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你说,你哭了……守候天使

发表于-2009年12月02日 中午1:28评论-4条

(一)

兰儿是今年4月10号在凌钢医院做的腰椎间盘手术,症状是腰椎间盘突出症。来的时候,整个山川光秃秃的,杨柳枝上还没长出毛茸茸的芽。青黛色的远山,似有片片白雪,我们扔下家,让邻居看着,来这很远的医院。在病床上躺了二十天的兰儿,没有一天不灰心,原因是从腰椎那割了一刀后,屁股和腿的酸麻依然没有减轻。我遵照院长的吩咐,每一天给兰儿往高抬大腿无数次,院长说,怕粘连,我们明白。兰儿天天以泪洗面,真的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做手术,有多少人反对呀?这也是最后一招了!我不敢埋怨她,大夫和护士都劝她,放宽心,神经恢复的慢,会好的。兰儿说,别人咋都做了就好了呢?说法是:病和病不一样。兰儿一到我撂下她的腿时,就让我去追问大夫,她躺着那股酸麻劲逼得她总是哭,我硬着头皮总去问大夫,大夫也没办法,只是敷衍几句,我就回来,一边捋着她的头发,和她一起哭。只有等,等三周后,下了地,走走,会不会出现奇迹!每盼一天,兰儿就哭一天,尽管挂了十七天的香丹针,也没止住她暗暗落泪,我也觉得完了,我不给她抬大腿的空,都要到外面抹眼睛。临室的病友说,这里的手术做得好,不少这样的病人都高兴的回家了,我赶紧去捂他的嘴。还是让屋里的兰儿听见了,问起支吾的我,又哭了……“你别骗我,你是我丈夫,你咋还骗我呀?”

“兰儿,我不骗你,咱们会好的……”我哭着跑出了屋,外面,杨柳都绿了,院内的花圃,红红艳艳的,我带着泪下楼,去掐了一朵,想让兰儿开心,兰儿拿着花,又像哄孩子一样哄我,“你哭了?别怨我,我不想这样。”我转过脸去,强装笑意:“我没怨你呀。”

“花都开的这样了?外面都绿了吧?”

是啊,明天我们就该下地了,该回家了!明天,等待着我们的又是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兰儿没用我搀,就下地了,禁锢了二十天的青春,走到窗前,远山绿了,天无限蓝,近树繁茂,矮花相间,兰儿一声赞叹:“都这个时候了!”院长对我们很照顾,问我搀扶没?我说没有,他说不行。我们提出复查,他说可以。

兰儿又做了一次ct。我们焦急的等结果。

这个空当,我们就问影像室的大夫,为啥做了手术还不好?他们的答复是做了就好,就是不好,也明显减轻,兰儿说,我反而加重呢?

报告单出来了。看片子的老头问是第几节,我们说四五节,他突然冒出一句:“四、五节腰脱都没做?咋能好呢?”

我们的汗立刻就下来了!兰儿铁青的脸,要问,没说出来,“哇——”的一声哭了……

我不是扶住兰儿,兰儿就瘫在地上了。

“是谁做的手术?”

我说,是院长。

这话说的不好。老头刚要递到我手的报告单又抽回去了,撕了,重写了一份。内容大概是:“术后异样之类”的。

兰儿在八年前,就有腰疼病。那时候土地多,靠她一个人伺弄。记得那天在场院掐谷子,她赖赖唧唧的对我说,不行了,站不住了。我说,你回家吧,兰儿偷着说,不行呀,我们和人家一起掐谷子,咋好自己的完了,扔下人家的不管呢?兰儿就坐在谷子上掐,一会就见汗了,是疼的,脸扭曲着。我去卫生所,买了“腰痛宁胶囊”,晚上吃了顶着,第二天,还是把谷子打了一场。以后一直这么着,渐渐的好了。兰儿年年薅苗的季节,只要总蹲着,腰疼就犯,和人家合作,就是回来哭,也得把地薅完。有一天早上,我不让她去,她还是哭着走了。

药就一直吃着。秋天,一猫腰掐谷子,就又不行了,没办法,吃药。一晃四五年就过去了。后来,兰儿的腰不疼了,我的解释是腰的部位适应了疼痛,直就是直,弯就是弯了,已成定局了。谁知腰是不疼了,转到屁股上,她一干活,就屁股疼,开始还不是那么厉害,儿子摔着时,在医院伺候儿子,以为是着凉了,天天坐在凉板凳上。找大夫,兰儿怕花钱,我就买点“尼美舒利分散片”和b6、b12顶着,这还是我和大夫反应的情况呢?不然,她就那么咬牙挺着,她说,不干活,几天就好了。不过,吃了药,真几天就不疼了。庄稼人,不这疼那疼的,就算了,也不会在意了。

不好的预兆来临了。

去年盛夏的一天,天热的发狂,我们准备给儿子买电脑,小客上的人满满的。我们忘了,对兰儿说,好像今天是星期天,兰儿说是,既然都上车了,站着也得去了,乡下的路难走,小客一边颠簸兰儿一边咧嘴,到了街里,我问兰儿,咋了?兰儿说不好,有点屁股疼。买了电脑,我就去买药。这一回,药吃了竟然没管用!

兰儿疼的天天哭,没办法,去了县医院。当大夫问起兰儿的病症时,我才知道,兰儿不止是屁股疼,她的右腿是又酸又麻,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已经很久了,就是瞒着。她趴在床上,大夫摸了摸,说:“你是坐骨神经痛,需要做ct看。”我们问,是不是腰的事,他说,也不排除,也许是腰脱吧?

很快,ct结果出来了,是4、1骶,5、1骶腰椎间盘突出。我们问咋办?大夫给开了五天的药,嘱咐兰儿五天不行下地,养着,不行,再去找他按摩。

五天啊?五天!兰儿能躺住了嘛!

这主要是儿子在家,马上要开学了!我们不会做饭,她还要弄好吃的,包饺子啥的,作为一个母亲心呀!

(二)

五天的时间,我让她熬到,兰儿不干,她要给儿子做好吃的。

当时,也不管她,就是我,也没把这个病放在心上。

这是一个司空见惯的病。如果她静静的躺五天,我们想,也不会好的。我就到处打听,别人的腰痛是怎么治的,有说按摩的,有说针灸的,众说纷纭。我碰到一个病愈者,她说按摩好。我们去了康复医院,那里是用电针刺,也带着针灸,我问大夫,他骗了我说,这就是按摩,我说不是用手吗?他解释说,手的力量不均,容易按坏,兰儿说,就在这治吧。我也没阻拦。每天四十元,我一起交了十天的。电针完了,光波烤,这些都是物理疗法。到了针灸了,兰儿打了退堂鼓,她害怕,不敢。院长的妹妹说,不针灸,也是那些钱了。

我拥着她去,她就是不去!我气的跑了,“你还是不难受!”

那天是我先回的家,没管她,她黑天才坐上小客。

第二天,她还要让我陪她去,我才不去呢?你都不听话?

她哭着走的,我真没管她。晚上回来,她高兴的告诉我,她针灸了,看着人家身上的针就害怕,自己扎上更没觉得疼,我是怕你生气?钱都花了!

我说你真勇敢!

你不要咧着嘴做饭了,我做吧。以后,就我们俩,将就着点。

我是去年夏天给她买的摩托,她就天天的骑到村里,在上小客,我依然做点小买卖。

十天下来,她觉得差点。兰儿是每天晚上回来就好点,到第二天早晨,就又厉害了,她的脸也微微浮肿,人们都说兰儿胖了,当然,兰儿的饭量也大了,买的馒头不大,也能吃四五个。我问她,这是为啥?她说,可能是针灸时,他打的那针药管事!什么药呀?后来弄明白了,是一种“激素”类药!他把病人一天天的推迟着,不好也不赖,意思就是天天的从那里治。

兰儿认为还行,再去。我说去吧?为了治病。

兰儿说,有乡村合作医疗呢?但是,必须得在那里住。我说,那就住呗。兰儿从没离开过我,她不干,她就每天掏了住院的钱,偷着往家跑。又治疗了八天。八天下来,在家歇一天,看看,还是那样。兰儿就按比例的让我给抠查着算,八天比十天花的钱还要多呢?程序都一样,这合作医疗的钱哪去了?

兰儿真的哭了。她问我:“说心里话,我嫁给你,你后悔了吗?”

今天兰儿喝了点酒,她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我说,没后悔。

“真的?你说实话,我这一年半咋过来的呀?”

“真没后悔。” 

“要是别人,我早就死了。”

“你那么说,就不对了,谁还不长病了?”

