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婶捡铁

时间：08年炎夏某天的一个下午

地点：开县老县城的一片陇起的废墟上

人物：

周二婶　性格顽强、急躁，四十岁有余，农村劳动妇女

周二婶儿子　稳重、成熟、外柔内刚，二十岁左右在上大学

老板儿子小伟哥　大众型，十八九岁，替父亲守挖机

挖机师傅　大众型，揩油、爱拍马屁，三十岁左右，职业挖机师傅

捡铁工人甲　自私，三十五六岁，拾铁小户

捡铁工人乙　自私，三十岁左右，拾铁小户

捡铁工人若干

背景：

2008年，作为三峡工程库区最后一个全淹县城开县老县城汉丰镇将响应党的号召，彻底完成淹没线下的汉丰古镇的拆迁与清库工作。一个古老的县城和那古老的历史也即将随着水位的不断提高而被长埋于水下。春季这个古老的县城迎来了搬迁的高[chao]，一幢幢高楼在一台台大型挖掘机的长臂下坍塌。这个季节一个新的劳动种群出现在各个搬迁现场——捡废铁的人。一时间干得如火如荼，有时候一个人一天就能拾到大约四五百块钱的废铁。农民朋友们当然忙得不亦乐乎。

随着拆迁工作的不断进行，七月里这个曾经繁华的古县城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残垣断壁，破砖断瓦。捡铁的农民工也即将面临失业了。周二婶就是其中的一名。现在她每天早出晚归运气好的时候也只能卖上七八十块钱了。收入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偶尔一天遇到一块废墟挖得出掏得到，一不小心还得被其他捡铁的人偷、抢。周二婶的拾铁工作是举步维艰……

南环路原来的南郊汽车站的废墟上聚集着六七个捡铁的人。

——幕起

小伟哥：退、再退点，慢点，慢点，别急（立在废墟上，挥手，对来装运砖土的卡车司机大声喊道，司机将车停在指定的位置）

挖机师傅：（按几下喇叭，将头伸出窗外对一群拾铁的人大吼）闪远点，急啥子，急自己在废墟中去挖啊，还围着我转指望我干啥？

捡铁人甲：大家退点，别挤也别抢，反正都是老子们的，老子们花钱小包下这块废墟，别人还敢来抢啊。

挖机师傅：（按几下喇叭，空挥舞着长臂，示意卡车可以开走了）伟哥，进来坐，外面那么热（欲开门，不远处，一位妇女背着大锤和老虎钳等工具走过来，显然也是来捡铁的）

周二婶：（走近，放下大背篓，拿出工具，将空背篓放在稍远点地方）伟伟啊，出来多久了，这么热的天，你们年轻人也受得了这个罪？呆在屋里不舒服啊？（开始四周张望，寻找钢铁的踪迹）

小伟哥：（指了指挖机刨土的方向，示意周二婶那边可以捡到废铁）大姐，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晚啊？我们都上班一二十分钟了，车都拉了几车土走了，今天这个地方还好捡铁，你本应该早点来的。

周二婶：人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啊，上午回去就腰酸背疼的，吃了饭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躺就是几个钟头。（拿工具向小伟哥指的方向走过去）（“嘟、嘟”拉土的卡车又来了一辆，呻吟着，倒在挖机前）

挖机师傅：（动作特神气地操作挖机）看你几爷子让不让（“哐当”，一声，一斗土石倒进卡车，尘土飞扬，捡铁的人们心惊胆战的迅速离开卡车，一块块断砖头从挖机的大斗里掉出来，险些扎中下面捡铁的人）

捡铁人乙：（指着一截从斗中调出来到钢筋对一捡铁的妇女）那边，那边有截钢筋，快去捡啊，还愣着干嘛？

周二婶：（孤独的立在稍远点的地方，不和他们争也不和他们抢，深邃的眼神紧瞅着挖机的长臂，叹了口气）我捡铁但命还是得要啊。

小伟哥：（指装满的卡车，向前挥挥手示意可以走了，叫挖机停下，钻进挖机）朱师傅，少赚点钱，刚才来的那个妇女是我大姐，是我舅妈到大女儿，是从农村出来的，在这样的城市生活也不容易，帮忙照顾一下。她一个人也捡不了多少，照顾照顾。

挖机师傅：（点一根烟）既然你伟哥都说照顾了，我这打工的还能说什么，但也得看我高兴不高兴。

小伟哥：（拍了拍朱师傅）既然这次遇到了也就不说，这点小忙我是应该帮的。现在老县城都拆完了，那些以捡铁为生的人再过几天也就捡不到了。我也得对得起我那年迈的舅妈啊。我开口的他们不敢撵人。（指拾铁的人甲乙那群）

