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之初，性本善。人人都如此。我一生下来是不会咒骂人的，不但不会咒骂人而且长相极其可爱。我妈妈告诉我，我生下来有八斤多，当时把我爸爸乐坏了，便大声地对我说：“娃儿，你结实哟！将来是个参军的料！”我爸爸是个退伍军人，他给我取名一定要带“军”字的，包括比我后出生的两个弟弟一样有“军”字，分别取名为勇军和华军。勇军是义勇军，华军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军队，这是我爸爸的意思，而我叫志军。我后来上小学时，我爸爸带我去学校报名，那老师对着我爸爸说：“你娃儿的名字多有志向啊！志军，志军，志愿参军。”我爸爸生气了，说：“我才不是你那意思，我要他将来参加志愿军。”

我没有辜负我爸爸和我妈妈的希望，可爱懂事的我不到四岁就会做饭洗衣了。有人一定嘲笑我，骆宾王像你那年龄还会写诗呢！老子要骂人！你想从骆宾王到现在有多少年了，像他那样儿的天才有几个啊。

到四岁时还是不会骂人的，在人们眼中不会骂人的人是好人！但是做好人有多难你知道吗？有经历的人深有感触，做好人难，做好男人更难！这只有男人们才知道，我现在才懂得这个永恒的道理。就在四岁刚满的那个秋天我可受到了上帝的惩罚，这个惩罚留下的伤吧一直到现在。

我家后院有一口大水井，水清澈可口，要是炎热的夏天喝它，它会给你从嘴到胃像被凉爽浸泡一样，感觉变成了神仙。我们寨子有一位双目失明的孤老太婆一直想喝这口井的水，没有人跟她担，这天她想到了我。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杵着拐杖找上门来，大人们都出去干农活去了。她不像一般人那样求人讲究方法，开门见山地对我说：“志军娃儿，我想喝你屋后那口井的水，你给我舀一瓢来喝，让我当一回神仙的感觉，死了也值。”

我根本听不懂她吱唔什么，晓得她要水喝便跑到屋后去舀了一瓢，让她坐在木凳上喝。老太婆一下子喝完了，又要求我再舀一瓢。我又给她舀了一瓢，她一边细细地品着，一边喃喃自语：“有人天天给我喝这水有多好啊，那才是比神仙还好几倍呢。”作为好人的我这时肯定勇敢地站出来说：“老太太，我给你送水来。”老太婆笑了笑说：“你是我孙子多好啊！”我当然也要答应给她当孙子了，若是现在我决不会答应的，即使当儿子我也不愿意。你想这么多人当儿子孙子那多没趣啊，大多都想当老子了。老太婆乐坏了，说：“看来我们这一寨人我活了几十年只有你是好人。”我不知道好人是什么玩儿，我就问她，“老太太，好人是什么？你能不能拿给我玩几天，几天后我还你。”她笑着说：“乖娃儿，你把头伸过来我摸一下你的脸。”我很老实地伸过头去让她摸我的脸。她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对我说：“娃儿，你将来是个好人，菩萨会保佑你一辈子的。”我听不懂，盯着她慈祥的脸很好奇，人老了是这幅脸孔多难看啊。

我从来是一个讲信用的人，直到现在我还纳闷，我被女人骗了无数次还是改不过来。第二天，我给这老太太送水去了，下午天突然狂风骤雨，天空漆黑一片。我知道要下雨了。下了雨水井就浑浊不干净了，我想到老太太几天可能喝不到井水，只能喝河水了。我不顾下雨，提着水捅在水井边一瓢一瓢地舀。一个闪电，一阵雷声，把我吓掉进水井里了。要不是我爸爸和我妈妈下雨回家，我早就上天堂。就是这样，我病倒了，老太太天天陪着我说：“娃儿，你有菩萨保佑，你会好的。”她这一说，我不但没好起来反而加重了。每天吃下去的东西不到半小时全都拉出来。我爸爸和我妈妈背我去县医院住了一个月还是没有好。没办法我爸爸又背我回来，他们为了我求神拜佛什么名堂都做了还是没有起效。我走到那儿就拉到那儿。我被全村人抛弃的孩子，没有人喜欢我，只有全村的大狗儿小狗儿喜欢跟着我跑。我爸爸和妈妈都把我当成死人对待了。有一个巫婆过路见到我就对我爸爸妈妈说，你这娃儿是你们前辈子造的冤孽，这辈子让你们受折磨。那时这种鬼话我爸爸和我妈妈就听了，大家都觉得可悲。

