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龙门堡的下户村,其实是个很美的地方。
村子就建在鸡冠山下一个叫鸡脚拗的山坡坪里,坡坪下面,有一条清莹莹、碧澄澄的小河潺潺流过。小河里有光滑得圆溜溜的鹅卵石,石缝间,不时有一群群小鱼在欢快地嬉游。
一道青石板架起的小桥,把下户村和龙门堡连在一起,也连起下户村人家和堡主的恩怨情仇。
青石桥下,是一个长长的水湖,水湖不深不浅,刚浸过膝盖,是洗衣浣纱的绝妙地方。下户村的姑娘媳妇,最喜欢来这里洗衣了。她们将木桶儿、木盆儿一齐都放在河边的石块上,便轮番一件一件地拿到河中慢慢地揉搓。那些小鱼儿一点都不怕人,不停地在她们的手脚上乱啄,啄得她们痒痒的、酸酸的,止不住嘻嘻地笑。调皮的小姑娘,会和衣浸在水里,拿衣服做成兜子舀鱼儿玩,舀呀舀呀,便有几条鱼儿进兜。水慢慢地沥干,小鱼一个劲地在兜里乱蹦乱跳。过了一会,小姑娘觉得鱼儿怪可怜的,就会把衣服沉进水里。鱼儿游走了,好象并不生气,还摇头摆尾朝姑娘笑哩。如果姑娘稍长大了,和衣浸在水里,衣服湿了后,紧贴着身体,那大如核桃的秀峰凸现出来,年长的大嫂大婶就会用手指沿自己的脸划圈儿羞她:“羞羞羞,羞羞羞,咸鱼送烧酒,猫儿这边上,猫公那边下,上上上,下下下,碰蹦你面前一对小瓜瓜。”羞归羞,笑归笑,大嫂们却一点儿也不恼,人人借路阳间过,转瞬浮生又百年,当初她们何妨不也是如此这般过来的?
这一种富有原始风味的野趣,一直传了许多许多年,成了龙门堡下户村前小河的一种特有景致。
据说堡主林儒秀也常来小河边伫立,偷看这山野情趣。林儒秀看到女孩湿衣后娇小的秀峰突现,就会怦然心动,急急奔林家大院找他的小妾,这是许多人都见到的呢。
可惜,蔡荞花嫁来迟了,她嫁来时已经寒风刺骨,她见不着大嫂洗衣和女孩河中戏水的野趣,也见不着林儒秀动心后跌足狂奔、嘴角流涎的形态。要不然,她也许一辈子也不敢到小河边洗衣了。
荞花嫁给杨春桑第九天,就到小河水洗来衣了。
挑夫人家闲日少,婚后第三天,杨春桑和他爹就给龙门堡挑货去了。挑货多是远距离,往往一大早便要动身,天黑才能回来。父子俩出门以后,荞花就用水缸里的水给他父子洗衣服。家公的衣服好难洗,特别是贴身短裤里的秽物,硬梆梆、粘糊糊的,洗着洗着,就一个劲地恶心作呕,便想起到小河去洗衣。
这天,北风吹过,霍然转吹南风,一大早云开雾散,暖烘烘的太阳就出来了。春桑父子走后,荞花再也不肯呆在家里洗他们父子脏兮兮的衣服,便提了小桶儿到小河边来洗。
荞花来到河边,放下水桶,就卷起裤腿,站在水里一件一件地洗开了。初时,荞花是脸朝河岸对着下户村的方向搓衣的。不料,荞花刚洗了两件衣服,便不知从那里蹿出一公一母的两只黄狗,情意绵绵地走到荞花面前不远的地方不停地调起情来。初还只是依依傍傍,搂搂吻吻,后来居然长枪大戟干起那事来。
此情此景,荞花想起小时候,坏男孩让她猜的歪述语:“四耳朝天,八脚落地,中间蒸酒,两头出气”来,不禁脸唰地一下泛出桃花,小声暗骂:“畜生,不知丑!”骂归骂,骂完荞花自己先自笑了,人家就畜牲嘛。
开始时,荞花还敢正眼面对动物的交合,毕竟她是过来人。目睹公狗的干净利索,回想新婚之夜丈夫的惶急、笨拙,又暗暗地笑了。后来,快嘴二婶的身影在河岸出现,荞花怕快嘴二婶说些令人难堪的话来,便转过身去背对两个酣然大战的畜牲。
快嘴二婶来到河边,见洗衣的是荞花,又见一对狗夫妻在荞花跟前干好事,心在胸腔里格登登急跳几下,想道:“这鬼兆头,清晨就让荞花碰上了,莫非要出事?”心里这么想,到嘴边话儿就改了口:“荞花,你真有福气,一清早就有一对‘狗夫妻’给你表演‘床上功夫’来了。”
对快嘴二婶的话,荞花不知怎样应对,把头低得更低,自顾自地搓衣服,小声道:“二婶,我才不看它呢。”
快嘴二婶格格笑笑:“哈哈,死鬼头,刚才我分明见你看得津津有味,见我来了就转身,装作不看,你说是不是了”