呜呜呜。兰儿又是一阵大哭。

我说你再闹我走了。我从炕上下了地,她一把拉住我,一阵狂吻,我们搂在一起,舌与舌在一起翻卷着浪花,我的泪也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无法掩饰我们如胶似漆的爱。天黑的时候,她拉起我,要我陪她出去,还抱怨:老天,咋让我长这个病呀?

是啊!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了。兰儿的病,和别人的不一样,如果说让她静养,躺三个月,那是不可能的,有些大夫也提过。一天的时间里,总得坐一会,走走,就是偏着身子也得走,累了,再躺着。一直躺着,还不行,酸麻劲每时每刻的抽她的心。她的病的确和别人的两样,只有做手术,割开了,才明白咋回事。

这就得找主刀大夫院长、外科公主任、高主任。

我们拿到了复查的报告单,让兰儿在影像室等着,我诚惶诚恐的坐电梯上了四楼,找到了高主任。

我语无伦次:“高主任,这下崴了,不管说她的屁股和腿还那样,你们这手术也没有作呀?”我把报告单和片子扔给他。

高主任问我:“谁说没给你做?”

我也顾不得那些了:“做ct 那老头说的,问我谁做的,我说院长,他还把写完的报告单撕了?”

“他说没做就没做呀?我们做的手术我们还不知道吗?他说没做你找他去!”高主任好像不乐意,冷冷的抛出这么一句。

“那他咋把报告单撕了?这里面一定有事?”

“行了,行了,不跟你犟了,院长在五楼开会,一会让院长给你解释。”

我急得朝五楼瞅瞅,又去找主管我们的辛大夫,辛大夫说:“我是副手,做了,实行了‘窗口减压’、‘椎管测试’、用‘神经拨离子’拨离。具体的一会让院长告诉你。”

我急呀,“院长啥时开完会?”

“这不是‘五一’了吗?他安排完了,就下来。”

我等了一会,不下来,我马上下去接兰儿,回病房躺着。

我强颜欢笑的劝着兰儿,会好的,得需要时间,别着急。

“天天别着急,别着急,啥时候好了?真后悔呀?做一回手术,还没好,回去让营子的人咋看呀?”说着兰儿还是去揉屁股和大腿,呲牙咧嘴的。

我看着心痛。

我给兰儿揉脖子,揭换兰儿肩头和胳臂肘上的膏药,我是从下面大药房买的。兰儿的颈椎和后背胀痛也已经半年多了。

要不,一个月之前,就来做手术了,关键是她躺不住。二十天呀?翻身全靠我用手兜着头和腰,一齐翻,当然是累了就得翻翻,我给她换膏药的空,兰儿抓住我的手,怕丢了我似的,不撒开。

“你咋了?”我捋着兰儿的疏发,兰儿黑了,瘦啦。

傻傻的兰儿,她就没有事先算计在康复医院住院的钱,人家医院把合作医疗的费用加在了针灸和医药费里!

我又听说了妇幼保健站的李大夫治腰脱好,这已经是风雨无阻的在孟氏按摩那里治了一个月后了,导致兰儿轻生、拿着绳子上吊的事情来了……

(三)

从妇幼保健站李大夫那里简单的按摩和烤电,拿了药出来,走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已经晌午了。我搀着兰儿,说:“这回指定管事了?”

兰儿埋怨我说:“ 叫你别交那些天的钱,你不信,治两天看看。”

是啊,他这里也忒贵了,一个星期就一千块钱。

我说:“兰儿,你别考虑钱,咱们为的是治病,就是再花一千元,病治好了,比啥都强。”

兰儿答应着。她撒娇似的依偎着我:“我馋了,我想吃韭菜馅饺子。”

好些日子没吃饺子了。我说:“行,咱们上那个‘美味餐厅’。”

兰儿瞎闹,嘴上馋,胃里吃不下去了。我还一个劲的给她夹,让她多吃点。

兰儿说,我刚才吃了药,这胃咋就不好受呢?

我说,我们去找李大夫去。兰儿说,不用了,饿的,可能吃韭菜馅儿饺子不行。

第二天,兰儿的胃还是隐隐作痛。李大夫说,他的膏药万能,像贴腰上的一样,贴胃上一贴,就好了,一贴贴二十天,一百三,别管多钱了,治病要紧,兰儿不要,我先掏出了钱。

兰儿回来,说膀子疼,脖子难受,可能坐小客时间长了,风冒着了,要不,就是趴着按摩时间久了,脖子出问题了。

我说备不住呢。我去借了气拔罐,挨排的后背肩头的拔。拔拔倒是管点儿事。这没当回事,兰儿的屁股和腿最受不了,我开始学着做饭了,兰儿吃饭时坐一会,就不行,赶紧站着,溜达,跑炕上躺着,来回的折腾。

晚上 ,我给兰儿烫脚,里面放了很多的醋和酒,我买了个小桶,水深,能泡到小腿,秋冬季节,满屋的热气腾腾的,插板棚上都结了水珠,墙上挂上了绿毛……我用两个暖壶一点点的往桶里续水,怕烫着兰儿,倒的差不多了,就用手抡着洗,还是洗不好,就想了个招:把不穿的线裤腿子绞了两条,套在兰儿的腿上,我一下下的往上撩着、撩着……兰儿后面靠着墙,有早准备好的被子或枕头靠着,兰儿喊,不行,坐不住了,就得赶紧放躺那,我跑去拿擦脚布。睡觉时总得闹到十一点,这期间,兰儿有时追我上网查查,哪里能治腰脱,我说,反正都是按摩。更多时,她酸麻受不了,就是我尽快的揉,不尽快不行呀,兰儿追命的喊,有时就像孩子刷熊一样,四肢在炕上打滚。眼泪、汗水一起涌。“快!快!”兰儿暴躁,我知道,麻利的就去拿小锤,他的右腿一直比左腿厉害,我就给她敲打,她急着嚷:“使劲!使劲点!”

我够使劲的了!她觉得不解劲,抢过去,自己打。第二天,我看见她的大腿就一直雀青雀青的,烫脚时,我问了行吗?她说没事。

我往外倒水时,都偷着抹眼泪,可咋好呀?

睡觉吧,本来就半夜了,她那个酸麻劲突然就上来了,而且还天天如此。刚躺下,就得披着棉袄,到她的脚底下,拽着她的大腿揉,她一会说这,一会说那的。有无数个夜呀!我们都害怕夜晚的来临!这漫漫的冬夜呀!

我就打脚底,我们俩一颠一倒的睡。喊我,就是再困,立马就给他揉。这还不算,吃了李大夫的药,不到三天,不行了,兰儿是渐渐的吃不下饭了,胃,搅乱着,堵着难受。敢断言,药刺激胃。

打电话给李大夫,李大夫说不刺胃,别人没有这种情况呀?

兰儿觉得钱花了,就得去那里治了,仍然去理疗。我就阻拦着不让她吃药了。像我们这个年龄,没经过得病的事,也没有经验。药,不吃,就坚决不吃!兰儿呢?也是求病好心切,一来,花了一堆钱,二来,吃了那些药,管事呢?不就治好了吗?呆了两天,她就喝完了小米粥,就又开始吃上了,也听大夫说了,小米粥养胃,所以我就天天做小米粥。

这一下,可把胃造治坏了!以后,不是半夜揉着睡觉的问题了,胃,在过半夜三点钟,把兰儿折腾醒了,到天亮……

有一天凌晨三点,她又被胃绞的难受,就跑出了屋。我虽然困,但还是知道了,因为,一直以来,兰儿被痛苦折磨的,有了轻生的念头。

她跑出的一瞬,我就拱起来了,天还很冷,兰儿就跑到小屋,把绳子都挂到了梁上。我穿着线裤,披着棉袄,拽着喊:“你干啥?回屋?!”

“我不回去!你让我死!让我死!”说着兰儿拉着我的手,跪在柴草屋里。哭喊着,摇着我的身体:“桂林,求求你!求求你!你让我死吧!我对不住你!只有下辈子报答了!”

我说:“兰儿,你别这样,我们都还小,儿子还没娶妻,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兰儿当时啥也听不进去,我又说,我们先不顾腰脱,先治胃吧。

我狠命的扯兰儿回屋,我已经冻的哆嗦的像筛糠。兰儿让我推上炕,她在被褥上来回的折个打滚,用手拍打着炕沿,“你咋就管着我不让我死呀?”接着,就“嗷嗷”的哭嚷……

我不忍心看着她这样,摁着她:“你哪疼,哪疼?我给你揉!”

她推着我,哭叫着:“我不用你!不用你!”

