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醉。
是的,我醉了,醉在麦田。会有人说,麦田有什么值得陶醉的?秋天一过,田野已然落寞,荒秃秃的。即使种上了麦子,麦田也未见生机,除了不白的乌鸦不甘寂寞地在麦田的上空盘桓,还有什么呢?
当然没有什么,谁都知道。但总有一些扯不开的事,在与麦田有关的冬天滋生。
麦田应该属于冬天的。冬天总是与麦田紧紧维系在一起的,麦田是冬天的开始。秋收后稻子进仓了,这便是原则上的秋收冬藏,而麦种才大大方方地洒落田野,进入角色,就象一台大戏刚刚锣鼓喧天,于是冬天的舞台多少有了一些欢颜。
麦子的品质向来内敛,精气神不说,单看它的成色足以让你心有芊芊,人有其肤色,健康何其曰?因之,培育麦子的厚道的麦田何尝不叫人心醉!
有过播种麦子的经历,觉得很累。苍茫的天空,苍茫的大地,一垄垄的稻茌在耕耘过后俯首帖耳般油黑得发亮,不怯人际的麻雀在田埂上肆意逡巡,寻觅果腹的麦种或者秋收时遗落的稻谷,而我和我的父辈们是决然无暇理会淘气的麻雀。即便累了一身汗,但看播下的麦种吸附在黑油油的土地上也就心安理得了。
秋播后,麦田就气定神闲,看上去一无所有,包括田埂上与时俱进种下的蚕豆,一样的叫人摸不着头脑。冬愈来愈是时候了,西北风有一朝没一日地刮过,麦田也沉寂得似乎在风中颤抖。的确如此,冬天的麦田几近荒凉得叫人失望。还是在一场绵绵细雨后的早晨,有一片朦胧的绿色在麦田铺开——哟,麦子发芽了!这样多好,不仅仅是希望,还有念想,对生命的怀想。
腊月里,麦田基本绿了,是淡淡的绿,参差的绿,麦苗探出羞怯的脸在土垡间向寒风招摇。寒鸦掠过不吱一声,寂寥的麦田谁都会错过,因为冬的寒冷使火锅、热酒、暖衾、甜梦无论如何都都远离麦田。这样的冬季,我们能做什么呢?好在乡村并不真正的落寞,有一些抛不开的事总在旧历的年底张扬。在我10多岁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乡间亲戚的婚宴,那时的物质生活虽然贫乏,薄酒还是有的,不知量力的我喝了些许酒,回家的路上经过大片麦田,我不走田间小路,径直在麦田里撒欢,撒野,跌倒了也不觉疼,随行的长辈们任我天马行空,我俨然就是王者。王,是我吗?我是王,我是麦田的王者!
当然,与酒有关的王者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做一个麦田的守望者也是没有现实意义的,麦田就是麦田,一望无际也好,一目了然也罢,麦田总要在麦子的成长过程中慢慢变老,或者返老还童。经得起寒霜的麦田历练过贫瘠和富饶,阅尽人间无数,在它的身上托得起,放得下,有多少从从容容,有多少风霜雨露,都在不言中。
麦田是最能承受的:负荷,足印,阳光,雨露,风雪……对了,我想起了雪,三九严寒,漫天大雪时,麦田就有了一层厚厚的、暖暖的棉被,麦苗不再冷,在雪的覆盖下进入温柔乡。这个时候,没有人关心麦田,也少有人问候麦子,只是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和野兔什么的在有雪的麦田上冒失地停留一番。我会想到“雪泥鸿爪”这个生动的词汇,多好啊,白茫茫的麦田绝对是一张仙来的宣纸,上面写就的是天地最美、最真的图画!
冬天意味深长地渐行渐远,春姑娘迫不及待地捧着桃花来到人间,麦田自是沉不住气,掀起盖头一展茁壮的绿色身姿。一个冬天了过去,麦苗成长得让人惊讶,变美了,变壮了……四月,五月,蚕豆花儿香啊麦苗鲜,还有那金灿灿的油菜花,点缀得麦田妖娆多姿。
后来,金色的麦田,金色的麦子,我又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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