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他终于回来了,歌迷们蜂拥地堵在了机场门口,记者的闪光灯不停地工作着.保镖护着他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身后有节奏地传来:“飞翔,我爱你，飞翔，我爱你！”他淡淡地笑，挥手与他们道别，转身的时候，笑容冻结到冰点。

“飞翔，你总算回来了。”一个浓妆的中年妇女，盛情地迎了上来，脸上的笑容把赘肉堆积了起来。

他厌恶地躲开了她的拥抱：“你是谁？”

“我。。。。。”妇人受伤的退了一步，“我是你的妈妈呀。”

“你？”他的嘴角滑出了鄙夷的笑容，“妈妈？呵呵，是的。”随即他一头钻进了公司的接车里，再没有多说一句。

“翔。。。。”女人被停留在原地，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车早已远离。

是的，妈妈，她早该想到如此。

“翔，那个人真的是你妈妈吗？”经纪人小林好奇地问。

“怎么，有问题吗？”他看者窗外，冷冷地说

“不是的，我只是奇怪你们的关系怎么那么。。。。。”小林看到翔回头瞪了自己一眼，赶紧咽下了后面的话

“这不关你的事。”他丢下一句话，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他从来就是那么冷。

耳根得到了清净，他继续望向窗外。

窗外十年前的黄浦江还是黄浦江，十年前的渡轮依旧鸣嘀着来回在浦西浦东两岸，可是十年前无数个夜里徘徊的身影在哪里，他已经回来了，而她，又在哪里？

思绪一直飘一直飘，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夜里。

渡轮拉响了鸣声，又驶向了对岸，翻滚的江水像难以驯服的野马也奔腾而去。

这个时候，妈妈都在家里搓着麻将，他和飞扬便偷偷地来到了外滩，这是他们唯一自由自在的时光，在爸爸死了之后，这是他们唯一的自由。

他们津津有味地吮吸着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坐在桥墩上计划着自己的将来。

“扬，我长大了要做个音乐家，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每天都买那种一块钱一根的雪糕，你呢？”

“我？”飞扬低头想了想说：“我要做卖雪糕的，这样我就能天天吃到拉。”可能在那个时候一块钱一根的雪糕就是他们最大的奢侈。

“你很没出息也。”他轻轻地拍打了她的头。

“哎哟！”她突然叫了起来，“痛！”

“怎么了？”他扔掉了冰棍，一把捧住了她的头，撩开发丝，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迹已经干固，那里肿地像座小山，“她又打你了？”他心疼地落下了泪，“她又拿什么打你了？”

“没有，没有，是我不小心撞到的。”她慌乱地解释，“真的没有，你不要哭，我没有事。”说着说着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扬，我们走吧！”过了很久他终于说。　

“走？走到哪里去？”

“去英国。”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他再也呆不下去了。

“英国？”她‘噗嗤’地笑了出来，“你怎么不说去月球啊？”

“是真的。你别不相信。”她的反映实在让他感到很挫败，“有一艘货船下个月就开了，朱伯说能让我上去帮忙，去了就不回来了呀。”

她停止了笑，“真的？”

“千真万确，百分之一百万。”

“翔，不要开玩笑。”她郑重地说。

“这不是个玩笑，我想了很久了。”

沉默，空气好像凝结了一块。

她终于开口：“不行，翔。不行的。”

“为什么？”

“我们还是孩子。”

“我们都十七了，谁不能照顾谁？“他反驳道。

“可是，英国，那么远，我有点怕。”她是真的害怕。

“有我在，我回照顾你的呀。”

“钱呢？没有钱怎么活？”

“我们都有存一些啊，还有在船上帮工也是有钱的。”他握住她的手，“再说，一到那边我就去找工作，放心，这个不是问题。”

“可是，我们都不会讲英文。”她蹙紧了眉头。

“可以学啊~“他实在太心急了，”好了好了，我们一起走吧，到那里我们就有新生活了，我们就会有钱了。“他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走吧，那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反正再怎么样，都比现在强。恩？“

他等着她的回答，她为难地抽出了她的手，不停地纠缠在身前，“可是，可是。。。。。可是妈妈怎么办？”

她说的很小心很小心，但他还是听到了，并且听的非常清楚，他倏地站了起来，“他都把我们害成这样了，你还管她的死活？！”他愤恨地说。

“翔。。。。。。”

没有回应。

“对不起，我让你生气了。”她垂下了头。

这个动作又让他想到了她的伤，心纠结了，他软化了，“算了算了，还有时间，你再考虑考虑吧。”

看到他不再生气，他高兴的扑到了他的怀里，“恩，我会考虑的。”

他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满是心疼地说，“真的要好好考虑哦，真的哦，你要想清楚。”

“恩！”

