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姑娘真漂亮!”稍矮的武警战士指着桥头马车上的姑娘,对身旁的高个子武警说。
“我认得她,是麻谷村的。”走在他俩前面的武警说。他身材匀称,眉清目秀,方圆的脸配一副好看剑眉。他是武警中队的文化教员,替中队里的战友写过许多情书,中队里的战友称他为“小秀才”。他文质彬彬、感情丰富,但不 外露,说补丁姑娘就喜欢这种人。他担任麻谷村小学校外辅导员时,那个教五年级的漂亮女教师专找机会和他说话,谈音乐与文学。他有时躲开她,他很清高,因为他在报纸上发表小说。
胖子,小秀才,大个字,三人是利用星期日休息时间到昌平县城去玩的。由于刚换上新式橄榄绿警服,神气十足。“一个月不出营房,真憋死人了。”胖子说。“买几本书吧,帮你掌握些理论知识,将来光实际就行了。”小秀才推了胖子一下。
“别胡说。哎呀,不好!”胖子惊叫起来。三双目光一齐射去,只见离桥堍的汽车站旁,那位漂亮姑娘驾驶的马车下坡时翻倒在公路边的麦田里。
“不好,快过去看看,摔死了可就麻烦了。”胖子手一挥,三人奔了过去。
高个字发挥腿长的优势首先到达。他从车底下赶快拉出一位穿草绿春装的姑娘。胖子赶来立即拉另一个半身在车板底下的姑娘。
“怎么光抱住她的两条腿?傻乎乎的,快掀开车板!“小秀才喊道,赶忙跑过来帮忙。两匹白马转过头来看着三位陌生日呢。∮
“还好,完好无损。“胖子说,他替穿草绿春装的姑娘掸身上的泥土,”不要紧吧?”
“不要紧,谢谢你们!”姑娘说。
“他们离这儿那么近,为什么不过来教你们?“胖子说。不远处的车站上,几个青年男女正在开长腿笑着。
“他们对乡下姑娘就是不屑一顾,看不起我们。你们看,那个戴眼镜的,说不定还是大学生呢。”
“不要埋怨别人,自己要当心。总算没事。”秀才说。
穿草绿春装的姑娘对他微微一笑,一边脱外衣一边走近另一位姑娘身边:“咱们遇上好心警察,怎么感谢他们呢?丽丽。”
“让他们帮帮忙,把马车收拾一下,赶到家里去,看来今天运不完粪肥了。”被叫做丽丽的那位姑娘说。
两位姑娘爬上已经让三个武警推上公路的马车。
“要是你们没有什么事,我邀请你们到我家里喝口茶。”丽丽姑娘说。
“反正到城里没事,我们乐意到乡村里玩玩。秀才,你说是不是是?”胖子说。
两位姑娘把脱下来的外衣在马车板帮上拍打。丽丽姑娘回头对他们说:“你们,谁过来赶马车?”
“真对不起,我们都是从南方入伍的,在家乡没见过马车。”胖子回答说。
“太没出息了,不会驾驶马车,将来也一定不会驾驶老婆。”丽丽说。
“你怎么能?。。。身旁的姑娘碰了一下她的胳臂。
姑娘伸出手来:“不碍事的。过来,认识一下,我叫丽丽。“
“好,你好!丽丽,多雅致的名字。“秀才说就。
丽丽抿嘴一笑,拉过身旁身材稍旁的姑娘:这是我未来的嫂子,叫兰兰。”
“好一朵玫瑰花!”胖子轻轻在秀才耳边说了一句。
“真漂亮!”大个子说。
两位姑娘脱去了外衣坐在车厢前,一个穿着玫瑰和弄感的绒线衣,一个穿着橘黄色的尼龙衫。她们发育良好,体态丰韵,浑身洋溢则后青春的气息。
“上车!”丽丽小手一挥。三个武警登上了马车。马脖子的铃铛响了起来。
“丽丽,你怎么能叫他们?”兰兰满面红云。
