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压倒一切，这话绝对正确，永远正确。

昨天听新闻知道了湘乡中学的踩踏事件，主持人在电台里表现了应有的义正词严和悲愤谴责，倒是现场记者的报道要简单的多，最后的结束语是：学校教学秩序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学生们情绪稳定。

上网再看这事，多数报道也和现场记者的报道相似。其中一篇报道题目是《湘乡踩踏事件万人痛哭，同学漠然：并不难过》：

前一天晚上的悲剧，不到十个小时就烟消云散了。校园看不出多少异样。下课了，同学们像往日一样嬉闹追跑，有些同学还把记者拉到事发楼道，兴奋地讲述昨晚的情形。而悲伤已经远离，看起来就像过去了很多年。学校秩序一如官方所言“井然有序”：一个教室里，英语老师拿着话筒讲述可数与不可数名词，另一间教室生物老师拿着树干模型告诉学生什么是年轮。

上下课也一如往常按部就班。记者与同学对话，向一位女生问罹难者朱斌的情况，同学直截了当地回答“朱斌啊？死了！”口吻奇异，脸上分明还挂着笑意。再问一和罹难者同班的男生，回答都是“不知道”或“没什么”，脸上带着笑容，丝毫看不到悲伤。……

这么看来，记者得出的“稳定”结论，绝对是不容置疑的。

当然稳定的不止是这个刚刚发生惨剧的学校。荆州救两名落水少年而献身长江的3名大学生，在一阵口水过后，也就如同湘乡被踩踏死亡的八名中学生一样，----永远稳定了。另外一方面，如果不是记者多事坚持在事发45个小时后穷追不舍挖出了那两个一直下落不明的两位获救少年，这两个少年也一定会一如既往的稳定，过着自己惯常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吃饭睡觉，一如往常的上课放学，正常稳定的嬉闹玩耍。

太祖说过，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对一群未成年的孩子来说，能够理解的也许只有，死的不是自己生命，伤的不是自己的肢体，悲剧只是别人的事情。忘记悲伤，振作精神，寻求快乐，这才是他们的天性。悲剧过去，还有比悲伤更要紧的业务，而恢复正常的稳定状态是一切的关键。

稳定的，当然不止这一群尚未成年的孩子。汶川十万死难者家属的情绪也该很稳定，至少就主旋律的报道来看多数肯定如此。看着电视上一群群安居乐业的大人和孩子们的笑脸，真的很怀疑一些外媒报道的所谓心理辅导，是洋人的玩意，完全不适合中国国情，或者干脆是反华势力在别有用心？

无论如何，汶川肯定是越来越稳定了。人们的情绪，就像汶川的地壳一样，至少现在还没任何部门再发出一次八级地震警报。而山西和吉林的干部群众也相当稳定。就是专门说那几个矿难死者家属，情绪也很稳定：当日就签署赔偿协议了，次日就将亲人安葬了，亲人的第一笔卖身钱作路费足够了。钱都拿到手了，以后除了稳定还能什么？

认真想起来，这世界除了伊拉克和阿富汗，总体真是相当稳定。厦门散步的人们，平静散步结束就回家睡觉，实在太稳定了。昆明的马路，在短时间封堵以后，照样畅通无阻，步行者和司机，也很快恢复了稳定状态。如果说真曾有过什么不太稳定的时候的话，通化钢铁厂似乎有过那么一个晚上。不过几道政府金牌响过，不稳定的，也都很快稳定下来了。

对如此的稳定，很想知道稳定是如何炼成的？仔细分析一下大概有以下答案：

第一个答案是稳定是教育出来的。中国的学校，生存的前提是教学质量，这个词还是太宽泛，用“升学率”应更精确些。美国发生枪击案的学校，要停课数天，要多次组织追悼纪念会等。如果中国也这么做，那要耽误多少教学任务？对照美国枪击案过后大学各处哀悼的鲜花和黑旗，中国的中学依然是校门口大幅红榜上令人惊讶的重点高中升学率的《特大喜讯》。对比美国大学将杀人凶手也列在被哀悼者的悲情，中国中学是从老师到同学们面对记者的一脸笑容！对比美国教育所谓假惺惺的人性关怀，中国教育的灵魂硬邦邦的只是好好应试考个好分数！

当然教育还在改革，不管是中学校长实名推荐还是部分城市取消奥班，不管是公平教育还是特岗教师。然而，面对这笑容和冷漠背后的超级稳定，究竟该谁来问一声“我们的教育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稳定的第二个答案是金钱。死去的已经逝去。和当年的命贱如草与瞒报扯皮相比，至少有了一个似乎全国通用的20万元基本命价。当天火化还有额外的奖励，尽快离开还有特别的照顾，再闹下去，亲人能够复活吗？不过是拿着本来到手的肉包子吓唬狗罢了。于是，当钱稳定了，也就没什么情绪了，剩下的也就只有稳定了。

稳定的第三个答案是稳定。逝去亲人的家属永远是少数，一如既往稳定着的才是主流。国家需要稳定，学校需要稳定，家庭需要稳定。倒霉的永远是少数，怪只怪你拜佛不诚心，怨之怨死者不够聪明谨慎。如果也想不稳定一会儿，可也明白这是需要代价的：你做好付出这代价的心理准备了吗？

于是，稳定就这样炼成了。当然要达到稳定的最高境界死亡还需要进一步修炼。因为毕竟没有什么比死人更稳定了：于是，更多的看到了这样超越稳定的画面：

昨天傍晚，残阳如血。不到4个月，儿子谢张坟头的草就疯长得很高了。父亲谢忠福木讷地蹲在坟前烧着纸钱，纸灰漫天飞舞。母亲吴跃凤凄厉的哭声惊起林间几只乌鸦，它们扑腾着翅膀，在红火的夕阳下盘旋，落在另外一根树枝上……仰望苍茫的大地，这坟头和坟头下的死人，以及坟头前的活人，都是那么渺小，世界还是这么的祥和与稳定。

于木鱼宅

2009-12-1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