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烟雾缭绕。

米小果坐在床边，通过梳妆台上的镜子，静静望着靠在窗沿的陈莹霜。半年未见，陈莹霜俨然成为了一个妖娆的女子。素白的粉底，浓郁的烟熏妆，没有涂唇彩，更衬托出她削瘦的脸颊。

“小哈妹儿，怎么想起学抽烟的哦。”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别人抽，自己也想抽。朋友一教就会了。”

“那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陈莹霜没有再回答，只是默默抽完那支烟，转过身来对米小果说：

“小哈姐儿，我要去纹文身。”

再次见到陈莹霜，已是几天之后了。这次是在陈莹霜家里。

此时的陈莹霜，一袭短袄，穿一条很紧身的铅笔裤，登一双精致的高跟鞋。她的头发，也由原来的深棕色，换成了张扬的黄色。脸上没有妆容。

米小果好奇地打量着她。

“真是漂亮哦！小哈妹儿，快让我看看你的文身。”

陈莹霜背过身去，微微掀起衣服。米小果看到了纹在陈莹霜腰际的文身，一株植物，一只蝴蝶。

“还疼吗？”

米小果轻轻触着那只蝴蝶，问道。陈莹霜只微微摇了摇头。

“小哈妹儿，你是不是有心事？你看你，都不快乐了。”

陈莹霜依旧沉默。许久，才对米小果说，那个男子，是有妻室的。

米小果顿时记起，寒假之前，陈莹霜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恋爱了。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公司经理，很疼惜自己。他们在一个饭店相识。当时陈莹霜见大厅放置了一把古筝，便过去弹弄起来。陈莹霜的古筝弹得极好。那男子正在用餐，听见筝音，望见陈莹霜，顿时倾了心。于是那男子便主动与陈莹霜攀谈，记下她的电话。后来，他们就交往了。那男子常常开车载陈莹霜去北京游玩，也会给陈莹霜买很多衣物。陈莹霜喜欢他的成熟稳重，亦喜欢他如此宠爱自己。陈莹霜曾对米小果说，她感觉到了幸福。

然而，他居然是有妻室的！那陈莹霜的幸福呢？

“离开他吧！”

“可我是爱他的。”

“他是有家的人，你们不会有以后！”

“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同他有以后的，现在这样很好。”

“很好？那你在伤心什么！”

陈莹霜再次陷入沉默，痴痴地望向窗外。

是呀，既然不在乎，那到底是在伤心什么。如若无所希冀，便不会有所失望。陈莹霜，真的就一点也不在意吗？

恋着三十多岁的有家的男人，在爱与蒙蔽之间，陈莹霜能承受吗？看着现在的陈莹霜，米小果心中阵阵疼痛。因为，米小果还是那个爱笑爱闹的米小果，而陈莹霜…

曾经的陈莹霜，是那么素静。刚进高中的时候，陈莹霜身着很朴素的衣服，一头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梳在脑后。她很少露出笑容，更很少与人交流。常常独来独往，让米小果觉得，这当是一个多么沉静内敛的女生。米小果可不喜欢这样的女生，给人太强的距离感。米小果那么爱笑，那么爱闹，是不容易喜欢安静女生的。

但是后来，老师偏偏把米小果调到了陈莹霜的旁边，她们成了同桌。这怎么得了！米小果想着，不是要把自己闷死了嘛。

没有办法，米小果只得尝试与陈莹霜接触。慢慢地，米小果发现，事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坏。陈莹霜其实也很可爱。有时候，陈莹霜会指着一些卡通图片惊呼搞笑，有时候，她会很放肆地大声唱歌，有时候，她又会同米小果一起讨论些人生哲理。比如我们活着的意义，比如怎样能更好地提高自己的修养，比如宽容别人是不是放开自己的心…成莹霜是个有话就说的女生，她会对米小果说，第一次见到米小果一点也不喜欢，米小果看上去太像不良少女。米小果亦说，自己最初也对陈莹霜没什么好印象。而现在，她们是朋友了。她们都认为，对待朋友应当真诚，所以她们无所不谈。两个女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形影不离。如那首歌一样，她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于是，陈莹霜喊米小果“小哈姐儿”，米小果叫陈莹霜“小哈妹儿”。