“这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武警,专门为我们做好事的。叫他们帮家里耕翻责任田。”丽丽把头一扬说。看着两位姑娘挤眉弄眼,胖子很快活地唱起《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桃园荡漾着孩子们的笑声,桃花映红了姑娘的脸庞。。。。
马车在公路上悠悠驶着,两旁是盛开的桃花和绿油油的麦苗。
“你们远离家乡,不感到孤单吗?”丽丽问道。
“我们都是年轻人,什么都喜欢,营房里业余生活丰富多彩。”秀才说。
“我是说怎舍得父母兄妹,自己的女友。”丽丽侧头问胖子。
“姑娘,我们是治安部队,是保卫城市和乡村的。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听指挥,没有工夫想东想西。”秀才说。
“不是那么回事吧!”丽丽大笑起来
二
马车在一排整齐的平房前停住。
“这房子真漂亮。”大个字武警说。
“托邓小平的福,党的农村新政策好。”兰兰回答。
“全中国的乡村变化真不小。听我爹来信说,村里好多人盖了楼房,买了汽车。大个子说。
“那当然,我家也想买一辆汽车。这马车不中用了,一个月翻倒了四次。“丽丽说。
“怎么不说你是洋小姐,高中毕了业马车都不会赶!”兰兰从屋里端出木盆倒了满满一盆水。
“给我们勘察一下地基吧。我们想在前面砌两垛围墙,围一个小院子。”丽丽边说边递给小秀才一块雪白的毛巾。
“我们不是建筑师,不会设计这玩艺儿,但有的是力气。”胖子接着说。
“我知道,到围院子那时,我一定请你们,。”
“这不用你动嘴邀请。我们今天干什么?请不要客气,告诉我需要做什么。”胖子也从丽丽手里拿出四把铁楸。
“你别管,我妈有病,哥在新疆当兵,妹妹还在上中学,光靠我一个人,要不是你来帮忙。。。。。”
“别说了。”胖子把衣袖一挽,“我们是愿意的,我们有劲儿。说真格的,干活能活动筋骨、舒松身体。三年不干活,难得干一次反而觉得是幸福。”
胖子拿过铁楸走到大个子身边,递给他一把,笑道:“老兄,在这样漂亮的姑娘身边,干活不会太累的。”
“胖子,别太那个,正经一点,既然来了,就替人家干好。”大个字说。
他们三个由丽丽姑娘统一分配。大个子发挥他的特长,装运分肥;胖子力气大,管撒分肥和做田垄;秀才只丽丽姑娘负责栽菜;兰兰赶马车。
时近中午,一个穿灯心绒红外罩的少女提着篮子把饭送到田头柳树下。她尖尖的声音向丽丽和小秀才才喊道:“哎,香喷喷的鸡蛋烙饼,快过来吃吧!”
丽丽对身旁的秀才说:“快走吧。”
“不,我刚吃了饭出来的,九点钟吃的饺子。”
“走!”丽丽一把拖住秀才便往柳树下跑。
“快跑开,多不好看!”秀才急得面红耳赤。
“别强迫他,丽姐,节省些粮食是好事。”少女用狡黠的眼睛瞥了秀才一眼。
丽丽洗了手对他说:“你不吃拉倒!”便自己吃了起来。小秀才坐在一旁看着广阔的田野,轻轻吟诵道:“这春天多美,这田野多绿。。。。。”
“看你,抒发起感情来了。”少女挪了挪,靠近他。“今天你怎么高兴。那天,你在我们村里青年之家俱乐部联欢会上,愁眉苦脸的样子,真使人扫兴。是我和团支书请了你,你才唱了歌,我很喜欢你唱的电影歌曲《青春的歌》。”
“是你?怪熟悉的声音,你就是给歌咏队领唱《希望的田野》的那个姑娘?”秀才有些激动地看着她。
“别姑娘姑娘的,我才十七。还在上中学。”
“那当然,你该考大学了吧?”