荞花伸手拿另一件衣服低头搓起来,并不回答。
快嘴二婶就卷起裤腿,走到荞花身边,搔她的肋窝,搔得荞花笑得直不起腰。
荞花无力还击,急中生计,就用手舀水洒快嘴二婶,谁知用力太猛,一下子把快嘴二婶兜头兜脸给弄湿了。
也是合当有事,二人玩着玩着,便在水里打起水仗来。都说新婚三日没大没小,荞花穷人家孩子,野惯了,先是跟快嘴二婶用手撩拨着玩,玩着玩着用盆桶来泼,弄得全身精湿,湿衣服紧贴着身子,把荞花美妙无比,还属于少女身姿优美的曲线展示无遗。快嘴二婶就哼哼哈哈地唱着儿歌,弯腰看着荞花拳头一般大小的双峰笑:“羞羞羞,羞羞羞,成鱼送烧酒,猫儿这边上,猫公那边下,上上上,下下下,碰掉你面前一对小瓜瓜……”
荞花仿佛又回到孩提时代的岁月,开心地弯腰笑呀笑呀,银铃般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笑累了,荞花便站起来伸一下腰肢。就在这个当儿,荞花抬高的双眼看到不远处石桥头有一对贼溜溜的鼠眼,吓得她打个趔趄,差一点倒在水里。
快嘴二婶一见,连忙过来一把扶住。
桥头过来的你道是谁,怎会使荞花这样害怕?原来,桥上来的不是别个,正是闻名遐迩的风流堡主、“开苞”大王林儒秀。
2
如果不是荞花一早就到小河边去洗衣;如果不是那对“狗夫妻”不迟不早不远不近地在荞花面前干那事;如果不是快嘴二婶恰恰在这时赶来并与荞花一齐忘情嬉水;又或者如果不是刚刚遇上林儒秀这时去下户村刚到桥头,让荞花把美妙的少女体态完全展示于他的眼帘,也许荞花家就不会闹那么大的事来了。
但是,人世间却没那么多的“如果”,只有这么多的“这般”巧事。要不然怎么说“无巧不不成书”呢?
林儒秀这么一大早,匆匆赶来下户村干什么呢?还有什么好干了还不是找快乐、找消遣来!
别净说下户村里的下人,见人低一等,逢人矮三分。其实每一个大寨子大村子大堡子的下户村,都是鬼才云集、怪才济济的地方。只不过他们命途多舛,时运不济才落得如此潦倒罢了。
别的不说,就说龙门堡万户村的八音下户、喃呒下户,都是椰湾镇有头有面、有名有目的班子,据说喃呒下户喃呒八,还是硕果仅存的“度录”师傅呢。还有快嘴二婶那甜甜的客家山歌、客家牧歌、哭丧哀歌和哭嫁歌等等等等,无一不是林儒秀找乐子的好门路。
虽说林儒秀有使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吃穿不尽的锦衣玉食,但如让他整天对着几个罗罗叨叨、争风呷醋的妻妾,不把他闷死才怪呢!
这天早上,林儒秀想起好些天没跟“剃头五”下过象棋了,心里面痒痒的,于是就草草洗漱,动身前去下户村找“剃头五”下棋。谁知刚近小河,就看到快嘴二婶跟荞花在嬉水。他不动声色地慢慢走近石桥,色迷迷地看了好一会,后来见到荞花湿衣湿裤裹体、不胜娇羞的美姿和动人的瓜子脸,便不禁为之倾倒,忘情地拍掌哈哈大笑:“哈哈哈,快嘴二婶,今天老夫一清早就看到了这么绝妙的双美戏水图,真是艳福不浅呀。”
快嘴二婶一见林儒秀来了,这一吓可真不轻,当年她曾被林儒秀开过“苞”,深知林儒秀不好对付,只好硬仗着林儒秀过后与她曾经还有几分缠绵、几分迷恋,自己也还有几分姿色,就在河中对林儒秀挤眉弄眼、淫淫荡荡地献起媚来:“堡主呀,怎么贵人多干,这么快就把老娘忙得一干二净啦?昨儿晚上呀,我还梦见堡主与我共度巫山哩。”企图借以分散林儒秀的注意力。
林儒秀听快嘴二婶这么一说,不情愿地把目光从荞花身上移开,慢慢地转到快嘴二婶身上,心想:“这快嘴二婶倒真是个可人儿,三十多岁了,还象浆满汁溢的少妇一般,别有一番风韵,只是比这位少女差远了。”心里想着,想着便嘴角流涎,延着脸对快嘴二婶说:“二婶真不愧风韵犹存,林某又岂不怀念呢,只是事务烦多,无暇与二婶欢会而已。哎,二婶,这姑娘林某人并不见过,是谁家的亲戚呢?”