米小果与陈莹霜常常去爬学校后面那座大山，看云起云涌，看晚霞烂醉。米小果与陈莹霜常常在操场上倒着行走，倒着奔跑，享受那种全世界都在退后的感觉，并且迎接他人异样的眼光。她们很畅快。

高三那年，繁重的课业仍不能淹没她们的青春热情。她们甚至逃课去爬山、去河边，去亲近她们钟情的自然。米小果在山上采到大把大把的野豌，米小果教陈莹霜怎样把野豌吹响，吹得可以在山谷里回荡。偶尔，她们还会采一两朵月季带回学校，插在水杯中，以显示自己的逍遥生活。

那个时候，陈莹霜有疼爱她的顾飞，一个很有涵养的帅气男生。虽然顾飞年长于米小果，但陈莹霜叫米小果姐儿，顾飞便也称米小果作姐儿。每次碰见，顾飞都礼貌地同米小果招呼。米小果很羡慕陈莹霜，因为顾飞是个好男生，顾飞对陈莹霜百般疼惜。米小果常对陈莹霜说，真羡慕你们呀，这样相恋着。你们一定要天长地久好下去，如此纯洁的感情…

那些，那些其实并未走远，却仿佛变成了前世。眼前的陈莹霜，不会再邀请米小果去她老家的乡下，看她说过的那片玫瑰花墙；也不会再对米小果说，小哈姐儿，我想永生，然后泪流满面。

什么时候开始的改变？米小果与陈莹霜都不知晓。时间这样万能，移山倒海，又岂会改变不了她们。

米小果只是不想改变，她害怕成长。自己的成长，是不是意味着深爱的父母也就老去，然后有一天像外公离开那样离开自己？自己的成熟，是不是就意味着很多事情的看淡，友情、爱情，是不是就不会再为一个人、一件事而奋不顾身？自己改变了，是不是也会如陈莹霜那样，百般纠结，却又万般无奈？米小果不想这样，她宁愿别人说她傻，说她笨，说她幼稚，也不要变得沉静，静得如夜一般死寂。

寒假终是结束。米小果回到自己的大学，陈莹霜也重新奔回天津。虽然陈莹霜不适应天津，不喜欢她的学校，但那里，终是有她爱恋的男子。心中有所牵挂，便义无反顾追寻。

陈莹霜走的时候，米小果没去送她。其实米小果非常挂念陈莹霜。但因为看到陈莹霜，米小果便会想到那男子，想到那男子若只将陈莹霜当作一件华丽霓裳…心会疼痛。米小果只能为陈莹霜默默祈祷，默默祝福。米小果只能在空间里写下一篇日志和一首诗：

曾经，你只是个衣着朴素的女子，而今，却这般妖娆，好似你腰际那株素青的植物，虽未着色，却也放肆美丽。那些路过的华年，有你筝音萦绕。曾经的约定，也许不会再有实现的一天。你现在身处我向往的北国，而我却停滞，在你不愿离去的南方。生命的岔口，把我们引入迥异的路径，我只祈求，你在你的那方，能够幸福平安。

腰际

藤蔓肆意繁华

缠绕着谁的指尖

还是勾勒出你曲折的命理

圆形池中

那扭动着的冶艳花朵

需要用多少青春年岁浇灌？

你带着唯一的高音

渡向渴望的彼岸

是否仍记得

你身穿布衣时的素颜

当酒精洗去你的妆容

我在这里等你

我们一起去看

那片有美丽蝴蝶驻足的

玫瑰花墙

米小果只想告诉陈莹霜，小哈妹儿，累了就回来，姐儿永远在这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