“等明年,还有一整年。”
“你聪明,记性好,一定能考上的。”
少女菀尔一笑:“谢谢你祝福。”
三
夜幕降临了。 三个武警战士和两位姑娘、一位少女坐着一辆马车,在乡村的公路山上有说有笑。
“你们不要送了,我们下车。”秀才说。
“反正顺路。劳累了你们,应该送送。”丽丽姑娘说。
“干半天活比站两个钟头的哨要美多了。你要知道,我已有三年没跟姑娘坐在一起了。”胖子贴近秀才的耳朵轻声说。坐在旁边的少女听见了哈哈大笑。胖子举起右手,示意她别笑,少女反倒笑得更厉害了。笑声伴着马脖子上的铜铃声,在原野上飘荡着。丽丽和兰兰回头看着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马车停在道口,一列火车从前面呼啸而过。
“别胡闹!”才对胖子说。
“真的,我在家乡的时候还不满十八岁,整天在姑娘堆里,打谷场,茶园,特别是夏天的竹林里,是我们的天地。但那时什么也不懂,现在的感觉,真说不出啥滋味。你会写小说,应该把这种心情写进去。”
“轻点,你不知道部队禁止战士跟驻地姑娘恋爱,”秀才说。
“老弟,你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的。”胖子有些生气,狠狠地盯了秀才一眼。
“小伙子们,下星期,我邀请你们在镇上看电影,怎么样?”丽丽姑娘大声说。
“不用了,我们机关大院每星期演电影,都是新片子。”大个子说。
“别耍出麻烦来。”秀才对胖子说。
“不会的, 乡下姑娘没那么大胆。”大个字好象很有经验。
“啪!”马鞭一甩,大白马狂奔起来,姑娘和少女笑得前合后仰。她们很放心,要是再翻车,三位武警定会保护我们的。
胖子对秀才说:“你不是要作雨果吗?体会体会在北京春天郊外的公路上,有一位穿玫瑰红的绒衣的爽朗姑娘给你赶马的心境吧。”
“看见她们,就思念起家乡的亲人,更激起我对祖国的爱恋。我们是人民武警,不管在哪里站岗放哨,我们要用全部热情服务于人民。”
“别空谈理论。你看我,整天忙忙碌碌,给你们做饭,每月同样拿十二大票。难道我不是在工作?我说老弟,不管一个人的工作多么平凡,只要他不偷懒,就是好样的。”胖子说。
大个子对身旁的丽丽说:“中国又出了一位哲学家。”
“真的,我欢迎实事求是。要是在家乡,我也许正用手风琴伴着姑娘跳舞呢。”胖子是乐天派。
“胖子,你是一名武警战士,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没有国家颁布的农村土地责任制,你弹个屁,手风琴会跟你一块进火葬场的。”大个子说。
马车在机关门口右边停住。丽丽姑娘和少女同时伸出手来。再见!!再见!秀才不好意思轻轻碰了碰。胖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姑娘们,我们该分手了。”他伸出双手,左手握住丽丽,右手握住少女。
“哎哟!你的手劲真大。”少女惊叫起来。
“告诉你,我的手劲就是大,瑕疵有活干尽管叫我!”
“驾儿!”丽丽姑娘马鞭一响,马车狂奔起来。
二个武警战士沿着机关大院洁净的长廊走着。胖子悠然自得,神气活现。他把胸脯一拍:“怎么样,弟兄们。要使自己乐观,到村庄里给人家干活去!不要做伪君子,看见姑娘羞答答,好象世界上每个姑娘都是你的情人。”
“别嚷了,到营房了。”秀才制止他。
“当几年兵,就是做几年和尚。我可不象你们,给家里写一封信,家里便寄来七十、八十,宝贝啊肉啊一连串肉麻话,我只能自己靠自己。”胖子用深沉的语气说。
四
胖子是三个武警中性格最直率,最诚实的一个。他年龄比他俩大半岁。家里兄弟三,母亲死得早,靠吃村里婶婶姑姑的奶长大的。到部队后,为弥补先天不足,空时就翻翻书,充实自己,星期日轮到他不值班便跑到镇上书店去了。原先在北京城里买书不方便,去年调到郊外一个重要监狱担负警卫任务。进一趟城要几十里。这天,他又去书店买书。当他叫售货员取出一本《青年修养通讯》时,女售货员向他投来一瞥。不是深情的一瞥。他心里想:“不要自卑。干么要自卑呢?她好象不相信我会买书。”他挺起胸脯,继续在书架前寻觅他的书。
忽然,他觉得有个姑娘在旁边偷眼看他,白嫩的脸蛋,窈窕的身材。他认出来了,她是燕山湾的丽丽。
“你有事?”他带着惊讶的语气问她。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恩,啊,不不。你回去吗?”