快嘴二婶见林儒秀这么一问,想起他杨春桑娶亲那天晚上的窘态,止不住心里偷笑。笑了一会,心直口快,差点脱口而出:“她就是杨苦儿家媳妇。”猛然一想,可不能露馅,话到唇边才改口:“她、她就是我二舅家三伯娘的干女儿,不然,我又怎敢跟她嬉闹呢?”
林儒秀又眼定定地看了荞花一会,才不情愿地慢慢走过小桥,往下户村而去。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回头朝荞花身上看。
待到林儒秀背影远去进了下户村,快嘴二婶才敢吐一下舌头,长长地嘘了口气。
当下,二人草草洗了衣服,先回快嘴二婶家呆了一会,探准没什么情况,才叫荞花慢慢地回她的小屋。
正在她们暗暗庆幸躲过一劫的时候,“剃头五”这边却不慎走漏了风声,把快嘴二婶和杨苦儿布置的局子捅了出去……
3
这天,正巧“剃头五”在家,林儒秀一进屋,寒喧几句,便摆开车马炮卒,大战起来。
林儒秀别无爱好,除了女人之外,就是象棋了,使车弄炮颇有几路散手,椰湾庙会棋赛什么的也摘过亚军之类的桂冠。
“剃头五”除了剃头,说些咸湿新闻外,也颇钟情楚河汉界的厮杀,棋艺与林儒秀可以说是难分伯仲轩辕。
此日,二人乒乒乓乓地砍杀了一阵之后,林儒秀招架不住,输了头局。“剃头五”谦虚道;“堡主大人,君子让头局,这第二局可要醒神啦。”说完,二人码正棋子,重新燃起战火来。
一会,“剃头五”布下一个深深的陷阱,诱林儒秀入局,宣布道:“堡主大人啊,你又输了。”
林儒秀不服气,长长考虑一会之后,奋力反击,企图逃出“剃头五”的圈套。谁知一阵搏杀之后,果真让“剃头五”占了先机,勉强撑持一会,终于又推秤认负。
两局皆负,“剃头五”发话了:“堡主,常言道:‘象棋之道,系乎一心’吾观堡主出手呆滞,必定心不在焉,莫非堡主昨晚与四位爱妾联床大战,元气过伤乎?”
林儒秀摇头道:“非也,非也,一不小心坠你套中而已,不信再下一盘试试!
“剃头五”笑笑道:“堡主,你别摇头,我敢与你打赌,今儿你没法赢我一局。”
林儒秀道:“怎么赌了”
“剃头五”想了想:“如果你能赢我一局的话,我免费给你林家所有人理一年发!”
林儒秀又问:“如果我赢不了呢,那又怎样了”
“剃头五”笑笑:“听闻堡主将花红粉嫩的两个妾白白送给马行空,如你赢不了我,将家中四妾红杏送来伴我一宵如何?”。
但凡打赌的都很无聊,也很少认为自己会输,况且林儒秀认为这样的赌注,自己岂不是太便宜了于是,欣然应允,两人又开始大战起来。
开始,林儒秀打醒十二分精神,倒也有一阵子杀得“剃头五”狼狈不堪,但真活见鬼,大战数十回合之后,林儒秀脑海中便不断现出河中湿衣少女美妙无比的身段来,下着下着,便又败在“剃头五”手中了。
一连下了三局,林儒秀都告败北,便推秤认输道:“剃头五,你今夜就更衣沐浴,等待红杏吧!”
“剃头五”抿嘴笑笑:“堡主,我只不过跟你开开玩笑,堡主诗妾金枝玉叶,我小人贱躯,又岂敢沾边呢?”
林儒秀哈哈大笑:“亚五,赌场无父子,在下堂堂堡主,愿赌服输,又岂能不言出必行呢,你休要临阵退却,也不必担心我以后会报复你!”