捡铁人甲：（指着被刨出来的钢丝，残破的预制板水泥板）先别着急清理了，将刨出来的捡过来放在一块儿。过后还可以慢慢地清理，老板又叫了一个人过来。我们动作麻利点，我们这么多人还抢不赢她？

捡铁人乙：那些破碎的预制板，只要有铁的影子都统统给我抬过来。老子们给了钱的便宜其他人？

【捡铁的人若干，抬的在抬，扎铁的在扎铁，尘土飘过一阵又一阵，他们的样子都变了，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灰的脸，灰的头发，有时天也是灰的】

周二婶：（一点一点的在认真的扎着铁丝上的水泥块，早已大汗淋漓了）啊……天哪，也不晓得是哪儿来的这么热。（自言自语）

小伟哥：（坐在操作室里，指划着朱师傅怎样操作）那几爷子像他妈的一伙强盗，就知道抢。那边，那边这块预制板刨到我大姐那边去（指着一块有几根长铁丝的预制板）

捡铁人甲：（看着朱师傅和一块满是钢丝的水泥板大喊）这边、这边，朱师傅、这边，我们这边。

挖机师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长臂伸向了周二婶那边）伟哥，听你到，照顾一下你乡下的大姐，不过下班了要买水哈。本来那群人捡到的越多，我得到回扣也就越多。（瞟了一眼太阳下正在为钱忙碌不停地捡铁人甲一伙人，神气的挥舞着挖机长臂）

周二婶儿子：（一路走，一路望，一路找，找到周二婶这边来了）妈……

周二婶：（正在认真地扎铁，看见儿子过来了，心里轻松了许多）帮我将背篓里的那瓶水顺便带过来，这太阳，毒得，我差点晕过去了，从出门我的汗水都没停过，差点干死了。天这么热，你出来干什么？你以为妈没事在外面好耍，太阳都差点收完了。

周二婶儿子：（小心地走在废墟上，递给周二婶水）在家也没事，出来帮帮你呗。

周二婶：（大口大口的灌着已被太阳晒烫了的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水）来了就别站着不动哈，看妈的钱好挣不。帮妈捡过来，妈就扎得快些了。你以为妈的太阳还没晒够啊。试试就知道读书好还是捡铁好了。

周二婶儿子：（照周二婶的做法，将裹在铁丝上的水泥块一小块一小块的扎掉，得到一截铁丝既高兴又失望）我扎了这么久才这么一截啊。（拿着一截二三十厘米长的铁丝）当然还是读书好啊。

周二婶：（趁着挖机左右旋转地时间差跑近卡车捡回一块预制板，拖回原地）杰啊，自己读书要用功啊，你也看到了，妈捡铁是多么的不容易。每天太阳再毒还是要按时出门，要不是自己带两瓶水早就干死了。现在老县城快清理完了，再过几天也捡不到铁了。晒太阳、受气挨骂不说，要是一个人的话，你捡过来放在那儿的铁，那些不要脸的趁你不注意明抢暗偷就来了。昨天下午在老车站那边，那些狗日的不要脸起码偷走了妈二三十块钱的铁。老子辛辛苦苦捡过来被那些不要脸的东西拿了，气的老子吐血啊。自己要争气啊，爸妈这么辛苦为的是哪番？还不是要供你好好读书。再穷再苦再累也不能让你不读书啊。你妈那时没读书，现在一个瞎子，走远了就不敢。一个人还不敢出门，都是那时你外公没钱送我们读书啊。你几个舅舅和姨娘多少都读了几册的再怎么也识字呀。妈这辈子是指望你们哦。（周二婶声音低沉但有力，略带一股脑儿的悲愤。还是娴熟的捡铁，扎铁再整理好整齐的放在一起）

周二婶儿子：（将头埋得很低，使劲扎铁，听到周二婶的话，心里非常心疼常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母亲，心里对那小些不要脸的强盗，抢匪充满了憎恨）妈，我晓得，我少用点钱，你出门捡铁也别出门那么早，太阳这么毒，气温这么高，你在外面又是你一个人，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捡铁人甲：（丢下烟头，让一妇女去周二婶那边，分明是让她抢周二婶的铁）过去把多的都给我拖过来，老板啥意思嘛，我们给了钱，他还叫外人来，没门。

小伟哥：那边那堆，把那堆铲平，好倒车。（只着不远处一个小坡）

周二婶：杰呀，给我大钳子拿过来，这块太大了，我拖不动，将它剪断，小心点，盯到挖机，别掉砖块砸到你了。

周二婶儿子：（绕过卡车和挖机，将钳子递给周二婶）妈，小心点，那些砖块，水泥板不稳，弄不动就不弄嘛。

捡铁人乙：（恶狠狠地）盯到起，扎呀，不扎晚上还吃饭不?(若干捡铁的人在不停的拖、拉、抬那些带有铁丝，钢筋的水泥板，混凝土块，身后已经有几大堆整理好的铁丝了)

