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二个月之前的事。9月18日(周五),那晚,一位炒股手(不想用真名,以“炒股手”代替)请我及一位未出名诗人(也不想用真名,以“诗人”代替)在延吉中路一家泥鳅馆喝泥鳅汤。简单介绍一下,炒股手,45岁,无业,炒股为生;诗人,40岁,撰稿为生,因无大名,稿费不稳定,生活比较落魄。
酒足饭饱,已是晚9点过后。我抬脚想回家,诗人酒兴加诗兴上来,非要我和炒股手陪他去按摩房做20元1小时的指压。做指压要做就找好一点的按摩店,干净卫生。但诗人不同意,坚持说小店能寻觅到不同凡响的味。炒股手不反对,我也无奈。权作体验一次生活吧!我这样想着,也就点头同意。
饭店对面是一条小马路,一到晚上很幽静。发廊、指压房、足浴店不少,灯火半通不明。我们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指压房。三位二十出头的指压女接待我们,她们虽不美艳,但脸色红润,洋溢一股青春活力。诗人对我轻语,他要寻找的就是这种表面看似平淡、暗里却是澎湃涌动的一种活力。在诗人眼里,也许活力就是激情,激情能喷发创作灵感,有了喷发灵感就会有好作品出来。就像上世纪二十年代中国那些文人,如郁达夫、徐志摩、沈从文、老舍,他们如若不深入第一线,怎能写出感动几代人的作品来?当然,我不是要贬低这些名人,而是觉着文客思维一般比较奇特。
躺在按摩床上,按摩小姐一边干活一边与我们闲聊,其语气仿佛与我们是多年老朋友今天相遇了。我知道,按摩小姐靠手技干活,若没有一张好嘴,觅不到回头客;我也知道,按摩小姐很会察言观色,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否则,她这口饭就是白吃了。想要让按摩小姐说真话,就必须加钟(再付20元)。大凡在第二个钟里,按摩小姐与客人混熟了,才会说一些心里话。记得上次,有个按摩女给我做指压,我加了第三个钟,她才向我道出按摩行里许多怪事。
一个小时按摩时间很快到了,给诗人和炒股手按摩的两位小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而老板娘说要加钟也只有一位小姐可以接待了。诗人大呼上当,说如果知道不加钟就不进来了。我问给我做按摩的小姐是怎么一回事?小姐低声回答说,一个是有客人请客吃夜宵,说好十一点碰头;另一个是男友十一点下班,她要在这之前赶回住所。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刻,她们刚好收工。
收工就是收米(赚钱)走人,一点不浪费时间。诗人歪着头,看上去很生气。我知道诗人有个怪脾气,想做的事若没做成必会生一阵子闷气。我提议到开鲁路上去看看,那里指压店、足浴房好多,可以货比三家。“ok!”诗人与炒股手不约而同说赞成。于是,叫了一辆的士赶过去。
不想到了开鲁路,多家指压房的老板娘坐在店堂门口,见我们询价便连连摇头,回答说按摩活不做了。甚觉奇怪!倒是一位穿白色工作服的饭店厨师与一位老板娘的对话让我们明白其中原委。就听那厨师轻声问老板娘:“先前不是来检查过了嘛,现在怎么又来了?”话说这当口,就见一辆原先停在路边的警车闪着灯,但没鸣笛开过去了。我明白了!对方一定以为我们是便衣警察,所以吓得不敢正常营业。
有家足浴店盛情欢迎我们,不过店里能够为我们服务的小姐只有两位,另一位是专门钎脚的男生。诗人摇头,说洗脚不是光洗脚,还要找一份柔顺感觉。让男生捧着自己的脚,左捏右按,心里会有一百个名叫“不舒服”的小虫在爬。
炒股手说永吉路上指压店很多,可以货比六家。再打的,到了那里一看,果然是。去哪家为好呢?第一家,一个肩披秀丽长发,身材像魔鬼、但脸蛋一般般的小姐亭亭玉立于店门口。诗人上去问价,我知道,问价是假,主要是看她们店是不是正规做指压,如果是干大活的进去就没意思。干大活的小姐一般喜欢让客人吃快餐,三下二下的,吃了就走。这有什么味道呢?