当时,“剃头五”见林儒秀还算讲信用、讲义气,便也关切地问道:“堡主大人一定有什么挂心之事,才会如此啷当大败,不知所为何事了”
林儒秀见问,长长地叹一口气:“唉,实不相瞒,我刚才在河边见到快嘴二婶她二舅三伯娘干女儿的美好体态,不禁为之倾倒,难以忘怀。”
剃头五一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快嘴二婶有……”他想说快嘴二婶有什么二舅三伯娘,话到嘴边停住了,却又找不到话来接。
剃头五这么一楞,坏了。善于观言察色的林儒秀何等精明,猛然想起河边快嘴二婶的反常举动,又猛然想起河中少女见到自己时的神色和眼神,心里明白了八成。
老谋深算的林儒秀,想了一想之后,不动声色地跟剃头五闲聊了一会,才告辞出去。
从剃头五家出来,林儒秀径直朝快嘴二婶家走去。
快嘴二婶家在下户村的西边尽头处,是个比较偏静的地方。快嘴二婶的丈夫刘二,身材奇短、形容猥亵,活象《水浒传》中卖烧饼的武大郎——三寸钉谷树皮。所以人们都说造物主不公平,观音配鬼奴。刘二是个猪郎佬,一早赶着猪公出去给人家的母猪配种去了。
河中洗衣回来晾好,打发荞花回去之后,快嘴二婶百无聊赖,从内室端了麻笼子出来,坐到门前台阶,拧起麻线儿来。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格外舒坦,快嘴二婶十指灵巧,拧呀拧呀,麻线很快就拧了小半笼儿。拧着拧着,满腹心绪就像被麻线儿带出来似的,渐渐地想了很多很多,很远很远。她十余年来做媒无数,撮合了不少苦命鸳鸯,扯连了不少金童玉女,就是没法为自己找个如意郎君。就拿春桑和荞花来说吧,挑夫虽苦,但郎才女貌,真个是受苦心也甘,喝水心也甜!也就是为了这一点,她决嘴二婶才拼着冒险去愚弄林儒秀的。
人心这东西就怪,当快嘴二婶一想到林儒秀,全身上下竟止不住一阵燥热起来,两边的酒窝儿也不觉泛起红花。快嘴二婶心道:我快嘴二婶自问不是一个浪荡和淫贱的女人,却不知为何对占了她的chu夜、夺了她少女贞操的林儒秀,竞一点儿也恨不起来,反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和依恋。每当她木然地与猪郎刘二例行公事的时候,竟象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丝毫快感。也许是害怕生出一位如刘二般的怪物来,所以她竟变着法儿不让自己怀上孩子,即使怀上了,也偷偷坠掉。
快嘴二婶后来也曾与林儒秀续过几次鸳鸯梦,在那时候,下户的一切都属于堡主,何况早被堡主占有而不金贵的身体?只是后来林儒秀娶了六房侍妾,才渐渐将她淡忘了,她还怀恨在心呢。然而想想,也难怪林儒秀对她如过眼云烟,他一生之中拥有过那么多女人,又怎能有那么多的真情呢?因而,快嘴二婶在小河中对林儒秀的一番话并非虚言,与林儒秀的私情,不单有肉欲上的满足与快感,还有心理上的满足与平衡和报复造物主的快乐与欣慰。
在龙门堡,只有堡主可以横行无忌,可以占人chu夜,淫人妻女,其他人却礼法森严,一有出轨的行为,轻则打个半死,重则装猪笼沉潭。压抑久了就要宣泄,但快嘴二婶也曾亲见过林家族人因奸情被人窥破,双双沉潭,除堡主之外,她对谁也不敢存非分之想了,她能不对林儒秀期期艾艾么?
正当快嘴二婶心猿意马、信马游缰的时候,林儒秀来了。
对于林儒秀的到来,快嘴二婶又惊又怕、又喜又恼、又爱又恨,千般感觉一齐涌上心头。快嘴二婶把林儒秀让进小屋,林儒秀一看屋里没有别的少女衣裳,也没有什么“二舅三伯娘的干女儿”,心里明白了九成。
林儒秀一言不发,形色古怪地盯着快嘴二婶看了好一会。快嘴二婶心里有鬼,“快嘴”也不快了,像根干杉儿呆站着,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做什么,只在已里哺咕:上苍啊,保佑我们这些苦的人儿吧。
快嘴二婶的反常举动,让林儒秀什么都明白了。他又是静静地呆看快嘴二婶一会,然后猛然转身,关上柴门,插上门栓,抱起快嘴二婶向里屋走去。到了里屋,也是一言不发,三两下手脚,除去两人衣服,长驱直人,干起那事来。
反常,反常!从林儒秀的反常举动,快嘴二婶察觉到荞花的事露馅了。要不然,怎会如此反常呢。从快嘴二婶身上,林儒秀得到一种报复的短暂快感,他明白快嘴二婶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因而,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她裹在身下,然后将满心不快尽情向快嘴二婶发泄,仿佛要把她捅穿、把她压死、把她撕成片片。
此时,快嘴二婶领略到的不再是满足与快感,而是痛苦与惶惧,她仿佛感觉到自己正被曾寄与绵绵思念与怀恋的堡主压向地狱、撞向深渊,一下子心都碎了。心一麻木,便变成与猪郎刘二“例行公事”时一样,只是噙着泪忍着隐痛,任由林儒秀兽性发作。
一阵阵狂风暴雨般的宣泄之后,林儒秀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又是一言不发地穿好衣服,理理鬓发,轻步出房,开门而去。
