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朝阳凤凰山山门外,临近中午了。我们是慕名而来的。兰儿颈椎不好,让我们心力交瘁,我们满怀百分的希望,来找德成师傅,那天是农历后五月十五。
德成师傅已经在凤凰山行医两个多月了,他的针灸医技高明,手腕纯熟,“扑、扑、扑……”所刺之处,就像端着枪早已瞄好了一样,带着功力,点入穴内。德成师傅圆脸,大眼,大耳唇,看后脑勺的大奔了,地地道道的是一尊南方的神,他是个游僧,从安徽来的,今年四十三岁。他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针灸医技,加上他登峰造极的内功,使大多数风湿类骨病、皮肤病患者,七天就已痊愈。
如果听到说就去的话,如果那几天不下雨的话,如果不是我们犹豫不决的话,也不至于就扎了两天,也不至于半途而废,也不至于让我们赶上“小今。”
在山门外,我打电话给师傅,师傅派小王接我们。小王说,师傅已远近闻名,病人也每天高达五六十人,来自朝阳、阜新、北票、喀左等地。
师傅给我和兰儿摸了脉。我的一条腿凉,也想就捎治治。针灸完了,师傅说今天有“法事”,让我们做,要了我俩四百元的香火钱。扎完针,我就对兰儿说,我好像凉差了,就是疼。兰儿说,真神了,你还是轻,我咋不管事?我去问师傅,师傅说,疼好,疼是管事了,这病都是凉:麻、酸、疼,最后就好了。
凤凰山离市区太远,师傅安排了我们的住处。那夜,师傅和居士为我们做完了“法事”,我们就住在神圣的佛堂。那里有释迦摩尼、观世音、地藏王、如来、弥陀佛等等。微夏的夜,徐徐的风吹来,伴着外面的林涛,显得好清静,好爽!真是佛光普照的世界!想着兰儿的病很快就好了,想着我们有这么多神的呵护笼罩,我好高兴呀!幸福的都想跳起来!心中更默念的是:德成师傅是我们的真神,七天,七天我们就兴高采烈的回家了!屋里就一张床,给兰儿睡,兰儿要我和她挤一起,的确太不得劲了。我把叩拜用的垫子摆在一起,在地上睡,也没觉得凉,毕竟是夏天。我小声对兰儿说:“明天打电话告诉三哥,他腿疼也来吧,都在佛堂住,省了去市区住宿、和天天进出凤凰山的门票钱。”兰儿说:“好吧。”我们不知啥时睡着了。
吃饭时,我们就和居士、德成师傅一起吃素。每人一碗米饭或馒头,一碗放有少量菠菜和木耳的清汤,让很调皮的做饭的小居士规规矩矩的摆在那,等待师傅。师傅病人多,贪晌了。我们也不懂其中奥妙,饿了,围在桌旁就想吃,居士们不让,说等师傅。望着没有丝毫油水的饭菜,也直咽口水。德成师傅说不用等了,我们才一齐动筷。有一次,师傅说,我们几个男的坐一桌,女的坐一桌。我坐在了师傅的旁边,兰儿在那边用眼睛翻我,我知道她的意思。那是夏天,做的饭都让我们吃了,小居士说,不准剩,剩下下顿就馊了。
是不是树大招风?德成师傅技压群雄,对某些人不利?两个月来,他手续不全,听到了风声?我们毕竟是凡人,太迟钝愚昧,第二天下午,我就打嗝,打个没完,后来我自己解劝自己,是菩萨点化我,告诫我,德成师傅要走。
我找到师傅,师傅说没事,居士们说胃里进气了,师傅给了我一丸药,言说是佛“加试”过的,嘿!吃了果真不嗝了!
