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到姥姥家赶集,老远就听到一个高亢响亮的声音,“豆沫了,卖豆沫了,二分钱一碗。”在噪杂的集市上,格外响亮。我常常被吸引着,走到摊位前,摸摸空空的口袋,只能默默的站在一边望。那热气腾腾的豆沫,盛在一个很大的瓦罐里,白白的,稠稠的,冒着诱人的清香,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呀?我咽了口吐沫,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开。
那时家里确实穷,一次走进姥姥家的大门,遇到城里来的表妹,拿着一根棍子,冲我喊:“哪来的要饭花子?滚出去。”我吓得躲到一边,惊恐的瞅着漂亮的表妹,直到姥姥过来解围。以至表妹到现在还觉得不好意思,我只是笑笑,说:“这哪能愿你?我也穿得太破了,和要饭花子没啥两样。”
等到有钱喝豆沫的时候,豆沫已涨到了五分钱一碗。每次学校放假赶集,姥姥总爱拉着我的手,要一碗豆沫,让我坐在小桌子旁,慢慢的喝。因为太热,我总是沿着碗沿,转着圈儿喝。喝得嘘溜嘘溜的,还可以就着旁边一个大碗里的盐黄豆。姥姥在一旁看着,我说:“姥姥你也喝点。”姥姥总是说:“我常喝,你喝吧。看你瘦的,唉!”真香呀!每喝一次豆沫,那快乐的心情,真就像过年一样。
直到现在,有时陪客户吃完饭,酒足饭饱,总爱谈起小时候的豆沫,怎么就那么香甜?现在的饭菜怎么就没有那么清香?于是决定,找个时间全家回老家,再喝一次豆沫。到集上已近中午,集市早已挪动,我们一路打听着,卖豆沫的摊位还在,只是以前的大汉,已老态龙钟,声音虽小,还是那样的熟悉:“豆沫,五毛钱一碗。香喷喷的豆沫。”我们找了一张桌子,每人一碗。老大爷早已认不出我来,冲着我们说:“我们家的豆沫,祖传。好喝的很,要不我早就不干了,可儿子又不干,干了几十年了,又舍不得扔。”
我端起碗,满满的一碗,四周就要溢出来,我赶紧沿着碗沿,嘘溜徐流的喝着,儿子喝了一口,连说:“不好喝,不好喝,我喝可乐。”“喝。”我一嗓子喊过去,儿子愣愣的看着我。太太心疼的搂过儿子“对孩子发什么火?你一辈子喝不够,你就多喝点。”我无言,低下头,没让眼泪落下来。那过年一样的感觉,为什么儿子就不喜欢?
时过迁境,岁月沧桑,那几粒盐黄豆,一碗豆沫,深深地印在我的梦里,那饥饿得记忆总也挥之不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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