她依然在炕上打滚,我跑出了屋,不忍守她哭,到黑黑的外面哭,这个时候,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到来时,这个时候,也是我们多少次难熬的时候!熬到亮天,我开着北京五星拉着她,到村里坐小客,这些日子,都是我来回的接送,不远,这块路平,她不能骑摩托了。

我们首先到的建平县医院。忘了,早晨我让她喝了点粥,因此,大夫就给开了点胃药,几天下来,还是那样,这期间也没间断按摩,兰儿那是咬着牙挺着。

第二次去医院,兰儿是坚决彻底的检查,我们也听说了,肝和胆有毛病,也照样影响胃,同样吃不下饭。

首先化验肝功。又做胃镜。我说插管太难受,兰儿不怕,再难受,能有病难受吗?

我在胃镜室外焦急的等她,她躺在那,一根细长的管子一下下的续,荧屏上呼啦呼啦的闪着,我心酸了,兰儿啥时受过这样的苦呀?大夫看我趴门缝,过来拉上了门。想着,眼泪就下来了。一会,兰儿灰红着脸,拿着报告单出来了,我知道,她那张痛苦的脸,是吞管子憋的,我上去接过报告单,问:“兰儿,没事吧?”

兰儿说:“你看看吧?”

“嗯。”

她又一次看我:“你咋的了?你哭了?”

我说:“没有,这不是‘浅表性胃炎’吗?”

我们看了半天影像,也不懂,取了肝功化验结果,去找大夫。

建平县的医药费就是贵,还是开了点药。

回来是天天吃小米粥,我还学会了炖鸡蛋糕。听人说,胃病,三分治,七分养。我也不能离开兰儿呀!她去按摩这段上午时间闹的差点,晚上和凌晨最凶!

我就这么时刻看着她,那天夜里还又出事了呢!

(四)

群山环抱深处,路上还依然留有残雪。顺着蜿蜒的山间道,我们来到了一所农户,这里离家八十里地,我们是打本村的夏利过来的。给兰儿看老中医。这是早晨,天依然冷,兰儿的破羽绒服裹的很紧,也很脏了。自打秋天到如今,哪里想过买衣服的事呀?兰儿本来就爱打扮、爱美、好的时候,衣服是总洗的,病闹的,啥也不顾了。

我们搀着兰儿下车,这么远,兰儿是坐一会,靠我身上躺一会。

老中医给兰儿摸了脉。中医的说法,是肝火盛,不在胃,我们说是浅表性胃炎呀?咋不是胃的事?他说的也有道理,他说西医称胃炎,中医实际就是肝的事,肝脏是个受气的器官,是胃找的,说白了,是胃欺负肝。于是,抓了三副中药,回到家,我又多了一项:“熬药。”

第二次去,在四五天后,兰儿没觉得管事,就是堵的慌,有时泛酸,吃不下饭。老中医说我们没放药引子,没放大枣。我们说你也没告诉我们呀?他说,那是忘了。不能用嘎斯罐的火熬,火太旺。我们回去就用电饭锅,一直熬到电饭锅出了米粒大的窟窿。

兰儿的胃病还是不好,腰脱也加重了。

按摩当然又换了地方,这回是“点穴。”也和按摩差不多少,大多数的人都治一两个月好了,当然,实例举不胜举。咳!在哪都有治好的!兰儿都这么说!而我,咋就这么命苦呢?我都习惯了,到一个去出,就认为那里治好了,嘴上总说,治好了,治好了。谁知兰儿是越发的加重了。

我天天都浑浑噩噩的,让兰儿弄的神魂颠倒。

但,还是时刻不忘给她想法子。

那夜,我在炉子上烧水的空,兰儿又跑出去了!我知道事不好,扔下壶,窜出了屋。果然,她又去找我藏起来的绳子,没找着,就开始往墙上撞,我赶紧往回拉,还是把头部磕了挺大的包,哭喊着:“这事,你别管我!别管我!”

我赖叽了,“兰儿,别这样!求求你!”我揉着她的额头,往屋里拖。

她开始死命的搡搭我,哭叫着:“就是怕见不着你,要不,我早钻火车底下撞死了!”

“哎呀!兰儿,你别这样!”我打那天起,就非常害怕。兰儿去按摩,早晨天天坐营子里的出租,就是中午回来时,坐十一点的车,到村时,下了车,还得穿过火车道,才上我们的公路,每当这个时候,还总有一辆列车经过……

现在,兰儿的屁股和腿依然是酸麻,还是夜间严重,但看到别人都按摩好了,兰儿和我还有信心!那天我问大夫:“你就说说到底得用多长时间吧?”他说:“得四十天,人家拖拖拉拉来的,也就四十天就好了!”我是信着他了:“她的腰脱不和人家的一样呀?她腰不疼,就是腿,也不瘫痪呀?”我早就听说了,这种病,是越严重的越好治,像兰儿这样的,没明显改变,反而给心理、精神造成很大的不良因素,使兰儿的心情极度的压抑,她的眼前就是黑暗,看不到一丝光明……忧愁和痛苦纠结着,她茶不思,饭不饮,她的胃是越发的严重了。

一直没断了熬中药。又一次换了大夫,有病乱投医。吃了一个多星期,那个大夫说,别找我了,我开的全是治胃的好药,我没法了,她好像是胃肠神经官能症,建议去弄点“安定?”

弄不到,回来就又吃“刺五加、谷维素。”

兰儿天天灰黑着脸,胃折腾的,去不了,我就找本村的卫生员,挂养胃的吊瓶!

人们都说,下午不要看病人,倒是一种迷信。

那天下午,来了两个本村的男人,看看兰儿,说了一些话,简直是对兰儿的病火上浇油!

那是快要黑天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冷风卷着沙土扑打着人的脸。冬天白天时间短,给兰儿挂完吊瓶,我拿着花篓,该收柴火做饭了,尽管白天兰儿难受的差,我也拽着她,歪着身子跟我走到柴草旁,她歪身子的程度不是原来的样了,听现在的大夫说,兰儿原来是右面一条腿,现在是“中央型”的了,腰那个地方在别处按坏了,开始压迫两条腿,两条腿都是酸麻胀!眼前顾胃要紧!

我说:“兰儿,那过来两个人,是不是上咱这来的?”

兰儿说,他们来干啥?

兰儿这些年,在营子里,人缘特好,还皮啦,谁都和她闹,人情来往,干活啥的,没说过不字。半年多了,就是本村的大婶大娘的,也拿东西或空手来看兰儿,兰儿还说,记住了,这都是人情。

今天来了,也无可非议。

他俩说,好久没有看到兰儿了,来看看。

兰儿强装着,尽量不让他们看出来难受的样子,他们还是看出来了。

那个人说:“你的脸很黑,净吃汤药了吧?”

兰儿一扬脸:“没有呀!”

我嘴快心直:“这药吃的,没边了。”

回来兰儿埋怨我,别说不行吗?我解释说,怕啥的,谁不得病?

那个人就告诉了他的一个大姨子,胃病,管草药渣子,就推出一大推车,胃药都刺激胃呀!

我还欠嘴问。他说,啥都不能吃了,瘦的皮包骨,就等着死了。

兰儿的脸就是就不欢喜了。就这样,兰儿还是让他们上屋。他们到屋,我找了颗烟,后来,兰儿又送他们走。

兰儿的心理压力更重了。

兰儿耽误了三天,又去那里“点穴。”

听人们说,做手术能治好,在那个地方听说的,都是说某某去北京呀、沈阳呀,费用在五、六万以上,风险极大,回来不是残疾,就是点哒腿。

兰儿觉得好不了啦,就认准了动手术,瘫了,腿瘸,我愿意!

家里的地,兰儿还想种,我就擅自做主送给别人了,人家好为明年准备呀?刨地里的栅子,送粪。今年打点谷子,也和每年一样,送给街里表哥点,表哥告诉说,凌源的大姐夫腰脱手术了,挺好,可以问他,他能帮你,我们就要了电话号。回来兰儿就打电话,我还是坚决不同意。四十天下来了,屁股和腿兰儿没觉得好多少,还是有信心,万一再做几天、再做几天就好呢?任何人,治病都是这个心理。

兰儿的胃病不行了!吃不下一点东西了!天天的过半夜的哭闹!心口窝热乎撩的绞痛,闷、堵着,上不来,下不去。

我给他熬稀稀的粥,用开水喂,鸡蛋糕也是稀稀的。

我说,我们去朝阳二院吧,那里治病好。

人要是赶上时运背,喝凉水都塞牙。在网上查了朝阳二院的电话,一打,咳!第二天正是阳历年!值班的有,但胃镜室可能不上班,放四天假呢?

这一下,对兰儿又是致命一击!

兰儿“啊啊”的生嚷,两只手和头一起捶打着墙:“没好了!还让人活吧!”

我怕出事,赶紧跳到她面前站在墙边,挡着她,她就用拳头擂着我,头扎在我的怀里,又一次放声大哭!