“回去,就回去。”他发现书店里已没有多少顾客了。“哎呀,离末班车只有十分钟了。”他跑出书店。
丽丽几步追上来,红着脸对他说:“前面汽车站有人拦我,一个尖脸长头发的男人喊我阿妹。”
“有这种事?跟我走,别怕!”他用手戴正去沿帽,迈开七十五公分的军人步伐朝汽车站走去。丽丽姑娘跟在后面,她相信他能做保护人,放心得很。”
“那两个男人盯住我半天,我怕在郊外出事,郊外半途下车的人很少,我不敢上车,在书店门口等你两个多钟头了。”丽丽看了一眼胖子,与他并肩走着。胖子老远就看见汽车站旁边的修鞋铺里有两个穿花格子衣裳的青年,嘴里叼着烟,手插在裤袋里。两个男青年看见丽丽,便迎了上来:“阿妹,这么晚了,你不想回去,错过末班汽车。。。。。”
“我不认识你们!”
“我们可认识你,燕山湾的一朵花,贾丽丽。”两个放肆的小流氓,在远离城市的郊外,是决不会把身旁的一位武警战士放在眼里的。长头发尖脸男人伸手拉住丽丽的袖管:“咱们同路,一块儿上车。”
胖子很想给他们每人一拳。但从没见过打架的场面。只是从战友平时的闲聊中知道,只要不是亡命之徒,一般的流氓欺善怕硬。
“先得在精神上征服他们。”胖子想。“放开她!怎么?想尝尝我这拳头的滋味!”他伸出握紧拳头的右手。
“你管不着,太平洋的警察!”尖脸男人把手一扬。
胖子还真有些发怵。要是有战友那一套擒敌技术就好了。他握了三年菜刀,臂粗拳大,但一点也不灵活。不过他见过战友擒敌的基本训练。他不声不响,取下帽子交给丽丽,拿出格斗姿势。尖脸男人角叫一声,窜了上来。胖子“啪!”地一巴掌,打在尖脸男人脸上,痛得他嗷嗷叫。
胖子没有练过拳,慌乱中闪了对方一记耳光,尖脸男人不知身体用了什么绝招,退后了好几步。
“狗熊,读上来,老子今天一个个教训你们!”胖子站在被众人围住的圈里。
“老弟,何必动怒呢丽丽不会永远跟着你。”
汽车在站牌下停住。两流氓跳上汽车,挡住车门。也许是司机畏惧两条地头蛇,关上车门,开走了。胖子和丽丽被孤零零地留在车站上。他看她,她看他。她低头说:“都怪我,连你也坐不上汽车。”
“我们一道走吧,就十来里路!”
五
晚霞燃烧着。空气染上浓浓的凉意。郊外的乡村公路象公园一样静溢。树木红色的伞,遮在公里两旁。胖子与丽丽并排走着。
“多亏了你!”她用目光扫了他一眼。他发现,这目光要比书店里那位女店员深情多了。
“不要这么说,每个人都需要别人帮助的。”
“天快黑了,还有十几里路。”她转过脸,望着他。
“走快一点。走夜路,你不怕吧?”胖子问。
“怕什么,有你在一块,今天要不是你也回去,我就住镇上姨家了。”她又看他一眼。
“当然!跟你在一块,我也高兴。你的笑声太好听了。”胖子说。
“可我,已经一个星期没笑了。”
“为什么?”
“我哥哥死了,汽车翻在山沟里。我去过部队,回来才三天。兰兰哭得很伤心。”
“噢?真叫人难以相信。”
“部队给我六百多块钱。人都死了,要钱又有什么用!部队领导正研究追认哥哥为烈士。母亲希望的也是这件事。我是烈士的妹妹,也很光荣。现在我想让二妹到哥哥的部队上去。”
“那你一个人在家里,母亲又长年生病,能行吗?”
“我没有什么,只是为死去的哥哥伤心。”丽丽擦了擦眼睛。
“运气不好。不过为部队牺牲是他的骄傲。他是好样的,他多大年龄?”
“二十。”
“和我一样。我却一事无成,到部队三年没有什么成绩。”胖子轻声说。
“你也二十?那做我的哥哥好了。“她说完,盯了他一眼。
‘这太那个了,我和秀才、大个子商量商量。”胖子回答。
“这一点小事你还要告诉他们?”
“我们仨是结拜兄弟,从一个中学里出来。我星期天和他们一块到你家去。告诉我,有什么活需要我们帮忙?”