朝阳教委的领导兼凤凰山的开发商小潘说,要在“祈福园”内建佛堂,德成师傅还说出了自己的设计蓝图和远大抱负:凤凰山的两面山峦,一面酷似卧佛,一面是弥陀佛,在他们的脚下,建一个双层的殿堂“文殊院”,虽然没有五台山的地方大,但要建的和那里一样的。她代表着朝阳人民的聪明智慧,让朝阳学子来朝拜,或古亦或今,这里人杰地灵。小潘跟设计的人说,尽快按师傅说的设计,那人说,明天弄一个草稿拿来看。这样一个城府很深、运筹帷幄的高人,怎么说走就走呢?小潘说,大家都说,不可思议。手续不全,这里的人们会给你补全的。小潘他们把你弄到朝阳,就是要造福一方,造福朝阳。朝阳人民会为你承担一切的。
夜里在凤凰山“祈福园”边师傅行医的房间呆到十点,居士们割西瓜、弄供果给我和兰儿吃,说吃了好,我们和师傅一起吃。因为我们不能独自吃,那天我和师傅坐一起吃饭,兰儿还说我来,我说,师傅让的,才作罢。德成师傅又给兰儿挂在脖子上一串佛珠,他言语不多,笑笑,他深藏不露,我们也知道,说要给我们办进出凤凰山的月票,我们住在了佛堂没办,剩了不少钱。师傅赠佛珠,同是有缘人。我和兰儿一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谢谢师傅!”
到上面佛堂去睡,我又开始打嗝了。我对兰儿说,我受不了,我在地上躺着,翻来覆去的总是打。兰儿自己还不敢在那睡,我说,有这些神保护着,你怕啥?末了,兰儿还是和我一起穿好衣服,去找师傅。已是半夜了。
一轮皎洁的月亮悬挂在中天,清辉弥漫下的凤凰山如同白昼。偶尔一丝风吹过,兰儿打了个寒战,我们都紧了紧衣服。“伏天有九,九天有伏。”现在天上都出了“冷星”了,过半夜的天,都得穿厚衣服了。兰儿的心绷紧了!“这次针灸要好不了咋办?”我说:“你可别胡说了。”怪死了!我们见到师傅,是被德成师傅吓得?嗝,不打了。刚回来躺下,又开始打嗝,我对兰儿说,折腾死我了,强憋着,也没有睡着。我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知道师傅和居士说话,我就披衣起来,找师傅,师傅说,没事了,明天就好了,师傅也该休息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向他讨药。
时候不大,居士们都上来了,还来了一辆白色汽车。开始佛像、锣鼓、桌椅的拾掇,一点点的装上了车。我傻呀!浑然不知!我嗝的厉害,也起来帮着往车里装。这样折腾,兰儿也睡不着的。德成师傅进来,我还问:“是不是在这里安床位给病人?”德成师傅没有言语。
最后,把我睡的叩拜用的木板垫子和兰儿的床都装上了车。我问师傅我们住哪?师傅让我们到他那屋住,说那屋有床,说真的,我仍然没醒。居士们骗我说,他们都去“祈福园”那住。
师傅屋里的灯始终点着,屋里到处是飞蛾。我找到一个破笤帚,扑打着,也总是有。没办法,我把外面的门灯打着,让飞蛾朝着光往外飞……里面这张单人床,没有草甸子,只是光秃秃的木板,兰儿把在家拿来的电褥子铺上,还好,有插电的地方,我们枕着衣服,一个头朝里,一个头朝外,挨到天亮。等我们洗把脸去吃饭时,已是人去屋空。
病人都陆续的来了,才知道德成师傅和居士们一起跑了。打电话问他,他说他手续不全,有人要查他。我说我们跟你到阜新去,他说不要,会给我们打电话的,我埋怨说,你都给我们安排了住处,为啥不帮人帮到底,带我们一起走?他该对病人有个交代,他本身就是作孽。
德行再高、再好的人也有他的过错和失言,几天后德成师傅的手机换号了,他虽然没有收这几天针灸病人的钱,但他亏欠这些人的情,他亏欠的是他用一生都弥补不了的愧疚。
人们再也无法找到他,他所亏欠的,只有来世再还。
我们就这样的回来了,我说去凤凰山山顶玩一圈,兰儿不去,兰儿哭了。
兰儿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当人们问起我们时,我和兰儿都说,那个和尚是假的,假和尚能治病吗?我们回来自己锻炼……
我在墙的高处,栓了一个滑车,上面穿了根绳子,直到有一天,把固定滑车的八号钢筋拉断,在小屋的房脊上,吊了一袋小米,兰儿像李小龙一样挥拳猛击着沙袋,让小米溢了满地,我每天早晚半小时的捏脖子、揉后背,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段里程。一切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渐渐的淡忘了,天,依旧那么蓝。当兰儿牵着我的手走在人群中,当兰儿快快乐乐的牵着我的手走在人群中,谁还愿意去想过去太多的无奈。
人生中有多少不如意,只要想开了,看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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