两个月后，我全身痈肿，连眼睛也睁不开。头大得可怕，像个猪头。老太太听说我像那样，眼泪直流。她一有空闲就陪我，给我讲故事。她讲别人的故事的同时也讲自己的故事。别人的故事大都我都忘记了，只有她的故事我一直记着。她和我说：“我原来不是你们寨里的人，我居住的地方别提有多么好了，蓝蓝的天，绿油油的麦田，一条小河从我们家的麦田里穿过，好像被我家收买了一样，只绕着我家转。因为以前我是大地主，解放后我们家是被斗争的对像，穷人们趁此机会抢我家的财产，我们家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了。丈夫活活地被穷人斗死了，我和儿子为了逃命就连夜从家里逃了出来。我拖着儿子走了一年，直到别人把我当成乞丐，心里才踏实。有一天我们来到你们这个寨子，有人要我们插秧，我答应了，我们就这样留了下来。叫我插秧的人是我在这儿的老公。娃儿你不知道，你没来到这世界时，他却生了怪病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有一个孩子现在可不是我的孩子了，他不认我这个老母亲了。他现在成了别人的老公，成了别人的爸爸，却忘记了我这个老母亲了。娃儿，你是个好人，你的病会好起来的。你比他的心好了。他连妈妈不认的人，菩萨要保佑，难道你连别人的妈妈都要帮助的没有理由菩萨不保佑啊！娃儿，你是个好人！……”

我不理解她说的话就问：“老太太，你说谁不认他妈妈？那么晚上吃奶怎么办？还有长大吃饭怎么办？”

“娃儿，长大了，妈妈老了就没用了，还要妈妈做什么？”

我那时真得很好奇，即使我妈妈谦我脏，谦我这辈子来要债，但是每天干农活回家累了还是要给我洗脏衣服，给我吃那些苦的要我命的中药。我一点不恨她，且离不开她。

“太太，这人是谁？我要他来见你。”

“他不会来见我的。我对不起他，不是！是我们村口的那颗大槐树，是它让我们母子反目成仇。我不该把我的孙子放在那颗树旁，否则我也不会被我儿子赶出来。我很伤心，我想我孙子，恨我儿子，直到一天我眼睛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老太太，你会好的。”

“对，我会好的。”

我理解老太太，但还不懂她的话。有一天我发高烧，老太太急了，对我妈妈说：“你还是让他去医院吧！”我妈妈说我没有救了，让我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老太太很失望，对着我说：“娃儿，你是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这句话我听不懂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我觉得很神奇。第二天早晨我高烧退了，也许老太太打动了菩萨。爸爸和妈妈也不感到意外，他们相信我还有什么怪病缠着我。下午，我听老太太在家们口讲故事，有一道士问老太太路，老太太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外地人，心顿时暖了说：“你是外地人吧？”

那道士说：“我是外地人。”

“我求你给这娃儿看看病吧，他患了怪病。他是个好人！”

道士停下来，蹲在我身旁摸着我的小手，半晌说话了。

“老太太，你孙子会好的，他感冒了。我拿几颗药给他吃就好了。”道士用草纸包了几粒像糖的东西给老太太。

老太太给他指明道路后，一边磕头，一边说：“你是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道士走后老太太就把药给我吃，我感觉是甜的真像水果糖的味儿。老太太朝着我说：“娃儿，你会好的。明天我希望你看到太阳。”

