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一九二五年秋,祖国南方沿海地区又是一个多难之秋,一个百年不遇的奇旱之年。
这一年,从春到夏,从夏到秋,未曾下过一场透雨。每天每天,炎炎赤日无情地煎烤着大地,大地变得青烟腾升,河溪断流,泉水枯竭,田地龟裂。南天、东陵、北源以及邻近的几个州县,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饱受灾难之祸的人们,被迫逃离家园,四处流浪。
一时间,饿殍狼籍,哀鸿遍野。
南平镇是昆峰山外的一个小镇,这里原是一个颇为富庶繁盛的地方。自从灾民之潮波及这里之后,小镇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喧腾热闹,变得一片死寂。由于灾民不断涌来,小镇店家不堪其扰,纷纷关门大吉,逃去无踪。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绝望无助的饥民迈着无力的脚步在踯躅、在徘徊、在绝望地呼号。
这天下午,小镇来了一个叫同乐班的戏班。同乐班原是沿海一带颇有名气的戏班,他们是随着灾民的浪潮波及到这里来的。
同乐班的班主江清,是个乐坛鬼才, 一把二胡,拉得出神入化;吹打弹唱,无一不精。班中正印花旦江苑红,是江清的女儿,她那一年年方十八,生得眉清目秀,脸若桃花;一双清灵的丹凤眼儿,流光溢彩,顾盼生辉,是一个少见的美人坯子。加上她的一副天生歌喉,歌声清丽,甜蜜醉人,班子的演出,不知倾倒多少人。
乡间的戏班,活路有两条,一条是为达官贵人、富户老财唱戏贺喜,领取他的赏钱;一条是登台献艺,博取观众的赏钱。大灾之年,有钱人家早已远走高飞,没人请戏,前一条路已经没有了,唯一的谋生之路就是登台献艺。
来到这个小镇之前,戏班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钱进帐了,原来积蓄下来的一点儿也早已用光。戏班的人大多被饥饿和忧伤折磨得不像人样。虽然如此,他们为了博取观众的赏钱,还得天天强打精神,登台表演。
这天晚上,秋月正圆,冰凉的月华洒满了无生机的大地,照得大地寒光闪闪。
小镇旁边空地的座土台之上,咚咚锵锵地锣鼓响,同乐班又要献艺了。全班伙计已经是脸如菜色,胭脂铅粉,掩盖不住他们的潺弱与苍白;锣鼓管弦透出的尽是凄楚悲凉。
班主江清,早就饿得有气无力,看到渐次围拢而来的灾民,强作精神说:“伙计们,我们戏已数月无钱进帐了,剩下的钱也已花光。今天 晚上,大家都要卖力献艺,看能不能博得观众的赏赐,不然的话,我们同乐班算是玩完了。”
一个掌板的伙计说:“班主,这小镇的店家早已逃去无踪,即使有钱,我们又到哪里去买米呢?”
江清说:“别说了,事到如今,唯有见一步走一步了。开演吧,苑红,你上场。”
伙计打响开场锣鼓,江苑红轻移莲步,轻扬水袖,婷婷娜娜地来到台中,清清嗓子唱了起来。她唱道:
圆盘月儿照天涯,天涯万里何处家。
手拿锣鼓走四方,戏班女儿暗自嗟。
声声清唱声声恨,多难之秋珠泪洒。
苍天啊苍天开开眼,哀我众生怎安家……
江苑红不愧艺苑奇才,不单唱过的曲子过目难忘,还能和着乐曲的旋律即兴演唱。此刻,她唱的便是触景生情的新词儿。这一曲新词如怨如艾,如泣如诉,情景交融,把人们的思绪带到忧伤断肠的意境之中。
一曲唱罢,江苑红先自泪湿衣衫,无语呜咽,台下的饿民也发出一阵阵无力的但十分由衷的掌声和叫好声。
同乐班的掌柜听见人们赞好,手捧托盘子,毕恭毕敬、可怜兮兮地向人们讨赏钱。人们叹息着,着魔般地向他摆手摇头,显现出一脸的咀丧和无奈。
看到一张张惨淡失色的脸,看到一双双瘦骨嶙峋的手,掌柜的眼睛湿润了,他哀哀地长叹:“这是什么世道啊!”
掌柜无助地在人群中走了一圈,拿着空空的托盘回到后台,扑通一声,跑倒在江清面前,抽泣道 :“班主,小的无能,讨不到赏钱,还请班主处罚。”
江清颤巍巍地上前扶起他说:“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呀,人们都流离失所,到了这般境地了,怎么能怪你呢?”
掌柜凄凉地说:“班主,台下观众,人人自危,大家都到了死亡的边缘,看来也不会有人赏赐了,是不是别演了呢?”
江清沉吟一会说:“不,我们同乐班向来托赖于民众,是民众养活了我们,今晚,不论有无进帐,都得演下去,权当是对民众的报答吧!”
掌柜连连应是,吩咐伙计继续演出。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悲哀的表演了,演出的人饥肠碌碌,观看的人也饥肠碌碌,唱的唱不尽满腹悲凉满腹忧怨,吹拉弹拨,奏出的全是断肠哀音、人间惨剧。
悲凄的音乐声中,台下不少的人永远地合上了忧郁的双眼;忘神的表演中,台下不少人看到了死神的狞笑。
该演的节目演完了,能奏的乐曲奏完了 。台下的观众仍然意犹未尽,大家仿佛觉得在观看演出之中踏上死亡的彼岸是最好的解脱似的。死去的渐渐地变得僵硬,活着的也渐渐地变得麻木,近台的观众犹自喃喃地呼唤:“奏一曲吧,奏一曲吧……”
夜已深沉。望着冰凉的冷月渐渐向西天沉去,江清看看死寂寂的小镇,看了看台下观众生死相依、无惊无恐的惨然景象,心头百感交集,一种前所未有的乐感涌上他的心头,一时间,江清止不住思潮泉涌。只见他一手抓过一把二胡,一手拿起一张椅子,吩咐司鼓敲响开场锣鼓,来到场中坐下,欠身道:“诸位父老乡亲,今夜月明良宵,同乐班承蒙各位拥戴不去,同船过渡,也算缘分。如今,我为诸位演奏一曲新作的二胡曲《苍生劫》吧!”
台下观众听了江清之言,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叫好声。
江清说完,调了调弦儿,向司鼓、掌板的挥手示意其配合,然后闭目忘神地演奏起来。
这也许是空前绝后的一场演奏了,过去乐班的演奏,全凭司鼓、掌板的指挥,才不会乱套,现在江清这首即兴的乐曲却要反过来指挥司鼓掌板的以及其他的配器。然而,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原因,他们的演奏竟然也能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乐曲先是一段散板,它以一段舒缓悠扬的旋律,把人们带到一个静谧、欢乐、祥和的意境之中——平原千里、沃野万顷,小桥、流水、人家;水田明如镜,镜中一洞天;牛儿撒欢,惊起一天云雀;蓝天白云下,人们辛勤地劳作,辛勤地播种、耕耘……
随着时光的流逝,乐曲把人们带到丰收的季节。但见江清如痴如醉,琴弦如同一道音乐的河流——车声辚辚、马声萧瑟、歌声悠悠,有鸟儿鸣叫、鸭儿欢跳、大人欢呼、小儿雀跃;丰收的稻子登场,黄澄澄的晒场金光闪耀;清秋朗月下,人们尽情地舞蹈、尽情地欢笑……
猛然间,一阵急骤的震弦,带起一阵焦躁的鼓点,接着,乐曲改调 ——霎时,狂风呼号,乌云摇曳出白光万道。紧接着,暴雨来了,山洪来了,怒涛来了,海啸来了,天崩了,地裂了。继而是无力的惊号、绝望的哀叫。凄惶无计的芸芸众生,在漫天盖地而来的灾难面前,只能够苦苦地挣扎,苦苦地奔逃……
激愤从江清的指间流出,慨叹从江清的指间流出,悲哀从江清的指间流出,心血从江清的指间流出。一曲感天动地的《苍生劫》,将在场所有的人的思绪都带到一个完全忘我的境界之中——谁给苍生许多劫,低头垂泪问苍天,苍天苍茫竟不语。
天苍苍,地茫茫,人间此夜最凄凉。江清拉呀拉呀,台下又有不少的人在他哀怨的乐曲声中得到解脱,渡过奈何桥下的无妄之水,去到彼岸的极乐世界。
夜风凄清,寒星闪烁。江清的《苍生劫》没完没了地从他的指间流出,心血也没完没了地从他的指间流出。突然间,“嘣”的一声,琴弦断了,乐曲呀的一声嘎然而止,江清也四肢一伸,倒在土台之上,停止了呼吸。一代乐坛鬼才神奇的琴声,成了许多难民的安魂曲,也成了他自己的安魂曲……
二
江清的死,给同乐班带来了极大的悲哀。他是同乐班的台柱子,台柱子倒了,同乐班再也撑持不下去了。
在那灾难频仍的年月里,人们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了。江清死后,没有棺材,没有法事,没有丧礼,也没有仵作,戏班的掌柜吩咐他的伙计,连夜把他的班主和台柱儿抬到一个小山之上 ,挖了小坑儿,草草埋了,再为他垒起一个小小的坟儿,树个木牌儿,写上“同乐班班主江清之墓”,便算完成了江清的身后事。
清晨,江苑红扶着她的母亲,来到江清的坟前,虔诚跪下,撮土为香,哀哀地痛哭:“爹爹呀,你死得好惨呀……”她的母亲更是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同乐班的掌柜领着同乐班的伙计们也肃立坟前,不住地饮泣。
如血的太阳渐渐地升高,在云端探出脸儿窥探着这人间的惨剧。
戏班掌柜抽泣了一会儿,止住哭声,劝江苑红母女说:“班主夫人,苑红妹子,节哀顺变吧,如今是灾祸频仍的年月,民不聊生的事儿,你也见得不少了,比起那些抛尸荒野的人来,班主他有一掬黄土盖脸,已经是他的造化了。兴许他日我们抛尸他方,还摊不上这一掬盖脸的黄土呢。”
江苑红的母亲听了掌柜一番话,心中更觉悲痛。她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得出来,热泪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只在不停地哀声痛哭,哭呀,哭呀,哭到后来,睁开双眼,已经一片漆黑。她哭瞎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
掌柜的不知江清妻子已经哭瞎了双眼,他走到江清坟前,跪了下来,虔诚地拜了几下,呜咽着说:“班主呀,你去了,同乐班也撑持不下去了,我要将它解散,各自逃命而去,你泉下有知,原谅我吧。”说完,站起来,转身对伙计们说 :“伙计们,当今时世,已是人人自危,自顾不暇,我们卖艺之人,没有活路了,聚在一起,谋生更难。今后,我们不如分散求生,各自去谋出路吧。”
众人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就一齐跪下,向江清妻子拜别,然后互道珍重,迈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坟地。
掌柜对江清的妻子说:“班主夫人,小的无能,未能保住同乐班,如今逃荒去了,你们母女俩多保重吧。”说完,朝她深深作了个揖,也离开了坟地。
同乐班散去之后,江苑红搀扶着瞎了眼的母亲,一步一步地艰难走着,不时被横尸路上的饿殍绊倒。生性倔强的江苑红,爬起身来,拉着母亲,又顽强地朝前走去。
江母举步维艰,全靠女儿扶持,心里觉得难过,对江苑红说:“红红,娘已成为累赘,你自己逃命去吧,有娘的拖累,会害了你的。”
江苑红决然道:“娘,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要死一块死,要活一块活,别说傻话儿了,女儿是不会丢下娘的。娘,翻过这座山似有人家,我们会有活路的。”说完,慢慢地扶着娘亲,朝前走去。
这是一条 死气沉沉的村庄,村民也被大饥荒困扰着。
江苑红扶着母亲,夹杂在行乞的人群之中,向村民行乞 ,她用那唱歌般动听的嗓音叫道:“大叔大婶,行行好吧;大叔大婶,可怜一下我们母女吧……”
村里的人们面对众多的灾民,诚恐诚惶,如逃瘟疫,无可奈何地摇头晃脑,凄然感叹。
江苑红和母亲乞呀,乞呀,终于有一位瘦骨如柴的老大爷倒给她半碗稀粥。江苑红扶母亲坐在地上,一口口地喂她:“娘,你已很久没吃东西了,你吃点儿吧。”
江母吃了几口,噙着热泪说:“红红,你也吃点吧,路长着哩。”
顺从地说:“娘,我吃,我吃……”说着,自己吃了几口,就将剩下的全喂给娘吃。吃完,又扶着她朝前走去……
几天一晃就过去了。
这天,江苑红扶着娘亲,随着灾民来到一个叫方田集的小镇,对娘说:“娘,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去碰碰运气吧。”
江母长叹道:“红红,这段时间,领着娘行乞,太为难你啦。”
江苑红说:“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吧?你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成人,我侍奉娘亲是应该的,那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呢?”
江苑红想了一下,叹息道:“娘,在这灾连祸接的年月里,不行乞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呢?”
江母说:“红红,你不是说前面有个圩镇吗?我们不如试试卖唱,看能不能有点收益吧。红红,你那个琵琶还在吗?”
江苑红答道:“女儿自小与琵琶相依为命,琵琶背在身上哩,只是逃荒的人流恐怕已波及这里了,卖唱不知还会不会有钱进帐哩。”
江母说:“红红,我想应该比行乞强,起码不用奔波劳碌,不如我们试试吧。”
江苑红想了一会说:“娘,也别无良策了,我们就试试吧。”说完,挽了娘亲,朝方田集走去。
三
这时的方田圩,大多数的店铺已经关门,赶集者寥寥无几,只有不少的饥民在游走,显得十分冷清、沉寂。
江苑红扶着母亲,来到圩廊,找个多人的地方坐下,自己从背上取下琵琶,调了调弦儿,开口唱了起来:
手扶琵琶放声唱,奴家苑红本姓江。
父母者在同乐班,演戏唱曲走四方。
走四方,走四方,天地茫茫路茫茫。
众人的米来众人的饭,把我同乐戏班养。
众人的恩啊众人的爱,穿州过县也馨香。
自从来了大旱灾,十室九空好凄怆。
多少人家去要饭,多少人家卖儿郎。
灾荒没有人看戏,哀我戏班已消亡。
可怜我爹把命丧,我娘哭瞎眼一双。
奴家面前无活路,手抱琵琶走四方……
江苑红感怀身世,即兴吟唱,唱得幽幽怨怨,悠悠扬扬,吸引了不少人聚拢过来,驻足倾听。听到动情处,有的竟被牵动衷肠,嘤嘤哭了起来。更多的人则向围观的人伸出脏兮兮的手,哀哀切切地行乞:“大叔大婶,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于是,围观的人们便如避虎狼,渐渐地朝四下散去。
江母趴在地上,睁着暗淡无光的双眼,张着干瘪的嘴巴,呢呢喃喃地伸出破盘子向人们讨赏钱:“大叔大婶,赏口饭儿吃吧。”人人都有无奈地向她伸出同样残破的盘子。果然如同江苑红所料,没有人给赏钱了。
正在这时,昆峰山区昆都圩栖凤楼的鸨母王娇娘恰巧从附近经过,她听到江苑红那清丽动人的歌声之后,慢慢地走了过来,瞪大一双圆溜溜的眼,像审视一件宝贝似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打量了江苑红一会,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对江苑红说:“哎呀,好标致的小姑娘,好动人的歌喉呀。别唱了,这年头,饥民潮已经波及这里了,再唱也都是白唱啦。”
江苑红听了,停住琵琶,收住歌声,凄楚地问道:“大娘,那我们母女俩怎么办呢?”
王娇娘又反复打量她们母女俩一会,怪异地笑笑说:“只要你们肯跟我王娇娘走,我收留你们母女怎么样?”
江苑红听了,天真地问:“大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娇娘又是诡异地笑了笑说:“姑娘,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说话还有假?赶紧收起你的琵琶,扶起你娘,跟我走吧!”
江苑红又问道:“你会给饭我们吃?”
王娇娘笑笑道:“当然啦,不单给饭吃,还有大鱼大肉,好穿好住呢。”
江苑红想了一下说:“娘,我们跟她走吧。”
江母问道:“这位大嫂,你要把我们母女带到哪里去呢?”