这时,诗人退了回来,连连说去不得。问其故,回答说:“那位小姐不开口也罢,一开口竟露出前门一颗大暴牙,想做浪漫指压的心情一下子没了。”
第二家,由炒股手打头阵。放眼望去,坐在店堂沙发上的小姐虽不是美艳惊座,但感觉有模有样。炒股手表现出内急样,提出借用一下卫生间,老板娘当然没意见。炒股手也真是的,刚刚公共厕所去过,现在笼头又刹不住了,比女人的尿头还短。怕是有轻度尿道感染吧?我这样想着。
这时,炒股手从卫生间出来,还没开口,腰间手机便响了。他掏出手机,嫌室内信号不好,就到门外去接了。一会儿,他回来,一脸无奈地说:“刚才老婆来电话,要我将停在家门口的电动车移到车库里去,再不停进去车库要关门了。车钥匙在我身上,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我与炒股手建交十几年,一听此话便知有弦外之音。出店门,炒股手便说:“我是用我联通手机拨打我移动手机的,刚才我借口上卫生间,进去一看,脏不说,垃圾袋口还扔着两个颜色与尺寸不一的新鲜卫生巾。这说明店堂里有两位小姐‘大姨妈’来了,万一她们手没洗干净就为我们做脸部按摩,岂不是要让我们碰上霉运?”这没想到,看来炒股手经常出入这种地方,否则经验不会那么丰富。
走了几条马路,来到“杨浦交警大队”附近,这里有好多发廊、指压店、足浴房。有间门面开在周家嘴路上指压房,门口坐着几位正在闲谈老单位往事值夜班的城管人员。而指压房,一位小姐头伏在沙发扶手上做着梦见大款到来的美梦。隔着门玻璃,我看见炒股手用力唤醒小姐。小姐指了指楼上,懒洋洋回答一句。炒股手退出来,说:“没人了!”
走几步路,又是一家指压店。老板是个五十开外的上海男人,见我们到来,很开心,说:“我们这里小姐三多:年轻的多;开放的多;小费要得不多,你们尽管挑。”
此时,一位看上去四十岁模样的妇女骑自行车正要离店,见我们到来便撑起车架,从车前金属箩筐里取出一个空饭盒,跟着我们进来。里面屋子被隔成一间间,象火柴房;又象似奥菲斯办公室。诗人刚进“火柴房”,那妇女就跟进来。诗人一见此景一下子漏气,睁着疲乏双眼问:“这叫‘三多’?难道没年轻的?” 诗人问错对象了,此话问老板可以,问那妇女可不对路子。那妇女感觉自己被伤了自尊性,头抬得好高,说:“不看看你的脸是什么德性!都一把年纪了,还嫌我老?”
说诗人一把年纪纯属夸张,充其量两人年龄相仿。诗人想不通,进店之前的那种诗情画意一下子被冲走。而我明白,妇女此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我退出,诗人跟着退出店堂,而店老板连忙向诗人赔不是,但没用。诗人要的就是一种意境,现在意境全无,没有待下去的理由。
往右拐,是隆昌路,隆昌路与营口路交界处可是发廊天下。一家连一家,一个小姐比一个小姐乳大。我曾看见一家发廊门口张贴过这样的海报:“波大不是我的错;走过错过可是你的过——‘长江一号’。”喜欢寻找灵感的诗人说:“这种地方万万去不得。怕是灵感未上升,淋病已入身。”倒是!自我枝叶分,莫怨太阳偏。
此时,已是夜一点。我不想再体验生活,只想回家睡觉去了。炒股手说:“靖宇中路上有家指压房比较正宗,不知关门没有,关门就回家。”
灯火亮着,这家门面朝北的指压房还没关门。寻眼望去,房间很深,只有底楼没二楼。我想去侦查卫生间,但通往卫生间的过道上悬挂着女人多款内衣内裤,穿越过去不太吉利。老板娘热情介绍,炒股手和诗人已相好两位年轻小姐,留给我的那位有点胖;也有点摩登。我细看,天哪!居然是个老女人。也罢!我咬了一下牙,大有拚死吃河豚鱼气概。不过,脸不变色心乱跳。
老女人年龄虽老但指压功夫不错,看上去蛮敬业。她一边干活一边努力找话题与我交流。她说,五六十岁的男人特别愿意找她。我猛吸一口气,心想,莫非她也把我当五六十岁的男人了。我的脸有这样老吗?我很想问老女人芳龄多少,但又怕伤她的自尊性,话到嘴边不敢吐出来。就在她弯腰时,后背腰处不小心露出红三角裤衩花边。噢!我知道了!她属牛,61年2月15日(春节)之后生。这把年纪还要“活到老、干到老!”这种敬业精神让我实足赞赏还是无限叹息呢?说“叹息”也许用词不当,谁说按摩女有年龄限制?我们允许瞎子老头在浴场或公共场所给人按摩,却不允许老女人在指压店里干活,这是什么逻辑?