他看向黄浦江的那头，好象可以看穿的一直看到很远的地方，仿佛有什么在那里等着他，他无法抗拒。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离开了那里，谁也没有想到，那是真的离别。

一个星期后，他带着他的旧皮箱离开了那个家，嘴角挂着还没有干透的血丝。

“翔，你真的要走吗？”她追了出来。

“扬。。。。。”他放下皮箱，紧紧地拥抱了她，“跟我走吧。”

“我，我不能。。。。。”她在他怀中不住地颤抖，泪水浸湿了他的前襟。

“扬，你这个傻瓜，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对你，你还。。。。。。。。”他没有说下去，哽咽了。

“不能，我不能，那毕竟是妈妈。。。。。”她喃喃的说。

“哦，扬。。。。”他心疼的轻轻呼喊着她，“扬。。。。。。，我心爱的扬，我可怜的扬，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深深地感受着他的飞扬。

“让他走，让他滚吧！！！！！”那个女人在屋内大叫着，有碗碰碎在地上的声音。

他能想象出过会扬蹲在地上拾起它们的样子，他抱的更紧了，“跟我走吧，求你了。”

怀中人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痛苦地呼吸，“你这个傻瓜。”他蹭着她的鬓角，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等我”，他沙哑的声音，“等我，知道吗？”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收拢臂膀，“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千万千万。。。。。。”

“恩，我等你。。。。。”她的言语消失在他的吻中。

无论多久，都等着你。

他终于离开了，离开了上海这个让他痛苦的城市，现在，他又回来了，带着已经实现的梦想回来了，而她，又在哪里？

当他看到那个桥墩的时候,他急忙叫住了司机.

“我要去办一件事情，等会自己会回公司。”他说。

所有的人看着他走远，面面相嘘。

十年以后他终于又站在了这里，站在黄浦江的这头望着那头，那头是与十年前截然不同的浦东，琼楼玉宇，繁华的都市，如果当初他没有走，那么他现在眼里的浦东又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这些再也不重要了，他只是想知道他的飞扬在哪里？

他寻回老屋，却早已不见，陌生的人，陌生的地址，陌生的一切，他开始后悔就这样放过了那个女人，至少应该让她交出飞扬。

他沿着黄浦江漫无边际的寻找，不远处，有一位老人正沿江打捞着垃圾。

“朱伯。”他迎了上去，那是曾经帮助他上船的人。

“你是。。。。。”老人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想了起来，“哈，翔子，你是翔子，你回来了拉！”老人开心地拍打着他的臂膀，“都长那么大了呀！”

“朱伯，你还好吗？”

“好，好，好，儿子媳妇都能赚钱让我享清福呢！你看，我这不是实在憋得慌才出来劳动劳动的吗！”朱伯一脸幸福的摸样。

“朱伯，飞扬呢？”他终于找到一线希望，朱伯是他们的老邻居，飞扬的事他一定知道一点。

“飞扬。。。。。”朱伯的神情暗淡了下来。

“她怎么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飘进他的心里。

“她。。。。。嗨。。。。。。”朱伯点燃了一支烟。

他不再说话。

“有一天你妈又打她了，而且很厉害，我断断续续听到你妈好像要卖了她，接着她就逃了出来，我们本来想把她接到家里的，可是你妈拿着刀四处的喊，谁要是收留了她，她就砍了谁，于是她死也不肯进屋，又不赶回家，还跟我们说不用担心她。哎~~怎么不担心，一个那么单薄的女孩子，在腊月里，孤苦伶仃，我还记得那天夜里的风特别的大，她还一个劲地跟我们说没事，哎~~~~”朱伯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雾来，他还记得，当他刚到英国的时候也有那么的一片雾笼罩着那个清晨，迷失了他的方向。

“她就一直坐那边的桥墩上，好象在和什么人说着话，我实在担心她，还是决定跑出去把她拉回来，可是我开了个门，再望去，没了，突然没了。”朱伯没有再说下去。

他咽了咽口水，“什么，什么没了？”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湿漉了一片。

“没了，人没了，有人说看到她跳了下去，就在这黄浦江里，我们再也没有找到她。”烟蒂被风吹落了，“可能她走了是解脱，这辈子她没过上好日子，老天让她早些去了，下辈子就投户好人家。”

他没有再说什么，道别了朱伯他独自一人有来到了桥墩边，看着渡轮渡过来又渡了过去，翻滚的江水好象千万只手推着它前进。

他一直一直坐在那边，为了谁，他去了英国，为了谁，他拼命地工作，为了谁，他夜夜的思念，他听着，那声声呼唤。眼前是片什么样的黑暗，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那渡轮却还在渡过来又渡了过去，眼前是片什么样的黑暗。他回来了，她知不知道。

那夜，她在桥墩上等着他，风吹得很大，她听不到他的回答，到了半夜，她望向黄浦江的那头，她看见他伸出双臂在等着她，她就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