王娇娘哈哈大笑道:“嫂子,我王娇娘是在昆峰圩开栖凤楼的,除了回我的栖凤楼,还能到哪里去呢?”
江母听了,决然道:“你不能跟她走,那是个火坑,娘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往火坑里跳。”
江苑红天真地问:“娘,那栖凤楼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那样怕?”
江母说:“女儿呀,那是妓院,是做倚门卖笑的皮肉生意的,你不能去哩。”
王娇娘听江母这么说,笑道:“哈哈哈,我说呀,这位大嫂,你怎么就不想自己什么身世,看看自己什么处境。一个瞎眼婆子带个小姑娘漫天下行乞,还当自己是皇帝贵族、金枝玉叶。像你这样卖唱,到头来还不都是死路一条?这年头,如要女人,只要我王娇娘一开口,要多少有多少。要不是见你女儿色艺双绝,饿死街头殊为可惜,我还真懒得理你们哩。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江苑红想了想,银牙一咬道:“好,娇娘,我跟你走。”
王娇娘听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对呀,乖乖,这才对嘛。”
江母摇头道:“不,红红,那地方我们不能去哩。”
江苑红坦然地抱着母亲的肩膀说:“娘,这年月,不能想得太多,再说人生在世,除了死,再无大事,看开点吧。”
王娇娘赞道:“对对对,还是女儿识相、懂事。这年景,能够活得下去,就算不错了。”
江苑红又说:“娇娘,我可以跟你去,不过得有个条件。”
王娇娘问:“什么条件?”
江苑红说:“我江苑红虽是落难红颜,却是清清白白之躯。我有言在先,我到你栖凤楼,只卖艺不卖身。如若相强,唯有一死而已。”
王娇娘听了,连连冷笑,心里说,你进了我的窖子,还不成了我的掌上的鱼、砧上的肉,任我斩来任我切吗?话到嘴边,却变成:“好好!娇娘我同意你在栖凤楼只卖艺不卖身。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我去买点东西给你们吃,吃了好上路,路还远着哩。”
江苑红说:“好,你去吧。”
流浪的难民听说人品超群、才情出众的江苑红要卖身青楼,有的慨叹,有的惋惜,人们窃窃私语,慢慢散开。
过了一会,王娇娘拿着一些残汤剩饭回到圩廊,交给江苑红母女。江苑红接过来,喂她母亲吃后,自己也胡乱吃了起来。
一会吃完,江苑红背起琵琶,扶着母亲,跟着王娇娘,一步重一步轻地朝昆峰山腹地的昆峰圩而去……
四
偏安一隅的昆峰圩,由于地处大山深处,交通闭塞,暂时没有受到灾民之潮影响。加上山外一些有钱人家涌入,反倒显得更加喧嚣繁盛。
色艺双绝的江苑红,一出现在栖凤楼,人们就被她的美艳和才艺折服了。虽然江苑红只卖艺不卖身,但她还是吸引了大批嫖客,使得寨中众妓女又妒又恨。
昆峰圩的栖凤楼,是一座双层砖木结构廊楼,廊楼呈井字回廊结构,雕梁画栋、斗拱飞檐,还有几间单独的院落,显得清静优雅,是吃喝玩乐的好去处。一到入夜,栖凤楼的前厅,灯火辉煌。嫖客们打扮得衣冠楚楚,来来往往,妓女们搔首弄姿,迎来送往。
到栖凤楼寻欢的男人有几种玩法,一种是寻片刻之欢的“急食”,看中了哪位小姐,便同到房中,直奔目标,干那男女之事,事毕退出,让妓女重整衣衫、轻勾脂粉出去寻找新的“急食”客;另一种是“陪夜”,陪夜是嫖客跟相好的妓女同宿在雅致的静室里,极尽温香软玉之能事,缠缠绵绵地度过一个晚上,第二天吃过早点才离去。还有一种叫“吃花酒”,吃花酒又叫赏清客,是一种在雅室之中一边喝酒品茗,一边观看歌舞的玩法,它没有枕席之欢,肉体之乐,却被视为雅士之趣。清客江苑红艺惊四座,嫖客大多趋之若鹜,为之倾倒,争相包场听曲。
这天晚上,入夜不久,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急急地朝栖凤楼走来。几个妓女见了,连忙上前拉拉扯扯,娇滴滴地拉客:“小阿哥,怎么这么久才来寻欢作乐呢?都快想煞奴家了。”一边说,一边将几簇肉峰直朝他们身上贴去。
为首青年甩手首:“去去去,今儿晚上,我们几个不要你们伺候,我们要找苑红姑娘。”
一个妓女怨恨地说:“红红红,红你娘的,人家江苑红是个清客儿,还没开过苞,画饼不能充饥,消不了火儿,还是陪本姑娘玩吧。”
另一位妓女也说:“对,那妞儿只能看能碰,她似水中赏月,雾里观花,有什么意思呢?怎比得上我们姐妹,个个都是大年卅晚上的味碟儿,想点就点,岂不快活?”
为首青年醉态朦胧地说:“啊哈哈,今儿晚上,我们哥儿几个偏要找江苑红。没开过苞?好哇,这几天手气真不顺,老是输钱,正好给我们哥儿几个沾点红,冲冲喜儿,来,娇娘,本公子要找江苑红。”
王娇娘浓装艳抹,在烛光和烟雾中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打量几个小青年一会说:“唔,你们要江苑红陪?可得出大价钱。她还是个清客儿,只许看、不准动,不怕吃亏?”
为首青年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递给王娇娘说:“娇娘,够了吗?”
王娇娘笑着说:“够了,够了,你们知道吗?江苑红当清客,是她自己要当的,是她不准动的哩,可别坏了规矩哩。”
为首青年淫笑着道:“娇娘,如果她见本公子人物风流,怦然心动,我们可以动她吧!”
王娇娘笑着说:“那就当你为老娘多开一条财路,不再要你的钱。”
为首青年醉态可掬地说:“娇娘,那可是你……你说的,到时可别耍赖……”
王娇娘连声说:“好好,小二,领几位哥儿往苑红阁去吧。”
龟奴听了,躬身道:“小哥儿请了。”说着,领他们往别院而去。
这为首的青年叫马云飞,是山外的方田圩一个大富户的儿子,几个小青年是他的铁杆哥们。
江苑红居住的别院苑红阁,是一座精致小筑,不但单家独院,还配有凉亭、水榭、花园,是栖凤楼卖艺女子的最奢侈的格局,王娇娘把她当成楼凤楼最为红牌的花魁娘子了。
天色刚煞黑,江苑红正在里间静室小坐,龟奴领着马云飞几个来到小厅前面叫道:“苑红姑娘,出来吧,来客啦。”
江苑红听了,连忙抱着琵琶飘然而出,她身穿了一袭湖蓝色碎花真丝旗袍,轻抹脂粉,淡描娥眉,天然俏丽,仿若天仙临凡一般步了出来,朝四人道了个万福,甜甜地说:“小哥儿请坐。”
马云飞几个青年见江苑红天生丽质,不觉全身酥软、如痴如醉,一时间,不知所措。
龟奴见状,掩嘴而笑,连声说:“小阿哥,请坐吧。”
马云飞他们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往在厅中的躺椅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龟奴献上香茶,江苑红调调弦儿,轻拨琵琶,亮声唱了起来。她唱的是李清照的名词《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
瑞脑销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
半边凉初透。
东篱把洒黄昏后 ,
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
人比黄花瘦。
马云飞看着江苑红姣好的身段和一起一伏的丰满胸脯,不觉淫兴大发,慢慢站起身来,怪声怪气地说:“红红,唱这种曲子有什么意思?你给哥们来段‘十八摸’吧。”
江苑红一听要她唱那淫秽浪荡的小曲,脸刷一下子全红了,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摆手推辞道:“小阿哥,红红我不会唱十八摸。”
马云飞见江苑红脸泛桃花,愈显娇俏,兴致更浓,嘻皮笑脸道:“红红红,不会怎么行呢?听曲的谁不爱听十八摸?不会?好我教你。”说着,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江苑红身边,比比划划,阴阳怪气地唱了起来:
一摸那个摸着妹子的手呀妹的手呀,
妹的双手如嫩藕呀如嫩藕;十指纤纤如玉笋呀,
指如玉笋好风流呀好风流……
他唱着唱着,神色古怪地伸出手来,一把捉住江苑红握琴拨儿的手,摸娑起来。
江苑红不情愿地将手扯开道:“公子,请你不要这样。”
几个青年见了,“哟嗬”一声,齐声哄笑。
马云飞瞪了江苑红一眼,嬉笑着说:“哎呀,叫我放庄重点,你当你自己什么东西?金枝玉叶还是王妃格格?嗟,倚门卖笑、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女,你算什么东西?要我庄重点哩,我就这么不庄重?”说着,又要来拉江苑红。
江苑红一声娇叱:“不要乱来,我江苑红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客。”
马云飞哈哈大笑道:“哈 哈,清客?没听说过。今儿晚上,我哥们几个是专门来把你开苞,叫你做不成清客的。哥们,还是听我先唱十八摸,提提神儿再说吧。”说完,又自顾自地唱了起来,此刻他已酒气发作,口齿不清:
“七摸那个摸着妹的乳哩,妹的乳哩,双乳高耸呀哩圆又圆,圆圆玉乳哩任哥来玩罗……”唱到这里,又想走前抱住江苑红。
江苑红何等敏捷,见马云飞要扑过来抱,轻轻将身一闪。马云飞扑了空,便一个狗吃屎之势摔倒地上。几个青年见了,又是“嗬”一声哄笑起来。
马云飞挣扎着爬起,恼羞成怒:“你们敢笑我?还不快点把她捉住,让我开苞,看我怎么泡制你们?”
几年青年一声“得令”,便上前来捉江苑红。江苑红左避右闪,终归不敌他们人多,被他们按手摁脚捉了起来。
江苑红被捉,大声呼叫:“娇娘呀,你们快来人啦!”
马云飞大笑道:“哈哈哈,叫娇娘?她会帮你?休想!我帮她把你开了苞,当不成清客,为她添条财路,她还感谢我哩。”说着,淫淫荡荡地把手伸向江苑红隆起的乳峰。
江苑红想躲闪,但手脚被人按住,动弹不得,只好“呸”地一声,将一口唾沫朝马云飞脸上吐去。
马云飞抹掉唾沫,一只手反复在江苑红双乳上面肆意轻狂,嘴里叫道:“哈哈哈,果然天生尤物,妙不可言,哈哈哈……”
江苑红像只受伤的小鸟,无计可施,唯有低下头来,张口朝马云飞的肩头用力咬了一口。
这一咬,江苑红用足了力气,咬得马云飞痛入心肺,他放开捂在江苑红ru*房上的手,照脸一拳朝江苑红打去,把她打得嘴角流血仍不解恨,伸手又抓住江苑红的旗袍用力一撕,把旗袍撕开,露出雪白的肌肤、丰挺的ru*房来。
正当马云飞兽性大发,扑向江苑红要施行奸污的时候,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冲了上来,一把揪住马云飞的衣领,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捉了起来,怒喝道:“你是何方小子,竟敢来昆峰圩撒野?”
马云飞双脚离地,动弹不得,嘟嘟嚷嚷:“喂,你是谁?敢管本少爷的闲事?”
麻脸大汉叫李大麻,是昆峰山区四大姓族之一的李家寨寨主李煜的堂弟。见马云飞问,就说:“你们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这闲事我就是要管,就是要让你知道昆峰山人不是好欺负的。”说完,朝马云飞擂了一拳。
马云飞被打,怒不可遏,大声道:“你们几个给我上,把他往死里打!”
几个青年一声“得令”,放开江苑红,一齐拔出刀剑,朝李大麻扑了过来。
李大麻见了,把马云飞掷到一边,旋展拳脚,和几个青年游斗起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四处滚动,乱作一团。江苑红见了,吓得抖抖索索地缩到一角,声音颤抖地呼叫:“娇娘,快来啦,有人打架……”
李大麻虽然勇猛,但终归赤手空拳难敌马云飞人多,不一会,被人一剑剌中肩膀,即时鲜血四溅。
这时,龟奴听到喊声,领着护院小厮赶了过来。马云飞见了,打了眼色,与几个青年齐作鸟兽散,众小厮把他们赶出院外。
江苑红慢慢回过神来 ,连忙扯衣掩怀,跪在李大麻面前说:“多谢大哥相救,苑红这厢谢过了。”
李大麻用手捂着膀子道:“没什么,没什么,你起来吧!”
江苑红站起来,打量了眼前这位身材魁伟的男子一眼,见他一脸天花麻子,不禁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李大麻见状说:“苑红姑娘,没吓着你吧?我这人天生一张麻子脸,不过脸麻心不麻,如果姑娘觉得在下可怕,我这就离去,以后也不再相扰。”
江苑红连连摆手道:“不,你是我的恩公,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早已经被他们奸污,为我捱了一刀,我怎会嫌弃你呢?”说完,不顾羞涩,在破旗袍上扯了块布帮李大麻包扎伤口。
包好伤口,江苑红回里间换过衣服,出来重新施礼:“大哥,小女子再次相谢,请问恩公高姓大名呢?”
李大麻哈哈大笑道:“我姓李,因为长了一脸麻子,就叫李大麻,好记好认哩,哈哈……”
江苑红觉得这个人爽直有趣,又微笑着问道:“李大哥,你家住何方呢?”
李大麻听了江苑红声如夜莺,心如蜜糖般甜,朗声道:“我家原在李家寨,如今在昆峰圩开布匹杂货店哩。”
江苑红听了,恭维道:“原来是李老板,失敬,失敬。你刚才为救我而受伤,小女子无以为报,且听我为你弹唱一曲好么?”
李大麻喜孜孜地说:“如果苑红姑娘肯为大麻我扶琴,三生有幸也。”
江苑红伸出纤纤玉手,扶李大麻坐下,然后拈起琵琶,坐在李大麻对面,轻拨慢弹,柔声唱了起来,听得李大麻意夺神摇,不时喝彩……
五
色艺双绝的东苑红来到栖凤楼,使不大不小的昆峰山腹地的社会生活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一时间,她不单成为昆峰圩的商家居民谈论的话题,也成为昆峰山区大小村庄人们谈论的话题。人们对天地之间造就了江苑红这等天生尤物又何以让她沦落风尘、遭此劫难大为不解。
为江苑红色艺倾倒的人真还不少,就连年过半百的李家寨主、益记布店老板李煜,也不免为之心动。
曾经是风水先生的寨老板李煜,虽然年过半百,但风流不减当年。他的第三房妻子去世之后,更加无所顾忌,隔三差五去栖凤楼消火。自从听店中伙计蔡五描述江苑红的色艺之后,李煜早已怦然心动。
这天晚上入夜不久,栖凤楼内外就已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起来了。
李煜打扮得衣冠楚楚,款款而来。几个妓女见了,笑眯眯地迎上前去,放肆地卖弄风情,扯扯拉拉地说:“哎哟,李大寨主,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们了,今儿晚上,我们姐妹几个一齐伺候你,来一个大被子同眠,联床大战好么?”
李煜没好气地甩手说:“不,今儿晚上,我要找苑红姑娘。”
几个妓女又气又恨,拉着李煜软磨道:“李大寨主,还是陪我们姐妹玩吧,江苑红有什么益处呢?一个连碰都碰不得的清客儿!”
“对啦,找江苑红只不过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有什么意思?”