老女人大约看出我的心思,说:“我觉得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总喜欢冲在前,出人头地;另一种人愿意守在后,不与人拼个高低。人活在世上,就应该放宽心境,不必事事出人头地;时时接受挑战。就像写‘粉红女郎’的台湾作家刘墉所说:‘人生不必事事争第一’。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回避挑战、无忧无虑、开开心心过日子,不也是享受快乐人生的一种生活吗?要知道,犯愁容易让一个女人变老。所以,我知足常乐;我宁静致远。”
我笑了,说:“‘宁静致远’与你做按摩有什么关联?‘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诸葛亮对他儿子说这番话,拿现代话来解释:‘不把眼前的名利看得轻淡就不会有明确的志向,不能平静安详全神贯注的学习,就不能实现远大的目标。’据我所知,现在正规的按摩店不赚钱,赚钱的按摩店不正规。身在这样一个特定环境,请问:‘你如何做到宁静致远呢?’”
这回轮到老女人笑了,说:“我对‘宁静致远’理解是:‘不能平静安详全神贯注地给客人按摩,就不能赚到客人的钱。’或许你看不起按摩这一行当,可我认为,这活没什么见不得人,只是职业不同罢了。在常人眼里,充其量只是档次低了一点。古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下降一个档次,不也是拥有古人一样意境吗?你可以说我作贱自己;也可以说我委曲自己;这些都无所谓。我不认为这是牺牲自己、成权别人,我的境界没这么高。我只为钱,钱是好东西。好赚的钱今天不去赚,明天就难赚了。”
老女人对明天不抱希望,她的话让我想起俄国作家屠格涅夫说过一句话:“明天,明天,还有明天,人们都是宋安慰自己,殊不知这个明天,就足可以把他们送进坟墓。”拿80后这一代人来说,就是明证。80后羡慕前一代,说前一代赶上“股票认购证”大潮,又幸运乘上通往春天的地铁,在房价未高歌猛进之前已拿下。而当他们登上舞台时,一切幸运之光早已烟消云散。等待他们的却是残酷现实和无情竞争。他们通过自己微弱无力的双手去创造,创造同样是微弱的希望之花。虽然政府一再保证说:明天会有房,明天会好起来!可这个“明天”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的明天?
老女人的话又让我想起有句名言:“宁作沉泥玉,无为媚渚兰。” 在老女人眼里,没有媚渚兰花开,哪有艳丽与妩媚在春天彰显?沉泥玉,完全就是人生一种自命清高的态度,绝无媚渚兰那种勇于牺牲的精神。她的人生座右铭很简单:让理想者背负苦难理想去摘普罗米斯天火吧!让奋斗者铭刻奋斗印记去跋山涉水吧!我不稀罕!
老女人见我沉思不语,便问:“你知道中国经济好转不好转的风向标是什么吗?答案在晚饭后的美容院。无论是酒吧、ktv房、还是其它服务行业,人们手头有钱就会来消费。有消费小姐就有钱赚,有钱赚小姐就会去美容院洗头美发。小姐若是赚不到钱,或者说钱难赚,就不会想到天天跑美容院。这是相互依存的道理。不过,我觉得这世道不公平!凭什么女人为钱做按摩女就是下三流?而男人风流倜傥、挥金如土,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可以原谅和理解?”
这位老女人还真会观察,如同“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瞿秋白语)。”我正想回答时,裤袋里放着的《驾驶证》滑入在地。老女人要替我拾,我说免了,自己来。
在我弯下身子拾取《驾驶证》时,我看到床角与墙角之处有样白色东西隐隐约约插着,象凝固的云。定神再细看,那里竟然长着一枚鸡蛋大的蘑菇:白白圆圆的茎身,将要开花但不曾开花的饱满菇头。它正冷冷地注视我,仿佛对我说:“这是我的地盘,你来干什么?”
天哪!这哪里是按摩房,简直就象细菌实验室。我箭一般从床上弹跳起来,穿起鞋子就往外屋奔。喉咙口顿觉一阵痒,仿佛吸进了一股什么气,怎么吐也吐不出来,如同热锅里的鸭子——窝脖。难怪刚才进屋时,就感觉房间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原来答案在此。而老女人、炒股手、诗人,不知我为何发疯,跟着出来。
到家,夜三点过后,立马把全身衣服换掉。嗨!这调查文章写出,其风险成本太大了!下次不写了。
2009-11-26晨前一点收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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