快嘴二婶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看着林儒秀离开下户村走远,便慢慢关上木门,来到村东头杨苦儿家,将事情始末告知荞花。荞花知道祸闯大了,不知如何是好,哇哇地哭了起来。
快嘴二婶虽是泼辣却不知道堡主会生出什么样的法儿来报复他和杨家,也找不出法儿和话儿来安慰荞花,想到下户人家命苦,像是堡主家的砧上肉,要任由人家斩、任由人家切,只有陪荞花哭的份儿。两人哭呀哭呀,都哭成了泪人儿。
4
从下户村回到林家大院,林儒秀仍余怒未消,重重地一屁股坐在后院偏厅“顾雅居”的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呼呼地喘着着粗气。一会儿,又“嚯”地站将起来,像只发鸡瘟的公鸡一样在“颐雅居”走来走去。
林家妻妾正在后院小花园闲聊,听护院小厮报说林儒秀从下户村回来后,变得像只发瘟鸡,一时都慌了手脚,又弄不清为何事发怒,一个个也急得团团转。小声商量一阵,派三妾倩月去侍候林儒秀。
六妾之中,林儒秀最宠倩月,倩月从来都是有名的“消气包”,过去无论林儒秀怎样发火,只要倩月一出面,他的火气便冰消雪化。
倩月受众姐妹之托,故伎重演,从厨房捧了一盅参汤出来,拿出扇子小心地煽至不凉不热,然后慢慢地捧入“颐雅居”,走到林儒秀面前,嗲声嗲气地对林儒秀说:“老爷,有什么事,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呢,来,妾身给你炖了参茶,喝了润润身子、悄悄气,火旺伤身,老爷气坏了身子,可不得了哇。”说着笑吟吟地把参茶摔到林儒秀跟前。
六妾之中,倩月最美,也最善解人意,林儒秀平时恨不得把她装在兜里、揣在怀里、噙在口中,只要倩月笑口一开,他什么烦恼都不见了。但是这次却不一样了,什么倩月倩日,全都他妈的丑八怪!林儒秀好像视而不见,伸手狠狠在前一扫,描龙画凤的景德名瓷参盅便“叭”的一声脆响,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几位妻妾小心翼翼地炖了一早上的参茶也全都洒落地上。
倩月一片好心,原以为会使林儒秀火气冰释,谁知却落得卖力不讨好,便嘤嘤地小声哭开来,她仗着几分姿色,也不知“怕”字怎样写,竟然出言道:“老爷呀,呜呜,我们全都千依百顺,像个小羔羊似的,几时惹你生过气呢?你竟如此对待妾身?”
哭和笑,是女人的两大法宝,林儒秀一见倩月哭了,顿时六神无主,气也消了许多,转念一想,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拿爱妾出气也于事无补,此事全由穷鬼下户而起,是不应回来搞“窝里斗”。便上前一步,拿倩月手上的托盘放在八仙桌上,然后搂过情月,又哄又捏的逗倩月开心。傅月故装生气,嘟长嘴又避又闪不理他,林儒秀就伸出手指去播情月肋窝,搔得倩月吱吱地笑起来。
众妾听到情月的笑声,知道林儒秀火气已消,又知道以色事人的难处,当然不肯让情月一人独宠专美,就一齐进入偏厅,对林儒秀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尽管妻妾众星捧月似的逗林儒秀开心,但无论如何也难解林儒秀心头之恨,他仍然在眉宇间露出难以名状的不快。
四妾红杏想排解林儒秀的烦忧,小声地问道:“老爷,我们都共同生活这么多年,甘甘苦苦都过来了,难道老爷还有什么难处不能告诉我们,让我们为你分忧么了”
红杏这么一问,林儒秀。心平静多了,她一转念,觉得荞花之事,众妻妾知之百害而无一利,暂时断断不能让她们知道;但是自己既然发了这么猛的雷霆之火,又该怎样下台才好?于是他顺着红杏递过来的“梯子”故作生气地:“还说哩,还不都全因为红杏你么!”
红杏一听,楞了,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慌忙小心地:“老爷,老爷,老爷呀,红杏自问安于妇道,并不疏懒呀!怎么会得罪老爷你,使你生这么大的气呢?”
林儒秀见红杏急成这个样子,禁不住“扑嚓”一笑:“不是,不是,不是你得罪了我,而是我今天早上跟剃头五打赌,赌输了。”
红杏忙问:“输了什么呢?”
林儒秀恨恨地说:“我跟剃头五赌棋,把你输给剃头五了!”
红杏一听,急得涨红了脸:“老爷,我,我,我才舍不得老爷你,去跟那穷鬼过哩!”林儒秀急道:“愿赌服输,你不去,人家说我堂堂堡主赖赌,还有何颜面见人呢?”
红杏以为真让他跟剃头五过一辈子,百感交集,又不知真假,怕是林儒秀试她的心,为稳妥不露马脚,她断然道:“老爷,你,你,你要我跟剃头五过一辈子,我宁可撞死于老爷跟前。”
林儒秀这才说:“今天剃头五跟我赌,说我能赢他一局棋,便给找林家大院所有人剃一年头;赢不了他,我就得要你陪他一个晚上,结果我输了,红杏,你今晚就去陪他一晚吧!”
红杏怨恨地:“老爷呀,一夜也不成,我堂堂堡主爱妾,岂可陪他贱体呢?”