果然第二天的太阳是多么的美丽，从发育不全的树叶的衣缝里散射出来，五颜六色，让我陶醉。我跑去告诉老太太，跑到半路，我忘记给她舀水了，又返回来给她端去。老太太听到我声音知道我看到太阳了，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来。我要她蹲下来，用手去给她擦眼角的泪花。

我眼睛看得见后，我妈妈就要我天天陪老太太，她说我的命是老太太救回来的。我爸爸问了老太太到底她拿什么东西给我吃，我眼睛好了。老太太叫我把药拿出来，我爸爸看了看很怪，这么一粒东西有那么神奇吗！他拿起药一口气跑到乡卫生院问医生那是啥玩儿。医生仔细看了看说：“这没什么希罕！”

“怎么？你有吗？这神药！”

“什么神药！——鱼肝油！我这儿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你不早拿给我娃儿吃！我不是背到你这儿来好多次吗！”爸爸太生气，若是在战场上，敌人这样对他，早就把他枪毙了！

“你娃儿是拉肚子，犯得着吃这个吗？”

“老子真想骂人！连这种病看不好还当什么医生？”爸爸瞪了几眼医生，卖了几箱鱼肝油回来了。

爸爸生气了要我每天都要吃，不到一个月我长胖了，胖得可爱极了。人胖了走路摔倒了半天才爬起来，但是我还是每天给老太太端水去。

冬天来了，我按时给老太太端水。她很开心，她在我耳边说：“人人都说神仙好，我比神仙好十分！娃儿，你说是不是？”我不说话。我经常和老太太在一起，她连上山捡柴也要我去。她说我是好人，和好人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也许那巫婆说的对，我是来折磨我爸爸妈妈的。就是这个冬天我和老太太去河边洗衣服，老太太的拐杖掉进河里，我去跟她捡，不小心栽进河里。我只感觉刚下去很冷，喝了几口水，后面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我醒来时，只见老太太坐在我身边喃喃地说：“不该，真不该……”我没在意她的话，感觉肚子很饿，便叫：“太太，我要吃饭！”

“你是谁家娃儿吃饭回去吃！”

“这是我家，我到那儿吃，太太！”

我爸爸跑来看，跳起来说：“我娃儿还没死，活了！”

他们都以为我被水冲了几公里死了，把我放在水牛背上一个下午都没有活，最后让老太太和我爸爸去埋了，生前我最亲密的人是老太太，爸爸决定让她送我最后一程。谁知道我活过来了。老太太那句话真的灵吗,我决定再做好人!我这想法还没行动，晚上我坐在火坑边烤火，妈妈去挑水，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从木凳上滚到火坑里了。当我妈妈来时，我已泣不成声了。我妈妈抱到乡卫生院去，医生发现我右手臂全部烫伤，很庆幸的是我的脸没灼伤，不然连老婆也娶不到。老太太听了忙来打听，喃喃地对我说：“你是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可我爸爸伤心极了，说：“娃儿将来不能参军了，真可惜！”

二

我五岁时，有一天我突然理解老太太说的好人。我想到老太太说得对，我尽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恰恰这晚上，爸爸和妈妈去姥姥家了，说外公生病住进了医院，让我在家照顾两个弟弟。这天村里的阿毛他爸爸生病严重，妈妈前年改嫁了，家里没钱只能在家挨着一天是一天，我看到我的好朋友的爸爸生病，我心里好受吗？他来找我，我一定要帮他，这时我想到了老太太，我一口气跑到她家，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老太太，阿毛真是个好人，菩萨要保佑他爸爸吗？”

老太太告诉我说：“我儿子菩萨都保佑，他爸爸也没有理由不保佑。”

“那我求你给菩萨说一声，保佑阿毛的爸爸吧！”

“好吧。你带路到阿毛家去吧。”