“老是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我不喜欢客气,人直率一点好。”
“你家乡有爱您的姑娘吗?”丽丽问。
“姑娘?在我没结婚之前,她们都有权爱我。可是,现在没有。”
“你真逗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见了好几次面,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
“你就叫我胖子好了。”
“这怎么行!再说你并不胖呀?”丽丽说。
“这没什么。人家喜欢这么叫,我也乐意答应。”
“你太善良了。”她低着头带着爱怜的语气说。他俩来到马车翻过的高桥头叉口,该分手了。“星期天一定和你的伙伴来!”
“一定来。”
丽丽姑娘伸过手来。他没有握。他想:“她死了哥哥,还能乐观么?”他走到营房门前,心里又懊悔起来。握一握手,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还能给痛苦中的丽丽增添些力量呢。
六
回到营房,胖子听见营房外的小树林里传来了琵琶声音。秀才从女教师那儿借来的小琵琶。这支歌曲他很熟悉。歌词是他从俄国小说《静静的顿河》里抄下的诗句,让丽丽姑娘谱的曲。这支有些忧伤的歌,感情真挚,由于秀才加了最后两句,唱来可亲可爱,表现了爱国精神。
别了你,城市和乡镇,
别了,亲爱的村庄。
别了你,年轻的姑娘。
嗳嗳,别了,浅蓝色的小花房。
从前呀,从黄昏直到清晨,
我躺在亲爱的姑娘手上。
嗳嗳,现在呀。从黄昏到清晨。
手里抱着步枪在站岗。
为了祖国的安宁,
为了亲人的幸福。
“秀才,秀才!”胖子喊着奔了过去。
秀才是个文雅,清高,软弱又多情的英俊小伙子,有一派实足的书生模样。在家乡没考取大学,来到部队心事重重,整天愁眉不展,幸好指导员看中他,让他发挥才干,出板报,写报道。三年里他没当上正副班长,却也是受领导和战友器重的人。他有那种常人所说的文人风度,走路不紧不慢,说话低声细语。
“小秀才,星期天一定去。”胖子对他说。
“胖子,不要老师去村里,领导知道了不太好,一个姑娘家。。。。。”
“就这一次,兄弟我说话算数。”胖子一拍胸脯,在宿舍门口跟秀才分手了。
七
星期天上午,三人搭伴去丽丽家垒猪圈。大个子和胖子是这方面的能手,掺泥,拌灰,样样在行。秀才一双女人般嫩小的手,只能做些下脚活,帮搬些砖头瓦块,提个水桶什么的。不消半日,猪圈垒好了。秀才不小心,掌心戳了两个血泡。丽丽姑娘拿出手绢,替他擦手上的血迹。
“别用手绢擦,血迹洗不掉。”秀才说。
“洗不掉才好呢。”丽丽绯红着脸,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喂,你好长时间没到村里来了,干什么那么紧张?”
“我本来是想来的,特别是得知你哥哥牺牲海沟,但忙于复习,没顾得上。”秀才回答她。
“你考什么?”