“对啦,最多我们姐妹几个免费伺候你,难道我们几个楼凤楼的头牌娘儿加在一块都比不上一个清客儿江苑红吗?真气死啦……”
妓女们一个劲儿纠缠,李煜不耐烦地说:“不,今儿晚上,我就是要江苑红陪。”说着,挣脱开来,前去找王娇娘。
几个妓女望着李煜的背影,又妒又恨,大声叽咕:“操他奶奶的,都像着了魔似的要找江苑红,真活见鬼……”
王娇娘早已和李煜打得烂熟,既是常客,又是相好,她爱李煜风流倜傥,又倾心李煜权势才气,见李煜也来捧江苑红的场,不敢怠慢,马上笑吟吟地叫使妈把李煜领往苑红阁。
苑红阁的静室早已有使妈侍候,李煜来到苑红阁,就在静室中的躺椅坐下,一边喝酒品茶,一边听江苑红抚琴唱曲。
此夜,江苑红穿一身淡青碎花真丝连衣裙,穿一双肉色丝袜,长发披肩,娥眉淡描,配着端庄的鹅蛋脸,明澈的丹凤眼,好似仙姬下凡,显得异常清丽脱俗、美艳照人,就连走南闯北、见过大阵势的李煜也惊为天人,叹为观止。江苑红向李煜道个万福,就弹起琵琶,声如柳浪闻莺般唱了起来。她唱的是宋朝秦少游的名词《鹊桥仙》:
纤云弄巧,
飞星传恨 ,
银汉迢迢暗渡。
金凤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
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煜出神地看江苑红弹唱,一曲终了,他忘神地拍掌叫道:“好好,好一个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来,本寨主要好好赏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递了过去,使得几个陪坐的侍女羡慕得眼放青光。
江苑红伸出玉手,接过银子,冲着李煜嫣然一笑,又弹起来。这次,江苑红唱的是若士先生名剧《牡丹亭》中《惊梦》里的几段“醉扶归”、“山坡羊”、“皂罗袍”,随后又唱了实甫先生《西厢记》第三本的几段情意绵绵的曲子。她唱得声情并茂、丝丝入扣,李煜听得如痴如醉,又是赞不绝口。
江苑红唱罢,李煜又赏给她一大锭银子。江苑红见李煜出手大方,又冲着他灿然一笑,送他步出苑红阁。
也就是江苑红这甜甜的一笑,把李煜的魂儿勾走了。
夜深了,李煜回到他的益记店铺二楼寝室,躺在双人大床之上,回想江苑红美妙身姿和婉啭歌琴,仍然觉得神飞魂荡、怡然陶醉,辗转反侧,久久难眠。许久,李煜才悠悠进入梦乡。梦中的李煜,徜徉在绿草如茵、繁花盛开的原野,他耳听啼鸟吟唱,眼观飞瀑流泉,不觉心旷神怡,止不住轻声吟哦:
偷得浮生半日闲,
漫步青山碧水间。
物我两忘无穷趣,
只羡鸳鸯不慕仙。
正吟咏间,林间树丛闪出一位青衣姑娘,在草地之上翩翩起舞。她体态轻盈,身形优雅,时如游龙戏水,时似彩凤穿花,把李煜看得意夺神摇、目瞪口呆。
姑娘舞蹈着向李煜走来,在他跟前停住脚步,盈盈施礼,莺声软语道:“李寨主才情出众,人物风流,真是羡煞小妹了。”
李煜定睛一看,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江苑红,不禁大喜过望,甜甜地说:“啊,原来是苑红姑娘,李煜这厢有礼了。”
江苑红向李煜频送秋波道:“李寨主,如此良辰美景,与我在此相会,怕是缘份吧。”
李煜大喜道:“对对对,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大好时光,莫要错过,红红,我们好好乐一乐吧。”说完,伸手便想抱江苑红。
江苑红轻轻一闪,向旁边的树林走去,走出几步后回过头来,朝李煜深情一笑。
李煜心领神会,迈步追了过去。二人在开满鲜花的原野上嬉戏,李煜追上江苑红,把她抱在怀里。
李煜见倚在怀里的江苑红吁吁娇喘,李煜大着胆将双唇朝江苑红的樱桃小嘴上压去。江苑红半推半就,呼应着李煜的楼抱拥吻。李煜又手伸向江苑红的衣内,伸向那一对隆起的秀峰,轻轻地揉搓起来。不久,李煜感到江苑红在他的抚弄下春情已经勃发,全身颤动,就伸手扯去她的衣裙,抱着她滚倒在初春的原野上。
一阵轻轻的清风悠悠吹过,花枝不停地颤动……
六
李煜躺在床上,做着与江苑红在春野交合行乐的美梦,一觉醒来,摸摸身边,并没有娇艳可人的江苑红,方知是南柯一梦。也就是这南柯一梦,给美丽的江苑红带来了一场红颜劫数,使她的出淤泥而不染的青楼清客之梦归于破灭。
当时,李煜回味着梦中的甜蜜舒坦,不由得轻轻地叹息,口占一绝道:“春宵梦醒意何知,魂魄萦绕一点痴。何时再作巫山会,聊解寂寥慰我思。”
店铺伙计蔡五在楼下听到李煜长嗟短叹,探头问道:“寨主,何事烦心,感叹不已呢?”
李煜摇头道:“我方才梦中与栖凤楼江苑红姑娘在原野幽会交合,妙不可言,可叹美梦苦短,可叹梦难成真,唉……”
蔡五道:“能令寨主你梦绕魂牵,可见小人之言不虚哩。”
李煜说:“不错,我自从一睹芳姿,一听其清唱之后,便耿耿于心,难以忘怀了。”
蔡五道:“寨主,你那拐脚婆娘去世已几年了,既然对江姑娘倾心,何不设法把她纳为内室呢?”
李煜苦笑道:“亚五,你不是睁着眼睛痴人说梦吗?江苑红是清客,只卖艺而不卖身,连碰都不能碰一下,又谈何纳为内室呢?”
蔡五笑道:“寨主,天下间的鸨母没有一个不贪财,只要肯花钱,又何愁江姑娘不到你怀抱呢?”
李煜想了想说:“我李煜虽非百万富翁,也算昆峰山区首富,只要能把江苑红弄到手,花多少钱我都在所不辞,你有什么好计?”
蔡五献计道:“寨主,只要你许下重金,买通王娇娘,设法破了江苑红的身子,再请王娇娘出面为你圆场,劝她下嫁寨主你,不就成功了么?”
李煜笑道:“亚五,我乃堂堂寨主,又是店铺老板,到栖凤楼干下三滥的事儿,我的面子往哪里搁呀?”
蔡五说:“你可以用贺寿为借口,请江苑红到店内唱曲,暗下春r*,席间迷其本性,就在店内成其好事,再叫王娇娘收拾残局,鸨母大都天生一张油嘴,能叫和尚思凡,能叫尼姑蓄发,你就放心行事吧!”
李煜道:“好好,想不到你有如此妙计,如若事成,我定会好好谢你。”
蔡五喜滋滋地说:“寨主,这赏钱,我是拿定啦,哈哈……”说着,笑了起来。
李煜也笑了。
此日上午,喧闹了一夜的栖凤楼归于宁静,偌大的院勤务只有几个使妈在扫地抹桌。
李煜穿戴整齐,精神奕奕地走了进来。护院小厮认得李煜,迎上前去问道:“李寨主,你一大早就来找姑娘吗?”
李煜摇摇头说:“不,我有点事要找你们老板娘。”
护院小厮说:“好,你且等一会,待我去通告一声。”说罢,上楼而去。
王娇娘听说李煜来找她,喜不自胜,摇摆着腰肢下楼来到李煜跟前,娇声娇气地说:“哟,李寨主,稀客,很少听说你大白天来找姑娘的,看中哪个,我马上把她叫来。”
李煜连忙分辩道:“不不,我今天不是来找姑娘,是一找娇娘你的。”
王娇娘以为李煜是来找她作巫山之会,马上淫头大发,伸手揽住李煜,将一双仍然饱满丰挺的ru*房朝李煜身上贴去,高兴地说:“好哇,好哇,想起我娇娘的妙处哩,我都老期盼着哪,楼上请吧……”
李煜张嘴想说什么,王娇娘伸手掩住道:“你什么都别说了,老娘虽非青春少女,但床上功夫好着哩,包你满意就是。”
李煜有求于王娇娘,自然不敢忤逆她,只好虚以委蛇,搂着她上楼而去。厅前使妈一见,不禁掩口而笑。
王娇娘原本也是倚门卖笑的妓女,本性风骚之极,奈何栖凤楼寻欢作乐的嫖客大多贪图院中姑娘青春粉嫩,谁也不想跟王娇娘这个“干妈”的一行云雨,甚至当初与她信誓旦旦的老相好也早把她抛诸脑后。对此,王娇娘好不窝火。此刻,李煜到了她的怀里,自然欢喜万分,马上使出当年对付男人的看家本领,与李煜依偎拥吻、摸捏抚弄,挑逗李煜的情兴。
李煜本是风月场中老手,又早与王娇娘有过一手,为了拢络王娇娘,也只好暂对江苑红的一番思恋之情移到王娇娘身上。他细看王娇娘,仍然身段丰满别有一番风韵,便抱住娇娘,干了一番男女之事。
一会事毕,喜得王娇娘如沐春风,依偎着李煜,羞涩地说:“李寨主果然不减当日威风,怪不得大白天来找老娘消火儿。”
李煜笑笑道:“李煜丧妻多年,室内尚虚,自然真枪实弹了。不过今日来此,原是想托娇娘说门亲事娶个继室,不料正打歪着与你云雨一番,该是我们情缘未尽吧。”
王娇娘淫笑着说:“看在你一番云情雨意的份上,只要你看上栖凤楼哪一位姑娘,我都可以劝她从良嫁你。不过,你李寨主新欢在抱之后,可不许忘记娇娘我呀。”
李煜调侃地说:“受人恩惠千年记,李煜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何况娇娘手段高超,我又岂有忘怀之理呢?”
王娇娘笑道:“爽快,爽快,我王娇娘就喜欢你这种人,哎,说来听听,你看中谁呢?”
李煜笑口吟吟地在王娇娘脸上亲了一口说:“娇娘,我看中苑红姑娘哩。”
王娇娘扑嚓一笑道:“死鬼头,栖凤楼这么多姑娘你为什么谁都不挑,单单就专门挑她,这不叫我为难吗?何况我招她来时有言在先,只卖艺而不卖身,是个清客儿 。再说,她现在虽然是清客,但已经门庭若市了,她可是我王娇娘的摇钱树呀。”
李煜搂着王娇娘,在她身上亲了一会说:“娇娘哇,你就当可怜我吧,自从那天晚上听了江苑红一曲弹唱之后,魂儿就叫她勾走了,真个是梦绕魂牵,无法排解,你就想法成全我吧。”
王娇娘想了想说:“李寨主,江苑红可是个花魁娘子,别说南天昆峰,就算半个南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莫怪娇娘狮子开大口,她可是要大价钱的,你肯出?”
李煜说:“我李煜也可谓薄有资财,人生在世,但求一乐,钱财嘛,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 ,我又有什么舍不得呢?开个价吧。”
王娇娘伸出三个指头说:“李寨主,江苑红至少要这个数。”
李煜笑道:“三百两,我给你。”
王娇娘摇摇头说:“不,是三千两,少一个子也不行,不肯就算了。”
李煜轻叹:“娇娘,你可真会赚钱,一个半路捡来的货,竟要这个数。”
王娇娘哈哈大笑:“天上掉下个大月饼,娇娘我天生就是这个命。你也不想一想,她当清客一晚就至少有十多两银子进帐,能赚多少钱一年?不舍得出就算了,如果不是看在你刚才对老娘有过番云雨之情,还真舍不得脱手给你呢。”
李煜咬了咬牙说:“好,三千两,给你!”
王娇娘笑一笑说:“本来不舍得她嫁你,只是你还了价,我也不好反悔,但是江苑红是个清客儿,怎样才能到手呢?”
李煜凑近王娇娘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王娇娘不禁羞得满面通红,用手指戳戳李煜的额头说:“死鬼头,亏你也能想得出这么下三滥、下九流的鬼计。男人可真是不可理喻的怪物,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煜也笑了,他一手搂着王娇娘,一手在她身上抚弄,二人哈哈大笑,滚作一团……
七
这天晚上,也不知是不是李煜的生日,此日正午过后不久,李煜就吩咐蔡五收拾关门,准备晚上的酒席来。
李煜此日的酒席,请的只有王娇娘和江苑红二人,作陪的也只有鬼鬼马马的蔡五。她们到来之前,李煜就用香汤沐浴,作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头上戴了顶用苏绣绸子做的寿冠,上身穿了件明黄色的锦缎长袍,外罩一件碧绿的潮绣马褂,下身穿了条紫茄色碎花裤子,足蹬一双绣花便鞋,颈上挂了个翡翠心形玉坠。
果然风流倜傥。若不是头发飞霜,看上去倒真有点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
蔡五准备好酒席,就去请王娇娘她们。去了一会儿,他便王娇娘和江苑红来了。
李煜站在店铺门前,看到王娇娘与江苑红婷婷娜娜而来,止不住心花怒放,迎出滴水檐前道:“李煜慕迎娇娘和苑红姑娘了。”
王娇娘朝李煜投以灿烂一笑道:“李寨主大寿,祝贺来迟,还望见谅。”
李煜忙说:“哪里哪里,二位大美人,快里面请。”说着,做出十分潇洒的手势,把她们迎进里间雅室。
此刻,室内已经点燃蜡烛,照得辉煌。灯光之下,一桌丰盛的酒席已经备好。江苑红入内一看,座中只有她和王娇娘两个客人,心跳就止不住怦怦加剧,疑惑地问道:“寨主,怎么不见其他人呢?”
李煜笑道:“江苑红姑娘,你多心了,李煜素喜清静,平时在李家寨过生日也不请外客,如今远离村寨就更无外客。今晚请姑娘前来,无非是想一听姑娘歌声以助雅兴。来来来,王老板,江姑娘,我们喝一杯。”自己倒满三杯酒,递了给王娇娘和江苑红,自己领先喝了一杯。
王娇娘惯于应酬,酒量也大,豪爽地喝了一杯道:“苑红,你也喝一杯吧。”
江苑红见二人盛意拳拳,拎起酒杯,呷了一口道:“干娘,李寨主,苑红我卖艺为活,靠的是一个嗓子,并不敢多喝,还是让苑红为你唱曲助兴,你喜欢听什么曲子呢?”
李煜看看王娇娘说:“娇娘,你知道苑红什么曲子唱得好,你来点曲吧。”
王娇娘浅浅一笑,掠过一丝隐隐的狡黠道:“李寨主,贵人寿庆,仙姑来贺,依我看,先来一曲王母贺寿吧。”
李煜听了笑道:“好好,好一个王母贺寿,不如叫红姑娘贺寿才对,苑红姑娘,你说是不是呢?”
江苑红也笑了笑,坐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拿起琵琶,调调弦儿,唱了起来。王母贺寿原是乐班贺寿的开场曲子,通常由班中老旦扮作玉帝老头子的母亲西王母,手捧大寿桃,轻扬水袖,边舞边唱,作翩翩下凡之状。此时,江苑红玉女装束,手抱琵琶,轻拨慢唱,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喜得李煜摇头晃脑,不时和着曲子的旋律哼了起来。
一曲终了,李煜鼓着掌连连叫好,叫蔡五赏给江苑红一大锭银子。江苑红把银子递给王娇娘,调调琵琶,又要唱曲。李煜捧过一个盅儿道:“红红姑娘,这是炖了好久的百年老参汤,你喝了润润嗓子,吃点儿东西,过一会再唱吧。”
王娇娘也说:“红红,今夜寨主寿庆良宵,你可以唱个够,你何必急于一时呢?来,坐在干娘身边,好好吃点东西,待会再唱。李寨主财大气粗,不吃白不吃。李寨主,你说是吗?”
李煜笑道:“李煜虽非巨富,也薄有资财,今蒙两位赏脸,已是三生有幸了。来,红红姑娘,如不嫌弃在下,你就尽情地吃吧。”
江苑红经不住二人盛情,便放琵琶,坐在王娇娘身边,吃起东西来。江苑红小时候听过鸿门宴之类的故事,起初,对酒席还存有戒心,后来,见王娇娘和李煜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也廉洁放开肚皮吃 了起来。席间,王娇娘和李煜喝了不少酒,江苑红推辞不掉,也喝了几杯。几杯酒下肚,江苑红脸色绯红,艳若桃花,平添几分妩媚和艳丽。喜得李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呆看。看得江苑红不胜娇羞,就借醉离座,坐到一旁椅子上弹琵琶唱曲儿,她唱的是晏几道的小曲《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相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
单照彩云归。
一曲唱罢,李煜又是拍掌叫好。王娇娘说道:“红红,干娘听说你当年演戏,艺惊四座,今儿给干娘来几段戏文好么?”
王娇娘接着说:“戏曲才情,首推西厢,西厢诸折,当选‘闹柬’,这折戏,干娘不知看了多少回了,实甫先生对崔莺莺的情感描摹得可谓淋漓尽至。你就来几支‘闹柬’的曲子好么?”