林儒秀苦着脸求红杏道:“红杏,你就依我一回,去陪剃头五一晚吧!”
红杏无可奈何地:“那么,就依你这一回吧,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果再打这么无聊的赌,拿妾身作赌注,输了就是打死我也不依你了。”
林儒秀装作放下心头大石:“好,好,这才是我好红杏,其实我更舍不得你,以后又怎肯再赌呢?”
众妾见林儒秀无聊到拿爱妾作赌,都觉红杏不值,然又不敢逆林儒秀,只是幸灾乐祸地说:“阿哈,老爷此次便宜了红杏,红杏,你今儿晚上有新鲜味儿尝喽!
红杏被众人羞得满脸通红,“呸”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慢慢地回归自己的卧室。
众人又围着林儒秀调笑嬉闹了一会,各自散去,准备午饭。
当夜,林儒秀果真派人送红杏到下户村陪伴“剃头五”,“剃头五”先是不敢沾红杏的边,后来红杏将身世告诉“剃头五”,说自己在林家所受的是不尽的屈辱,还说他享用她那早就不是金贵的身体,是对堡主的报复,“剃头五”才屈尽其欢,与红杏颠鸾倒凤成了一宵好事。“剃头五”四十未娶,真个是“饿雀飞来虫”了。
5
再说下户村杨苦儿家里,快嘴二婶和荞花哭了一通之后,觉得哭也千事无补,便慢慢止住了哭声。
因早上小河戏水的事也太过放肆,便相约守口如瓶,不要说将出去,至于林儒秀那边,唯有暗暗求上苍,保佑堡主良心发现,不要变生事端。
三天过去了,没有事情发生,荞花和快嘴二婶心上压着的大石也慢慢落了地;二十天又悄悄地过去了,还是和往常一样,荞花和快嘴二婶不禁暗暗庆幸了。待到家里的男人们都出去之后,快嘴二婶便来到荞花家,二人相视而笑,笑够了之后,抱成一团,又嘤嘤地哭了。这些天来,她们可都没少担惊受怕啊!
可是,她俩高兴得太早了,老谋深算的林儒秀精心设计的毒网,正慢慢张开,慢慢地罩向荞花全家。
林儒秀那天之后,一直耿耿于怀,怎么肯就此轻易放过荞花呢?当天晚.上,他就与他的狗头军师陈玄子密谋了大半夜,定出了霸占荞花的毒计。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无非是施放一种烟幕,好让将来荞花认为后发生的事件之间没有必然的内在联系罢了。只是那可怜的杨苦儿,死到临头,还不知为什么原因。
此日,杨苦儿和往常一样,一大早起来,草草洗漱,就匆匆去弄早饭,他不愿意惊动两个年轻人,年轻人贪睡,就让他们多睡会,杨苦儿想,兴许这样还能早点抱上孙子呢。洗些红薯下锅,加上米,生好火,杨苦就拿出自己前天晚上换下的衣服搓洗。近些时候不知何故,杨苦儿老做花梦,梦见他的婆子。婆子死去十余年了,近来老是梦里来相会,并常干那事,醒来时常流出些粘液,因此觉得叫新媳妇洗这种脏乎乎的东西怪难为情,要在出门前将衣裤洗净。洗净衣服,红薯粥也熟了,就用大海碗装一碗食了出门而去,临出门,还朝儿子的新房投去深情的一瞥。
谁知道此一去,这位六十多岁的老挑夫竟然踏上了不归路。
过两天,就是南天知县顾也频的生日。这天,林儒秀派杨苦儿去给顾知县送贺礼。以往,林儒秀的这份贺礼也都是杨苦儿送的,没出过事,如今,又摊上了杨苦儿。
杨苦儿吃罢早饭来到林家,林儒秀早将贺礼准备好,照例叮嘱一番就让他出发了。
以往,杨苦儿都是脚夫打扮,临去到县衙才从礼担内取出一套光鲜的衣服换上;礼担也做了伪装,金银珠宝都放在下层,中间和上面都放了上不值钱的山货。这样,土匪和其他剪径的人一般不会抢劫,即使抢了,翻了翻,没见有值钱的东西,也最多打他几个耳括子,道声晦气,就归还他。
龙门堡到南天县城,有五十华里的路程,一路上要翻山涉水,还要过几处土匪出没的树林子。
从龙门堡出来,杨苦儿不敢逗留,一路急急而行,他必须赶在天黑之前穿过黑风坳,赶到县城,不然在黑风坳天黑了,就要出事。
虽然年过花甲,杨苦儿挑着百十斤重的礼担走起路来,依然虎虎生风,真难相信他那一碗红薯粥竟有那么多热量。路上,只是吃了点林儒秀给他准备的饭团儿,又急急赶路了。
约摸下午申牌时分,黑风坳就在前面,穿过此坳,再走一小段就是县城。杨苦儿暗暗庆幸,放下担子,掏出旱烟杆,取出烟荷包,装上烟叶丝儿,再掏出两片火镰儿,擦出火星,引烯烟叶,一口气“巴哒”“巴哒”地猛吸一阵。吸完一窝,磕掉烟屎,换上一窝烟叶,又擦火点燃烟叶,猛吸一阵,磕掉烟屎,将烟杆插在腰带上,长长舒了口气,挑起拉子,哼着歌儿,大步流星朝黑风坳走去。
行近黑风坳,一群乌鸦“哑哑”地哀鸣着从头顶飞过。杨苦儿一闻鸦鸣,暗道不好,待要往回赶,又怕误了寿庆贺期,挨堡主责怪,便嘴里哼哼着爷爷教给他“避鸦咒”:“乌鸦头,死狗口,我怪猪怪狗,唔怪你下口,好事叫得来,歪事一叫全走开……,,
