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城市的街道两旁到处都在卖水,各色的冷饮,你可以随便挑选,买上一瓶,边走边喝,倒也凉爽惬意。我上街的时候,每每也如此这般地潇洒一回。然而,每一次我都不十分过瘾,虽然凉快了许多,但总觉得这其中确乎缺少点儿什么。缺什么呢?我由此玩味了好一阵子。现在想来,居然一下子开了窍儿,呵,这城里的水,任你怎么夸下海口,也终喝不出故乡水的淳朴自然味道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的农村,被茫茫的大山拥抱着,风水极佳,虽不算旅游胜地,但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个世外桃源。那里的天地孕育出三种灵性之水——河水、溪水、泉水。
村子的后边便是一条长年流淌的河,小时候,我们都叫她北大河,不知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流淌了多少年。然而,正是这条河,孜孜不倦地灌溉着两岸的千顷良田,养育着世世代代的山里人。这条河,更是我儿时的乐园,她承载着我无尽的欢乐,成就了我绚丽多彩的童真之梦。
春秋两季,正是打鱼摸虾的好时候,我和小伙伴们沿着河岸,在柳条通里游荡着,憋亮子、打抄箩、下闷罐儿,变着花儿样地让鱼儿上当,那时候鱼儿又多又傻,我们每次都能乐颠颠儿的满载而归。这河里生出的鱼儿可非同一般,按现在的话说,都是些纯天然的珍品、绝品,有花泥鳅、白漂子、扁担钩、剌蛄枷,运气好时还可以捕到大个儿的细鲢、野河鲶,经母亲简朴的烧制后,吃起来真是没法儿说出的香啊。遗憾的是,离家进城后的这十几年,大小饭店各色各样的鱼吃了无数,却再也遇不到像家乡那样的美食了,大概这些“宝贝”真的绝种了!
夏天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几乎是天天泡在河里的,少则几个人,多则几十人,个个儿都是一丝不挂的小光腚子,沾一身水垢,在温凉可人的水里玩儿狗刨、打水仗、钻裆子。由于适宜洗澡的地方较少,男孩子、女孩子间常常发生争地盘儿的事端,斗争的结果往往都是男孩子先入为主,女孩子退避三舍,待秃小子们玩儿够了,妞妞们才敢抛头露面,实在等不及了,她们只好另觅他处。不过,她们是很小心谨慎的,穿着内衣下水,岸上还要布置瞭望哨,真够不容易的。
冬天的河面上更是热闹非凡,经常是几十人,有时是上百人,汇集到长长的河道上,玩儿着各式的溜冰花样儿,冰爬犁成串儿地奔驰着,滑冰鞋的像一只只张开翅膀的小燕子,冰尜集团最能造声势,摽着劲儿地比赛谁的鞭子响、谁的尜尜转的工夫长;大家都嘴上冒着热气、头上滴着汗滴,哪还有严冬的寒意呀。这是我所亲历的最自然而然的全民健身了,可惜的是因了某种人为的因素,破坏了山村特有的客观的环境和人文氛围,使得这一天然文化传承过早地夭折了。
小溪是故乡山水灵气的真正代表,她们有的含在岩隙间,有的隐在山涧里,有的半藏半露在草丛中,有的潜流默默,有的叮咚唱歌。要数深秋落叶后的小溪最可爱了,无论你是进山游玩儿还是采集,走着走着,便有水灵灵儿的叮咚之声传入耳际,此时,你可循声而去,那声音越来越润朗越来越大,其实你已经来到她身旁,就是寻不见她,乖乖,她可能躲在岩石背后,也可能藏在五色落叶下的阴沟沟里,只要你细心得有情有意,便可以伏下头脸亲吻她了。她也正是这样涓涓不息地亲吻她的土地和那上面生长着的花草树木的。
故乡的泉,虽没有趵突泉的名气,蝴蝶泉的秀美,但她确是故乡山水的精华。她是立体的,幽深的,大小不等,状如漏斗儿,据说,底部常有一至几个泉眼,地下水由此汩汩涌出,悄无声息,经年不绝。盛夏,燥热难耐时,就数村西大柳树下的无名老泉最诱人了,那里整天的不断人,上工收工的大人,上学放学的孩子,当地人,外地人,只要路过,都争着抢着痛饮一番,正午的时候最火爆,大家需自觉排队方能解决问题。即便如此,那泉水多少年里还是那么充盈,那么清澈,那么甜凉。透过泉水,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底部不断冒出的一串串水泡泡,伸手掬水时切记要轻而快,否则会冰疼你的骨肉。我那时很小,和别人一样,只会无节制地享用这天赐的甘露,不知道保护她的命运以及考据她的历史,如今早已悔之晚矣,听老家来人说,人们的不知珍惜,九八年的大洪水,加之后来的过度开垦,那可怜的泉早在几年前就干枯不见了,那棵守护她的大柳树也被砍了大半节身子,仅剩下哀哀老朽的树桩了。(2008年08月28日第一稿,2009年12月12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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