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阴影,比蜗牛的行动还要缓慢,依次从西面的墙上投到一堵东西向的墙上,开始很小,后来慢慢扩大,直到漫过整个墙壁。
没有重量,步伐始终一致,但是很慢,很沉闷,像是背着笨重的外壳,像是一座高大的楼房倒向一座低矮的楼房——比蜗牛缓慢多了,像是孩子们手中的多米诺骨牌,从这面墙,爬上那面墙,像是所有的房屋都倒塌了,阴影最终落到了东方的海上。
波浪间的影子迅速而多变,像是影子产生了强大的压力,压在柔软、深厚的水上。但影子本身并没有重量,影子永远不会沉到大海里。
所以,我不能像影子那样坐在水一样柔软的东西上,不能像影子那样在各种表面上都能从容不迫地展开。我只能坐在高高低低、新旧不一的墙壁间,观看影子的表演。因为我是有体重的,必然要受到日月星辰的牵制。与此同时,根据物体之间的位置关系,我的体重必然会产生一定的压力,虽然微不足道,却让椅子发生了形变。无可奈何的变化,我的重量必然要落在某个平面上——有时是椅子,有时是床,有时是楼板,有时是道路和大地。
黄昏之际,麻雀们会在楼房的空隙间飞上几个来回。有时还能看到燕子,在淡蓝的空中轻盈地转个圈,划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停在一个绑着天线的竹竿上,婉转地呢喃几声。他们的巢就在附近,一天的奔波过后,它们和各自的亲人又可以偎依在一起了。等到夜深露凉,还会听到蟋蟀的鸣唱,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和旷野里的虫鸣不可同日而语。
对面墙上一块突出来的楼板上,生长着一丛野草,看上去像是茅草,我希望它们就是茅草。我喜欢茅草。茅草能让我想起滚圆的月亮和晶莹凉爽的露,想起倾斜的影子——就像是加利略用来做力学实验的斜面,就像是金字塔的一个边,里面安放着死亡的游戏和永生的信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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