我带老太太去阿毛家，她摸着阿毛爸爸的手，好一阵子对我说：“娃儿，你去帮他到田野里去抓点草药吧。”我答应了。我和阿毛打着火把在田野抓了两三个小时，一个大箩筐装得满满的。我们不知她说的是那种药名字，听她的意思乱抓了一些，只要像她描述的就抓。我和阿毛放在锅里熬了给他爸爸喝，半夜才做好。我准备送老太太回家，她却要到我家去玩，我告诉她，现在天快亮，回家睡吧，天亮在来玩。她惊讶地叫了一声，还以为是白天，便接着对我说：“娃儿，你是个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我送她回家了，这时才想到我两个弟弟。我跑到家，发现我大弟弟已爬上床睡了，可是刚满一岁的小弟弟爬不上床就在地上睡着了。我忙抱他到床上睡，用了好多被子给他盖。第二天，我还睡得很香，被爸爸和妈妈叫醒了。“娃儿，你怎么照顾弟弟的，他发高烧了。”我害怕了，生病这个可怕的词，像美国人听到拉登要炸五角大楼一样恐怖。我爸爸和妈妈忙抱着弟弟往医院去，才到村口弟弟就没气了。我爸爸和妈妈没想到弟弟太不经折腾了，那像我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爸爸和妈妈没有骂我，他们说这是命运。老太太听了可伤心了。我也伤心了，我不应该让弟弟在地上，在床上多好啊。大不了撒一泡尿，白天洗一下床单。老太太抓住我的手说：“娃儿，你是好人啊！菩萨会保佑你的。”阿毛跑来了，大声对我说：“志军，我爸爸起床吃饭了，他说喝了昨晚的药好多了，他还要我们去田野抓。”我不知所措，昨晚我们抓了那么多，我已记不起，只有沿着原路线去抓，那不是一个箩筐不够啊。我只有叫阿毛准备两个箩筐。不过我还得和弟弟多呆一会。我和爸爸妈妈说让我和老太太送他一程。

我和老太太把弟弟安葬了便去阿毛家。我和阿毛去田野里再次去抓，奇怪的是他的爸爸喝了我们抓来的药后病好了。从此阿毛和我成了铁哥们。

我爸爸和我妈妈看到我一天天成熟真像个做事的人，心里高兴之余也暗思，莫非我娃儿前世和这老太太有约定？为什么她大老远其它的地方不去，偏来我们这穷旮旯。我爸爸和我妈妈决定要对老太太好，因为我的命是她祈求来的，所以我给老太太送水外还给她老人家送吃的。老太太可乐了，想不到这辈子到老来还有一个外人来赡养自己。可是这日子没多久，老太太的儿子铁蛋看不下去了。我的母亲怎能让别人去占便宜呢。铁蛋认为我爸爸妈妈照顾老太太是想老太太死了好继承那栋大木房。他听村里有心机的人挑拨便上门来。这时我正和老太太晒太阳，我扶老太太在木椅上坐。一个瘦得发霉的人一眼就瞅着我和老太太大吼：“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我说你啊！你是我老母亲怎么天天在别人家守饭度日，我是干吗的。家里没什么少你的啊！难道没吃没穿的吗？”老太太脸上顿时云开雾散，笑了起说：“娃儿，你肯认我这个老母亲了？”老太太便大笑起来，跪在地上又是作揖又磕头很激动。我不懂就问老太太：“太太，你怎么了？”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娃儿，你不知道这才是我真正的儿子，今天他肯叫我老母亲了。你说我高兴不高兴啊！”我有点失落，现在她可能不会来给我讲故事了，不会让我送水，是否她还会像神仙一样过日子。我便问：“你还要我送水吗？”　铁蛋大声说：“你家那水算什么，我家的水不知比你家的水好喝多少倍呢！”我很不服，准备和他论理，老太太附在我耳边说：“娃儿，人吃什么喝什么不重要，只要心有个落角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老太太就这样走了。傍晚我爸爸和妈妈回家，我伤心地告诉他们老太太再也不会来给讲故事了。

几天后，我正在院子里和阿毛陪我弟弟玩泥人，老太太突然像幽灵一样站在我们面前，喘着粗气地对我说：“娃儿快端一瓢水给我喝！”

