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遇鬼

葛　桂　林

我小的时候，天生的怯弱，孬种。妈妈叫我去四姨家，我总是说我不敢，我害怕。害怕自己走那山中的羊肠小路，那里时不时的窜出野兔飞起山鸡；害怕过那劈开两掰儿的半拉山，那里会轰轰隆隆的开过大火车；害怕外营子的人抓着我，逗我要割“鸡鸡”吃，每次我都是挣脱他们的怀抱，大大就说，没事，他们稀罕你。我还是眼生。

记得那天下着大雪，大大卖粪筐子还没回来，就要黑天了，妈妈要我到山梁上去接，我对妈妈说，我不敢。我穿好了棉水袜子（棉鞋），戴上狗皮帽子，身上捂得严严的，踏上了骑流出溜的雪路。妈妈站在门口，看着我，要我慢点。我还是走几步就回头，妈妈披着破棉袄，头上都满是雪花，仍在那里望着我。终于遇上了大大，大大用卖粪筐子的钱换了十斤白面，不知大大从那弄了块破塑料遮着，我上去接过来放到我的背上……大大没让，大大疼我，我就去拎那油脂麻花的破兜子。别看破，里头可盛过好东西！一有余钱，那里面一定给我们弄点解馋的，虽说刚够我们打牙祭。到门口，妈妈还在那里瞅着我。

大大就说，小子就是小子，要出头，做啥事都得闯荡点儿。

我就是出不了头，孱头。

清楚的记得，我十二岁那年，遇上了鬼。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鬼。本来就胆小怕事的我，就在那个难眠的夜里遇上了。

姐姐们都上了中学，在学校住，家里的三间土房，住着妈妈大大和我。那边的屋里招了四个采石场的工人，父母们白天下地干活累了，早早的休息了。我就在他们几个人那屋看他们打扑克，扒眼儿。夜深了，他们玩的还挺上瘾。我迷糊着要睡着，那个叫刘金的，就喊我：“小兄弟，回屋睡去。”他是喊我要我回我那屋。奥！我五迷三道的起来，两眼惺惺着，说实在的，我没有睡毛冷，我清楚的很！看着窗外，月光满地。我急忙跳下地，我想，他们许是要睡觉了，要不，不可能喊我，但他们还玩，我在地下来回的磨游，张了好几次嘴，想说：“哥哥，我要尿尿，跟我出去好吗？”可是终于没有张开，硬着头皮，披着小褂，走到外屋，当我要推门去尿尿的空，忽闪在我的眼前一个白色的鬼影！吓得我倒退了数步，后面就是水缸了，我的后背撞到水缸上，冰凉凉的，我立时的也出了一身冷汗！“妈呀！”我的头发都站起来了，我蹿进了我的住屋，妈妈被我惊醒了，忙着为我拍打着叫：“不怕，不怕，跟妈回家吃饭儿，不怕，不怕，跟妈回家吃饭儿……”当时我好像懂了点儿事，好像懂了点儿鬼的事，我就是不敢声张，就是对妈说我害怕。

妈说，不怕，今天忘了拿尿盆儿，妈要去拿。我拽着妈，不让妈去。妈没怕，妈是大人，妈还是去了。妈说自己家你怕啥？妈说什么都没有。我还跟妈犟：“妈呀，我就是看见个人！”

很多年过去了，大大老的时候，还嘱咐我，要坚强，挺着腰做人，要有志气，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炷香。不要干啥都怕！我似乎懂了些道理，敢在人前说话了，嘴也不得不张开了，做啥事，都是“头三脚难踢”，渐渐的就好了。

搞对象约会时，都是在夜晚，当我回来时，一想到哪个地方死过人，一想到哪个地方有坟，都会脑袋发炸、心打颤，我就默念这一位朋友告诫我的一句话：正气会战胜一切邪恶！这句话，陪我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陪我走完我的全部人生……

有那么一天，我突然感觉我大胆了，我成熟了。那就是我四十岁后的今天，那就是我第二次遇上鬼的今天。

当我穿着白色衬衫再次站在屋门口，面对当空皓月，我突然眼前一亮：那门的玻璃窗上映出的不正是我的影子吗？

二十多年前的鬼魂，今天终于得到了破解，原来是自己在吓自己！

我恍然大悟，只有自己能战胜自己，才能战胜一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