黑风坳是一段狭长的山坳,扼住南天县南边数条圩镇通往南大县城的咽喉要道,自古以来都是土匪出没,打劫剪径的好地方。几十年来,杨苦儿不知多少次走这道,就是未曾出过事,背地里常暗叹多亏祖先保佑,皇天有眼,这次却没有这么好运气了。正当他呼咒壮胆来到坳中的“曲尺岭”的时候,路边树丛“扑”地冲出几个蒙面劫匪来。劫匪用黑布蒙住脸,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凶神恶煞地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劫匪高叫:“老头儿,留下金银财宝,饶你不死,如有半个不字,叫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得好死。”
杨苦儿一见有人剪径,吓得不轻,暗想:礼担里的礼物,就是他杨苦儿生生世世,为牛为马也赔不起。为求一线生机,他慢慢放下担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各位大叔大哥,你们饶了小人吧,担里都是不值钱的山货,放小人过去,回去烧几柱香保佑各位顺风顺水,大发横财。”说着,打开担子的顶盖,露出一些鸡血藤、狗眷、走马胎、半枫荷之类的山中药材。
为首的劫匪一见他这副模样,又是高声喝道:“小老头,担子里当真没值钱的东西?”杨苦儿以手加额,信誓旦旦道:“大叔,真的没值钱的哩,你看我这身打扮,象有钱的么,如骗你们,天打雷轰。”
为首劫匪将杨苦儿反复打量了一番说:“不对,你来自龙门堡,担里却有不是椰湾地产的山货,一定有值钱的东西藏在底下,你说是也不是!”
杨苦儿一听,当下吓得双腿发软,两排牙齿捉对儿打颤,全身止不住发抖,吱吱唔唔地说:“没没没有,没有,不信你看……”
为首劫匪一见,明白了九分,踏进一步,一脚踢翻一只箩筐,箩底包藏的银子、金子和珠宝便露了出来。
杨苦儿一见傻了眼,一俯身,扑在金银堆上以身子护着金银珠宝连声哀求道“各位大叔,这是堡主送给南天县顾知县的贺礼,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为首的劫匪一扬手中单刀,嚯的往杨苦儿后心一插道:“杨苦儿,叫你死得明白点吧,这林堡主的贺礼正是林堡主派人叫我带从兄弟来取的,你死到阎王那儿,却不要怪错了我们弟兄。”
杨苦儿一听,愕然,待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了,匪首已抽出尖刀又连捅了几刀。登时杨苦儿鲜血迸溅,死开非命。
众匪杀了杨苦儿,把他的尸体推翻草丛中并将草药山货撒在路边,拣了金银珠宝,匆匆离开了黑风坳。
夜,初冬的夜。
寒星闪闪,缀点着凄冷的夜空;冷月悠悠地泄出无力的微光。
龙门堡鸡爪窝的下户村里,笼罩着一种缠绵的哀伤。
村西头杨苦儿低矮的茅房里,点着一盏用花生油做的长明灯,灯火如豆,发着蓝粼粼的光。平生生性耿直、受人尊敬的老挑夫杨苦儿,横卧在一张临时的木板床上,用一块白纱蒙着脸,身上盖着老人盖了几十年的粗布被。
杨苦儿是死后的第四天被发现抬回来的,杨春桑原想将父亲草草就地埋葬,入土为安,但林儒秀堡主不答应,一定要将杨苦儿抬回龙门堡,大做几场法事,风光大葬。林儒秀说,这是堡中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凡是堡里人,无论富人还是下户,只要是在外头横死的,都要抬回堡里做道场,风光大葬,否则不但苦主永坠地狱,不得超生,还会给全堡带来灭顶之灾。
家徒四壁,上无片瓦,那来那么多钱做道场呢?父亲的尸体抬回小屋之后,杨春桑犯愁了,小夫妻俩披麻戴孝哭成了两个泪人儿。前来探视的快嘴二婶和下户们都陪他们落下了伤心的泪。
哭够了,快嘴二婶觉得人死不能复生,不能让死人把生人拖死,便把杨春桑叫进里屋小声劝他莫哭,叫他去求见堡主,准许草草安葬父亲。
杨春桑止住哭声,整顿孝服,打着火把出门前往林家大院去求见林儒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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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府了见杨春桑身披重孝而来,立即挡住:“且往,你身有孝服,不准进人林府。”
杨春桑哀求道:“好,好,我不进人,今有事求见堡主,烦请通报一声。”
府丁认得杨春桑,叫他退出滴水檐外站立等候,自己入内通报。
一阵,林儒秀缓慢步了出来,怪声怪气地对杨春桑说:“杨春桑,这么晚了来找老夫,所为何事呢?”