我纳闷了，你儿子的水比我家的水好几倍为什么还来我家这儿喝呢？“老太太，你没喝水啊？”

“我几天没喝水了呢！从那天他叫我回去后，痛骂了我一顿，不允许我踏入你家半步，否则他不认我这个娘。”

“你为什么又来了？难道你不怕他吗？”

“他本来就不把我当他娘，我怕什么啊！”

我听了她要喝水我就跑进屋去拿瓢端水，让她坐在她喜欢的木椅上。她喝完了水，又唤我：“娃儿，你给我做饭来吃吧，我没吃饭呢？”

“你为什么现在还没吃饭啊！”

“我做的饭，没有你妈妈做的饭好吃呢！以后我打算把米拿上来叫你妈妈给我煮。”

我没有意见，担心的是她的儿子，我想她的儿子和他的长相一样丑陋。这话我没有给老太太说，想必她也知道但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她会骂的，他毕竟是她的儿子。我知道我生病时许多人说我缠我妈妈的，劝我妈把我丢了，我妈妈会骂那人几辈子的。我知道儿子和妈妈是永远离不开的。

傍晚我爸爸和妈妈回来了看到我和老太太坐在家里，一时不愉快起来。我妈妈对老太太说：“老伯妈你又来了啊。你儿子知道了会骂我们的。”

老太太沉默大半天，起身将走。突然她儿子来了，大骂我爸爸和我妈妈，不许老太太到我家来，说别让我爸爸妈妈的诡计得逞。我爸爸和我妈妈未还口，任凭他骂个够。当老太太和她儿子走后，妈妈做好饭对我说：“娃儿，你给老太太送饭去，顺便提一壶井水。”我惧怕她儿子的模样儿，若是遇见我没法躲避。为了老太太，我只有做一次爸爸常说的男子汉了。

我端着饭，提着水来到老太太漆黑的院子，汗流满面，唤了几声老太太接不上气来。老太太听到我声音，喜出望外，“娃儿，你来了。”

“我妈妈让我给你送饭来，还有水。”我话刚落音，她伸手摸我脑袋全是汗，说：“娃儿，你真是个好人。菩萨要保佑你的。”我一直迷惑的问想要有一个结果，问：“老太太，你说的菩萨是谁？你引来我瞧瞧他模样儿。”

“娃儿，你现在不理解。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的模样啊，是世界任何一个人无法相提并论，是福音的象征，人一生是喜是悲，是福是祸，她全了解。娃儿，你是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她像你儿子吗？”

“不像他。我儿怎能和菩萨比。”

我想得到的结果还是不明白。我想老太太也不知他是什么模样，不知他是男是女。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老太太如此痴迷。我回家问我妈妈菩萨是什么人，为什么他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吸引老太太。我妈妈告诉我说，菩萨不是人，是神，他关心和帮助穷苦人。她在天上，我们看不见，只有在梦中见到她。我总算明白了一半，只有在梦中见到，那是的，在梦中我见过许多人，大都在现实中我没见过，可能其中一人是菩萨。我跑去，跟老太说：“我见到菩萨了！”老太太搂着我说：“娃儿，你是好人，你一定会见到她。”我在梦中见到大都是一些活泼可爱的小孩，随口说：“他是小孩子。”

“娃儿，她是女的。”

我明白了，菩萨是女的。后来我常给弟弟讲故事时都会提到菩萨。我还会给他说，好人菩萨是保佑的。

我明白菩萨后决定去找老太太的儿子，我想他肯定不会知道这个世界有菩萨这样好的人。在阿毛的指引下，我找到他了。我不会像处事奸猾的人那样说事转弯抹角，站在他面前真像个男人。

“你是太太的儿子，应该每天端我家后院的井水给她喝。你知道吗，不是好人，菩萨不会保佑你的。”

“我儿子可是好人了，为什么几岁就死了。我要菩萨干吗？我生病，我没饭吃，我受人欺，她知道吗？别来吓唬我了。”

“我见到菩萨了。我不是吓唬你。”

