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孤独是离世高人才配有的高贵情操。在漫漫的孤独里看着日升日落，在冷冷的昏沉颠倒里无法超脱的煎熬，这才是俗子们尚未疯狂前对孤独的切实感受吧。

这煎熬的监设，就是一方叫办公室的囚居。在这样的囚居，人既活着无聊，植物也跟着遭殃了。这里只会生产孤独乃至绝望。

几何时，曾在无奈至极的空闲里，搬来两个废旧油漆桶，撕开顶盖，权做两个花盆了。挖来一捧竹根，栽下一棵幼苗，这孤独里就多了一份绿意。然而这一时的闲情逸致，终究还是被更进一步的无奈无聊的孤独而彻底销毁了。于是，那曾经鲜活的生命，就在这本来就不该发生的前提下，陪伴着主人的孤独，同样无聊的萎靡着自己，以至于彻底绝望。恰如那曾经给予了它们生命的此刻的主人一样。

一直以耐旱著称的滴水莲，在三个月不曾享受一滴甘露后，终于干瘪萎缩在一坨僵硬里。曾经梦想的一幅水乡竹韵的美妙，也在主人孤独的暗影背后，剩下三四根状如芦苇的衰败，恰好印证了主人同样的萎靡。

然而，监舍也还算是一方人间的所在，孤独也总还有一点放风的时间。于是在又一次心血来潮时，居然想要检验一下这两支生命的硬度，探察一下它们是不是也会真的离弃你而去。如果它们也因孤独而舍弃了生命，也许正说明了你也有同样绝望的权力。如果它们在经历这一次生命涅槃后仍然可以一样葱绿，也许就是在向你昭示未竟的生命的希望，相伴你接下来的孤独。

将残留的腐朽彻底捣碎，曾经水灵的滴水莲，已是一把绝对的腐朽。只在一把腐叶下剩下一个蒜头样的青绿。而不知干枯了多久的“芦苇”，确然是再也没了丝毫生命迹象。想来那藏在坚硬泥土里的根系也早该就跟着一起升天了。一切的一切，都这么明白无误的演示着希望的极度渺茫和绝望的即刻到来。

不起眼的两个桶里，居然容纳了四五盆水。很长一段时间过去，还能听到如沸腾一般“咕嘟、咕嘟”的气泡。似乎在唱着生命的欢歌，抑或在和着主人同样的心声说着“孤独、孤独”的梦呓，验证着这次检验的无聊。

周末过去，再次“入监”。最先做的就是检查这隐藏了希望或绝望密码的油漆桶。那份期待也许超过了那个守望窗外绿叶的画家。

首先惊喜的是那株蒜头。小小的顶部似乎更绿了一些，似乎有了一个小小的叶片的芽孢，似乎在模糊着滴水莲的基因。仔细分辨却还是原来的蒜头。而光秃秃的“竹影”，更是依旧光秃。真正变化了的，是昨日那干裂的僵硬，变成了今朝这汪浑浊的泥浆而已。

然而，变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这小小的蒜头，确在一天天变化。几天过去，绿色的顶端，越来越尖锐。一周后，第一个叶片羞羞答答的展开了。全部展开的叶片也就杨叶大小。一个月过去，第二片从第一片叶片的腹腔孕育出来，个体就翻了一番，有巴掌大了。等第三片开始孕育，又有了新的惊奇：在那毫无生命迹象的另一桶泥浆里，居然不约而同的同时冒出三个绿绿的尖锥，依稀着声明确实是竹的幼芽。人说“雨后春笋”，如今这“水后秋笋”，也一样饱含着春天的生命力。几天过后，三个小小尖锥，已有了一尺多高，指头粗细。在无风的窗台上，在微微的晃动，那样子确实摆脱了前辈芦苇似的羸弱，很有了一点竹的风采。

于是，这无奈无聊而孤独的监舍，似乎不再那么冰凉了。在无奈无聊之余，尽可以仔细的看这几枚小小的叶片如何生长。在孤独幽暗之外，尽可以无声的与这两支顽强的生命悄悄对话。如同刚刚组建的三口之家。家长想着给孩子们浇水施肥，孩子们回报家长一片生命的盎然。

不知道这份和谐，是否还会和上次一样匆匆消失，那盎然的绿色再次变成一坨僵硬和一把腐败。然而经过这检验，毫无疑问的结论是，即使在僵硬和腐败里，仍盎然着生命的根基，他们只是在等待生命的机遇罢了，尽管这等待的过程可能一样是那么的漫长，那么的无奈无聊、那么的孤独甚至绝望。

人是脆弱的，而生命是顽强的。上帝在封住你看得见的一切出路后，总会给你留下一点需要努力才能挖开的希望出口。而绝望不过是一个人脆弱的借口而已。

守着一支花儿长大，你就不再是那么孤独。就像在你无奈的孤独里找到了一个陪伴，在强大的绝望面前寄托了一丝希冀。

于木鱼宅

2009-12-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