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实秋在农历十月初一的早上,东方,已渐渐地泛起了鱼肚白,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城市的十字街口,拿粉笔画一个圆,写上亲人的名字,把冥币和纸元宝之类的纸扎,付之以炬,象在银行存钱一样,去世的的亲人在那边就会收到,她想如果是那样,那个圆象当于存折,不知阴间还需要不需要身份证,要不,亲人们可怎么存取?她为自已这个念头竟无端地感到心酸,她心里有无限的愧疚,她觉得对母亲欠得太多……
树欲动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她蹲下身子,点燃了纸衣,眼睛出神地望着渐渐燃起的火苗。
她想,如果母亲在世,如果母亲能重返人间,她决不会那样,她会勇敢地支持母亲,然而,这一切却都是假设。父亲去世几年,自已上学,生病,高考,报志愿,都是当小学教师的母亲一个人支撑着,大学开学后,家里就只有母亲孤独一人,在后方为她守侯着一个家,可是,这一切都随着母亲的离去,显得那么的凄凉。
还是在十初一的前几天,望着母亲的遗像,王实秋心里有一种莫明的酸楚,她在网上查这天究竟是什么节日,十月初一,是冬天的第一天,此后气候渐渐寒冷。人们怕在冥间亲人的灵魂缺衣少穿,因此,祭祀时除了食物、香烛、纸钱等一般供物外,还有一种不可缺少的供物--冥衣。在祭祀时,人们把冥衣焚化给去世的亲人,叫做"送寒衣"。因此,十月初一,又称为"烧衣节"。
她来到小区附近纸扎店老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王秋实不买冥币和元宝之类的东西,偏偏要纸衣,花镜后边的眼睛,瞪得溜圆,闺女,现在哪里还有这东西,多买点钱,到阴间就什么都有了。
不!我就要纸衣,那种印着牡丹花的棉袄,印着兰花的裤子,那是我妈生前的最爱,求求你,给我做两套吧。
唉,这活可是多年不做了,扎架、染纸、画图都是很吃功夫的,这……这价格可是要贵点啊。
老师傅,你只管做就是了,价格我能接受。
说到这里,王实秋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顺着面颊流淌着。
唉,孝顺的闺女啊,老头说完摇了摇头,提了提腰间的围裙,不再说话,拾起地上的麻批绳,忙起手里的活。
我孝顺吗?王实秋出了店门,在心里问着自已。
那年,大学放暑假,她为了给母亲一个惊喜,下了火车,悄悄地开了家门,她在路上设计了一个动作,蹑手蹑脚走到母亲的身后,蒙上她的眼……
“李老师啊,你的动作还得练,再下去,我的鞋就要被你踩坏了”。小小的客厅里,母亲对着电话说着,惬意的笑声弥漫在不大的房间里,这笑声从十年前父亲出世后,似乎没有再听到过。
“好、好明天接着练……不用,我有退休金,买双鞋的钱啊,还有!哈哈……”
灯光下母亲的脸笑成了一朵绽放的菊花,王实秋透过半开的门望着母亲,她不忍心打断。
不用买礼物,都大学生了,再说她从小让我宠坏了,咱俩的事,还不能让她知道,说不定出什么岔儿……对,对,就这几天就回来,先保密!,……好!好好,七点、七点打电话,响两声,如果不接,就是不方便啊,唉,好、好、再见。”
说完,看母亲放下电话,坐在那里,眼晴出神地望着父亲的遗像,摇摇头,两行泪珠,幽然滑落。
王实秋的到来,既为母亲带来了无限的喜悦,喜悦中却含着一种莫名的无奈,几次,她觉得母亲总是欲言又止。
七点钟电话响起,母亲拿筷子的,抖了一下,回头望着电话,接着掩示性地说,这是谁啊,这个时侯打电话,也不管人家吃饭了没?唉,真是的。说完眼晴的余光扫了王实秋一下,又低头用筷子为王实秋夹着菜。
“妈,有什么事吗,说说呗?”
“退休了,能有啥事,吃饭吃饭,举许是打错了呢。”
“那就说说在学校感到最高兴,或最温馨的事?”