“在哪儿？叫她来见我，我要和她论理。为什么她把我儿摔死了？”

“在我的梦里，你会见到她的。”

我没有成功，老太太还是我给她每天端饭送水　。这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她有一天又站在我和弟弟面前，我搬出木椅给她坐。我明白，她儿子和我爸爸妈妈吵架了还要来找我。

“太太，你怕你儿子吗？”

“我怕孤独。我怕黑夜。我怕没人和我讲故事。更怕有一天这个村里的人忘了我。”

她说的话太长我只听到最后几个字，立刻说：“我不会忘记你。”

老太太决定每天和我们在起，给我讲故事。她的故事也许背诵得下来，有些是重复几遍了，但是我每次听她讲都很新鲜，很感人。

三

老太太的儿子想要她的房子，这个想法其它人也有这个想法不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老太太丈夫的侄子也想要她的房子。这人我知道她名字叫云秋儿。我本不想认识他，是因为我和他的大儿子小云儿打架，我妈妈告诉我的，这人很凶的。一般凶横的人是有本钱的，那是因为他老婆的爹爹是村长，是屠夫，全村人都惧他三分。云秋有一天就上我家来，他看见我和老太太坐在一起讲故事，这个故事那天对我一点没兴趣，我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他像老太太的儿子一样冲上来就骂老太太，“你有一个家，别人有一个家，为什么你整天呆在别人家和一个乳嗅未干的小孩在一起。别人骂我这个侄儿没良心！”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有几斤几两，但是我看出来他心机很重，脑子里的转角多。从他面部表情上，他想吃人了，可能是我的味道不好他却步了。我呆呆地看了他很久，最后我还是说话了。“你不能这样冲着我家婆婆骂！她是我家的！”

“你小毛孩多什么嘴？否则我打你耳光？”

我不知什么是耳光，这年龄我没有感受过。也不知用什么语言来激发他。我只是盯着他生气，好在我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骂成了一团。旁边的老太太一声不吭，听他们大吵。

我听不清他们吵什么，说什么。末了几句话是云秋吐出来的。

“你目的就是想要她那栋木房！你有两个儿子，你没有出息做房子，想打歪主意！你别做梦了！你不是他侄子，我才是！”

我爸爸妈妈没有多说上一句话，对上这样的人有理说不清。

我也对这件事迷糊，自己的房子为什别人争得死去活来呢？与谁相干？我便问老太太，这房子到底是谁。她却告诉我那房子是她儿子。父债子偿，父母的家产理所应当是儿子享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的儿子，她儿子可乐坏了。这样的乐只是在心里，不是在行动上。

村里有人听说老太太答应把房子给了她儿子，便爆炸了！她是“五保户”！她儿子没有赡养她为什么有权利来享受她的房子。大家便开会来决定这房子的事。有人说，若房子是她儿子继承，那么她儿子就该赡养她。最后还是老太太的侄儿得了这房子，他说房子是他伯伯的，不是老太太的。老太太的儿子听到这个消息差点疯了。他便找老太太骂，骂她没本事连自己的房子没权处理。

我和爸爸妈妈像往常一样对待老太太。第二年的冬天，天气很冷，我爸爸和妈妈给老太太准备了几天的东西，我们全家去了外婆家，说外公生病住进了医院。一个星期回来，我去找老太太，怎么叫也没人回应。连续几天我上门去找她，她都不在家。

一个月后，村里人也淡忘了她。有人告诉我说，她走出去了，不知去什么地方。有一天，她的侄儿发现她死在床上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很悲伤，几天未吃饭，想到从此以后没有人给我讲故事了。全村人听说老太太死了，都围在她的院子里看闹热，只有她的儿子铁蛋不在。我爸爸和妈妈同样悲伤。我爸爸和几个年轻人决定做一副好棺材把老太太安葬。爸爸告诉我，要埋在我经常看得到的地方。七岁我上学了，我每天上学都要从老太太的坟前过，都会停下来看她几眼，说上几句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