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来的早，才五点多，星月就挂在天边了。因为病体的缘故，我不得不少了晚间散步逛街的习惯。

在门口伫立了许久，感觉腿脚有点麻木，便慢吞吞向回走。等我坐到电脑前，瓜子，花生，葡萄干摆满了桌子。

我情不自禁望了他一眼。他照旧全神贯注看他的军事片。茶几上，放着一杯泡好的茉莉花，浓浓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屋子。他身边的果盘里，堆着剥好的橘子，削了皮的苹果。我无法不感动。

这个男人，自私的让左邻右舍可笑。他是决不允许别人摸我的零食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要是谁动了我的东西，他就会大呼小叫，那样子不亚于别人抢了他的钞票。时间长了，多数到家来的人都知道这些食品是他专意为我准备的，所以没有必要惹他不高兴。

仅此一点，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可我又是怎么对他的呢？我在和他过着日子的同时，还在想着别的男人。这不，昨夜我就对他说，我梦见我先前的那个男人了！他嬉笑着说那就去看啊！我说梦里看过就行了！他说好端端的，怎会梦到呢？我解释神魂不宁的原因——过几天是他的生日。

他哀叹一声说，还是那个男人对我好，不然怎会牵挂到今日？我说他别没有人情味了，人家都那样窘迫了，难道不能作为一个局外人殷切祝福他快点好起来吗？他说那也是。比起那个男人，他是幸福多了！我说他其实不该对我好，对我一好，我就对婚姻忠贞到底，对他更是死心塌地！

他说要的就是这效果，只有买到我的心了，我任何时候都不会红杏出墙！我说情感的浮沉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是平静的美好抑或揪心的回忆了。

数数时间真快啊，一晃那么些年了，我的女儿上了高中，他的儿子也快中考了。我都感觉老了许多，而唯一不变的是对他的思念，且与日俱增。

人老多情还是夜长梦多？

漫长的冬夜更适合遐想，他的影子无不在我面前浮现。尤其当我病倒，老公精心伺候时，我会竭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的细致，热忱和老公不相上下。那个雪夜，我高烧四十度，他先是叫医生来家，而后冒着严寒取药。

盐水静流淌了，他俯身烧炕。被窝暖烘烘了，他又在火炉前迫不及待烤红薯，煮花生，还给我煎了两个荷包蛋。我记得我笑着问他，我们一生能这样相偎依下去吗？他眯缝着眼，自信地说能！一定能！我说要是哪年的哪天，我们的爱情经不起考验了，别的男人拥我入怀，他作何感受呢？

他说别的男人要和他相同的对我，那么他会倍感欣慰地送我一支百合花。

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大度，真的那样了，他还不把我恨到骨头了？说不定连我的祖宗八代都被他拉出来骂了！他说既然别的男人能给我和他一样的幸福，为什么要阻止、诅咒呢？我说人的劣质性啊，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痴心妄想！

事后，我表明态度，要是他负心于我，我可没有这份胸襟的！

他说要是天意让我们劳燕分飞或是分道扬镳，他这个凡夫俗子也无可奈何，我难不成把他当做主宰命运的神？

我矫情地说他是别人的什么我不管，反正他非我的神不可！

他呵呵笑了，然后刮着我的鼻尖，说他要是让我失望了，我会怎么样？我说我会咬牙切齿，我会咒骂他不得好死，我会附带着他的父母兄弟一起糟蹋！

他说完了吗？我说我要拳打脚踢，唾在他脸上，还要恨他一辈子，让他的良心永远不得安宁！

他边给我嘴里塞花生边说，都不爱了，谈何而来的恨呢？

我说他亏了我啊，不能白让他占便宜的！他说根本不存在吃亏占便宜，要是迫不得已别离了，也难免是两败俱伤！继而补充说，要是心中有恨，说明还爱着。

我这才说他的荷包蛋很可口。他吻了我一下，爱怜地唤我一句心肝，我则抿嘴笑着称呼他为我的宝贝。

冬天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也是我的霉运季节。

雪花漫天飞舞了，他置自己的生日不顾，却踩着泥泞背着我看病求医。爬在他肩头，我无不伤感地问，娶了我后悔过吗？他喘息说除非我后悔我嫁给他！我捂着他的嘴巴说，只我的身体一项就会害苦拖垮他，更不要说别的，他为什么这么傻呢？

他回答：只要我一心一意陪着他走下去，再大再多的苦他也不怕！

莹莹的烛光下，他拉好被角，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喂我喝药，并征得医生的同意，给药里放了糖。我连同苦涩的泪水一股脑咽下去，暗自发誓，冰雪融化了一定为他孕育一个淘气的小可爱。

在人们眼里，他不帅气，也没有经济实力。在亲朋好友心中，平庸的他不浪漫，也不怎么油嘴滑舌讨人喜欢。但他有一颗热气腾腾的心，足够我这个普通平凡的女人享用一生。

两情相悦的日子总是不长久。

多年后的今夜，我在消受另一个男人体贴入微的举动时，不由自主想起了他。每年雪落窗前，他会提前来到我的梦中，和我对话一番。我应该去看他的。而无地自容的我竟然没有勇气迈进他的梦门。饶恕我吧，原谅我吧，我知道他已不再恨我，可我没法不恨自己。

那个冬天，在娘家门口邂逅，他应该暴打我一顿，最起码骂我一通，这样我心里兴许能好受点。他却在说着什么只要我快乐，只要我过的比他好，他就心满意足了。他真的心满意足了吗？

我有负于他，成为别人的妻，且为别人生儿育女了。我不是早已注定生是你的人，死进你的坟吗？你生气啊，你哭出来吧，你为难一下我，你气势汹汹羞辱我一番，不奢望你爱我几分，但让我知道你对我的恨一直没有消除、停止过……

你说我消瘦了，也沧桑了。你说忘记你，忘记那段不值得留恋的岁月，你说我要好好生活，阳光灿烂地笑对人生。我能吗？我会吗？没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叫人痛肤彻骨，没有什么比情逝再回头让人酸楚，你能做到若无其事，我恐怕还得修炼几年。

你为什么要掏出纸巾给我擦拭泪水？不怕你老婆吃醋吗？你为什么要送我一支百合花，知道不知道我最喜欢“勿忘我”？你还口口声声让我多保重，为你保重吗？为我自己还是为其他人？不要劝我重新振作，不要对我期望过高，不要看着我远去了你才离开，我会心醉直至心碎，懂吗？明白吗？

你的百合花我诚心接受了，并珍藏在抽屉。

雪花飘洒，冬至逼近，病魔又侵袭我了。又是一年你的生日，我没有资格再乞求并得到你的悉心呵护和照料了，我不配你真心实意的付出。尽管你在教堂无数次请求牧师为我祷告，可否明了我心灵深处那一抹哀伤永远不会痊愈？

我没有什么馈赠你，就把默默祝福你的心让星月捎去，就把你印在我微不足道的文字中。

从收到你百合花的那刻起，我就答应你，和他生也不分，死也不离。从珍藏你百合花的那刻起，我就对他讲了我们的故事。他说你把真心都掏给我们了，我们岂能辜负你的一片深情厚谊？他虽不是我的宝贝，我也不再是他的心肝，但，他亲切地叫我祖宗，我亦改口称呼他为我的祖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