“这道是不少啊。”
母亲讲的是退休前当小学教师的事,说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在黑板上拿着粉笔写字时,手上冻裂的口子,一下子渗出血来,血顺着手指流淌到粉笔上,把雪白的粉笔染成点点红色,宛如在雪地里绽放的梅花,本来在她写板书之机,几个调皮鬼,发现了,竟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写板书的手,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那天,教室里可真静啊,静得真是掉根针都能听到响声。
母亲讲到这里,那神情似乎此时此刻,就站在讲台上,望着王实秋的疑惑的目光,母亲接着说。
那节课从未有过的安静,安静得连那几个好动的坏小子们,也在认真的听着课,更让她心慰的是,第二天上课时,孩子们的行动。
“孩子们做了什么?”
“别急,你听我说。”
第二天,我上课时,发现讲台上的粉笔,都被五顔六色的彩纸包了起来,当时我还以为是孩子们的恶做剧,就在我伸手要撕掉时,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请——不要撕!”
我望着孩子们溢满着期盼的目光里,这才发现粉笔中间有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老师,用纸包着,您再写字时,手就不冻了。纸条下边的那支粉笔,插在家长用完的唇膏棒上,当时啊,我的眼都湿了,转身在黑板上写着,我觉得我拿着的不是粉笔,拿着的是一双双小手,拿着的是一支划向理想彼岸的橹浆,沙沙的写字声,是船儿在欢唱,那张张彩纸,为老师筑起了一道温暖的墙,深含着孩子们对老师的那种无私的爱,实秋,你能体会到吗?
王实秋点了点头,扭头擦了一下满是泪水的眼,这是父亲去世后,和母亲一次聊天,现在却深深地印在心里。
“妈,你知道我记得最深的是什么吗?”
“啥啊?”
“那年我做阑尾炎手术啊。”
“吗,我都忘了,你从小体质差,经常生病。”
“听我说完啊!”
“好、好、听女儿说完。”
那年,我急性阑尾炎,都说这病是小麻烦的手术,其实,对于患者来说它和大手术一样的痛苦,手术的第三天,伤口感染,手术时缝合的线又被拆开,一股股脓血从伤口里挤出来,再拿针打进消毒水清洗,再用纱布伸到伤口中作清洗后的处理,已经没有了麻药,我痛得一声声地叫,病房里的病友,早就吓得躲了出去,连邻床不便行动的老太太,也推说要上厕所,被女儿搀扶着出了病房,她们都说我的伤口大而瘆人,将纱布放进伤口里作处理时让人惨不忍睹,母亲却站床边,每次换药她都看一遍,我疼得直叫喊,拉着母亲的手一遍一遍地叫妈,使劲地掐着母亲的手,母亲给我擦头上的虚汗,
“完了,就换完了。”母亲边说着,眼泪滴在我的脸上, “你干吗哭啊,是我疼又不是你疼!”我无端地冲着母亲发起火。
“我不哭,不哭!”母亲一直接着我的手说,“你不疼了吧?”
“不疼了!”我一脸的眼泪,龇牙咧嘴对母亲又哭又笑,“妈,你咋这么烦人。”
……
“你就会对我凶,都是从小把你宠坏了,将来找不到婆家。”母亲听完笑着说。
人真的有点怪,在的时侯不懂得诊惜,失去了才倍感珍贵。
母亲走得很安详,来急救的医生说是心梗,检查了一番,很深重地说,料理后事吧。
一句话,就为母亲划上了一生的句号。
一切都结束了。
王实秋回到家里,看到墙上的钟,已经七点了。
“叮呤呤”电话响起,把王实秋吓了一跳。
“是刘翠花老师家吗?我是李老师的女儿,我爸快不行了,想临终前见刘老师一面……”
“我妈——我妈已经去世了……”
“……”
东方,彤红彤红的太阳,已经挂在树梢。
画满牡丹花的纸衣,已燃成灰烬,几缕余烟,在晨风中渐渐散去。
-全文完-
▷ 进入瓦岗山人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