(五)

这四天,我又给兰儿的肝、肾、胆各个部位做了b超,那人也说,是胃炎,主要是养。不卖药,建议了几种西药:奥美拉唑、维敏胶囊等。

回头反思一下,是不是我们治错了呢?这好像又回到起点?开始在县医院做胃镜,拿的药是:泮托拉唑、西沙比利呀?

我们都无法理顺头绪了,我又去买。

我们到朝阳是一百八十里地,六点钟,还很黑!兰儿就一直躺在后面的坐上。我们打的本村的车,反正这一冬到第二年一春以至于一夏天,都是他的车了。到朝阳刚好八点,挂了内科的号。

兰儿就是还做胃镜,因为别的地方没毛病,人多,我拿着腰脱的ct片子去骨科,骨科是个大胡子老大夫,就说,不让按摩,回去躺着,养。我说没有好法子?他坚决的说没有!我说像什么“小针刀”剥离呀?手术呀?

他很耐心的说,你信我的,就回去养吧!

等着没时候,我就想让兰儿再一次做ct。看看到底什么样了?是不是中央型的!兰儿舍不得花钱!不让!

我还非让她做!因为我又打听着一个地方,头两天我也跟兰儿说了,她就是不往心里去,也是,胃病还顾不过来呢!

我说最好别是“中央型”的,那个大夫就能治了!就是远!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我对兰儿发誓,访遍天下名医,也要给兰儿的病治好!记得我说这话的时候,兰儿抱着我哭过!如今,我是非让她做ct。

那个人是大学生,在家开的诊所,专治腰脱。必须是一面的,他用人一点点的“抻!”然后再“复位”。

太让人失望了!我掐着报告单,也不能不给兰儿看呀?上面明明写着“中央型”的几个字呀?

我们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毕竟是事实呀!

我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兰儿说,没事,没事。

其实,兰儿这些日子的后背和脖子也难受,我是天天给她拔罐子,我说,就捎查查吧。兰儿就说没事,做了胃镜再说。

就撂下了没看,拿着还是“浅表性胃炎”的单子,去找大夫,我们把所有的经过都说了,大夫给开了两周的药:泮托拉唑、胃友新片,还有治精神的:鱼腥草提取液等等。

那天,是腊月二十五。

也许是苍天垂爱,也许是四五个月来的养胃,起到作用了,吃着在朝阳拿的四样药,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是让我、让兰儿最痛彻肺腑的日子!

兰儿认为,一直在那“点穴”会好的,一批批的人,都好了,高高兴兴的回家了。可是,兰儿的胃好些了,腰脱还是那么厉害!钻心的酸麻胀!

腊月二十七那天,就特别厉害,天,也非常冷,二十八那天,就不行了,我架着她上的车。因为今天必须的去一次,再就得等着正月初六了,那里过年要放假。

看人家过年,我们哪是过年呀?说不好听的话,都不如死人过周年!儿子在沈阳实习,也回来了。

兰儿的脸灰黑灰黑的,都不成了人样,这还不算,颈椎、后背都受不了啦!

回来,到初六,一个星期,咋熬?

我的心都没了底。

当时,我又听到了两个地方,我紧接着开着三轮摩托去打听,到了铁路医院。外科大夫告诉我,打“封闭针”的大夫回家过年去了,再说,打“封闭针”根本不行,不用想,他提出了手术,并且列举了实例。他说,神经就像一根通电的电线,被一块大石头压折了,你不挪走大石头,始终在那里压着,所以,必须切除它。

我又一次灰心了。我没敢告诉兰儿,我怕她又要张罗着手术。说心里话,不是怕花钱,就是怕做不好,弄坏了神经,不是闹着玩的。怕留下后遗症。

我开车回来,到我们临近的村子,找了好几个腰脱治好的人家,终于找到了那个手术好的,我想问问、看看。

那个胖女人真的好了,她说今年冬天的豆包还是她蒸的呢!她也不是做的手术,只是传言。她从得病,瘫痪,走几步就蹲下歇歇,到去丹东宽甸治好了,总共不到二十天!夏天就听传言说,丹东有个三分钟治好腰脱的,我们谁也没信。可是,今天,不藏着不掖着,真是有好的!她还很热情,忙着从炕里下地,跟我展示,给我找电话。我抄了一份,预备回家再问问。我说,兰儿和你不一样呀?她能走!她还说,要手术,我也给你问问,我娘家嫂子手术了,看看啥样?

我说,我先回去看看这个吧,谢谢你了。

兰儿那天就没回来,去了街里的哥哥家。兰儿为这个家操劳二十年,来的时候,有俩老的,把老的送走了,又要照顾我和孩子,虽然我在外面挣点钱,家里还有十几亩土地,兰儿是很少住娘家的,何况是哥哥家?

兰儿啊!才过几天好日子呀!也就是现在地少了,让村里“粮改果”占了,修高速占了,才轻快点儿呀!

街里的嫂子打电话告诉的我们,说岳母也在。岳父岳母都上那过年去了,大哥就去把兰儿接了去。

我一直觉得很内疚,年关,也没顾得看看二老。这之前,岳父岳母远,电话也天天问候,也来过几次,他们也不主张手术。

我马上就给丹东打电话,那头就说能治好。我说,两面腿都是,中央型的,他们说只要没手术,能天天坚持走二十里就行,说的非常肯定。

第二天,让儿子自己从家做饭,我驱车到大哥家。

大嫂子正在给兰儿拔火罐子。岳父岳母都在,我说了去丹东的想法,兰儿又让我揉大腿,我大声说:“妈,兰儿这些日子,大腿有点白了,这咋又雀青雀青的了!”

“唉!昨天晚上,受不了,砸的!”

大嫂子可能不太会拔罐子,起下来,兰儿的后背一嘟噜水疱!

我就有点儿要掉泪,坐在一边去。不行,看着难受,我就去抢拔罐,这火拔罐我也没拔过呀?兰儿说不要,让嫂子拔!兰儿呀?你是看不着啊?你的后背都鼓捣啥样了?你后背不疼,我心疼呀!兰儿让全身的病痛折磨的也不知道哪疼了!我气得一甩纪子,坐在沙发上。

父母们都说,让兰儿的病,把我闹的疯疯癫癫的了。

(六)

我说:“爸妈,就决定了,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要不,这六七天,也没招了!不就一千多块钱吗?”

兰儿尽管不愿意,我还是从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神里,看到了歇斯底般可怜、无奈、求救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目光……

兰儿噙着热泪,还是答应了。

二哥二嫂也来了,要接我们到那里去,他们两家离得很近。

兰儿忽然想起个事来,以前在一起按摩的老孙的老婆,就知道他家的住处,让我去看她好没?兰儿说,找到一个治的好的,应该告诉她,想想,再就不知道别人的家了。我说,我这就去。

我咋想呢,一起去治病,也是个伴儿呢。

到了老孙家,老孙的老婆也说出了宽甸有个红门房,也知道电话。她说,和兰儿一起按摩时,她就知道,她嫌远,不去。

我是怏怏的走出他家的,啥话也没说。兰儿知道想着你,你咋就不早告诉我们呢?那时守着按摩的人不能说,可以背地里告诉啊?看来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兰儿对谁都热心肠,难道就没换回你的一点良心?回来时,两个嫂子给兰儿用大麻籽、和萝卜缨子搓,我说,那水疱,不疼呀!兰儿说好受点儿。兰儿是没少这样搓过,村里的大婶们搓的。

二嫂子突然对我说,她有一次后背难受,像背着一盘磨,找个人看看,送送就好了,说实在的,当时我没信,后来我又是信了。

爸妈又说,过年了,给老的上上坟。多亏他们提醒,我买了纸,让儿子回老家,我给父母上了坟。

兰儿就在三十那天,我打车接回来的。初一的下午又送到二哥家。

我在哥哥家那天下午,去的火车站,唯独初一晚上十点十分的北京——丹东的车,有卧铺,还是两个下铺,是在上一站凌源下车的,不然,是去不了的。我又往远问,到正月十二都卖没了卧铺。也别管过年了,就初一了!

三十晚上,我弄了点白菜馅儿,兰儿告诉我咋整,我还是和儿子忍着泪,包了一盖帘饺子。这哪像每年啊?连一点猪肉都没买。兰儿还不能吃,我得另给她插一口粥!啥年夜饭?兰儿没吃。

我往下拾到碗的空儿,兰儿趴着炕里“呜呜”的哭。

我劝她:“我们明天去丹东了,回来你就锻炼,走二十里路,七八天就好了,别哭了。”

“能好吗?你走到哪,都说好了,好了,真好了吗?”

