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子里来回半天,完全没有寻出一点痕迹。
前几日,楼下那个房东老太趁无人之机闯入,自作主张清理了阳台,后来再遇见他时还喋喋不休过一些话,大意是在劝慰,而具体词汇已经模糊,他仅仅记得老太一幅市侩的笑面。刚才在阳台上,他才惊觉少掉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遗失了很多个啤酒罐。
阳台并没有落空,倒是出现几盆花。他无意停留一眼,然后匆匆地返回房内。只是些废弃的啤酒罐,几乎毫无价值。但他却由此涌起一股疼痛。
房内的摆饰是几年前的格局,从未改变。他凝目注视,现在只看得见尘埃落满桌柜以及壁上,厚厚的一层,像是覆没掉旧时光景,让他再也找不到经过的哪些影像和气息。于是,他又走向阳台。
以往在一刹那想起某些人和事,他便会去阳台清算摆放的啤酒罐,渐成习性。今天亦如此,可未料及它们之遗失。他突然有一阵莫明恐惧,不知该怎么办了。
就在昨日,有人邀他同去探视老友,他却说“前两天不是才从他那里回来?”竟然忘了老友遭遇车祸已有三个月;上礼拜打给亲人电话,听完几遍“空号”的回音,终于想起最后绝别就在半年之前,又一阵错愕,当时更为震惊的是那条癌症不治的消息;还有,比如……他归结了一下,种种迹象似乎表明他的记忆正在衰竭,是否将要失去?非常值得怀疑。
原来经常数着阳台上的啤酒罐,某段往事的碎片就被拾起。看看现在,仍要计划礼拜天去和老友踢几场足球,还在盘算月底回家看望唠叨不断的亲人,最可怕的是清晨醒来,以为空枕边的那个女人正在厨房煮着早餐。明明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仿佛他未曾经历失去的过程,偶然意识到,也只能够猜测事件是从近一年里发生。其实酒精早就让他接受了这一次一次的变故,那些啤酒罐足以证明他付出过深深的忧伤。此时在阳台,看见的还是几盆花。他隐隐觉得从此失忆了。
难道以后的生活就是要这样反复面对无端的残缺?!他明显感到沮丧,再度返回房内,忽然觉得必须对房子作一番整理了,至少他和女人的过去就在这里烙印。除此之外,别无其它更甚的记忆。
他注意到了桌上那本日历。拿在手里拍去尘土,发现印刷的是去年的日期,而且并未撕走一页,完整无缺的一年时间。女人离开一年了啊,他恍惚醒悟——只有她会在每天清晨为他掀开新的一页。那时候……那时候有多少的故事!
阳光从窗户穿透进来泻了一地,他在熟睡时被女人唤醒,朦胧中看见她眨眼在笑,“起床!吃早餐!”女人还用手狠狠地掐在他身上,他假装不动声色,却已悄悄看穿她的温柔;又一个雨夜的沉闷被争吵打破,冰凉的空气笼罩上两张迷惑的脸孔,他点燃烟之后开始倦怠,看见女人哭泣,又看着她提起行李摔门离去。
真是让人无法预料。顿时间,所有场景像倒带一般转动起来,无可抑止。他缓缓靠墙而立,眼腺已经承受不住了。记忆这东西,分明是幸福与痛苦纠缠交织的累赘。终于,他一丝不漏的找了回来。
也许应该要结束了吧。他回过神,决定明天就开始新的生活。当然在搬走之前,还要感谢那个房东老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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