王娇娘说罢,江苑红的脸涨得更红了:“干娘有命,苑红岂敢不从,只是唱西厢要有配角,独脚戏儿就不好玩了。”
王娇娘问:“你演西厢时,演什么角色呢?”
江苑红答道:“我年纪小,演红娘。”
王娇娘笑笑道:“正好,我早年演过莺莺,我们就李寨主演张生,来段‘闹柬’怎么样?”
李煜也道:“对,我早年酷爱西厢,看过不知多少次,演张生还凑合得来。”
江苑红说:“既然干娘和李寨主有此雅兴,红红只好奉陪了。”说完,拨动琴弦,发出音律,引王娇娘渐渐进入角色。王娇娘早年在风月场厮混惯了,做出来的活脱脱就是一个造假莺莺。江苑红很快也被王娇娘的出色表演感染了,边弹边唱起红娘的曲子来,变成了一个牵线扯索、人小鬼大的红娘。
江苑红演过无数次这出戏,每当她看到莺莺经她撮合,月夜幽会偷情,都会生出无端的惆怅 ,感叹福薄缘浅,难遇风流张生。她也曾多少次梦见自己不再是红娘,而是莺莺;梦见自己投入了张生的怀抱。
夜色渐渐深沉,戏也演到了高[chao],李煜的出色表演也令江苏苑红叹为观止,那多像是风流张生啊。
后来,王娇娘放在参汤中的春r*慢慢地发作了,江苑红的身体深处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期望和切盼来。身体深处的那种不可遏止的焦渴和燥热,使她渐渐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渐渐地觉得自己不再是撩云拨雨的小红娘,而是待月临风的崔莺莺了。她看到扮作张生的李煜,就幻化出月下相会的情景来,便拂散云髻、微露酥胸,将一副娇躯朝李煜靠去。
李煜一手搂着江苑红,心里喜滋滋的,身边的江苑红,已经把他当成逾墙的张生了,她那凝脂般的一胸雪脯,一对拳拳盈握的乳峰就在手边,但李煜已经精于男女之道,他并不急于进取,而是继续他的角色,轻声呼唤:“莺莺……”
此时此刻的江苑红,全身已被无法言喻的欲念之火焚烧着,她吹气如兰一般在李煜耳边呢喃着那些也许是她情急之下杜撰的戏文:
“张生呀,你就要了莺莺吧。”
李煜确信江苑红已经春情勃发,见王娇娘和蔡五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便不失时机地轻轻抱起江苑红,上了木楼上面他的卧室,轻声软语地在她耳边呼唤:“莺莺呀,张生来也。”把她放在大床上,慢慢地除去她的衣裙。
此时的江苑红,神志已迷,一心以为身边就是艳慕已久的张生。她星眸半闭,满脸娇羞地将美妙的娇躯坦陈在李煜面前,使李煜喜不自胜,爱不释手,轻轻地在她的玉体上反复摸娑,从秀发到手臂,从肩膀到ru*房,然后向下滑落,停留在终极目标。
直到江苑红在李煜的摸娑下着魔地扭动着身体,发出春情勃发的信息,李煜才除去自己的衣服,慢慢地耕耘着江苑红的福地。他的探进,使江苑红欢快地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后腰。李煜受到鼓舞,才奋起威来……
李煜弯下身子,看看身下的白绢,已经染成一树艳丽桃花,诡异地笑了。
江苑红在感受到男欢女爱欢乐的同时,也感受到莫大的痛楚,仿佛正被人撕开两片,甚至想把身上的人推开。但这种念头刚一闪过,心海深处忽又腾起一种冲击的切盼来,在李煜身后腰的手紧紧地箍着。情场老手的李煜,自然体察到江苑红的细微变化,尽管这种变化是春r*的作用,但江苑红的欲望,则是李煜始料不及的。于是李煜又鼓起勇气,迎合江苑红的切盼……
次目清晨,明亮的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江苑红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赤身luo体躺在床上,同样赤身luo体的李煜正搂着自己沉睡,想起昨晚之事,羞得无地自容,正欲发作,王娇娘不失时机地走了进来,笑眯眯地挪开李煜捂住江苑红ru*房上的手,递过衣裙,叫江苑红穿上。江苑红欲哭无泪,被王娇娘搀扶着一步重一步轻地回到苑红阁。王娇娘安慰江苑红几句,奸笑着转身离去。
王娇娘走后,江苑红躺在躺椅之上,轻抚仍然隐隐作痛的羞处,哀哀地饮泣,继而放声痛哭,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江母闻讯摸索出来,关切地问:“红红,什么事使你这么伤心呢?”
江苑红见娘亲动问,哭得更加悲伤:“呜呜呜,我不想活啦……”
江母见女儿一个劲地哭,哭得更加悲伤,知道事情不妙,抖抖索索地搂住江苑红,用衣袖给她擦泪劝道:“红红 ,别哭了,出了什么事啦?快说给娘亲听。”
江苑红恨恨地说:“李煜那家伙,他……他害了女儿呀。”
江母问:“李煜是什么人?他怎么害你?”
江苑红哭泣着说:“李煜是在昆峰圩开店铺的李家寨主,快60岁了,他……他用迷*迷奸了女儿,破了女儿的清白身子,我不想活了。”
江母叹道:“你不是讲好了只卖艺而不卖身的吗?他怎敢破你的清白呢?”
江苑红怒道:“正因为这样才可恶,李煜是个常客,几次来听女儿弹唱,也遁规蹈矩,出手阔绰。 一来一去女儿当他是知音,昨晚王娇娘陪我去布店为他贺寿,谁知那人面兽心的家伙,在参汤里放了春r*,把女儿迷奸了。呜呜……”江苑红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江母泪眼汪汪地说:“红红呀,执照妓院例规,破了身子,当不成清客,就要开身接客了,你说怎么办呢?”
江苑红恨恨地说:“娘,这期间女儿积了点银子,也够娘用几年了,那老不死糟蹋了我,不能便宜了他 ,我跟他拼了。”
江母听了,搂着女儿痛哭:“红儿呀,你还年轻,千万别做傻事啊,你爹死了,只剩娘儿俩相依为命,你如有什么三长两短,娘又怎能独活呢?”
江苑红听娘这么一说,怕母亲担心,强行止住哭声应道:“娘,女儿听娘的话吧。”
江苑红嘴里虽然应诺不做傻事,但心里并没有把复仇之火熄灭。她劝慰几句江母,把江母扶归里间内室,自己找来一把尖刀出到外间一角使劲地磨着。她仿佛要把满腔对李煜的仇恨都倾注在刀刃上,刀与磨刀石磨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时,王娇娘领着几个姑娘,提着东西鱼贯而入,笑道:“苑红姑娘,祝贺你了。”
江苑红听见身后响动,连忙把尖刀塞进袖筒,起来施礼道:“干娘见笑了,苑红有什么值得祝贺呢?”
王娇娘满脸堆笑道:“哈哈哈,莫当干娘不知,你昨晚在益记布店领了人家的大红包,不做清客了,干娘难道不应祝贺你么?”
江苑红羞答答地低着头,吱吱唔唔地否认:“干娘,没有,没有哇。”
王娇娘奸笑道:“苑红呀,别否认了,你不是嫌李寨主破了你的身子,要磨刀杀他报仇吗?快把刀子拿出来,让干娘看看够不够锋利,如不够锋利,干娘帮你磨好吗?”
江苑红见被王娇娘言中了,只好乖乖地将刀递给王娇娘,放声哭道:“唔,呜呜呜,干娘我不想活啦。”
王娇娘接过刀来看看,讥笑:“唔,磨得不错,挺锋利的,只不过你一个文质彬彬的女孩子家,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干得了杀人放火的勾当呢?看看你这副模样,他就这么干站着一动不动让你杀也杀不死,何况人家还是一个大活人呢?”
江苑红恨恨说道:“杀不死也要杀,能捅几刀算几刀,难道我这么个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让他这样沾污了算吗?”
王娇娘嘻嘻一笑说:“哈哈哈,苑红,其实嘛,你又何必把那无所谓的东西看得那么要紧呢?女人嘛,迟早还不就那么回事儿?再说,你早是一个青楼女子了,即使能保住清白之身,到从良的那天,人们还不一样把你当作残花败柳?你又何必与人家李寨主为难呢?”
江苑红想想王娇娘的话,似乎不无道理,就止住哭声,问道:“干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王娇娘狡黠地笑笑:“你脚下的路有两条可走,一条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开门接客,以你的身子名气,一定会猪笼入水,八方来财。你放开怀抱干他三五七年,等攒够了钱财,再找个知冷知热的意中人从良。”
江苑红低着头:“干娘,这羞人答答的事儿,叫我怎么干得来呢?”
王娇娘笑着说:“如果你嫌开门接客这种千人骑、万人跨的日子不好过,大可以找个人赎你从良,只要谁出得起三千两银子,你便是他的人,可以跟他走了。”
江苑红大吃一惊:“三千两?干娘你可是一文不花,靠几口残羹剩饭把我领回来的。”
王娇娘奸笑道:“在青楼,从来不讲来头、只讲身价,这是规矩,有没有人肯了三千两赎你从良呢?”
江苑红摇头道:“我初到这里,人地两生,有谁肯为我了花大价钱呢?”
王娇娘说:“既然没有,你可以一边接客,一边等候,一有人肯出钱,你就可以走了。”
江苑红把头低得更低:“干娘,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王娇娘善于观颜察色,知道江苑红心思已活,只是要留有回旋余地而不想操之过急,就吩咐同来姑娘把带来的东西摆在桌上说:“红红,这是干娘给你的贺礼,放这了,你想好了,再告诉干娘吧。”
江苑红羞答答地小声应道:“哎……”
几个跟来的姑娘见了,都嘻嘻笑了。
如果说天下间最贪财、最善于抓住一切机会挣钱发财的是开妓院的鸨母,大约不会有人反对了。就像昆峰墟栖凤楼的王娇娘,她原来跟李煜说好,设计把江苑红破了身子之后,就劝江苑红从良,让李煜赎她为妻的。但当李煜为江苑红破了身子之后,王娇娘却不急于劝江苑红嫁给李煜。
王娇娘花言巧语劝江苑红接客,再为她捞一大笔钱。
江苑红那天早上听了王娇娘的话,左思右想,觉得别无良策,只好听从王娇娘之劝,开始接客。当侍候江苑红的丫环把这一消息告诉她,王娇娘立即笑嘻嘻地来到苑红阁,搂着江苑红说:“乖女儿呀,要是早听干娘的话,不当清客,该多好哇,到这时不知赚了多少钱了,可你就是不开窍哩。”
江苑红羞涩地说:“如果不是经历过这番变故,我也真不愿意干这种羞人答答的事儿哩,只是已经走到这一步,被迫到没有退路了,不这么做又怎么办呢?”
王娇娘意味深长地说:“红红,干娘不是有话在先吗?女人嘛,只要经历过那么回事儿,就无所谓羞与不羞的了。干娘也是过来人,那事儿未干这前觉得怕,干多了就……觉得好玩、有趣。男人嘛,都她妈的一个熊样哩。不是干娘说你的,看你的脸色儿,现在还真有点心思盼着那事儿呢!”
人心就是怪,江苑红原本还真有点这种心思,一经王娇娘点破,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结结巴巴地分辩道:“干……娘,哪……有这事儿呢?”
王娇娘笑了笑说:“别否认了,我当初和你的命运一样,有过与你相似的经历,年轻的时候也被一个恶少强*了身子。初时,我真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方解心头之恨,但后来细细想来,非但恨不起来,还对他有几份依恋呢,这种事儿,怎能瞒得过干娘呢?”
江苑红听了,嘻嘻地笑了起来:“干娘,当初你是被人迷奸了才开始接客的吗?”
王娇娘憨笑道:“迷奸倒好,我是被人五花大绑,拉强弓硬箭,强行破了身子的,哪像你,痴痴迷迷地和心上人颠鸾倒凤、极尽人间之乐。听说,你当时还真的十分痴迷、十分急迫、万分畅快呢。我要是你,还恨得起来么?”王娇娘不愧天生一张油嘴滑舌,是能把猴子哄上树去,又能把雀儿从树上哄下来的雌随何、母贾陆。只一番话就把江苑红的心思说中了。
江苑红听了,把头低得更低,不再说什么,她虽然刚满十分岁,但从小就在戏班长大,耳闻目睹的都是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事儿,演的也大多是煽情动火、撩云拨雨的艳情戏,更何况男女之事,古来都是无师自通,江苑红又岂是六根清净之人呢?
王娇娘见江苑红的心活了,就说:“干女儿呀,你今晚就要开始接客了,有一点你要知道,要拢络住男人,让他不断为你掏钱,当靠年轻美艳还是不够的,还要靠狐媚妖冶的功夫,干娘再教你几招吧。”说罢,凑近江苑红耳边,轻轻地说起悄悄说来。
江苑红听了,脸色一阵红过一阵,活像红脸关羽一般,羞得直不起腰来,不住地微微点头。王娇娘对付男人的招数,她认同了。
就这样,江苑红由一个纯情歌女变成了一个青楼妓女,变成了昆峰山栖凤楼投怀送抱的花魁娘子。
这天晚上,当天边还有一抹红霞,霞光映红群山,江苑红就用香汤沐浴,然后换上艳丽的衣裙,淡施脂粉,轻描娥眉,蹬一双绣花便鞋,站在外院亭子边的倚柱而立,等候王娇娘为她迎来的第一个客人。
夜幕轻轻地笼罩着大地,江苑红看到龟奴打着灯笼领一个男人远远而来,心里就怦怦地直跳。一霎时,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件货物,变成了男人们的玩偶,只要男人出得起钱,自己的这一个晚上就属于他的了,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价钱可讲,更不论此人是高是矮、是肥是瘦、是贵是贱、是老是少,自己都得装出笑脸陪他上床,为他宽衣解带……于是,江苑红的内心深处就暮地腾起一丝丝隐隐约约的伤,腾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和苍凉……
八
红日西沉,华洒初上,昆峰山要冲地段的栖凤楼,渐渐地热闹起来了。
栖凤楼前院,灯火能明,形形色色的嫖客渐次走来,妓女们狐媚地拉客。嬉笑声 、打情骂俏声、讨价还价声汇成阵阵独特的声浪。
正在此时,栖凤楼老板王娇娘打扮得妖冶娇艳,扭扭妮妮地走到楼梯口,居高临下、怪声怪气地说:“各位客官,请静一静,今儿晚上,娇娘我有特别推介,有特别推介哩……”
众嫖客一片哗然:“娇娘,有什么东西,快点说,别吊我们胃口了。”
王娇娘清清嗓音说:“大好事哩,今晚,我栖凤楼的花魁娘子,也就是南天、东陵的第一大美人江苑红,由于被人破了身子,不当清客了,开始接客了。”
一个嫖客听了不禁欢喜地说:“接客啦?好哇,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
另一个嫖客口角流涎,嘻笑着说:“我早说过,哪有什么清客儿呢?世上哪有不叫春的猫儿呢?”
王娇娘笑着说:“别嚷嚷了,你们这么多人,江苑红只有一个,她虽然已被人破红,但今儿晚上还是新鲜粉嫩的,我看这样吧,我开个底价,你们大家竞投,价高者得,怎么样?”
众人听了,嗬一声,沸腾开来:“快说吧,娇娘,底价多少呢?”
王娇娘想了一会说:“五十两吧。”
众嫖客听了,一片哑然,许久没人开口。过了好一阵,才有一位五十岁的人说:“娇娘,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五十两,我出了。”
王娇娘瞟了瞟那位嫖客,赞许地说:“这位阿叔不愧是情场老手,深知女人第二次接客的绝妙境界。有没有高出五十两?没人高出五十两,江苑红的第二个夜晚,就是这位阿叔的了,有没人出多点儿呢?”
在那种场合,当然不会让那位阿叔专美。不一会,便有人接连起哄:“我出五十五两……”
“我出五十八两……”
“我出七十两……”
价码在飚升,很快到了一百两。王娇娘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好哇,这位先生出到一百两了,有没有人高于一百两的呢?”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朗声道:“娇娘,我出一百二十两。”王娇娘见是李大麻,大喜过望,环视楼下一会,笑着说:“大麻兄弟,没人和你争了,今儿晚上江苑红姑娘是你的了,付钱吧!”