杨春桑清清嗓音说:“堡主大人,我的父亲不幸遇害,家贫如洗,还望堡主网开一面,容许草草安葬。”
林儒秀听了脸色一沉,决然道:“不成!真难为杨苦儿,不知怎么养了你这么不孝的子儿,竟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试问你父辛辛苦苦拉扯大你,今道横死,如果草率安葬,你父亲永坠苦海,没有超生之日,你心下何安呢?”
杨春桑苦苦哀求道:“风光大葬,要那么多钱财,我实在没有哇,还望堡主开恩吧!”
林儒秀绷着脸说。“杨春桑,安葬的事,本堡主自有安排,由不得你,你只考虑几个钱儿,我还要为全堡几百号人着想哩,如果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能担当得了么!”
杨春桑哭丧着脸:“堡主,你叫我去那筹钱呢?”
林儒秀恶狠狠地说:“钱钱钱!你父亲弄丢了我一担金银财宝,价值连城,我都没跟你算帐,算你好运哩。这样吧,杨春桑,我跟我做桩交易如何?”
杨春桑不解道:“堡主,什么交易?”
林儒秀嘻皮笑脸说:“杨春桑,只要你肯把家里的一件东西让给我,我就把你父亲挑去被劫的一担金银珠宝一笔勾销,还为你父亲风光大葬。”
杨春桑迷惑不解:“堡主,春桑家除了泥巴墙就是烂茅草,有什么值得堡主垂青呢?”
林儒秀嘿嘿一笑:“春桑,你别装傻了,只要你把你那婆子蔡荞花让给我做妾,一切都好办,如果不肯,计较起来,就是你一千年、一万年也还不清。”
杨春桑装着增懂:“堡主,你那天晚上不是见了吗,我那个麻脸婆……”
林儒秀又是嘿嘿一笑,笑够之后,咬牙切齿地:“杨春桑,你如此大胆,将荞花装扮麻脸婆欺瞒本堡主,使本堡主从此失去chu夜权,本堡主未将你碎尸万段已便宜你了。你好好听着,事到如今,你只剩下卖妻葬父一条路可走了,要想本堡主草草殓葬你父,绝不可能。你想通了,就叫府丁带你进来订约,如不肯,就让你父亲在家里发臭吧!”林儒秀说完,嘿嘿地干笑了几声,拂袖入内而去。
林儒秀入内之后,杨春桑呆了,他真不知怎么样才好。一想到他那惨死的父亲,就想到父子俩相依为命的苦难日子。他三岁多时,娘就撒手尘寰了,是老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又怎能忍心老父永垂苦海不得超生呢?即使神鬼来世之事纯属无槽,又怎能忍看老父横尸茅屋,腐烂发臭呢?然而,要将新婚的妻子卖给堡主,岂不一样如利刃剜心。想着想着,他不觉捶胸顿足叫道:“苍天呀,你为何不开开眼呢!”
林府府丁见状劝道:“杨兄弟,叫天天也不会应,叫地地也帮不了你,既然堡主看中你的婆娘,是志在必得的,还是看开点吧。”
杨春桑觉得事到如今也无法可想,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林府走去。
府丁将杨春桑带进偏厅,林儒秀早已准备好文房四宝在那里等候,见杨春桑进来,满脸堆笑道:“春桑呀,我早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你看,我把协议都写好了,你看看没异议的话,按个手印就行了。”
杨春桑早年在堡内私塾旁听过两三年,识得字,见协议写明卖妻葬父条款,有由林府负责杨苦儿殓葬之一切费用,断七之后春桑之妻即入林府为妾,人钱两讫各不拖欠云云,心中虽然不肯,但是也别无他法,只好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林儒秀小心地把卖身契折好,放进一个匣子里,拍拍杨春桑的肩膀说:“春桑呀,你孝心可嘉,我这就叫人去为你爹请喃呒、做法事,超度你爹之魂,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
杨春桑为了老葬父卖却娇妻,心如刀绞,泣不成声,硬咽着应道:“是……”
林儒秀见状,幸灾乐祸地说:“春桑呀,妻去妻还在,你也无谓太伤心哩,到时候你叫荞花她好好侍奉于我,如果能令我开心的话,说不定我还会给钱你另娶娇妻哩。哈哈哈!”说完,哈哈地大笑了一阵。
林儒秀的怪笑声犹如一头发情的雄兽在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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