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有路难逢俺,地狱无情却恨谁?父亲走了一个星期了,昨晚是父亲烧头七的日子。按习俗所讲,头七的时候,人的灵魂还在各处飘荡。魂灵儿在望乡台上,时时刻刻都在看着自己家乡。自已的亲人在家里烟囱旁边烧一个“天梯”,只有烧了这个“天梯”,逝者的灵魂才能顺着这个梯子达到天堂。我也按照老人们所说的,为父亲做了一个“天梯”,祭奠父亲亡灵。
“人死后头七返家探视。”出自《西藏度亡经》(又名中阴救度大法)。头七,中国人的丧殡习俗,是根据死者去世的时间,再配合天干地支计算出来的日子及时辰。习惯上大家都认为“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传说人死后,会有阴间的捕快黑白无常来捉拿人的魂魄,再由牛头马面把他们带到阴曹地府去接受阴间大法官阎罗王的审判,以决定他们是升天做神仙;或再次投胎做人;还是打入十八层地狱去受苦。我所在的这个中国地域之内的北方小城,当然也知道这个关于人去世后的种种故事的凄凉传说。凄凉的传说,告诉我人死后的第一个七天、第三个七天、第五个七天和第七个七天,叫做“大七”;凄婉的传说,告诉我逝者只到头七这天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昨晚是父亲走后的头七,应该驾鹤西行的父亲在望乡台上向家园了望的日子。我想您站在望乡台上,一定能看得见故乡的焚香轻烟却无法再用手抚摸故乡的苍凉。父亲啊,您是否在望乡台上向家园看了最后一眼?
在阳间哪知道阴世路远,只知道传说中人故去后过了鬼门关便走上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路的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桥的对岸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亭子叫孟婆亭;亭边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喝下孟婆汤便会让人忘了一切。忘川河畔还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它记载了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过了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然后进入阴曹地府。奈何桥,天远遥;忘河川,阴阳隔。一条路叫黄泉布满哀伤,一条河名忘川流溢凄凉。举目望苍穹,渺渺炊烟飘来的是乡愁。然而那飘渺的纸灰青烟,飘荡的却是父亲的游魂……
十地宣差,一天封拜。阎浮界,阳世栽埋。清楚地记得京剧《探阴山》一戏中的唱词。“我且到望乡台亲自查看,又只见:大鬼卒、小鬼判、牛头马面,押定了去世的亡魂项带铁链,悲惨惨,阴风绕,遍体冷,我心胆皆寒。站立在望乡台用目观看,望开封那就是自己的家园……”这是艺术作品中的细腻描写,此时我不知道黄泉路上的父亲在望乡台上能否看到自己的家园?能否看到我为他老人家奠酒三杯?能否看到我在为他老人家焚化纸钱?这条黄泉路是那么的漫长,孤魂独趁,不知谁来唤父一声,不晓谁能陪您一程?
影随形,风沈露,云暗斗,月勾星,魂游境也。攒新火,点妙香,虔诚为先父祈祷。仙真呵,威光无量,将一缕幽魂,早度天上!三生石上望三生,流水年年江月横。三生石、奈何桥、望乡台、孟婆汤,都是来生的无奈。亲爱的父亲,您走后的第二天,阴郁的天空开始下雪。我知道那是苍天垂泪,江河呜咽。您回家了,回家的路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渡忘川水,登望乡台,饮孟婆汤……我的老父亲,前尘往事可曾忘?三生石畔,奈何桥边,黄泉路上,孤苦无依的您将会怎样的痛断肝肠?化骨成灰,入土为安,掬起一抔黄土,随风轻扬。世界如此安静,只有风吹着眼泪的声响。我的泪溅落于阴冷、恐怖的炼狱大地,黑暗笼罩遍野……
哭泣把望乡台的名字涂抹成墨色一片,思念把望乡台的身躯缠绕得消瘦无比,回忆把望乡台的未来撕裂得支离破碎。数月来的忙碌、焦急、忧虑,感觉自己仿佛苍老了很多。当头七纸焚烧后,悲痛中的我好一似断肠人如梦初醒。仰望飘雪的夜空,只觉得桥那边寂寂无声,桥这边哀哀呛天,忘不掉的牵牵缠缠。看世界,满是尘埃的黄土,黄土之下葬着一抹烟尘,那是肉体远去留下的白骨与青灰。擦掉腮边的清泪,轻叹道:人是生生世世轮回反复的,这一世的终结是下一世的起点。亲爱的父亲,您走到起点了吗?父亲啊,您虽然静静地安息在故乡的黄土里,我与您阴阳相隔,可是我怎么可以把您忘怀!今天的日子,我想知道,您在天国还好吗?
我知道每个人都不得不走这条道——跨过叹息桥进入永恒。因为死亡是大自然最后的公平。在这个公平的自然里,我亲爱的老父亲从肉体到灵魂都已不复存在。我再也感受不到父亲的呼吸,感受不到父亲对我的疼宠,整个气息,在风中消逝。“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无奈的境界,人生岂能回避?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如何?答案很简单:珍爱生命,珍爱人生,珍爱我爱着的人和所有爱我的人。平淡人生,随意来去。顺性顺缘,何处不真?这应该是我对父亲在天之灵的最好安慰!
岁月无情,造化弄人,生老病死,自然法则,上天安排我们今生是父女。如果有来生,可以选择,我亲爱的父亲啊,我还会选择做您的女儿!正如《父亲》这首歌中所唱的一样:“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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