“好了,人家都好啦。”

很顺利,兰儿在卧铺里躺一会,坐一会。初二那天早晨八点多,我们到了丹东。十点,我们才坐上去宽甸的小客,那时公路上的白雪还没有化尽,边上,结着一片片的残冰。是不是一种精神支柱支配着呢?谁也无从说起,谁也弄不明白。抑或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兰儿真的很好,顺着长长的鸭绿江边上的古道,小客穿冰越雪的三个多小时,兰儿竟然能坐到了宽甸!真是出奇的惊人!

来到了这座美丽的小镇,我们找到了“实验小学。”

打电话,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领我们进了一个红大门。

他们正在打麻将,互相问了好。开始治病,老公公和儿媳摁着兰儿的后背,婆婆用手摸摸兰儿的腰说:“这不是两节,是四节,最少有七八年了,屁股的肌肉都萎缩了,一节二百元,行吧?行,就治了。”

我忙拦住:“我们的片子是两节,四节就四节,能不能治坏呀?”

我又说:“能不能保着好呀?”

老头说:“保是不保,一会我教给你们咋做,做对了,都好了。”

我说,做不坏,就做吧。

他俩就按着兰儿,老婆婆用手抬着兰儿的右腿,使劲往左上方一愦,左面也来一下子!他们的劲不小,我和兰儿都听到了腰部有响动。

这就好了!就是这种野蛮的方法吗?叫人怎么可信?

老头让兰儿往一面逛荡腰,逛荡半个点。兰儿在他家炕上站着,像孩子玩那个圈是的,逛荡。老头就非常流利的将主意事项:每天逛荡腰二三十遍,必须快走二十里地,不行坐三轮、骑摩托、防止颠簸,走楼梯拐弯,要大转身。

我们心领神会,他又说,近处的有又一次“滑脱”,回来重做的。远处几千里地外的,都很好,没有回来找的!

我们会按你说的去做的!交了八百元钱,走人。到街上,就有小客,回丹东的,我们就坐上了,没发车前,我跳下车,买了一袋蛋糕,我们都没吃饭。我想,在哪里治病,都是那回事,治不好,还能去找人家?也不论远近了!但是,这一次,回去锻炼,一定会好!他们说把兰儿错位的地方给拥上去了!

兰儿说,一会不到丹东,就下来走!我说,你的想法好!我就跟售票员说了,离丹东二里地,我们下车。客车一直走着,到了“辽东学院”前面那条街,我觉得差不多了,我们就下了车。

我跟兰儿开始竞走,告诉我们了,必须快走,走慢了,走一百里,也是白扯。

我们就奔火车站的方向竞走,夕日的余晖洒遍了美丽的边陲城市丹东,参差错落的楼群让我们目不暇接。我们无心观赏这鸭绿江畔的美景,踏着残冰流过的空隙,一直往前走。

这哪是二里地呀?走到华灯初上,霓虹把丹东尽染……也没有到火车站,我说,行了,就在这里住吧。

夜里,兰儿又自己出去走了一程。

是一种什么精神鼓舞着,是一种什么力量激励着,让我陪伴着兰儿在冰天雪地里竞走了一个月!

仅仅是治病吗?这里有真情的写照。

这一个月,兰儿的病非但没有好,却病入膏肓了!

丹东——北京的列车是始发车,尽管春运期间乘客多,我们还是买上了两张最上铺的卧铺票。还好,一直过了沈阳,我们躺的下铺才来人,我和二铺的人换了位,因为下铺没人让给我们,也许他们(她们)都是病人吧,我和那个男的,给兰儿托上了二铺,这段经历,见拙作《卧铺车厢里的一段心灵旅行》。

回来后,兰儿就天天的走,我是寸步不离。

有人问,就说锻炼。

人们都说,过年了,病好了。但呼呼的北风,刮着残雪,路上的人寥寥无几。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屋里打麻将,放在以往,我和兰儿不也在人家的屋里吗?这是啥时候呀?正月初四!

坚持!每一天都要快走二三十里地!兰儿说,你要累,你就慢走,或者在公路上等着,兰儿就自己走,我远远的看着。

一个星期,盼!十天!盼!仍然如此!总是这种盼着好的精神支配着走下去!有时,越走越远,达到每天三十到四十里!我尽管对玩挺上瘾,也从没离开过兰儿。

兰儿的后背和颈椎这时候是最要命的,主要是躺不住,我给她烫脚的同时,曾经用“红花、透骨草等中药”,盖上大被蒸,洗。那也是没起到一点作用。

是不是你天天走路,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不行?我说,兰儿呀,你走路抡搭着胳膊试试?还不是那事。

半个月过去了,准以为腰脱好了!就是没好!这半个月就像盼星星月亮一样啊!兰儿那天走到我要丹东的电话号那家附近,硬逼着我去问,她说的做手术的事。我就是不去。兰儿生气了,独自走上了火车道,我怕出事,追了上去,拉着她,说:“我去,我去!”

去又能怎么样呢?她娘家嫂子是好了,在沈阳做的手术。我回来骗兰儿说,是手术了,在家躺半年。我当时不就是不主张手术吗?要不,不会骗她,任何人都能理解我的心情!难道我不盼着她快点好吗?天天这个样子我的心好受吗?归根到底我就是怕:手术后,留下后遗症!现在,兰儿莫说躺半年,就是躺十天,她也躺不住呀!

岳母根据二嫂子提供的建议,我们带着兰儿去找人看看。

久病不好,啥办法都得使啊。

那是个女的,问了兰儿的生日时辰,也没生香,嘴里是念念有词,说我们家有佛,需要供奉,供上就好了,到兰儿后背那拍,说是撵鬼,说兰儿上辈子孽债多,以后春暖花开到庙上还吧。先顾眼前,我们问咋办?她说请佛。定在正月十九,说那天好。

正月十八那天,新年过后的第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造成了我们费了很多事,花了很多钱。她当时就说得这个月十九日子好,这天去接她,她又说以后哪天都行,我有点不佩服她,为了兰儿病快好,打车来了,愣是把她拽着,去请了:观世音菩萨、弥陀佛和地藏王菩萨,来我的家,给我们铺堂子……又给兰儿拍打后背,撵了一番。

第二天,兰儿说,还是不行,又给她打电话找她,她说,我再给你念叨念叨。兰儿是过半夜两点醒,后背根本就不能躺着,胀痛,说不出的滋味。强过了腰脱,腰脱就显得不重要了。

比方说,吃点“颈复康”“根痛平”之类的药吧,万万是不可以的,兰儿的胃刚放下药,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年前,表嫂子说的偏方不刺胃,“川断12克,桂枝15克,白术10克”当水喝,我买回来,都扔到房后去了。天天按表嫂子说的心里默念:7000.6000,倒退着走一千步,对腰脱也不管用啊!

颈椎、后背弄的兰儿不行,我没办法,对兰儿说,我们去康复医院吧,拍个ct,那里比县医院省钱。说着,就马上给兰儿检查。

拍了一个ct,照了一个胸椎片,又抽血化验了一把。

原来给兰儿针灸的院长看看ct,说兰儿的六节增生,看了胸椎,更严重了,兰儿的胸椎都错位了,说白了,就是弯了!

我和兰儿都拿过来看!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七)

我们拿过胸椎的片子,一看,可不是咋的,我问:“是不是照相时的姿势不对呀?”

院长就说是胸椎弯了,意思留我们在那里住院,他妹妹也说住院有合作医疗。你想想,从这里治腰脱都没治好,住院用合作医疗的钱比不住花的还多,说啥我们也不会从这里治的!主要是他这里治不好兰儿的病!我非要弄明白不可!中午要下班时,他兄妹二人还挽留,我们就答应着下午,要不,险些走不出他的屋!为了挣钱,那好听话说的!不来,也迎接你二里地!

我拿着片子,给兰儿看,我说就是你站偏了,再说也没有报告单呀?我去找照相的女的,问她,她竟然说,院长咋说就咋样,找院长看去!出屋,走了。

我也跟着出来,去取化验报告。上二楼,我生了一个心眼,取出来,我就问化验的:“大夫,你看看缺钙吗?”

看着上面的h值我们就是盲人,谁也看不懂。

他没有考虑,就告诉我了:“不缺钙,都正常。”说完了,他也可能后悔了,“去楼下问大夫去!”

我拿着下楼,对他们的作为很不满。兰儿也跟了过来,一齐问院长的妹妹。院长的妹妹拿过来,都没仔细看,就说:“缺钙,开点‘仙灵骨葆’吧。”

我说:“等等,先别开,家里有呢?”

哪是有啊?这不纯属于骗人吗?拿人当傻子啊?

他们都下班了,下午的也上班了,我又去找照相的,要报告单。不是那人了,我问换了这个人:“大夫,你看,是不是胸椎弯了?”

她拿过去一看:“谁说的?没有啊?就是照的时候人站歪了!”