李大麻掏出银子,抛给王娇娘,王娇娘接地银子,取出一锭试了试,对龟奴使了个眼色。
龟奴说声请,便领李大麻朝苑红阁而去。
一路上,李大麻想到美艳的江苑红就要被自己抱在怀里,止不住暗暗发笑。
李大麻来到苑红阁,向江苑红打躬行礼道:“红红,大麻看你来了。”
江苑红见到自己接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李大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还了一个礼说:“恩公,怎么是你呢?”
李大麻深情地说:“红红呀,我一直倾慕你的人品才情、天生丽质,老是梦绕魂牵、不能忘怀。听说你开始接客了,就想第一个亲近你的芳泽。如果你嫌大麻丑陋,嫌大麻粗俗,就陪大麻坐坐,说说话儿,并不敢奢望红红你陪大麻行云雨之乐。”
江苑红笑道:“恩公,苑红当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早已被几个歹徒破了清白之身了。你有恩于红红,又岂敢嫌弃呢?更何况苑红开得门来接客,干娘叫得你来,今儿晚上,苑红便是你的人了。”说着,伸出双手,挽着李大麻的手臂道:“恩公请……”
李大麻喜不自胜,一手揽住江苑红的纤腰,慢慢地跟江苑红往里走,口中不停地说:“红红,你真美……”
龟奴和丫环见状,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江苑红把李大麻挽入里间绣房,一边伸手为李大麻宽解带,一边羞涩地说:“恩公呀,苑红身子初破,还望恩公怜惜,倏着点儿。”
李大麻应道:“这个自然,大麻虽是个粗人,却不是野蛮之辈,红红,你就放心好了。”
江苑红已经领略过男妇之间的事儿,又经过王娇娘精心点拨男女之道,已经不再惶惧,她不失时机地呼应着李大麻的撩拨……
李大麻好不容易才从快乐的终极疲惫下来,躺倒在江苑红的身边,搂着她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李大麻仍然与江苑红相拥而眠。栖凤楼的王娇娘对李大麻这种花了大价钱的“陪夜客”是宽容的,从不派人相催,直到次日下午,任由他梅开二度三度。因为一百多两已不是一个小的数目,而妓女嘛只不是她一件打不烂、摔不破的玩具而已,这种赚法,她已经暗暗地偷笑了。
江苑红悠悠醒来,看到李大麻的手还搭在自己隆起的ru*房上酣睡,回想起昨晚颠鸾倒凤的事儿,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她毕竟是初次接客,还过不惯送往迎来、出卖肉体的事儿。
李大麻翻了个身,又搂江苑红说道:“红红,难得我们有缘相会,再陪我一会吧。”
江苑红娇笑道:“麻子哥,昨儿晚上,你折腾了苑红大半夜,还嫌不够么?”
李大麻说:“红红,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才肯花一百二十两的大价钱来与你一度良宵的,你就再陪我吧。”
江苑红笑了笑说:“哦,你是在王娇娘那里花了大价钱,就想在苑红身上翻本,还说什么真心实意喜欢红红我哩。”
李大麻说:“红红,我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如有半点虚假,雷劈火烧,不得好死。”
江苑红说:“麻子哥,如果你真心实意喜欢我,就想办法从王娇娘那里赎我从良,我愿嫁你为妻。”
李大麻又惊又喜:“你愿意嫁给我这个天生麻子脸?”
江苑红忧郁地说:“麻子哥,古往今来,人们都把青楼为妓当作火坑,非到绝处,女人都不会乐意置身青楼。我实在也不愿意过千人骑、万人跨的屈辱生活。你虽然长麻子,但健壮豪爽又是我的恩人,苑红当然愿意侍奉你啦,只要你拿得出银子为我赎身,我就是你的人了。”
李大麻问:“红红,为你赎身要多少银子呢?”
江苑红答道:“听王娇娘说我的身价是三千两银子哩。”
李大麻听了,吓得蹦了起来:“他娘的,好一个狮子开大口,三千两?我李大麻做的小本生意,怎么拿得出三千两来给你赎身呢?”
江苑红听了大麻的话,大失所望,长叹道:“唉,我江苑红真命苦,好不容易有你麻子哥喜欢我,没希望啦。”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大麻连忙搂住江苑红劝道:“红红,别哭,别哭,你等着我,我今生今世就算做牛做马也要凑足三千两替你赎身。”
江苑红破涕为笑:“李大哥,我等着你哩,你可要快点儿来替我赎身啊。”
李大麻连声说:“好好,红红,你等着我吧。”说着,又搂着江苑红亲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起床穿衣,离开苑红阁。
看着李大麻远去的背影,江苑红俏丽的脸上露出了狡诡的笑……
九
果真让江苑红不幸言中了,她的皮肉生涯并不都是花前月下的俏俏情话;并不都是惺惺相惜的轻抚慢弄的枕席之欢。果真如此,人们也不必视青楼为畏途了。
在青楼,无论是花魁娘子还是一般姑娘,都只是被嫖客选择的份儿,而没有选择嫖客的权利。只要嫖客看中了谁,付得起价钱,就得任由嫖客肆意折腾。
开始的几个晚上,众嫖客不时如苍蝇逐臭一般争着嫖江苑红,弄得江苑红精疲力竭、头昏眼花。这还不算什么,接下去的几个晚上,江苑红的日子就更难堪了。一连几个晚上,她所碰到的都是欢场无赖。一个比一个野蛮,一个比一个狠心,他们变着法儿折磨江苑红来取乐,搞得江苑红鸡毛鸭血,心胆俱寒。
昆峰圩西南方的蔡家庄,有一个中年仵作,名叫蔡广庆,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仵作人家,人人避忌,等闲人家的姑娘,也不肯嫁给他。蔡广庆近五十岁了,还未娶亲,也很少沾过女色。年复一年,月复一月,蔡广庆手头上积蓄了不少银子。这天蔡广庆经不住村中无赖的唆摆,拿了五十两银子,喜颠颠地也来竞投嫖宿江苑红。昆峰圩乃是小地面,几个回合下来,出得起大价钱的豪客已经不多了,此夜况让蔡广庆独占鳌头。王娇娘见钱眼开,那管他是抬棺材的还是挑弃婴呢?她验明了银子照收不误,狐猸地冲蔡广庆笑笑,然后叫龟奴把蔡广庆引往苑红阁。
江苑红一见蔡广庆的样儿,心里头就怵了九分。咬咬牙根,强装笑脸儿挽着手进了里间。她刚为蔡广庆宽衣解带,一股难闻的异味就冲鼻而来,薰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嚯嚯地干呕几下之后,倒海翻江吐了好一会。
蔡广庆平时都是和死人打交道,压根儿就不懂怜香惜玉,痛惜佳人,也不管江苑红吐得够呛,三下五除二地扯去衣裳,老鹰叼小鸡一般把江苑红拎到床上,就把脏兮兮的身子往江苑红的娇躯上压下来。
此刻,在蔡广庆身下的江苑红,像一只受伤的羊羔,好似砧上肉、掌中鱼,只有任人斩切的份儿,她所领略的已不是男欢妇爱的欢愉,而是无法言表的屈辱和哀伤。
令江苑红难以忍受的还不止蔡广庆身上的异味和他的粗俗,而是他的变态。蔡广庆虽年过半百,但除死人外没有接触过女人,更谈不上懂得男女之道了。他扑到江苑红红花粉嫩的玉体之上,傻乎乎地把一张臭嘴胡乱地朝江苑红身上猪哄。哄够了又用双手拧扭江苑红的躯体,在她的身上施暴。
这一天晚上,江苑红简直麻木了,她咬紧牙关忍受蔡广庆的肆虐,感觉到身子已被身上的狂徒扭成麻花、撕成碎片。她不敢呼喊、欲哭无泪。王娇娘一再告诫她,无论嫖客怎样玩弄,也只能默默忍受,不能流露出一丝儿的不快,更不能有悖嫖客之意,否则就要用行规惩罚。因为青楼是嫖客寻欢之所,妓女是嫖客的玩具。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送走蔡广庆,江苑红已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身心疲惫。她顾不得前来侍候的使妈还在,便哀哀然、凄凄然痛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住在苑红阁后院的江苑红的瞎眼母亲,她听到女儿痛哭,不知何事,抖抖索索地摸了出来,踱近江苑红身边,关切地问道:“女儿呀,你又哭什么呢?”
江苑红一见娘亲,哭得更加哀伤,好一会才呜咽着说:“娘,我……,我不活啦,呜……”
江母早就知道青楼屈辱,怕女儿想不开,做出傻事,轻搂着女儿劝说:“女呀,你可要看得开点,如昆大灾之年,我们母女俩能够在这偏安一隅的昆峰山区有个安身之所,已是不错的啦,比起那些横尸荒野的饿殍来,好死不如赖活着,除了死再无大事,这不是你当初说的吗?你就想开点儿吧,女儿呀,别想不开,就当娘求你了。”
江苑红从小孝顺,怕娘亲伤心,强忍住泪道:“娘,女儿没事,为了娘,我会好好活着。娘,这外间风大,你身子又不太好,我扶你回去吧。”
从后院出来,江苑红百无聊赖地倚着躺椅呼呼喘气,她心中有许多思虑、许多哀愁、许多怨恨。这些思绪在她心头缠成一团乱麻、一堆死结,真个是解不开、拂不去、剪不断、理还乱。江苑红心里对王娇娘又是怨恨又是感激,她觉得如果不是王娇娘把她母女领到昆峰圩,说不定她母女早已客死异乡,变成饿鬼,凭这,应该感激她。不过,又是王娇娘把她江苑红变成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女的啊。王娇娘,你何以救我又害我呢?江苑红想到这里,矛盾极了,也俯傍徨极了。过了一会,江苑红转念一想,自己就应恨王娇娘,她把自己安置在楼凤楼当清客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不是李煜……想到李煜,江苑红的心都快要气炸了,好你个李煜,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李家寨寨主、店铺老板,竟然使出下三滥的手段,使我论为妓女,李料呀李煜,你这老色鬼!我江苑红与你不共戴天……
此刻,江苑红认定李煜是整件事的作蛹者,就把一颗复仇的心移到李煜身上。
李煜设计助王娇娘破了江苑红的身子之后,喜滋滋地在他的布店等待王娇娘劝说江苑红下嫁他为妻,遂他独占南天花魁之梦。但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就是不见王娇娘的身影来到他的布店。
这天晚上,李煜有点坐不住了,李百无聊赖地在里间踱来踱去。
布铺伙计蔡五走了过来,形色怪异地说:“老板,江苑红姑娘开始接客了,每天晚上众嫖客如蝇逐臭一般投标,听说第一个晚上还是你的堂弟李大麻以一百二十两银子投得哩。”
李煜听了,气炸了肺,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真是欺人太甚。王娇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老夫,看我跟不跟你算帐!亚五,你看着布店,我要到栖凤楼去一趟。”说完,怒冲冲地出门而去。
蔡五提醒说:“老板,好歹你也是一族之长,莫要乱来,以免招人议论哩。”
李煜回头朝蔡五笑笑道:“亚五,我知道了。”
入夜的栖凤楼前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李煜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哄动:“李寨主,稀客,陪我们玩玩吗。”几个妓女如获至宝一般把李煜围住,纷纷献媚邀宠。
李煜没好气地挣开道:“别拉拉扯扯,这会儿我要找你干娘。”
一个妓女嘟着嘴道:“哟,姜还是老的辣,干娘她果然宝刀未老,把李寨主迷得团团转,真的羡煞本姑娘了。”
龟奴见了,怕妓女们说出更难听的话,得罪李煜,连忙道:“娇娘老板,李寨主找你哩。”
王娇娘听见叫声,笑脸灿烂,艳若桃花,一阵风也似地奔下楼来,挽着李煜的手说:“哟,李寨主,真是你哩,昨儿还梦见与你交欢呢,果然又来找老娘了。”
李煜有点怨气地说:“娇娘,我来……我来是想跟你说说江苑红的事儿的。”
王娇娘嬉皮笑脸地说:“江姑娘?对不起了,你来迟了一步,她今晚名花有主了,你还是陪老娘玩玩吧,又不要你的钱,岂不便宜你?”说着,扭扭妮妮地把李煜往楼上挽。
李煜被王娇娘弄得哭笑不得,待要发作,又恐把事情弄僵,只好跟王娇娘上楼。来到楼上,李煜不得不强忍怒气,将对江苑红的一番思念暂时搁起,与王娇娘先做了一番男女之事。
等到王娇娘满足了她的欲望,满心欢喜地搂着李煜躺下,李煜才轻声地在她耳边说:“娇娘,你怎么出尔反尔,欺弄老夫呢?”
王娇娘奸笑说:“嘻嘻嘻,李寨主,我怎敢欺弄你啊?我不是把江苑红带到你的店中,让你迷奸了她开了苞吗?”
李煜忿忿地说:“娇娘,我们已经讲好了价钱替她赎身,你怎么不劝江苑红下嫁老夫而让她接客呢?王娇娘,你也知道我李煜不是好惹的,你再捉弄我,我叫你吃不好果儿,没好日子过。”
王娇娘听了连忙陪笑脸,在李煜身上又揉又捏道:“哪敢呢,就是看在你对老娘几番云情雨意的份上,也不会捉弄你李大寨主,我又不是不跟江苑红说,可她就是不肯点头,我有什么办法呢?”
李煜说:“不是就好,你尽快说服江苑红嫁给我吧。”
王娇娘连声说:“好好,我明天就去劝她,不过,在说服江姑娘嫁你之前,你可以常来找老娘消火,又不要钱,岂不……”她说着,又狐媚地对李煜捎带起来。李煜虽然心中虽火,也只得虚以委蛇,与王娇娘温存一番。
这几天,江苑红心情坏极了,她恨李煜迷奸了她,使她由清客沦为妓女,待要去与李煜拼个你死我活,一泄心头之恨,又念到自己死后瞎眼老娘无人照顾,于心不忍。
此日清晨,送走那位远道而来寻欢的客人,江苑红正在苑红阁的亭子里低头垂泪,王娇娘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她见江苑红眼有泪光,便装出十分关切的样子问道:“哟,我的心肝宝贝,谁欺负你啦?”
江苑红连忙应道:“没哩,我只不过怀念以前当清客的日子罢了。”
王娇娘笑道:“红红,莫瞒干娘,干娘是过来人,要不然,人们也不会把青楼视作火坑了。” 江苑红只好答道:“干娘言中了,这几天果然难熬哩。”
王娇娘觉得已在江苑红身上赚了千余两银子,也该心满意足了,就说:“宝贝,你嫌当妓女千人骑、万人跨的日子屈辱难熬,昨天李寨主来找过我,愿花三千两赎你从良嫁他,你愿不愿意啊?”
江苑红听了,心中飞快地转过无数念头,她压根儿就不愿意嫁给五十多岁、论年纪可以做她爷爷的老头,但不嫁嘛,又难以找一个肯花三千两的人赎她从良,当妓女的苦难不知何时能捱到头,再说不嫁他又有什么办法复仇呢?想了一会儿,江苑红把牙一咬,阴险地笑了笑道:“好吧!”
江苑红接着说:“干娘,我嫁他,不过有个条件,我要把我娘带在身边,待奉终老。”
王娇娘笑道:“这个当然,你等着吧,我这就去告知李寨主择吉日前来迎娶。”说完,乐颠颠地离开苑红阁。
王娇娘虽然劝说江苑红让李煜择吉迎娶,但在李煜迎娶之前,她仍然不失时机地叫江苑红为她接客,把江苑红当作摇钱树。
又过了几日,便是李煜续弦佳期。此次续统,娶的是青楼女子,他不敢四处张扬,也不敢回家设宴。意欲悄悄娶江苑红过门,又恐江苑红不高兴,想来想去,就在布店设宴,以示庆贺。
酒席请的是昆峰山区联族宗祠总值理和昆峰圩的头面人物。众人见新娘官两鬓飞霜,和他交拜天地的江苑红则花红粉嫩、美艳照人,活像一对爷孙女,大多不胜唏嘘。李煜对此心知肚明,也不以为忤逆。
晚上,宾客辞去后,李煜把江苑红拥入二楼净客,喜滋滋地圆他的独占花魁之梦,少不得要温存驰骋一番。江苑红则强忍心泪,对李煜曲意奉迎,喜得李煜如入仙境一般。
好不容易,李煜才从欢乐的巅峰溃退下来,搂着江苑红呼呼入睡,不久,江苑红又把李煜弄醒,狐媚地缠着李煜要干那事儿,李煜害怕江苑红青春少女难耐寂寞,只好强打精神,顺应江苑红的挑引……
十
次日清晨,疲惫不堪的李煜还在沉睡,江苑红醒了过来,她推了推身边疲软的李煜,嘴角掠过一丝狡狯的笑。
蔡五正在布店外间整理布匹,江苑红出来叫道:“大叔,你教我做生意吧。”
蔡五陪笑道:“你是老板娘了,什么也不用做,坐享清福就是,何苦呢?”