周二婶：（剪断一截两三米长的铁丝，拖拉着一块碎水泥块回到原来的位置）杰，还认得那个小伙子不？（指着挖机里面的小伟哥说）那是高伟，你姑婆的幺儿。你在外婆那儿上学的时候，你们还一起上学的。这挖机是他们家买的。在老城包土方挖，他是出来替他爸爸守挖机的，人家比你还小，现在起码要比你高出半个头了。昨天遇到你姑婆，她叫我今天到这儿来捡铁的，叫我跟他们挖机走，可能还捡得到几天。现在这年月，就是捡铁讨饭也得有关系，今上午我来的时候，高伟还没来，那些狗日的就撵我走。硬是不让我捡。还没走近那些狗日的就开始吼骂了。后来高伟爸爸来了，给他们打了声招呼才让我捡的。你也看到了，现在不好捡了。好像再过一段时间听说就不准这些人进那些拆了的地方捡了。到时候我和你爸在家的小菜钱都保不住。要读书啊，不走农村就只有挖力，干体力活了。我和你爸爸只希望你努力读书啊。

周二婶儿子：（脸无表情）高伟？没读书了吗？好像要下雨了。那边的天都黑过来了。（高伟家有钱，曾经一起上过学的，但杨杰大他两个年级，现在却还在他的手下混饭吃，感觉到及其的自卑，但还是有条不紊的理着铁丝。擦了擦汗水，推了一下下鼻梁上的眼镜，埋头扎铁。）

小伟哥：（从挖机里跳出来，向周二婶走过来，又向不远处一辆摩托车走去）大姐要下雨了哦，看天好黑啊。哎呀呀，雨来了，我淋到一滴了，走咯。（没认出是曾经的玩伴）

周二婶：伟伟，还认得到不？杨杰。（周二婶就将高伟和杨杰相互介绍了一下，但他们可能谁也没认出谁来，都没开口，只是相互讪笑了一下。高伟继续向车走去，杨杰仍然整理铁丝，心里火辣辣的）

周二婶：（手忙脚乱的，提着钳子和大锤）快点装起来走了，快点，那边大雨来了。（周二婶突然被啥东西绊倒了）

周二婶儿子；（看见周二婶摔倒了，丢下手里的铁丝，急忙跑过去扶起周二婶早原地坐了一会儿。无意间发现地上有许多钉在地上的小木桩）妈，怎么了？疼的厉害不？要不要紧啊？地上怎么这么多小木桩啊？

周二婶：（回头看了看）这些狗日的，专门在泥土里钉些小木桩，你要是不注意就把你挂倒了。前几天，也是一格捡铁的妇女，一跤摔下去，手都断了。这些狗日的，你以为他们做不出来啊？哪样缺德的事他们都做的出来。（周二婶揉着踝骨处，生气极了）

周二婶儿子：妈，要下雨了，我背你过去。

周二婶：（努力站起来，甩了甩脚，接着又走）没事，可能只是崴了一下，没事的，还可以走。（将钳子和大锤往背篓里塞）快点把铁丝抱过来，我来装。背篓稳住，别让它倒了，快点，这种暴雨淋了要不得。（整个挖掘机周围一片混乱）快帮帮提一下，地太平了，我背不起来。

周二婶儿子：妈让我来背。咦……我刚才丢下的那困铁丝呢？？（周二婶将破旧的草帽盖在杨杰的头上）快点儿，大雨就来了，铁丝肯定又是那几爷子不要脸的东西拿走了。不管了，到那边收铁丝那儿去躲一躲，这种暴雨淋了要不得（杨杰背着满满一背篓铁丝，周二婶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走着，周二婶他们还有十来米远就到收购站了，大雨哗哗的下了起来。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雨停了，周二婶卖了所有的铁，下午这几个小时和儿子一起捡的铁一共买了一百一十七块钱）块回去换衣服，这雨淋了不好。

周二婶儿子：（望着被雨淋湿的周二婶）那你呢?我们都回去呀。

周二婶：（望了望天空，又望了望那边的挖机，又上班了，捡铁人甲一伙又在敲敲打打的）现在雨停了，还这么早，我回去干啥，你赶紧回去把衣服换了，回去煮饭，煮稀饭吃。爸爸下班了叫他来接我。（又背着背篓一步一滑一瘸一拐的向泥泞的工地走过去。走过的地方时一串很深的脚印。杨杰看着周二婶的背影，不禁泪花在眼里只打转转。挖掘机在“突突，突突”地咆哮着……

——————幕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