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奶奶，我不想用“悼”而只用“忆”来记述你。因为从听到你94岁无疾而终的消息起，我始终无悲无泪，安素如常！

晚间，手机骤响。一看是父亲的号码，我的心头即可掠过一丝莫名地不安。果然，父亲哽咽着说：“你奶奶刚刚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突然，虽然奶奶年已94了。可是她一直健康没有什么疾病，在我的印象中始终认为她理所当然能活到100岁的。纵然是意料之外，可我也只是在略略愣怔了片刻后就平静了。我似乎没有什么悲痛的感觉，甚至没有眼泪。这一切让我觉得内疚和羞惭！我在心里责备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去世的可是我的亲奶奶呀！年近花甲已儿孙绕膝的父亲尚且悲不自抑！我怎么会如此的寡情和淡漠呢？难道是因为身为医务工作者看惯了生死超脱淡泊了？还是因为和奶奶日久地分离疏淡了本不深厚的感情？

可是这会儿，我的头却隐隐作痛了起来。教我一刻也不得安歇！是奶奶在责怪与我吗？

奶奶！虽然你在世的时候在众多的孙子辈中并不喜欢我“这盆泼出去的水”，即使我们的感情一直很淡薄。可对你的离世我又怎么会做到真正地安之若素呢？毕竟我是你这棵老树上发出来的枝丫，没有泼辣强悍的你又哪来如今的我？其实，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我的脑海里便不断地浮现着你的音容笑貌，在不断地回想着你说长亦短的一生！

奶奶，1915年出生年关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她的命运和那个年代所有的女婴一样！三四岁即被父母送到另一户同样贫穷的孙家做童养媳（这样可以在换点粮食的同时还可以为家里节省下一个人的吃食）。由此开始了她苦难深重地童养媳生活。奶奶说在作童养媳的时候总是衣不蔽体，终年没有吃过一餐饱饭，干着却是牛马般的活。平时公婆轻则辱骂，重则拳脚相加。还要时时被婆婆家那几个如狼似虎地儿子欺负，而她是绝不敢还手的！因为那样只会招来婆婆的叱骂和一阵更严厉地暴打！所以我们童年时如果谁因为帮父母做农活叫苦叫累或嫌弃衣服破旧时。奶奶便会皱着眉头说：“你们现如今都活在天堂里了，还不惜福！真是！”谁要是吃饭的时候撒一颗饭粒或者是吃蚕豆红薯吐皮，奶奶更会骂我们：“真是在作孽吆，你们这样也不怕老天爷打头！如果在旧社会，你们这样不被饿死，也要被婆婆给打死的！”在那样的环境下，一个小女孩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

后来，不知道奶奶为什么没有留在孙家做媳妇而是嫁给了我的爷爷。这个问题，奶奶在世的时候我居然没想过要问她。下意识里就认为她是我奶奶是天经地义的事。至于奶奶和爷爷的感情如何，我想和那个年代所有的农民婚姻一样吧！生存是才他们首要的问题，除此之外我想他们也无暇顾及如今我们这些矫情的问题！只是曾经听奶奶说起过他和爷爷吵架的一件趣事。那会儿闲暇之余，奶奶喜欢玩点小纸牌。而这一爱好，爷爷竟是反对得紧。于是他们为此常常打架。估计平时打架奶奶吃亏的时候居多。于是，终于有一次奶奶趁爷爷在澡盆的时候兜头给他一盆烫水，烫得爷爷哇哇大叫。她则拉起门就逃之夭夭。即使是在几十年之后，奶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止不住地大笑。那笑容里竟然有着掩饰不住地孩童般地得意和狡黠。可是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地日子奶奶也没有过上多久。在她39岁的那年，爷爷突然得了急病猝然离世。丢给她5个未成年的孩子（3男2女，最小的我的父亲才7岁）和3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如何独自一人把5个孩子抚养长大并一一成家。其中的艰辛我们从来没有听奶奶提起过。我只知道村里一些老人在闲聊时说起奶奶干活时候的神情总是钦佩不已的！他们总是说：“哎呀，麻老人（奶奶因小时候出天花留下了麻子而得的外号）干活那可真叫厉害呀！一两百斤的水稻搭肩就走，掼稻犁田是样样来！一般的男人根本就到不上她！她的针线活也好，经她缝补过的衣服针脚细密匀称地根本看不出！啧啧！”如今忆起那些老人的话时，我在瞬间理解了奶奶曾经的粗糙强悍和她动辄就骂人的习惯。也原谅了她总是埋怨母亲给我们女孩读书纯属浪费，反正迟早是“人家人”的愚见。更是明白了幼时被奶奶几次三番地丢弃，17岁时为了不至于再挨饿就去当兵的父亲为什么一直不恨奶奶，而一辈子却对奶奶恪尽孝道！在奶奶行动不便的时候，已近60岁的他每日为奶奶洗头擦身，煮饭作羹！就是在奶奶去世前的前几日，他和我聊天的时候还叹息着说：“你奶奶，今年的身体是弱得多了！”

奶奶整整大我一个甲子，她童年和年轻时候的事儿我都是听说的。但她老年时候的一些事情我可是亲眼所见，至今历历在目。从我记事起奶奶就十分健康硬朗，记得她常常挑着一担水依然能健步如飞。目明得依然能看见她那一窝鸟似的心爱的小纸牌。（那纸牌的图案全是面貌相近的小鸟）。牙齿也坚固得一个晚上能咯嘣掉一升的蚕豆（升子系一种工具，一升相当于1斤）。由此也就导致了她干活时候总是“咕咕”地放屁。这常常会引起我们在她身后浑然大笑。对此她也不以为忤，至多是笑骂一句：“你们这些当娘的小东西！（方言意为：小捣蛋鬼）”！除了喜欢骂人、喜玩小纸牌、喜食蚕豆，奶奶还有一大爱好。就是每顿喝2~3两小酒，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她90岁。这在我们当地是很少见的，因为我们这里的妇女很少在吃酒席以外喝酒的。我想这和她年轻时候如男人般地劳作后而用酒解乏遗留下的习惯吧？喝完酒后的她脸颊红红地，也特别和蔼。这时候我们便通常能从她手里骗得两分或五分钱买糖吃。嘻嘻！

夜已经深了。虽然我依然没有悲痛欲绝，虽然我仍旧有些微的耿耿于怀于奶奶偏心眼于堂哥、姐、弟、妹，不能忘却她怨嗔母亲给我这个“赔钱货”读书。可我却不由自主地写下了这些散乱拖沓的文字！

奶奶，我虽然没有哭！可我依然要对你说：“我爷爷般缺少温情的奶奶，你开心走好！你的身后已葳蕤芳菲！”还有奶奶，我想告诉你：你一定会上天堂的！生前的你，常常为你爱好玩小纸牌怕将来要被罚去地狱而忧心忡忡。我想即使是老天爷也知道你曾经所受过的苦和累有多少，而你那小小的“赌”也实在不能算作是“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