江苑红执拗地说:“我就是要学做生意,我生性好动,整天干坐着,无所事事,不把我憋死才怪呢。”
蔡五无奈,就说:“唔,这样吧,你来管这钱柜,有客来买布,你专收钱吧。”
坐了一会儿,没有人来买布,倒有几个衣衫褴缕、可怜兮兮的乞丐走了进来,对江苑红叩头行礼道:“财主少奶奶,行行好吧……”
江苑红见到乞丐,想起自己以前行乞的屈辱生活,不觉动了恻隐之心,拉开抽屉,给了几个乞丐几锭银子,从乞丐大喜过望,千恩万谢而去。
蔡五待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店外的乞丐见店里有银子布施,一齐拥了进来。
江苑红笑对众乞丐说:“别挤别挤,见者有份,一人一锭。”边说边分银子。
等到李煜穿衣下来,一抽屉银子已经分完。望着千叩万拜的乞丐,江苑红哈哈大笑说:“有银子可真好!”
李煜见了,不快地说:“有你这样布施乞丐的吗?金山银山也要变空山了。”
江苑红一听,凤眼一瞪,道:“哟,心痛啦?一掷千金娶本姑娘就不心痛?我喜欢这样做哩,不满意大可以赶本姑娘走,你赶呀……”
李煜见江苑红生气了,连忙陪笑道:“红红,我又不是骂你,只不过叫你省着点,不要太充阔而已,你又何必生气呢?”
江苑红冷笑道:“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样做为了谁?谁都知道你是堂堂李家大寨主,如果像个小气鬼,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哼!”
李煜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唔,好!好!红红,你高兴你就给,全都给光了,没钱花可别怪我就行了,不过,红红,我还是劝你把钱留着自己花好,银子又不咬手,你又何必急着往外扔呢?红红呀,乞丐来了,给点儿残汤剩饭、铜钱碎银便是,我叫你省着点,还不全都是为了你吗?”
江苑红嘟着嘴说:“唔,这还差不多……”
李煜娶江苑红为继室之事,像一阵风,一下了传遍了昆峰山区,大大小小数百条村子沸沸扬扬。
婚后第五天,李煜恐拂众父老之意,便带着江苑红回李家寨走了一趟,在他的寨主府第设了几桌酒席,宴请寨中头面人物。
李煜离寨经商,寨中事务交由儿李成林代理,上席主位坐了李煜夫妇,两侧坐了四位老者,李成林和妻子刘方茹对面作陪。
李成林看见老爹身边庶母江苑红正值二八妙龄,美若天仙,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娇艳,一时间似乎呆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看了半晌,不知所措,座中父老也被江苑红的美艳镇住了。众人的惊艳,早在李煜的意料之中,他微笑着说:“诸位父老,这位便是煜侄儿新娶的继室,名叫苑红,林儿,她是你庶母,叫姨娘吧。”
李成林怔了一下,才怯怯地叫了声:“姨娘……”
江苑红用眼角瞟了年纪比自己还大好几岁的庶子一眼,只见他矮墩墩地像个木桶,一副木头木脑的样子,却色迷迷地盯着自己,不禁正中下怀,心头欢喜,又在暗暗思忖。
江苑红想不通,年轻时才情风流、人品出众的李煜,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儿子。她狡黠地冲李成林狐媚一笑:“哎……”
李成林这么一来,更加不知所措,只是嘿嘿地傻笑。
刘芳茹是个乖巧媳妇,见此情景,连忙出面圆场道:“少奶奶,我家成林老实木讷,从未出过远门,更没见过少奶奶这么美的人,如有失态之处,还请鉴谅。”说着,夹了一块鸡腿放到江苑红的碗里说:“少奶奶,吃吧。”
江苑红只好笑着说:“不必客气,自家人嘛?”
江苑红回到李家寨大半天,寨里的人都看怪物似的来看她,她越发觉得她嫁了一个论年纪可作爷爷的李煜不值,然而她为了复仇,也只好打碎门牙往里咽,暗下决心要施展色欲之刀,向李煜讨回公道。故而对李煜寨族人的白眼和庶子的惊艳都不大看重,懒得去理睬。
这天晚上,江苑红觉得累极,吃过晚饭不久,就告称身子不适,回到厢房歇息去了。李煜却睡不着,也无法陪江苑红入寝。他已许久未回到李家寨,有好多事要了解交代。夜深了,他还在和李成林谈话,他问道:“成林,我叫你代理寨中事务,族中人可有异议?”
李成林搔搔头说:“前段时间诸事平安,倒没有什么,只是对父亲一掷千金娶个青楼女子作寨主夫人,颇多闲言碎语。”
李煜问道:“都说些什么呢?”
李成林说:“都说父亲有失体统,娶个妓女为妻,辱没李家体面。”
李煜说:“他们那里知道底细呢?你姨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客!”
李成林叹了口气:“还清客呢,大麻叔早在寨中传开了,他说他第一个嫖姨娘,还花了百多两银子呢。”
李煜恨极:“大麻子真可恨,他……”
李成林劝道:“爹,这种事本来就有点出人意料,嘴长在人家身上,又怎能叫人家不说呢?看开点吧。”
李煜点点头道:“唔,不错,爹已过知天命之年,又怎会计较短长呢?好了,你歇息去吧。”说着,起身回房,不再说什么,可他心里对李大麻又增添了好几分愤恨、几分怨仇。
光阴荏苒,转眼过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来,江苑红像脱疆野马般放纵她的娇躯,一到晚上,就万般挑拨李煜,要李煜与她干那事儿,弄得李煜精疲力竭却又欲罢又能。待欲推却,又恐江苑红生气,只好勉力为之。
枯木终归难敌利斧,李煜终于病倒了,一病就是十几天。
此日中午,病恹恹的李煜斜躺在二楼双人大床上,觉得口渴,不叫:“红红……”
叫了几声,没人应,好一会,蔡五才上来问道:“老板,要什么呢?”
李煜有气无力地说:“我口渴了,想喝口水,亚五,红红呢?”
蔡五应道:“我这就给你倒水去,老板,老板娘一早就出去了。”
李煜从蔡五手中接过水,呷了一口,不快地说:“这骚婆娘,又到哪浪去了?”
蔡五小心翼翼地说:“听说她往要大麻店里去了。”
李煜听了,仰天长叹道:“唉,原以为江苑红一个清客必是贤良淑德,谁知眼青楼女子一样,是喂不饱的骚货,真后悔当初不听杨总值理之劝……”
蔡五不知如何是好,劝道:“老板,看开点儿吧,你自己身体要紧哩,你好好歇着吧,我要照看铺子呢。”
说着,下楼而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苑红才步履蹒跚地上楼而来。
李煜借着西斜的阳光,看见江苑红两面绯红,有如春风拂面,一扫几天前的期怨,心中已知不妙,小心试探道:“红红,亚五说你一早出去,是不是出去找相好了?”
江苑红怪笑道:“是又怎样?谁叫你银样腊枪头,弄得老娘不咸不淡,你又病得不轻,不知何时能好,我怎么熬得住呢?”
李煜暗叹倒霉,又无可奈何:“那你也不应去找李大麻子,你又不是不知我和他……”
江苑红有意气他:“怎么啦,吃醋啦?我就喜欢他,只要你还病着,我就去找他,他可不像你,弄得老娘舒坦,来呀,李大寨主,我粉嫩的娇躯等着你,你来呀……”说着,呼的一声扯去衣裙,躺在李煜身边说:“只要你满足了老娘,哪也不去,不然,夜里还得去,来呀,你来呀……”一边说,一边将娇躯贴了上去。
李煜哭笑不得:“红儿,你不见我病成这个样子吗,你……”
江苑红笑得更欢了:“李寨主,你来呀,快点儿来呀,不来可别怪我呀!哈……”那怪怪的笑声,像一只发情的母猪,震得李煜的耳鼓嗡嗡作响……
十一
时间倏忽又闪过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也许是李大麻一生之中最舒心快意、最畅快销魂的日子了。
在李煜病得三魂出窍、七佛生烟的这段时间里,江苑红差不多天天都来与李大麻幽会。
只要李煜一昏睡过去,江苑红就会从蔡五的眼皮下遛出店去,从李大麻的小店后门进入他的卧室,与他滚成一团,尽情地享受着男欢女爱。
蔡五原来对江苑红的行径有所不齿,后来经不住江苑美色的引诱,也在江苑红的身上体体味到女人的妙处,早就对江苑红与李大麻的事充耳不闻了。
这一切,精明过人的李煜早就的有所察觉,只是病得昏昏晕晕,无能为力而不动声色罢了。
此日晚上,月暗星疏,薄云轻笼,江苑红香汤沐浴,轻抹脂粉,淡描娥眉,喜滋滋地哼着小调,步出益记布店,前往李大麻的杂货店。
李大麻早已在后门等候,二人相依相偎,进入里间又作巫山之会。
事毕,江苑红搂着李大麻躺下,李大麻笑道:“红红,你我之事,李煜那家伙知道了吗?”
江苑红笑道:“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看出端倪追问过我,我也直认不讳,你猜他怎么样?嘿,气得他七孔冒火,八窍生烟,但又无可奈何,哈哈……”
李大麻十分解恨:“活该,活该,红红,你真有能耐,把一个大族长玩弄于股掌之间,使他戴绿帽过日子,哈哈……。”
江苑红狠狠地说:“我今晚上不回去了,大麻兄,我们痛痛快快地玩,把那老鬼气死才解恨,谁叫他那老不死迷奸我,破我的清白之身呢?麻子兄,我们玩吧……”
当天晚上,江苑红果真呆在李大麻店中,与李大麻梅开三度,然后与李大麻相拥而眠。
正所谓欢娱嫌夜短,寂寞叹更长,这天晚上,李煜已渐渐痊愈,一觉醒来,摸摸身边,没有江苑红美妙的躯体,呼唤几声,不见回应,知道又出去找李大麻了,不免心头火起。他真想披衣下床,前去找李大麻算帐,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他毕竟是老于世故的寨主,深知自己不是李大麻的对手,而这一类事情张扬出去,最不利的是他自己,他要顾及自己和姓族的声誉,不能像李大麻那样,可以破罐子破摔。
此夜,李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既不能容忍江苑红和李大麻鬼混,又不愿将千娇百媚的江苑红休掉或治罪。几番思虑,别无良策,便在第二天将益记布店清盘转让,辞别昆峰山联族宗祠总值理杨春桑,带着江苑红和她的瞎眼母亲,回归青龙河畔、鹿形山脚的李家寨。
李煜回寨后的第五天,李大麻的杂货铺子深夜无端起火,铺里堆放的炮仗连环炸响。
不一会儿铺子就烧了个满堂红。李大麻梦中惊醒,仗着轻功了得,从火海中逃出性命,可怜他的伙计都葬身烈火,尸骨无存。
此后,孑然一身的李大麻,带着他的儿子李二龙,投奔天柱山刘大胜,当上山寨二龙头。
铺子的失火,李大麻怀疑有人故意纵火,甚至觉得可能是李煜所为,但是,由于苦无证据,也就不了了之。
江苑红回归李家寨之后,曾借赶集之机找过李大麻,但终归难续前缘。她虽恨李煜迷奸了她,但也感激李煜赎她从良并为她瞻养瞎眼母亲。此后,江苑红便收回心猿意马,跟着李煜过起寨主夫人的日子。除了仍然像放开腰禁的荡妇一样,不时缠着李煜干事儿之外,倒也不再越轨。李煜暗暗庆幸祖宗有灵,能够有此美妻为伴,枕席之间,他曲意奉迎,千般爱抚,和江苑红痛痛快快地过了好几年神仙似的日子。
十二
也许是应了色多伤身的老话,回归李家寨的第七年,李煜终于架不住江苑红的挞伐,重重地病了一场。
李煜一病,忙坏了李成林和李刘氏,他们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延医请巫,足足捣弄了两个多月,才将李煜从奈何桥边拉了回来。
经此一病,身为风水先生的李煜,已经感到来日无多,他便在此日早饭之后,轻将简从,只身一人,竹帽策杖出了李家寨,过了白龙河,朝西南方的飞鹅坑而去。
李煜到飞鹅坑,是要去找他的旧情人姚翠凤一圆旧梦。
当年,李家寨还在南山海湾,尚未迁来青龙河鹿洞,李煜就与村中下户姚崇山的女儿姚翠有过一段情,后来因故未能成亲。
姚翠凤怀着李煜的骨肉嫁给村中下户汤山狗,汤山狗死后,李煜一有机会就与翠凤暗渡陈仓,只是遮掩密实,未有人发觉罢了。
姚翠凤的小屋,座落在气势雄伟的飞鹅山腰,小屋周围,有一些零散的田地。当年举寨搬迁,姚翠凤不肯在鹿洞落脚,李煜就择飞鹅坑给她拓荒定居,她先是在此地与儿子汤山虎相依为命,后来儿子到山外当倒插门女婿,她就在这里单身为活。
此日,姚翠凤一早起来,先去屋旁的田里将禾草翻晒一遍,然后挖了一担番薯回来。吃过早饭,便用茶籽饼煮水洗头,头发吹干了之后,就在地坪的长凳上支个小铜镜,用线儿绞鬓边的乱发。
秋阳高照,阳光照在姚翠凤的身上,觉得暖暖的。姚翠凤抬头往远处看,蓦地看到对山坳上出现了李煜熟悉的身影,止不住腾起一种燥热,长叹一声,收起镜子进入里屋。
过了一会,李煜慢慢走近小屋,亲切地呼唤:“翠凤……”
姚翠凤一边抬手拢拢鬓边的乱发,一边轻步出房:“哎,你怎么来啦?”
李煜叹道:“翠凤,今年秋天我病了,拖到如今才来看你,真对不起呀。”
姚翠凤给李煜倒了杯茶,关切地说:“大哥,你大病初愈,又怎好跑这么远路来看我呢?我们都老了,不来也就算啦。”
李煜接过茶,呷了一口,细细品着说:“翠凤,此次大病,我已经感到自己来日无多,不来见一见你,我能安心到阎王老头那里去吗?”
姚翠凤忙掩住李煜的口说:“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观音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李料坦然一笑道:“嘿,彭祖活了八百八,犹要烧香保寿年,谁不想长生不老,没这事的!回首平生无憾事,只是未能娶你为妻,害你一世凄凉……”
姚翠凤摆手说:“不要这样说,我岂敢有此奢望,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煜想了想说:“倒也是,哎翠凤,秋日苦短,我们还是趁早共度巫山,作襄王之梦吧。”
姚翠凤羞涩地掩上木门,插上门闩儿,牵着李煜的手进了里屋。
就在这时,小屋一角闪出一个上身穿着一件淡黄绸布大襟衫,下穿着一条直筒粗布裤,足蹬一双布底便鞋的小青年来。他轻步走到小屋后的小窗外侧耳倾听,当听到里面传出床板的晃动声、粗重的喘息声和一些莫明其妙的声息时。嘴角挂起一丝奸险的笑意,此人正是李煜冤家对头李大麻的儿子李二龙。
李煜和姚翠凤欢乐的再也不是那种激情喷涌的奔泻,而是那种带有象征意义的快意,他们毕竟都年过古稀了。但是,他们的爱是深挚的,事毕之后,仍然相拥而卧,恋恋不舍。
李煜深情地掠掠姚翠凤的鬓发说:“凤呀,当初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在这里与人同甘共苦、双宿双栖。”
姚翠凤微微一笑:“大哥,有你这份心,我已是死而瞑目了,还有何求呢?”
