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的牵动

我总感觉那份资料一定在那个纸箱里，天不亮就翻找起来。

可事情总是这样，突然被另件新奇所替代，那人也一定不经意随着它去了。

我立马将那花红柳绿的一大堆贺卡，明信片和多年海内外信件摊了一床，看着看着神情就激荡起来……美国同学小阳的、日本北海道吕师傅的、北京船舶重工集团黄建密友的、辽宁大学外甥女阳阳的、好友溶溶的。还有好多业务关联单位的领导、朋友的……

那一张张“生日卡”、“贺年卡”设计精美绝伦；织锦的、国墨的、卡通的、立体的、攒香的、音乐的……呵呵！真是让我目不暇接。那喜庆的色彩，生动的画面，伴着年轮的印记伫立在贺卡醒目的位置，它仿佛张扬完一度的快乐与辉煌，就隐匿了去。

一年一年就这样更迭着，轮回着它们那短促的生命周期，而将那全身心的爱尽展其中……

是啊，那个无网络的时代，这小小的贺卡多像爱的天使。那鸿雁的传书曾经给了我多少牵挂和攒心的爱啊！

****生日卡我的最爱

我和亦阳是闺密。从五岁幼稚园我们相识，直到她去美国留学定居那种姐妹之情没变。

1986年8月，她毅然放弃在大连外国语学院的任教，舍下爱人孩子只身闯海外。而我们的通信和每年的互赠生日贺卡，就成了魂牵梦萦的期盼和一道亮丽的风景！

我们同年生，她生日12月27日小我6天，这中间夹了个美国人喜欢的圣诞节，所以每次的贺卡里就会多了一份“祝你圣诞快乐”的祝福！

87年的生日卡是银粉白的马拉雪橇和天然滑冰场的景致，典雅精美。

为了在有效的空间里多写字，她将流利的大字写成了拘谨的小字：……读你的来信是最过瘾的。内容丰富，语言诙谐，充满生活信息，我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美国人很懒，宁可花钱打电话也不愿意坐下来写几个字。我也快学坏了，还真怕把中文的表达忘记了……我来以后总的来说混得还不算太差。我借了1200美元交了第一学期的硕士就读费，现在就是拼命打工学习，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好在我的五门学科都得了ａ……现在的生活和国内一比，那时真是天堂一样，太舒服了！我的累和紧张你都无法想象。我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好好睡一觉……有钱的人在美国好，没钱还是回中国好……我每次梦到你和同学们，醒来就是一枕的泪……

读到这里，我心酸极了，眼泪就会止不住的流。我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她送去祝福和祈祷。

三年后她将女儿接到美国读书。那时她已经拿到了一个学士学位，可以更多的工作了。经济条件也渐渐好了起来，再看那信里、生日卡里，就有了一番新的景致。那些国内不曾见过的漂亮贺卡，带着异国风情落到我的手中……让好多的同事朋友看了眼热。

91年的生日卡是立体的，厚厚的。一展开，就是一副神秘奇幻的圣诞迷宫景致；有活灵活现的小鹿拉雪橇，有神话中的雪房子，有雪松还有美丽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那大点的空间她给了我最美的生日祝福：想你的情很真，爱你的心有痛，相拥你38岁的人生快乐——永远！永远！后边又流利地写了一句英文的祝福。那仅有一指宽的四周空白边儿，由她的女儿——娃娃，给我画满了卡通画；蛋糕、蜡烛、圣诞树、圣诞老人，小丑、魔拐杖、大熊猫、热气球、棒棒糖……最最有趣的是还画了一个很美的小小口唇，涂满了红色。写了"阿姨我爱你！”“祝你生日快乐！”……

那时看得我啊，心神荡漾的。我乐啊！我看到她一并写来的信中，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她把女儿培养得出类拔萃，她对我的关心和问候真情满满，让我读出了心醉！

我一张张地点数着，就象重数岁月的痕。一张一年，她是那样的薄薄轻轻的精美，可在我心底这二十多年的厚重啊，怎能用这简单的语言表心？

今年10月她回国看爸妈，我们多次地相聚在一起。那晚就5位女同学在一起聚，喝的是一种很精雅的小酒壶装着花雕酒。亦阳不会喝，但还是情绪高涨地来了一小壶。我们很快就喝得面如桃花了，那亲亲的话就象倒顺了的酒，哗哗不停……

我拍着她的肩打趣地说：“你可算熬到头了，女儿是斯坦福大学的高才生，现在婚姻的事也搞定了，我们有儿子的人可没你命好哦！？”

她先是一笑，又很感慨地叹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是啊，现在我真是熬过来了，可你知道我最最艰难的时候是什么激励着我咬牙坚持下来的吗？”

我自凝眸深情地盯着她噙有泪水的眼睛在倾听。

“多亏你们这些年来对我父母的关心帮助，多亏你们一封封的家书给我的问候和鼓励……你知道每年我一接到你的生日贺卡，就像你们来到我的身边，我把她就放在枕边，模着她入睡……”

