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一颗树的姿势

红山飞雪

你到过蒙古高原吗？你见过只有一颗树的风景吗？

茫茫的蒙古高原荒凉而贫瘠，强劲的高原风呼啸着，从春刮到冬。经春到夏苦苦生长的小草，刚刚进入秋季，就被山风连根掠走，寸草不见了。山风仍日夜不息地呼啸着，裹挟着杂草和沙砾在高原上哼着凄厉的曲子，蹂躏着高原的生命。失去了植被的保护，高原就裸露在凛冽的山风中，痛苦地呻吟着，艰难地捱着漫长的岁月。土丘被一点一点削平，山石被一点一点风化，有的地方被撕裂开来，形成一道一道深深的沟壑，像是条条塌陷的肋骨。放眼望去，高原茫茫，平缓的线条从眼前漫到遥远的天际，说不上是优美还是忧伤。眼前是光光的黄土，是那些生活在这里的汉子们那光光的脊背；天边是一线赤褐色的迷茫，那是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们忧伤的眼神。

只有一颗小树成了这里唯一的风景。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它是很难被称之为树的，也许那些拾柴的人都不屑一顾。拳头那么粗的树干裂开道道深深的裂痕，将树干撕裂的体无完肤，像一双双充满焦虑的眼睛，又如一张张呐喊的嘴。山风不断抽打它的躯体，你无法听清它呐喊的声音，更无法和它的眼神对视。枝条短粗而有力，那些嫩芽刚刚生出，就被山风摘去，别在自己的发髻上，呼啸而去。它的躯体扭曲着，抗争着，虽然存活了下来，但却成了一个弯腰弓背的老人。然而，就是这棵丑陋的小树成了这里唯一的风景。

到过这里的人是无法忽视它的存在的，虽然它是那么渺小，那么丑陋。在这寸草难生的荒凉之地，在这山风常年呼啸的高原，有一棵小树立在天地之间，你能不为之动容吗？

台湾作家李乐薇在其《我的空中楼阁》中写道：“树的美在于姿式的清健或挺拔，苗条或婀娜，在于活力，在于精神。”眼前这棵小树既不清健挺拔，苗条或婀娜，更谈不上活力，能够吸引我们的也许是精神吧。你看它在山风中那种抗争的姿式吧！一波一波的山风顺着空旷的高原呼啸而来，小树的身躯被压弯了，那短粗的枝条已贴在地面上。狂风带起的沙砾不断击打在它的躯干上，那原本就干枯的躯干被撞击的伤痕累累，有的地方树皮被掀开，刮走，露出皑皑白骨，却不见有汁液渗出，既凄惨又恐怖。狂风稍一停息，小树又倔强的恢复了原来的姿式，顶天立地。像一张拉圆了的弓，又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我仰望着这棵小树的姿式，这没有清健挺拔，没有苗条婀娜，也没有龚自珍笔下的“曲美”“欹美”“疏美”的那种文人式的美感，无论如何也难以称之为美的姿式。可是，在我的眼里，黄山的松，西湖的柳，南国的木棉，北疆的白桦都无法与之媲美的。它是这茫茫高原上最为美丽的姿式。它是这满目荒凉的高原上最温情的风景，是这呼啸山风中的一种坚强的精神，是一首嘹亮的生命赞歌。

是的，有了这样一种坚忍不拔的精神，任何艰难之地都会有奇迹发生，任何贫瘠的土地都会有生命存在；有了这样一种充满了生命的姿式，还有什么可以阻挡生命的繁衍与成长呢？

人们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但在很多时候，我们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那棵小树那样，生长在一个极其恶劣的环境中，是坚强得生存下来，还是像那些小草一样随风而逝？消失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像空中的一缕清风，像角落里的一粒尘埃；坚强的活下来，乐观的面对困难，在困境中成就一方风景，昭示了生命的尊严，也阐释了生命的意义。

我仰视着那棵小树的姿式，我看见那张拉圆的弓射出了冲天的响箭，我看见一只雄鹰直冲霄汉…

2009-12-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