小木屋,那两间是不是我自己的房子。我进去看了一下,什么情况都没发现。于建东有他的生活状况。
然后他们继续走着,到了小木屋,围着它转了几圈。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朱雅丽是清白的,当林一帆透过小木屋的窗户窥视里面的时候,刘瑞君继续说道,但是在几年前,她卷进了一些事情。
林一帆往后踱了一步,小心谨慎地问:卷进了什么事?
她和某个老板在南方旅行时的那个餐厅经历了一场肆意凶杀案。是几个年轻人为争着邀请她喝酒发生吵架, 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及证人。她没在餐厅里中枪。
老天保佑。
是的。她当时吓傻了,躲在吧台后一个柜子里,。一位负责这宗案件的南方警官告诉了我这些细节。我们已经对朱雅丽在网上作过调查, 她开的车也有问题, 那次现场,她在厨房里,其他人在饭厅里。她听到了尖叫声、枪声,她记得或者说她认为自己记得她抓起自己的手机。一个男人进来,举起猎给了她一枪,却打中了旁边的老板。其他的事她都记不起了。她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只是退身躲进了橱柜里,直到几个小时后警察发现了她。跟我说话的那个警官说那时她险些丧命。手术过后,她昏迷了大半月,在那之后,她的记忆就零零散散的。并且她的心理状况比她的身体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怎么会这样呢?
我的意思是说,她神经有问题。她在精神病院接受了几个月的治疗。她从没能告诉警察足够的细节。他们没有抓到杀死那些人的凶手,然后她就失踪了。案件的主要调查人在案发后的约一年时间里断断续续地和她联络过几次。上次他试着和她联络,她却搬家了,在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她的家里有个奶奶,但是她奶奶能告诉他的只是:朱雅丽走了,她不打算回来了,我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中国地方太大了。
刘瑞君停下来,慢慢地扫视着,然后又转换方向扫视了一下。夜莺开始欢快地尖声歌唱。
我自己也想起了一些。当时这宗谋杀案成了全国的大新闻。我记得,当时我还在想,谢天谢地,我们住在这里,没有住在大城市。
是的,在这里没有枪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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