我突然就涌出心浪，一把就抓过她的手，紧紧的，紧紧的握着不放！

哦！这张张生日卡啊，你这样一年又一年在我们身边轮回照应，你真有这样大的魅力吗？！

****九张贺年卡　珍真同事情

在众多的贺卡当中，要数珍贵且又有收藏价值的就是，来自日本北海道札幌市丰平区美园二条五丁目……吕实田老师傅给我寄来的明信片式的贺年卡了。

这是9张带着异国风情的贺卡，它是主人统一设置印刷的。每年的生肖配图都很精美。鼠年是白描三只小老鼠踏在躺倒的酒缸上，旁边树了一支红梅；蛇年是一个大蟒盘了一个很形象的“寿”字；那虎年是工笔画的两只老虎……配图之上左右排列，都有“谨贺新年”的汉字，再写一段时令的日语祝词，再就是主人的地址姓名年月日。

我爱人是个集邮爱好者，当然就喜欢这系列的东西，每年只要那贺卡一到，我也就看上一眼，就生生地被他珍藏起来，这是截止1997年的10年收藏。那历史的跨越也就真成了一道珍奇的风景了。

说起这位老人家，还真有点“古董”传奇的经历。

1978年我调到物回公司汽车队，就知道他是位采购员兼镶汽车玻璃的师傅。那时他也就50岁吧，矮小的个子幽默的语言，时不时地还“溜达”出标准的日语。

快到春节时，他用很多边角料的玻璃，割成块块梯形再拼粘成70年代孩子们唯一向往的小灯笼送给大家。还听说早年他就靠这小小的灯笼制作，每年给6口之家很大的贴补……这些都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再后来才知道她的夫人是战后日本人扔在大连的孤儿。经他一说娶她的情景就颇有戏剧性。

……那些女人都装在一个个大大麻袋里，不让你看脸，挑一个就背回家。那时他做玻璃店里的伙计，老大不小了穷得说不起媳妇就去挑。他说他很精，让那个女人将手从麻袋的小口里伸出来。也就凭这手的感觉背了个比他小有8岁的黄花大姑娘……

她爱人很漂亮贤惠，跟着他遭了不少的罪也从不抱怨。这些得意我每每从他酒话里都可以体会出来。

中日邦交后，日方做出了“找遗孤”的决定，他的爱人就找到了亲亲娘舅。在日本探亲一住就是半年，这就将她的心也勾走了。再回来时，真真脱胎换骨一个标准的日本女人打扮，连上街买菜，也要化妆容姿，穿戴时尚。走着细小的碎步，又将个大大的花钱夹般的包包，高高地举在头顶，很是一道风景。而吕师傅就要像个跟包似地，远远地瞟着她。想来那窃喜是一定地。毕竟从那以后他的生活彻底翻了身，谁家的电视也没有他家的又大又好。

他是我的父辈，跟我的公公有段交往，我结婚的房子整修还有他的功劳。所以我一直很敬重他。直到86年他彻底决定移居日本定居，我就找爱人在木材公司做了6只擀面杖，两块个很好的杨木菜板当礼物给他送去了。

相信任何人移居他乡，没混出人模狗样来是无颜见江中父老的。

他自86年走，两年后才得意地给我来了第一封信和第一张明信片，那年他60岁了。而我也才有了与他通信的地址，开始礼貌地两国通信。

我每次给他带去的消息都是他最最想知道，最最高兴的事情。他对我很感激，有很多私话也在信中表露。我还接到小他14岁的女朋友和他自己经营水果小店的照片。因为他到日本后和爱人就是名义上的夫妻，又在两地，这样可以领政府很高的救济金。他每年只在新年到东京与家相聚一次。

信中他细说着当时拼搏的生活经历，有心酸，亦有欢乐。他说自己有了房子，有了2辆摩托车，有了自己经营的水果店。也可以每周末和日本人一样晚上去酒吧喝小酒，会女人了……

94年我给他去了2封信，他过了一年才给我回了封。我才知道那年他被私人的小车撞断了右胳膊打了一年的官司。结果那是个日本的穷鬼，赔了很少的钱，好在右手回复得可以写字了。而就是那年的明信片也没顾得上寄来。他一遍遍在信中道着歉。那年他近70岁了。

再后三年我又收到了他的三张新年贺卡。以后我又断断续续给他去信，但他再也没给我回信。而我也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换了好几个单位这份信道也就自然地断了。

我看着这一张张明信片，它像岁月轮回的翻版。看着他那带着大气圆润而多繁体的汉字，就总能跳跃出那个睿智精神的小老头儿来。想起他在我们财务股绘声绘色地给我讲那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幽默调侃的故事……

说到那个老宰相看着她的小夫人在偷情，感慨万千，唱嗷嗷就念了这诗：“正月十五月正东，乌鸦不走拿棍轰。面扣搂着面筋睡，干柴棒子一边扔……”

当时给我乐的啊，午饭都喷出来了。30多年了，我咋就记忆这么深那？我还在网络里把这个故事做了新编的小小说，调侃的，连名字都没变动的。　

吕师傅啊！我要是没算错，你今年82了呀，你在异国他乡还好吗？就让我在此捎去衷心的祝福；祝您老健康长寿，晚年幸福吧！

心无垠作于2009/12/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