我说没人说,我寻思的。你给我开张报告单吧。

她一边开着一边说:“上午的人准是忘给你开了,你也不能瞎想,胸椎没事,也不是‘强直性脊柱炎’,锻炼锻炼就好了。”

“嗯”。我答应着。她哪知道,不是我。

我对兰儿一说,半信半疑,究竟谁说的对呢?

我们带着这个疑问,拿着颈椎ct片、胸椎的照相片、化验单,谁也没吃饭,来到建平县医院骨科,等到一点半。托了个认识人,找到了主任。

他看看片子,颈椎没有啥事。胸椎也不能排除“强直性脊柱炎”,让兰儿左右的摆动,还不敢肯定是,那得需要做“血沉。”

他非常语重心长的说:“就是与风湿有关的这些病,医院也没办法,不能做手术,只能开点药,你不能吃药,回去按按摩,理疗理疗吧。”

他的这番话,说的我俩晕头转向,找不到了医院的大门……

哪都没毛病,她咋就胀、痛呢?

总有些事,凑巧、吻合。

难道“看香”的真就练就了一双慧眼吗?上通天文、下晓地理?

可是村里的谁谁谁、某某某的后背咋就一看,回来烧了几张纸,就好了呢?就是今天的我、将来的你、任何人任何时候也不会弄明白的!

你不要责怪我!相信迷信!

兰儿打听着了村里的两个女孩,都好了。要我跟她去,兰儿是让病逼的!那个大风天!我先坐车到的街,等她。

她半路下车,因为她要坚持走那二十里路!这些日子,脚上的泡,都结茧了。

那个女的见到我们,是又打嗝又吐,好一顿折腾。

兰儿说看她折腾那样,咱们走吧。

她说没事。你们带来东西了,和我争位,我们不懂。

她烧了香,就打哈欠,说些听不懂的话,又问了兰儿的生辰八字,说中国话了:“你家老辈子供着保家仙来,让你父亲给扔了?是不是?”

我说:“是啊,那时是‘四清’。”

“找上你们了,供上就好了。”

为了兰儿,我们满口答应。

“还有外鬼,晚上上东北角烧一百张纸送送吧,不是你家的,是她去年秋天从娘家带来的!”

我认为她说的对,给了她五十块钱,就回来办置。

静下心来,想一想,兰儿也就是去年秋天回的一次家呀,她的娘家也正是东北方向的!我家早年的确供过保家仙,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过,问姐姐,姐姐也说有此事,我们不认识这个“香头”,她也不认识我们,她咋看出来的呢?

这些虽然是话外之音,但这些把我和兰儿越拉越深,病非但没好,使兰儿的精神趋于崩溃!

兰儿还是坚持不懈的走,后背难受的受不了,找村里的大婶拔拔罐子,拾掇。我闲时,就给她揉。过半夜,就跑出去,像疯了一样,我自然天天穿着衣服睡觉,她跑出去,我就得追出去……

她就对着天空“啊啊——啊——”的大喊,接下来就是哭声,惊天地,泣鬼神。

营子里的狗,很多时,都叫到天明。我心力憔悴,无望之中求生存,再一次的要求兰儿去按摩。无论按摩管不管事,我的心管事,我的心好受。不要说我自私,在她按摩这一上午,我还能歇一歇,睡一觉,是太困了!好歹的她要走二十里,就是去接她,也省事的骑着兰儿的摩托看着她,我可以睡到中午做饭!

兰儿去的那里是天天捏脖子,揉后背。兰儿这病都不知咋粘上的,后背和脖子都成了绛紫色的死肉了,说人打皮了,骂滑了,她的肉劲小了,都丝毫不起作用了!就是各个部位的胀!揪心的难受!没有一个固定的疼“点”!

那天我见到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人,我告诉了兰儿的病情(我是见谁和谁说的),他说,一年前,他也那样。他就告诉我去朝阳二院,疼痛科,找一个姓张的女大夫,打的针,回来就好多了,然后,就锻炼,一个月,就好了。兰儿在那边等我,我就喊她,兰儿也仔细听了。

这是好事呀!人家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还是去了!谁知道这好事变成了糟事呢?我们拿了所有的片子,直接找到了张大夫,张大夫看看片子又按后背,问哪疼,兰儿说哪都难受,她说没有压痛点,不能打针呀!再说看片子,颈椎和胸椎没问题呀?怀疑是“强直性脊柱炎”就拍片照照“大胯”吧。

我们很快就照了,取了来给她看。

她也说没事。

最后,她也没办法了,把我们推给了一楼的魏大夫。魏大夫一看,让兰儿活动,兰儿说她是腰脱,她很肯定的说:颈椎、胸椎、腰脱都没事,回去吃点“仙灵骨葆”锻炼!晒太阳,就行了!

我说她胃不好,不能吃药,开点胃药吧。

她说,你回去买吧,买点“维敏胶囊”配着吃。

我们不知道咋走出的屋,兰儿到医院门口,就哭开了,“哐哐”的创门,不少人帮着拉……

“兰儿,检查没病还不好吗?那非得有病才好呢?”

“你胡说!你胡说!”就往大道中间跑,一个出租车嘎然而止,拐弯走的,好像骂了一句。不管了,兰儿趴着冰水里,两只手捶着地,痛哭不止……

(八)

这次兰儿哭得很严重,到了建平街里还哭。唯一一次生存之火破灭了,哪里还有希望之光呢?她无目的、茫然的走着,脸上的泪花,尽管在那黑黄的没有血色的面颊结了白道,她也不去擦。我心疼的拉住她,想给她擦擦,她都不用。我问她:“我们去哪?吃口饭吧?”

她不去,她恶狠狠的说:“去死!”

兰儿呀?你不这样啊?

我跟在后面,让我给拖到按摩那,她的火气,渐渐平息了。

人,也许就是生与死。

死不了,就得顽强的活着!活在病痛里的人们,天天努力的与死亡抗争!有了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死亡就会倒退!生命得以延续……寄于这些,兰儿依然毅然决然茫然的支撑着!

兰儿到山沟里哭,大哭……喊,大喊……

多么凄凉的日子啊!多么难熬的岁月!

我们认为兰儿精神有问题,卫生所的大夫说兰儿是“更年期综合症”。我说,不能吧,兰儿才四十二岁。

兰儿就这样活了一个月。

兰儿给凌源的大姐打电话,还是要做手术。

兰儿说,等我躺住了时,我就是做手术了!我这腰脱没好了!也不管她说,竞走了一个月了!始终是原地踏步!她又后悔了,她说要是接着“点穴”可能都好了!兰儿的心情多么复杂呀!那天按摩还是我跟她去的,在大市场门口等车,突然发现那个牌子写着:刮痧,治颈椎病、腰椎病。我们等也是等,拽兰儿去看看。原来,一个星期刮一次,主要是卖“安利”产品的。直接刮了一次,买了“安利”营养品。有“蛋白粉、倍力健、小麦胚油。”不过,太贵,兰儿是死也不同意买,我是第二天偷着买回来的,闹了一顿气!那叫八百多块呀!我说营养品,不刺激胃,兰儿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吃了些日子,到后来做手术才扔……

说起刮痧,邻居的亲戚来特意的告诉兰儿,他的表妹在街里买服装,原来在沈阳学美容来,她会刮痧,是用一种“精油”在后背赶,就是疼,你去找找她?我们又去了,做了两次!兰儿也没感觉咋样!

她仍就在那家捏、揉。

下午回来,忍不住,我陪着她,到山沟里哭!“啊——啊——”的喊。记得当时,我都鼓励她大声喊,我的心破碎到何种程度啊!

晚上,烫脚、熏身过去,早晨依旧出去喊!叫!

熬到二月初一,觉得天天走二十里无望了,兰儿突然说,给凌源大姐打电话,我要到那去看看。我说你打吧,我去收柴火,做饭。我兜里装着电话,拿着花篓去收柴,到外面,这个空当,我抢先给大姐打了电话:“大姐,我们今天要上你们那,你最好阻拦点,我不想让兰儿做手术!”

回屋,兰儿又让我打,我又用电话打了一遍。我们用了卫生所大夫的车,到的凌源。

凌源钢城中心医院,前身是凌钢职工医院,有着别处没有的优良传统。大姐、姐夫领着我们找到了院长、外科公主任、麻醉师杨大夫,大姐夫忠厚、心直口快,说:“这是我弟妹,做手术,必须和我似的,你们三人都到场……”

大姐就说兰儿,做手术你们商量妥了,可别生气!她也没阻拦呀?

王院长检查检查兰儿的腰,兰儿的腰摁哪哪不疼,没感觉,反正就是屁股腿酸麻胀,右腿厉害。院长建议做ct,有原来的片子也行。我们说没拿,就想重做ct,看看是否复位了……

结果出来一看,大吃一惊!