李煜搂着姚翠凤的腰肢,和她一道回忆初恋的美好记忆,畅谈几十年情缘。
说了好一阵,只是苦了窗外等待的李二龙,直到他站到脚都酸了,才听到姚翠凤慢慢坐起道:“煜哥,别说了,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
李煜不情愿地应了声,支撑着起床穿衣,与姚翠凤互相整理一下衣服和鬓发,搀扶着出了里屋。
十三
屋后,李二龙听到房内两位老人穿衣起床,连忙拔剑在手,往前面而去。
姚翠凤扯去门闩、打开木门说:“煜哥,请回吧。”
李煜轻抚着姚翠凤说:“凤凤,真舍不得离开你,真想留在这里与你共度良宵,我怕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了,山遥水远,虎儿又不在你身边,可要多保重啊!”
姚翠凤轻声说:“你又说胡话了,回去好好生活,我们还会见面的。”
李煜苦笑道:“凤凤呀,天下间无不散之筵席,刚才在床上,我已不是差点儿有心无力,做不成襄王之梦了吗?”
姚翠凤听了,脸上泛起红云,羞涩地倚着李煜说:“亏你说的……”
正当二人执手相看、依依惜别之际,李二龙手执大砍刀,走近二人跟前,奸笑着:“啊哈哈,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李大寨主,枉你平时也敢执行族规、捉奸拿双,自己倒青天白日跑到下户村来偷情,你说该当何罪?”
李煜抬头一看,见是冤家对头、天柱山土匪李大麻的儿子李二龙,吓得魂不附体,身似筛糠地说:“你……你想怎么样?”
李二龙哈哈大笑说道:“怎么样?刚才的一切,我全都听到了、看到了,你平时满口仁义道德,实质上一肚子坏水,今日撞在我的手里,也活该你倒霉了。”
李煜听了,战战兢兢地说:“二龙贤侄,你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放过我们吧。”
李二龙怪笑道:“唔哇,放过你?妄想,我要把你们一根麻绳拴了,押你们游遍整个昆峰山……”
这时,姚翠凤倒显得异常平静,她坦然地抬手掠了掠鬓边的乱发,慢慢地说:“李二龙,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都是垂暮之人了,大不了一死了之,这样,你就什么都捞不到了。你以为一个打家劫舍、拉人勒赎的盗贼口中的话,会有人相信吗?”
经姚翠凤这么一说,李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也平静多了,他对李二龙说:“二龙贤侄,你须是得些好处且收手,莫要贪得无厌强出头。我已是自知来日无多了,你放过我们吧。”
李煜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是赶来跟姚翠凤决别的,迟早也是一死,你要是迫急了,我一头撞死在你刀下,你不仅鸡蛋打,还落得个劫杀寨主的罪名,这又何苦呢?”
李二龙听了李煜的话,搔搔头皮,吱吱唔唔地说:“寨主……这……”
李煜见李二龙松了口,连忙说:“二龙贤侄,这样吧,我写个条子,你去昆峰圩钱庄我的名下取二十两银子去花,就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么?”
李二龙连忙摆手道:“不不,你堂堂李家寨寨主的名誉和性命,难道只值这区区的二十两银票吗?李寨主,你未免太过小看自己的身价了。”
李煜苦笑道:“你究竟相要多少银两呢?”
李地珑笑着说:“李寨主,我至少要一百两银子,一个也不能少,而且必须是白银而不是银票,谁都知道你李寨主权诈多变,你派人去钱庄堵付,银票要变废纸,我才不那么笨呢?”
李煜摊摊手:“二龙贤侄,我仓促出门,并无银子,怎能……”
李二龙有点不耐烦:“行,没有银,你就跟我回天柱山,叫翠凤通知你儿子成林带银子赎人。”
姚翠凤见状,恳求道:“二龙,寨主年老,你就高抬贵手吧。”
李二龙决然说:“不见真佛不烧香,这也是不得已之法,除非……”
姚翠凤昂头说:“二龙,放了寨主,我给你一百两银子好么?”
李二龙忙应:“行行,只要银子到手,马上放人,我哪会管你的银子姓姚还是姓李呢?”
李煜深情地看了看姚翠凤:“翠凤……”
姚翠凤感慨地说:“这几十年来,我积攒了这些银子,难道我带着它入土吗?”
李二龙大声喝道:“少罗嗦,快点儿拿银子出来。“
姚翠凤惶恐地说:“这就拿……这就拿……”说着,走进里屋,悉悉索索地摸索了一阵,抱出一个酒坛子,拿到李二跟前说:“这是百多两足色银子。”
李二龙见了,连忙收剑入鞘,扯起大襟衫前幅:“就倒这里吧。”
姚翠凤托起坛子,拔掉塞子,朝下一倒,白花花的银子倾到李二龙衫摆上。李二龙把衫摆一掇,一手提着,说声:“活该,活该!”便大步流星,朝山下走去。
李煜流动地一把抱住姚翠凤,百感交集地说:“翠凤,真难为你了。”
姚翠凤依偎着李煜,真挚地说:“我们都几十年情缘了,还分什么你我呢?”她真的把全身心都托付给李煜了。
李煜深深地感动了,他面对着几十年的情人,不知再说什么,只是颤声说:“凤……”
十四
李煜在飞鹅坑与姚翠凤的“垂老别”,经李二龙一番惊吓,刚回到李家寨,就病倒了。
这天傍晚,李煜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他的寨主府第,就瘫坐在偏厅的酸枝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依依呀呀地说着糊涂话。李成林见状不妙,就叫妻子和后妈江苑红一起,把李煜搀进厢房卧室。回到卧室,李煜犹自呢呢喃喃,乱嚷不休。
李成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问江苑红道:“姨娘,爹病得怪,怎么办呢?”
江苑红见李煜一脸沮丧,想起往日的仇怨,心底里不禁幸灾乐祸,巴不得他早日归西,以泄心头之恨。见李成林问她,便摇了摇头、摊了摊手道:“你爹大病初愈叫他不要出寨,偏偏出去浪荡一日,可能是路上撞了邪,或是受了惊吓,我也不知怎么办哩。“
倒是李刘氏较有主见,提议道:“姨娘,既然老爷像是撞邪,我看不如请个神婆为老爷作法驱邪吧。“
李成林也别无他法,就说:“你就去请巫婆吧。“
李刘氏应声而去,不一会便带着寨里的巫婆赶来。巫婆见寨主有事,不敢怠慢,连忙摆开架势,作起法来。
此刻正值黄昏,夕阳的余辉把远山近水都镀上一层金色。巫婆来到祖德堂前,踩着叮叮咚咚的鼓点,手舞足蹈地为李煜驱邪。舞着舞着,巫婆披头散发,煞有介事地挥起桃木宝剑,东挑西划,嘟嘟嚷嚷地念道:“北方玄武大帝,上方玉皇大帝,南方喃呒观世音菩萨,弟子护法驱邪,我神灵光速现,快快除去妖魔,保我寨主大人福体早日康复,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敕令……”
巫婆如此这般地跳跃腾挪一番,就来到李煜床前,又卖力地舞蹈了一阵,然后取出几张灵符烧成灰,再把一个黑乎乎的药丸捣碎,给李煜兑了服下,又拿出几张灵符贴在房中四方八卦的位置,对江苑红说:“寨主身上的邪气已除,躺一会就没事了。”
江苑红听了,诡异地笑笑:“如此甚好,有劳神婆了。”
李刘氏取了几两银子交给神婆,神婆称谢退出。
天渐渐地黑了,江苑红点燃一支手臂般粗的蜡烛,房子变得明亮起来。李煜斜倚在雕花双人大床的床楞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一时腊黄,一时恍白,显露出难以言喻的沮丧与无奈,以往的自负与洒脱荡然无存。
江苑红坐在大床畔的绣墩之上,看着摇摆不定的烛光下李煜了无生机的脸,不由得从心底深处腾起一种复仇的快感……
一阵剧烈的咳嗽,使李煜醒了不定过来。江苑红听到李煜咳醒,装出十分关注的样子,移动莲步,来到床前,俯下身子,嗲声嗲气地问:“老爷,你怎么啦……”
李煜看了看江苑红的美妙身姿,不觉心神为之一振,微撑起身子,将头移靠于江苑红的臂弯,喃喃地呼唤:“红红……”
江苑红善解人意地说道:“老爷,红红听着哩,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李煜轻声道:“红红,我自觉胸闷乏力,一合上眼睛,就会有妖魔鬼怪来撕我。 我,好害怕哩,恐怕命不久哩。”
江苑红想说“谁叫你干亏心事,活该不得安宁”,转念一想,觉得反正他已是茅厕边的蛤蟆——离屎(死)不远了。话到嘴边,便转口说:“老爷,快别这样说,奴家已命人为老爷驱过魔了,老爷会逢凶化吉、遇难吉祥的。”
李煜轻咳两声,小声地说:“红红呀,我此生最感到欣慰的,就是能娶你为妻,你这么多年来善解人意,侍候着我。我可谓是死而无憾矣。”
江苑红此时却温柔地说:“奴家锦衣玉食,皆是老爷所赐。瞎眼老娘也是老爷供养,侍候老爷是应该的,只是望老爷能长命百岁,好让我能够多点侍候老爷。”活生生地一个贤妻良母样儿。
李煜枕着江苑红的臂弯,洋溢着的女性气息一阵阵冲击他的心房,他竟然从心底深处升腾起一股春意,便轻声叫江苑红侧下头来听他耳语。
江苑红听了,脸上泛起桃花,顺从地把李煜移枕于绣花枕头,与李煜相抱同眠。李煜感受着她青春女性的蓬勃气息,又好像回到那遥远的逝去的岁月,止不住淡淡地笑了……
十五
入冬的天气,说变就变。几天前还是吹着和暖的南风,转眼间,就变得天寒地冻了。
大寒潮席卷昆峰山,给李家寨平添了几许寒意。寨主李煜病倒了,病得一塌糊涂,这在李家寨众族人的心头罩上一层愁云惨雾。
呼啸的大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李家寨的屋宇都好像在频频地发抖。
这天晚上,在李煜祖德堂的卧室里,烛芯忽闪,烛光暗淡,烛泪流溢。
李烛脸色惨白,斜躺在那张宽大的雕花大床之上,一副英雄末路的样子,叫人看了心里发酸。
床头侧畔的绣墩上,江苑红托腮而坐。她守候已久,倦倦欲寝。
就在这个时候,虚掩着的门无声地打开,一个黑影疾风般闪身进来,轻轻地抱起江苑红出门而去。
此刻,李煜刚巧醒来,他微微地睁开双眼,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进来抱走江苑红,心一急,想大声呼喊,但还未喊出声来,一口血痰涌上喉咙,头一歪,昏死过去。
一阵呼啸的北风,从打开的门口卷入,烛芯儿猛地闪了几下,便熄灭了。
在离李家寨右侧二里多路的鹿形山下,有一座破旧的山神庙。此庙是李家寨建寨后第二年所建。说建座山神庙可保寨子平安无事,建庙后寨里果真平安无事,人们倒把这山神爷忘记了。多年来这庙从没人修整,早已破旧不堪。庙内塑像斑驳,香案残缺。除了逢年过节偶尔有人供奉,平时早已人迹罕至了。
李大麻抱着江苑红疾步而来,用脚踹开木门,快步入内,放下江苑红,急切地呼唤:“红红……”
江苑红睡意朦胧之中被人抱走,不知是祸是福,早吓得昏了过去了。在李大麻轻声呼唤下,她微睁开双眼,见是李大麻,不禁又惊又喜。喃喃地说道:“大麻兄,是你呀,几年不见,想煞苑红了。”说着,挪动着身子,朝李大麻靠去。
李大麻一手搂住江苑红说:“红红呀,大麻也想你呀。”
江苑红幽幽地说:“想想,鬼才信你,要是想,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我呢?弄得我这几年守着那半死不活的李煜,像陪伴一具行尸走肉,难受极了。”
李大麻笑笑道:“都说是青楼女子没真情,一点不假,你当初不是说等着我赎你从良的吗?”
顿了顿,李大麻又说:“又何必嫁给李煜那老不死呢?要不是你跟他回了李家寨,我见不着你,也不会心如止水,上山为匪。你一心一意做寨主夫人,又岂会想起我?”
江苑红淡淡地说:“我嫁给李煜的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是变着法子报仇。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又有一人瞎眼老娘要瞻养,不这样做怎能向他讨回公道?在昆峰墟那阵子最好玩了,把他气得半死,面我们又神仙眷侣般的快活,多好啊。我问你,这几年怎么不来找我呢?”
李大麻叹口气道:“我李大麻上山为匪已是迫不得已,愧对家族父老,又岂敢再犯淫乱寨主人夫人之罪?”
江苑红听了不解地说:“这会儿,你又为何敢去寨主府把我抱出来呢?”
李大麻奸笑道:“李煜那老乌龟自从去飞鹅坑和旧情人幽会,被我儿李二龙撞破奸情后,吓得半死。他回寨之后病倒,我就潜回寨打探。我问过诊病的医生,医生说他必死无疑了。我还怕他干什么呢?红红,我们做长久夫妻的日子快到了。红红,我们乐一乐吧!”
李大麻爬起身来,搂住江苑红道:“红红,你真是天生尤物,我恨不得全身心都融化在你的身上……”
江苑红喜极而泣:“好好,我日盼夜盼,梦中也盼着哩!李大哥,如伴僵尸的日子,我一天都熬不住了。大哥,你就可怜红红,这就把我带走好么?”
李大麻笑道:“我可以把你带走,但不是现在。有一件大事要你帮助我去办。办完事,我们就一起过好日子好么?”
江苑红问:“什么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能力帮你呢?”
李大麻怨恨地说:“李家寨寨主之位,若论资排辈,应由我接任,可恨李煜那家伙以找到举寨搬迁之地的功劳夺了去,我要你帮夺回来。”
江苑红迷惑地问:“怎样能夺回来啊?”
李大麻奸笑说:“按李家寨惯例,寨主之位原本父子相传,李煜死后,是应传给李成林的。李成林早已唾涎于你的美色,只要你与他勾搭成奸,让我带人前去捉双,治他一个诱奸庶母之罪,他便无权继任。这寨主便轮到我当了,我当寨主之后,传给我儿子二龙,就可带你回天柱山,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了。”
江苑红当初要用青春作赌注,向李煜讨回公道,原本只是想令李煜纵欲过度,早日归西,以泄心头之恨,根本上就没想过要祸及他的后人。听了李大麻的话,她有点于心不忍。
江苑红不禁说道:“他的儿子是无辜的哩。”
李大麻挑拨说:“李煜迷奸了你,破你清白之身,难道你就真心实意嫁给那老不死吗?难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把他弄得身败名裂吗?对自己的仇人,不管用什么办法、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江苑红为难地说:“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想害人!”
李大麻哈哈大笑道:“人世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你不害他,他便害你,有什么害与不害呢?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红红,你帮不帮我呢?”
江苑红怨恨地说:“就你大方,把自己的相好往别人怀里推。再说李成林那家伙,我连看他一眼都感到恶心,怎能跟他干那事呢?”
李大麻对江苑红说道:“红红,我也知道这样做有点委屈你,只是不这样成不了大事。红红,为了我们的幸福,你就委屈一次吧。”
江苑红无可奈何地说:“好,我答应你。只是应如何去做呢?”
李大麻搂着江苑红耳语一阵。江苑红听了,两颊飞起两朵红云,擂了李大麻两拳:“鬼男人,这样下九流的鬼计儿,也亏你想得出,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李大麻劝解她说:“比起来迷奸之仇,我们也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你就宽心去做好了。”
江苑红想了想,咬牙道:“好!你李煜不仁在先,就不要怪我江苑红不义了。我一个弱女子,不这样做,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大麻兄,我听你的。不过,我有言在先,你当了寨主之后,不准学李煜那家伙贪花好色,弃旧贪新……”
李大麻紧紧搂住江苑红说:“红红,这才是我的心肝宝贝嘛!想我李大麻天生副麻子样,能够有你这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在身边,今生心愿已足,又岂敢别有所求呢?”说着,笑了。
江苑红也跟着笑起来,二人的笑声随着寒风,飘荡开去……
十六
深夜,李煜卧室,未燃蜡烛,光线幽暗,景物模糊。
江苑红被李大麻从山神庙抱回屋内,托着香腮、倚坐在绣墩上,回味着刚才山神庙里男欢女爱的时光,不觉又在脸上泛起桃红来。
李煜悠悠醒转,咳了一声。江苑红连忙吹红火熠子,点亮蜡烛。李煜微睁双眼,瞥见烛光映照之下,江苑红的脸泛桃红,胜似雨后桃花,有一种说不清的倦怩和愉悦。
李煜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他猛地记起江苑红这种脸色、这种愉悦来。那是七八年前在昆峰墟的益记布店里。他看着想着,眼前的景物渐渐地模糊,渐渐地幻化出七八年前的情景来……
李煜的思绪从回忆中闪回,又呆呆地看了江苑红一会。江苑红羞涩难言,只好把头低下去,不好意思地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看够么?”