“我想试一下,考警察学校。”
“真没想,你也要当警察官了。我这儿有几本复习资料,如果需要的话。。。。。”
“理由数学方面的吗?我跑了好几个书店都买不到。”
她从房里拿出一包书来递给他。
“他谢谢你了!”他低着头,象姑娘一样难为情。
“没什么,互相帮助嘛。”她眉毛一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们三人与丽丽姑娘分手的时候,胖子和大个子走在前,丽丽和秀才在柳树下说着什么。
丽丽盯了秀才一眼:“不要老闷在屋子里,该出来走走就出来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别忘了我也是高中生呢。”
“忘不了你,好心的姑娘。”
“我不喜欢花言巧语。”她说。
“胖子,秀才让丽丽粘住了,说不定丽丽爱上他呢。”大个子说。
“别嫉妒咱们的朋友,小伙子嘛,谁没有个。。。。”
三人回到营房,中队晚点名已经结束了。中队把他们叫到宿舍,狠狠一顿克。秀才觉得自己借了,不该和老乡结伴去村里,没事找事。写了检查书。胖子不承认自己错。他昂着头。但一句到宿舍,便捧头大哭:“我有什么错呢?难道帮助丽丽干活就是违反纪律?我并没有跟她有不正当的关系。”
“别说了,统统睡觉。”大个子没有办法。
第二天,指导员找胖子谈了两个小时。
“我们不是不让你们为群众做好事。但要请假,要注意影响。为什么偏偏帮一个姑娘家?你反正三年了。。。。。”指导员动了怒气。
退伍!指导员的意思明摆着。胖子作好了准备,但总觉得自己没有错。
从此,三个人再也不凑到一块了。有两个月,胖子没有去燕山湾村里,他害怕遇见丽丽。
八月二十八日,秀才接到了录取通知书。他快活极了。拿出两个月津贴费,买了酒和糖果,三人跑到树林里吃了一顿。大个子先发话:“老弟,你为我和胖子争了气。你如今飞黄腾达,但千万别忘了结拜兄弟。”
“不会忘的,胖子你说两句。”秀才盯住胖子。胖子一言不发。
临走的那天,秀才去村里向丽丽告别。小学的那位女教师找过他三次。他用委婉的言辞,谢绝了女教师的求爱。
女教师说:“咱俩是有感情基础的,在你当校外辅导员的两年时间里。。。。。”
“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部队的纪律你也知道。将来,也许会有机会的。”秀才说得理由充足。
“你这就走?”丽丽站在门口问他。
‘这书还你。我没有什么感谢你的,我手上这块表送给你,作个纪念。“
“我不能接受。我能白要人家的东西么?表是不能尝还友谊的。“丽丽大胆地用目光迎住他。
“如果一本正经会是使人觉得虚伪的话,我收回。但请理解我,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好吧,有时间来玩。“
“会的。“他没握她的手。不是她没伸出手来,是他不想握。他怕处分么?也许,只有胖子不怕。
八
中秋时节,满山坡的树叶开始飘落,柿子林变红了,柿果累累。丽丽姑娘承包的柿子林就在营房外边。丽丽太孤独了,哥死后,兰兰嫁给了一个外村的木匠。母亲半身瘫痪。丽丽无心思收获成熟的柿子。许多柿子已经落在地上。她来到营房,求助于中队武警帮忙。目的也是为了找胖子说说话儿。胖子太直爽,缺乏头脑,她了解他。她觉得胖子比秀才要实在得多,至少比她村里那些小伙子要真诚,值得喜欢。
十月时日,胖子得知在老兵退伍名单上,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他真苦恼。
“当三年兵,莫名其妙背了口黑锅,这样恐怕不象话吧。三年炊事员生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胖子跑到指导员那儿,明了地说。
当然,指导员和中队干部知道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军人大会上,指导员代表党支部给他撤消了处分。几十名战友替他鼓掌。他哭了,哭地很伤心。
翌日,副中队长把胖子和南方三省的退伍战士送到火车站。原本没有高个子陪送,高个子是主动要求去的。高个子还想当一年兵,解决组织问题。在去北京火车站的卡车上,大个子对胖子说:“丽丽去火车站了。作完我去汽车站送老乡碰见她,她问你的情况,我告诉了她你退伍的事。”
“咳,我说大个子,你就不替我争口气。”
“别说了,反正就要走了,恐怕一辈子见不着面了。你把底牌亮清楚。”
“大个,何必说得那么伤感,人活着还是乐观一点好。”胖子拍拍他的肩膀。
北京车站铁栅栏边,胖子一跳下汽车便见丽丽姑娘站着,她还是穿这春天穿的那件衣裳。
“胖子!”她跑过来,竟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叫他。
“你怎么来了?”
“送送你啊,你是我的哥哥。”丽丽眉毛一跳。
“我可不敢当。”
“胖子,坦率一点。”大个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胖子,我相信你。但我要对你提些意见。”丽丽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所有的意见,都写在里面了。”
胖子不敢接,她塞进了他的口袋。大个子和坐104电车赶到的秀才站在一边,看着她。
“生活真不公平,一种人幸福,一种人痛苦。”丽丽愤满地说。
“丽丽,不要这么说,胖子是。。。。。”秀才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胖子心地善良,可是。。。。。。”大个子也想安慰几句。
“不,你们虽是他的战友,都不理解他。胖子是个乐观主义者。他懂生活,愿意帮助人,他属于幸福一种人。”
列车驶出了月台,丽丽追着,喊着,挥着手绢:“来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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