接过ct报告单,一看,腰3节膨出、4、1骶、5、1骶突出!比去丹东前增加了一节!后来,院长说3节不要紧,可对于兰儿和我来说,却要紧呀!这证明,去了一趟丹东,没好,反而加重了!回到大姐家,大姐就和我们告诉大姐夫,死活不手术,大姐后来都和大姐夫打着过了,大姐还积极主张手术,把我的意思全给抹杀了。大姐也是个侃快人,他们家和医院是邻居,和王院长、宫主任关系都很好,也都是“凌钢”一个单位。大姐在我们没吃饭之前,在地当央,头扎地,猫腰学大姐夫:“就他,就这样走道,还说‘宁死也不挨那一刀’呢,这不,逼着做了,多好啊?”

这次,更坚定了信心!

兰儿说,等我后背能躺住二十天,我就来!

兰儿心里肯定也害怕,不害怕不是兰儿!

这就表现在去凌源做手术的前夜!

从那里回来苦熬了有一个月吧,兰儿由“竞走”改成了“溜达。”她按摩了些日子,也不去了,我也给她揉,村里的婶婶们也给她拔罐,躺着,早晨能多躺会了……继而,又能多躺会,脖子依然不好的情况下,腿!不但但夜间加重!下午又天天难受的厉害了!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不能看着兰儿受苦,我坚决的说:“过了后天,清明,我们就去做手术!”

为啥?清明姐姐们回来上坟,得等她们回来。

这两天我开始办合作医疗,就是合作医疗不报,我也主张去给兰儿做手术!

我抱着试试的想法去办……

村卫生所的大夫说,去医院开个转院单就行了。

我去了建平县医院,找那个认识人。他说,让我直接找骨科主任。我到三楼找着了王主任。

王主任拿着兰儿的ct片子说,“腰脱这手术,咱们县就能做,为啥到凌源呢?”他又说:“凌源和建平是平级医院,合作医疗不会管吧?再说,你也不是往上级医院转呀?”

我急中生智,赶紧说:“主任,她娘家是凌源的,那里有人伺候她。”说着,就从兜里掏烟,给主任点着了……烟雾缭绕下的主任想了想,拿过一张白纸,迅速的很流利的写了一张转院单,最后盖了他个人的印章,“你去七楼医保科签字吧。”

我颤抖的手握住了转院单,跑到七楼。医保科的女的说,还得到后楼的四楼找骨科的一个主任签字,再回来。我又跑到后四楼,也不给我签,我就用同样的办法骗他,反正也没带户口本。又拿回医保科。医保科签了字,说:“你不如去卫生局合作医疗那里问问,你这种情况,不能报吧?”

我看看手机,快中午了,下了楼,打车就往那里跑,忙出了一身汗!找到乡村合作医疗的主任,一说。他问上了我:“你说这平级医院给报不给报?”我故伎重演。他说:“是不是都住上了?”我说:“住上了!”“住上了,还说啥呀?回来再说吧?我告诉你我的电话,回来打电话再说!”我说“行!”我拿着主任给我的号就回来了,就是不报,也准备去了!

清明过后的两天,阳历4月7号,阴历3月12,那是一个难忘的日子!这天,兰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漂亮了许多……

我们准备明天去凌源了!

夜里,兰儿开始依偎着我……好久没有这样了!

她开始吻我……我推开她……

她喃喃着。

她的脸突然有了红润。

“我想……我想……”

兰儿想做“那事!”

我们做了很久、很久……

夜里,兰儿又要做一回……我们又做了……

兰儿,做了个好梦,梦见鸟儿在花中飞,梦见情侣在林中笑——

(九)

从家走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带了很多钱。上午到了医院,王院长说原来的ct就行,我和兰儿不干,大姐跟着我们又重新做了一次,我们认为,做手术不是闹着玩的。又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中午在大姐家吃饭时,我就把话敞明了:“大姐,我准备给主刀的上点‘炮’呢?”大姐说:“不用了,那麽多人,不如下午和公主任说说,做完了,安排一顿,既省钱,连护士都叫了……”我说,这个办法好!就说今天,也有大姐的面子,院长打电话给护士长,护士长看见老太太来了,不但热情,反而给兰儿和我安排了一个两人住的单间,两份行李要了一份的押金!我们是又感谢院长又感谢护士大姐啊!

兰儿守着外人,拉屎尿尿都却不开面子,这下就好了。

吃完饭,我和兰儿先回了医院,大姐给我们准备的暖壶、脸盆、饭缸、拖鞋,我怀里抱着,手上拎着。

下了“得月楼”,走过那条柏油的甬道,风沙,扑打着脸,兰儿紧偎着我,用一只手,挽着我拎壶的胳膊,杨柳依依,被风摇落了枯枝,还没有丝毫绽放绿芽的意思……兰儿说“我害怕——”

我说你怕啥!二十天,一晃就过去了!

下午,大姐来了,我在四楼上就看见了,没等她上来,我坐电梯去迎她,我们到前楼找到了公主任,大姐开门见山的就把意思说了。公主任笑笑说:“不用了,本来农村就很困难,合作医疗还不一定报,我在手术上尽量给你们省一部分钱,你们在用这钱请我们,不等于没省吗?意思我们领了,我也把你们的意思和院长麻醉师说说,知道就行了。”

我千恩万谢的走出了主任室,主任送出我们,说:“主要是把病治好了,才是真的!”

傍晚,我们没拿个褥单,上街买吧。我们就穿过繁华的人流,找到了超市,买了两条褥单,兰儿怕手术后,血液弄到医院的褥子上。又买了一条电褥子线,护士长尽管说不让用,但她后来的话里却说,用电褥子小心点,别触电。想是用电褥子也是睁眼闭眼的事。再就买了一个女式的坐便,这个医院里没有,我问过,只有男式的。最后,买了一捆子卫生纸。在外面吃了几个包子,灯火辉煌的时候,回到病房。

睡觉时,兰儿说,“来,上我的床上来……”

我很累,躺下了。我就又站了起来……

“我还想要伺候伺候你……”说着,兰儿就“嗡嗡嘤嘤”的哭了……

“我害怕呀!”

我开始哄她:“你怕啥?有我呢?兰儿,别怕!”

“我们结婚多少年了?”

“问这事干啥?”

“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担待点!”

整的和生离死别似的。但,我没说,“可别瞎说了,净整些没用的!”

她想过来拥我,而后,她要我快打灯……

我赶紧跑到墙壁跟前,摁着了灯……

“这是又咋的了?”

兰儿一指新买的褥单,“你看——”

兰儿是不是精神过度紧张,还是受到了惊吓呢?不该来的“事”来了,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过后想一想,女人啊!也在情理之中。

我说兰儿呀!你真是“绞牙(方言:事情难办,往一起赶)!”

兰儿止住了呜咽,只顾去擦褥单上的血渍。

她十分惋惜的说:“我想再‘好’一次,手术完了,三个月以后不算,我要是瘫痪了,你伺候我一辈子咋办啊!”

她又开始抽泣了:“我怕就怕一辈子瘫在炕上啊?!”

我说,你别瞎想了。

今夜,兰儿说,还挺好呢?要不,我们明天回去吧?

你可别胡闹了,都定准了,明天下午手术!很晚,我们才睡着……

第二天,大姐和院长都来了,大姐对院长说,你们谁主刀?院长说我主刀。大姐下命令给院长,公主任,小杨子(麻醉师),一个不到场,我拽着弟妹就下手术台,院长说,那是当然,就看你老太太我们也把手术做好。又关心的问兰儿,兰儿就是怕,院长说,别怕,做这样的手术是个报个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再说,也对不起老太太呀!一会,主管兰儿的辛大夫来了,在兰儿腰部粘了一块胶布,这叫“定位”,还得再照相看片。

我想兰儿来“事”啦,不能瞒,就对院长说了,院长说没事。院长走不多时,杨麻醉师就来了,问兰儿多不多?兰儿说不多。

手术就推迟到十号上午。我打水时,碰到麻醉师还关心的问我。他告诉我,怕手术时,流血过多……兰儿那天换了一个新裤衩,我说,没用,她不好意思脱光,也是脱了。回来时两个管,一个导尿的(护士早晨就插上的),一个导血的!我傻子似的问护士:“她的月经咋还那么多呀?”护士不是好样的笑我:“那是刀口渗的血,月经那里能插管吗?”

手术时,公主任忙,没去,大姐到底给他拽去了!

我姐姐姐夫怕我自己不行,来帮我几天。拉屎尿尿的,兰儿都喊他们出去!

手术做得很成功啊?咋就不好?二十天下来,复查……为啥还是原来的样子呢?所有的症状还越发加重了!