李煜长叹一声,难过地说:“红红,你不要瞒我了,我又看到了你那年在昆峰墟布店那个早上的形色了。你是不是又一次和李大麻重温旧梦了?”
江苑红见李煜已经气息奄奄,距离死期不远了,便坦然地说:“不错,刚才的确是大麻把我抱走,到寨外山神庙重拾旧梦。老爷,我是对你不住,你打我吧。”
李煜倒是个大度之人,他知道自己劫数难逃,也不去与江苑红计较长短,只叹了口气道:“红红,算了吧,反正我已经是快要黄土盖脸的人了。死去原知万事空,念在你侍候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不与你计较什么了,只望我驾鹤西去之后,你莫要做得太过分,做出伤害我家人的事情来,我就含笑九泉了。”
江苑红听了,心头一紧,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言不由衷地说:“就凭老爷对我母女这么多年的情义,我怎么会呢?”
李煜无奈地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已感到来日无多了,你明天就把从公尝值理们都叫来,我已到了要辞世的日子了。”
江苑红听李煜这么说,又是心里一紧,赶紧挤出几滴眼泪,呜呜咽咽地抽泣道:“老爷,别说丧气话儿了。你洪福齐天,会长命百岁的。”
李煜摇摇头说:“彭祖老头活了八百八十多岁,还要烧香拜佛求长寿,谁不想长生不老呢?我自己的事儿,心知肚明,明天你和成林叫值理们来吧?”
江苑红听了,哀哀地哭道:“哎,老爷,红红知道了……”说着,说不下去了,她哭得很悲切,其中意味,唯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并非舍不得李煜死,她巴不得李煜早日归西 ,好与李大麻逍遥快活。她是担心李煜一旦辞世,亲人不再轮流在李煜身边守候,她办不好李大麻交托的事儿。
李煜眼大眼睛,审视了哭着的江苑红一会,不再说话,慢慢地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十七
在南天县的昆峰山地区,凡老人临终,都要让其在家中的厅堂架床上辞世。老人辞世又叫摊厅,摊厅有三种意思,一是说南天人家的正厅,也叫中厅,大多供奉有祖先神位,在祖先的神灵庇佑下踏上死亡的路,可以减少孤魂野鬼对死者的纠缠;二是说便于亲朋好友前来“送行”,这一带有给辞世老人送行的习俗,在老人临终前几天,就要给亲朋好友派送报危的帖儿,人们接到贴切儿,就一一前来给病危者送行,在他面前说些歌功颂德的话,让病危者感到欣慰,死而无憾;三是说在厅堂辞世,便于死者灵魂调转“龙头”,早登西方极乐世界。
李煜从江苑红的眼神中,看出了事情的诡秘和蹊跷,又无力排解,便叫江苑红召集值理前来,动议架床辞世。众值理来到李煜房中,告慰一番,说寨主你应好好养病,病好了继续主持寨中事务,寨主定会福寿齐天、遇难呈祥、长命百岁云云。李煜摇头叹息:“诸位好心李煜心领了。我已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只要你们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见李煜心意已决,就按他的意思去办。祖德堂的祖先神位供奉在第三进的正中厅,几个值理手忙脚乱地在那里用两张长条凳儿和几块薄木板架起一张小床。架好小床,就由几个较为老成的值理搀扶着李煜离开温馨的卧室,前往三进中厅而去。
江苑红看着干瘦如柴的李煜被人架出卧室,近十年的事儿一幕幕地飞快闪过脑际,一种解脱的念头涌上心头,她真想哈哈大笑。但一转念觉得不妥,连忙张大嘴巴,干哭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几个大婶扶着她跟着走。
李成林和他的妻子及两个小儿,见庶母哭了,也挤出眼泪跟了上来。
当李煜在小床上躺好,江苑红她们就在床前哀哀哭了起来。
李煜听到哭声,转过身来,不满地说:“我还未死,瞎号啕干什么?是不是想咒我马上死?”
江苑红哭着说:“不,老爷,苑红我觉得伤心哩。”
李煜摆手道:“别哭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要做的事多着。我还在世之时,你们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我就含笑九泉了。”
众人听了,只好连连应是,止住哭声。
果如李煜所料,自从把黄帖送出后,族中人便一拨一拨地前来给李煜送行了。这些族人感激李煜二闯昆峰山,觅地领族人举寨搬迁,使千余族人躲过山体滑坡灭顶之灾的恩典,大都对李煜敬若神明。他们感恩戴德的话一套接一套,使江苑红等人应接不暇,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十八
夜幕又降临大地,给大地蒙上了一屋神秘的面纱。
夜幕下的李家寨主府后进的小厅,偌大的堂屋充满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
堂屋正面的神龛上,香案的香炉点燃着香烛,屋里烟雾缭绕。李煜躺在一角的床上,床头侧畔,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暗淡如豆,惨淡的光线若明若暗,映照着惨淡的辞世床,给房间平添了几分凄凉。
昏昏晕晕的李煜,慢慢醒来,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目光已经极其呆滞,充满着恐惧与期盼。他透过暗淡的灯光,缓慢地在屋厅里不停地搜索着,搜索着……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油灯微弱的火苗无力地跳动。
“呜……呜……”一阵阵大北风呼啸着刮过,刮得屋角的风铃叮叮作响,整个屋宇像在不停地微微发抖。
李煜躺在小床上动弹不得,一种难以排解的孤寂和姜清笼罩着他,不由得长长地哀叹:“唉,真想不到……”
李煜明知自己还有十多天的寿命,他之所以过早地离开温馨的卧室,搬来这悲凉的堂屋,是因为他从江苑红的眼神中看出了李大麻的阴谋,觉察到李大麻正把一张巨大的潜网罩向他和他的家人。他想用自己临终的凄凉寂寞,来摆脱李大麻的潜网。
凄清孤寂的临终辞世是极其熬的,然而为了他的家人,李煜也只好咬牙忍受了。
李大麻却非等闲之辈,他正一步一步地实施他的计划,把潜网慢慢地罩向李煜和他的家人。
冬天的李家寨,一片沉静。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早早地拥着被子睡去。
夜深人静,李大麻又来到李煜的卧室,把江苑红抱向屋外,抱向寨外的山神庙。
人迹罕到的山神庙,已经成为李大麻和江苑红幽会的安乐窝。李大麻早已把庙里头打扫一番,铺上柔软的干稻草,作为他和江苑红寻欢作乐的温床。
一番缠绵之后,江苑红倚在李大麻怀里,担心地说:“大哥,李煜那老不死发现了我们的事儿,已经搬到三进堂屋架床辞世。我们的计划怎样进行呢?”
李大麻冷笑:“李煜呀李煜,任你奸似鬼,一样要喝老子的洗脚水。红红,我问过接到黄帖前去送行的族人,都说李煜十天八天内不会死。你会找到机会的。”
江苑红为难地说:“他在神灵牌位下架床辞世,白天不断有人前来送行,夜里亲人已经不再轮流守候,再说……”
李大麻知道她想什么,便打断她的话说:“即使不再轮流守候,只要李煜不断气,李成林夜里总要前去问候的。你在李成林问安时,假意和他不期而遇,纠缠住他,诱他上床。我会带人在外守候,你连咳三声为号。届时嘛,嘿……”
江苑红害怕地说:“宗祖灵之位下干那事儿,我怕……”
李大麻冷冷一笑道:“怕什么,这样不正好使他多一条罪名吗?”
江苑红叹了口气道:“唉,我也知道此事为难,然而为了将来,也只好这样了。”
十九
李煜提前架床辞世,实在是不得已的事,它的牵连太大了。
如果说晚上难耐凄凉寂寞的是他李煜,白天受折磨的是江苑红和李成林一家,这还不尽然。因为受李煜牵连的还有接到黄帖的昆峰山区大大小小的族长和李煜生前的亲朋好友。李煜在昆峰山不单是李家寨的开山族长,还是昆峰山联族宗祠的副总值理。人们接到黄帖,前来送行之后,唯恐礼仪不周,便哪都不敢去,天天诚恐诚惶地呆在家里,等待李家的族人的来报丧。
不知是心中有鬼还是真的经受不起折腾,江苑红不几天便告病躺回她的卧室去了。李刘氏既要照看两个儿子,又要侍候江苑红,白天的祖德堂后进,只有李成林一个人应付着一拨又拨前来向李煜送行的人了。
忧伤与悲伤的日子,倏忽又过了几天,转眼间已是李煜架床辞世的第十天了。
这天深夜,天气转冷,夜空中不时传来寒号鸟的悲鸣。李家寨祖德堂的后进,烛光幽暗,油灯摇动,一种恐怖气氛充斥着、笼罩着、弥漫着。
回光返照后的李煜,活像一具被剔过肉的干尸,静静地躺在小床之上。几天无事,李煜正暗暗庆幸。
一阵寒风呼啸刮过,沉寂的屋宇有些微抖。这时,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成林手提灯笼,轻轻进来,走近床前,小声地叫道:“爹爹……”
李煜听见儿子的喊声,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几张,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了指嘴巴。
李成林知道他爹口渴了,连忙把灯笼挂到墙上,在床后边小桌的暖壶上斟了半碗开水,用汤匙地喂李煜喝。
这时,江苑红幽灵般地溜了进来,凑近床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柔声细语地问道:“成林,你爹他……他怎么啦……”
李成林扭头看了看他年青的庶母,只见她披了件绣花长袍,露出里面真丝紧身内衣裹着的娇美躯体、分明优美的曲线,心里很不是味儿,小心地应声道:“爹有口渴的意思,我正喂他喝水呢,姨娘,你……你……”他想说江苑红穿得太少了,会冻坏身子,但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笨拙地给李煜喂了几口水。李煜先是吞了点儿,后来舌头伸了几下,水就顺着嘴角往外流了出来,样儿怪怪的。
江苑红看着看着,忽然扑到李成林怀里,呢喃说:“成林,我……我怕哩……”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李成林手足无措。他想了一下,放下碗儿,一只手挽住江苑红的腰肢,一只手拍了拍江苑红的肩膀说:“姨娘,别怕,有我哩!”他的手刚触及江苑红柔软、细腻的娇躯,一种昏眩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使他有点微颤。
这时江苑红不失时机地转过身来,将一双玉手搭在李成林的脖子上……
李成林呆了一会儿,伸手想推开怀里的庶母,但目光一接触到她眼中那燃烧着的欲望之火,止不住又是一阵酥麻。他一把抱住江苑红喃喃地说:“姨娘,你……你怎么啦?”
江苑红很明白李成林此刻的心态,更知他对自己的美貌倾心已久,也垂涎已久,只是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敢表露而已,于是施展从青楼妓女那里学来勾引男人的伎俩,嘴里发出野猫叫春一般的声息:“成林,你可怜一下姨娘吧。”
李成林迟疑了一瞬间,但终于抵受不了江苑红的美妙无比的胴体的诱惑,不顾一切地抱起江苑红,走向大厅一角……
江苑红在欢快地声息中,漫不经心地咳了三声。
埋伏已久的李大麻听到信号,领着几个土匪冲了进来。
李大麻等人把赤身luo体的江苑红和李成林背对背拴蚱蜢似的绑了起来,胡乱扯些衣物遮住了他们的羞处,七手八脚地搡了出去。
江苑红在李大麻身边经过时,与他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个会心的微笑。
李大麻看看辞世床上的李煜,“呸”地啐了一口,冷冷一笑道:“李煜呀李煜,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这时,李煜恰恰醒来。他微睁双眼,看到李大麻站在床前,吃惊得身子猛地抽搐起来,嘴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头一歪,定格在小木枕上不再动弹,一双眼瞪得大大的。
李大麻又冷冷地看了李煜一眼,大踏步转身出门而去。
在生命脱离躯体的那一瞬间,李煜体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美女佳肴,全都是过眼云烟。在那刹那,李煜仿佛看到了南山海湾红树林中那条轻柔的小船,看到了星光下的姚翠凤;看到了李家寨后山那长长的裂缝;自然也看到昆峰墟益记布店之夜灿若桃花的江苑红。
就这样,名声显赫、权智机变的以李煜死了。
二十
这时,李煜的未亡人江苑红和儿子李成林已被李大麻一伙推到李家祠堂后进厢房里关押起来。
此刻江苑红的思绪是复杂纷繁的,既有复仇的快感 ,也有情感的失落,从祖德堂到李家祠,她一直沉默着。
李成林怨恨地说:“姨娘,我爹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呢?”
江苑红故作不解地说:“成林,你不是常对族人说倾慕我的美貌,说你爹艳福不浅吗?姨娘我是成全你呀。”
李成林愤愤不平地说:“有你这样成全的吗?你在里面挑逗我,李大麻则在外面埋伏起来,是你连咳三声向李大麻发出暗号,让他领人进来逮个正着。你们分明早有预谋,姨娘,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呢?”
江苑红冷冷一笑:“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给你知道。我当初是同乐戏班的正牌子花旦,大灾之年,为了养母糊口才卖身到昆峰墟的栖凤楼当清客。当初曾发誓只卖艺不卖身,但你爹那老色鬼,沉醉于我的色艺,借贺寿为名请我到益记布店唱曲,暗中放了春r*,迷奸了我,使我要开门接客。”
江苑红又冷冷一笑,继续说:“你也不想一想,那年我不满十八岁,怎么会愿意嫁给你那位已经年近花甲,论年龄可当我爷爷的父亲呢?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报仇,就是向你爹讨回公道。这样做已是便宜你爹了,若不是看在你爹为我养育瞎眼老娘的份上,早就一把药送你爹归西啦。”
李成林恨道:“姨娘,你跟我爹的恩怨,又何必加害于我呢?如果我将来做了李家寨寨主,岂不是也能够好好地照顾你吗?”李成林说照顾二字时,说得很是暧昧。
江苑红又是冷冷一笑道:“哈哈,李成林,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这三寸丁谷树皮吗?说实话,我连看一眼你都会感到恶心、想吐。我下嫁你爹,一是为了施展媚术,使他色欲过度,早日归天以泄我心头之恨,二是为了使他的后人身败名裂,做不成族长。好在苍天有眼,我的目的都达到了。”
李成林叹了口气道:“姨娘,想不到你这么工于心计,更想不到你这么歹毒,真后悔上了你的当,让你的阴谋得逞。” 江苑红还是冷冷一笑道:“以老娘手段,任你大罗神仙也会动情思凡,你和你爹一样,者是些欲念熏心的蠢货,又怎能逃得这一切呢?哈哈……”
李成林又说:“姨娘,你这样做,你自己的损失不也太大了吗?”
江苑红嘿嘿傻笑道:“我被你爹迷奸破身,做不成清客儿以后,一心只想复仇,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在乎了。只可惜你爹那老不死,到死时还蒙在鼓里,以为我真的对他好呢,哈哈……”
李成林听了江苑红一番心灵的剖白,心里蓦然震惊了,腾起一种无法言表的感觉。他觉得江苑红既可怕又可怜。是的,江苑红人微言轻,一个弱女子,身陷火坑已属不幸,又被人推入火坑的坑底深处,她除了用青春和肉体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讨回公道呢?李成林想到他爹,身为易学名家,却看不破红尘苦海,坠入套中还浑然不知。他又想到自己竟也傻乎乎地迷恋苦心复仇的姨娘,一念之差自毁了大好前程……想着想着,李成林洒下了伤心的泪……
奇女子江苑红,委身复仇的计谋实现了。然而,等待着她的前路并非风轻月白的良宵,她与旧相好李大麻重续了旧情,但那并非她的最后归宿,她演绎了一段令人叹为观止的青楼女传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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