院长开完了“五一”的会,怕我们着急,直奔我们的病房。

给我们耐心的讲解了手术的全过程,并说,这些,手术记录上都有。把手术指证步骤和经过摘录如下:

“患者俯卧于脊柱手术支架上,麻醉起放后常规消毒全面手术中。后正中切口,长约八厘米,l3——l5棘突间,逐层切开,皮下深筋膜及棘上韧带,延棘突表面剥离到小关节外缘,放置椎板挂钩牵开椎旁肌,清理椎板及小关节处软组织,切除l4——l5椎板间黄韧带,明显增厚、约5mm,切除l4椎板下缘和l5椎板上缘。见右侧小关节增生,黄韧带增生明显,l5神经根受压,l4、5椎间盘突出不明显。切除增生的小关节内缘及肥厚增生的黄韧带,探查神经根管无明显狭窄,l5神经根被解除压迫。探查左侧l5神经根无明显受压,切除增生黄韧带及椎板。用9#导尿管延侧隐窝插入上、下分别进入6厘米。冲洗切口,放置引流管于椎板外,另戳口引出,逐层缝合切口,术毕!”

“手术名称:全椎板切除,椎管扩张术。”

(十)

最该强调的是,谁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症,最好不要盲目的按摩,最好也是最主要的不要做ct,多花钱,即使本地没有,到外地,也要做“磁共振。”颈椎也包括在内。兰儿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按一辈子摩也好不了,只有切开腰椎才能看到咋回事!院长说,现在有可能里面的血斑粘连,过了三个月后,不行再来复查,要不,去做做磁共振,就看清了。兰儿就这样带着痛苦回的家。

兰儿的腿非但没有好,反而加重,也变样了。

每一天早晨,要亮天的时候,就来了。全身都像触电一样,苏苏的酸麻胀……她就早早的起来,来回的在屋里走一两个点,尽管腿上的劲过了,后背、肩头、胳膊、脖子串着,此起彼伏……日复一日,天天如是。

许是兰儿不够坚强?如果就这样硬坚持到今天,也许会好呢?是不是时间不到?兰儿说,那种难受劲,换成任何人都无法坚持的!我也认为,兰儿是人,她不是神!文学作品里,也许把兰儿写的如此坚强,但兰儿毕竟的血肉之躯,那种痛彻骨髓的煎熬,才是无需做作的兰儿!

兰儿绝望了!兰儿的心碎了!

兰儿就是怀疑手术没有做!兰儿要去做核磁。给院长打电话,院长建议仨月后,兰儿苦熬。

也是太难受了,我天天跟着哭,我没法了。兰儿又重新拾起了中药。这回是又找个大夫开的,说不刺激胃。什么“蝎子、土鳖、白花蛇呀,”全有。

兰儿就试探着吃,吃完了饭就吃。连着吃了二十天,没起到一点效果,胃难受,就扔了。

兰儿的脸没有一点血色,面黄肌瘦。

营子的婶婶说,看你浑身串着疼,不是啥好病,还是找“香头”看看吧。我说,我们也看过,也没管事。婶子就提供了一个看得准的。我说过,我们毕竟是人,不是作品里经过艺术加工的人,我们就是这样的脑瓜:治病,如论怎样治,只要达到治好的目的。

我开车去了常家沟。

今年盛夏。

火一样的太阳,烘烤着大地,田地里的苞米都蔫的抬不起头来,路边的小树无精打采的,偶尔一辆大翻掠过,带起一片干巴巴的尘烟……我的心情,和地里的庄稼一样,多么需要雨露的滋润呀?兰儿的病,就像今年的旱情,久久的不见好转呢?什么人,能有这回天之力呢?

那个老太太是我从田地里喊回来的,她在耪苞米。

她看看我,问我兰儿的生辰八字,选了香。

说:“这香,是你家黄仙,选的。你带着菩萨和弥陀佛来了。你家‘花容’(指兰儿)有任务,要和我似的,出马。”

我说,我只要她病好。

她说,也许一两年呢!个个关节都得打通呢?

后来,我独自去了两家,都那么说呢?并且能看出你家的阴宅在何处、几处,阳宅什么样,老辈子死过啥人等等,很多事,说的你不得不信呀!

就是如今我也弄不明白?真像人们说的,她们练就了三只眼?

一年的病痛折磨之后,做了手术,又带来了新的痛苦。我回到做手术的医院拿病志的同时,问了问院长,比方说,腰的部位贴贴膏药行不?他说没事。兰儿都吃了一个月的“甲钴胺”,这回也捎带着买几盒。回来就买“老杜家膏药”贴了一个月,脖子、后背也贴了一个月,又吃“关节防己丸”都白费了。不管兰儿有去死之心,我有时都想死,兰儿你因为病发脾气,我咋能不伤心?我是不愿意让你好呢还是不给你治了?

夏末的一天,上午在“看香”那看好了,晚上去哈喇沁庙。这次去,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个“看香”的说,上次你们花的八百元,那个人没都给庙上,还的“债”是扔在一块烧的,你拜她为师来?兰儿说,她说我要出马,我说啥都不会,就说拜你为师吧?她就教我几句。那就是了,你后来没去,她生气了,把你家的常仙扣到那了,我还得给你弄回来,我也不问她是谁了,她这样就是属于“作孽”,上回的钱白花了,这回,还得办置,得五百吧,我守着你们把钱交到师傅手上。谁知盼到下午,一夏天不下个雨,一大块黑云滚滚而至,继而,越增越厚,打起了雷,“哗——”雨如滂沱。

屋里的兰儿正在浑身疼痛的份上,想着一会去村里坐车,到街里,在租车到一百二十里地的庙上,这突然来雨,心,一下子无望了!跪在佛像前,一顿嚎啕大哭……“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吧!”兰儿哭得后来又坐在地上,两条腿往两边瞥着,我赶紧去拽,“兰儿,你的腰不行,别把腰弄坏了。”

“腰?咋着也是没好啊?”

我就往里屋拖她。

“各位仙家,我啥都依你们,你们咋不快让我好啊?”就“咣咣”的往地下磕头,“快让雨停了吧,我们好去拜庙!”就拉我:“你也磕!帮我求求!”我就和她跪在一起,对着佛、仙家磕起了头。

我看不行,兰儿满脸是土不算,鼻涕流到了嘴里,头磕青了,磕坏咋办?我站起来,硬是把她薅起来了,拖拖拉拉的摁在里屋的沙发上。

外面,雨像是小了,我跑出去,看看天,喊:“兰儿,一会能去,北面都露蓝天了——”

那晚又挨个的给佛叩头,听经,那个人也和我们一起磕,还逐个告诉我们,这个是药王、那个是菩萨、文殊,当叩到地藏王那,她说:“这是帮‘我们’‘查事’的地藏王?”

“我们?”好像兰儿真的要“出马?”

那兰儿的病终究是不好啊?

我们又去朝阳凤凰山找和尚针灸两天,第三天,他因为手续不全,跑了,兰儿的又一次希望破灭了!回来,回到原来的起点!

我还是不断的给兰儿捏脖子、揉后背。

兰儿也没“出马”呀?为啥十个人十个那么说呢?

那天,遇到了一个知音。他也是手术没好,酸麻了两年,也没弄明白。我说:“你帮忙,给我的兰儿打电话,就说你三个月就好了!”他爽快,满口答应了。我后来嘱咐他,我们来问你,你也这么说。

兰儿,四五个月过去,嘴上张罗着做磁共振,心里害怕,就是还压迫神经,能咋样?还能去做第二次手术吗?有的只是过多的痛苦和无奈。

我想,人活着,在和命运抗争的同时,只能靠岁月的打磨,让时间去评说吧,任何人,也无法预知未来!(全文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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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归燕推荐:归燕
☆ 编辑点评 ☆
归燕点评:

一场病,没完没了的治,旧病未去,又添新病,有病乱投医,
该用的该做的该手术的该问仙的都试了,可是却总没有好的一天。
反反复复,病痛在折磨一个人的身体的同时也在击垮一个人的精神,
在病痛中,也让我们看到了夫妻之间深厚的爱,也正是爱的力量才让
饱受病痛折磨的人有了心灵的依靠,无法言说某些医院的是非功过,
只知道,这辛酸痛苦的哭声,让人倍感凄凉。期盼早日康复!

文章评论共[4]个
归燕-评论

问好作者!at:2009年12月02日 中午2:01

守候天使-评论

谢谢编辑!at:2009年12月02日 下午3:41

伍世春-评论

春春到访,非常喜欢你的文文,不过感到太低沉了些!欢迎回访《局长进了女厕之后》也是短篇。at:2009年12月03日 下午3:14

沧山弱水-评论

问候朋友,欣赏。喜欢无法预知的未来。at:2009年12月03日 晚上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