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诊室的时候,一对老年夫妇正准备要走。男人是个矮个子,头上戴着黑泥礼帽,上身穿一件肥肥大大的黑色过膝大棉袄,黑色的裤子也是肥肥的,黑色棉鞋擦过地面,发出嗤嗤的响声。女人瘦瘦高高的,她的脸让我想起超市货架上的核桃。黄白相间的头发,后脑梳着短短的一条独辫,鬓边和前额处的头发毛毛糙糙的,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脚上穿一双鞋跟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符,且颜色和她的脸色极为相近的皮鞋,左脚上的那只鞋跟和鞋帮已经分裂了一条缝。是的,输液的是女人。出门的时候,诊室的大夫感叹道:“真有耐心啊,足足陪了两个小时。刚才大娘还说呢,今天一天都没出摊。”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修鞋的那对夫妇吗,我还在她的摊位上换过拉索呢。矮个子男人搀着瘦高个子女人,在嗤嗤的响声中,缓慢的离开了我的视线。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把恋人的名字刻在皮肤上,可否敌过这对蹒跚而行的背影对这句话的诠释?
今年初夏的一个中午,我接孩子放学。快要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一对背影吸引了我的视线。也是一对老年夫妻,他们的穿着与这个时代相比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他们的身材是相似的,衣服的颜色也是相似的,脚上穿的也都是手工做的千层底黑条龙布鞋,鞋底与鞋帮黑白分明,显然是今天第一天穿。男人搀着女人的左臂迈着相同的步伐往前走着,嘴里还不停的说着什么,好像是在给老板介绍路况。我只听清了一句话就是“这就要到路口了,到了站牌下我们坐下等车。”我骑车经过那位老大娘身边的时候,看到老人的眼睛上蒙着白纱布。这条街上有一个眼科诊所,大概是刚刚在那里做了手术吧。
时间过去几个月了,那对背影却在我脑海里安了家,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他们。想起相互搀扶的姿势;想起被时代丢弃却依然穿在他们身上的衣服;想起赵咏华的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了, 你还依然 把我当成 手心里的宝……”
输完液体,正好是孩子舞蹈班下课的时间。突如其来的寒流,让这个夜晚格外的冷。输了两瓶凉水,我的每一根血管里也仿佛遭到了寒流的袭击。心,不停的发抖。
又到月半了,月圆的时刻。一轮圆月安安静静的等在我的左上方45°角的地方。从我走出诊室的那一刻一直到家,月,一直和我保持着这个距离和角度。无论我怎样加速步伐,都不曾靠近它分毫。
有这样一对情侣,他们是一种建立在网线和电话线上的爱。这种爱没有利益和物质的干扰,也可以说是生长在真空里的爱,纯感情的爱。虽然,他们的爱恋没有答案结局,他们彼此爱的很深。面对冷冰冰的荧屏,爱的信息在指端流淌;对望的眼眸筑起爱的天堂;心在咫尺,人在天涯,面对面的距离,感受着对方的心跳。也许,他们永远都牵不到对方的手,心爱相随一起在走。爱,真挚而又火热。一根网线,一头是深深地思念,一头是切切地挂牵。“你是我的童话,我是你的传说”。键盘的跳跃演绎着一段美丽而凄婉的爱情神话。
“走到一起是缘分,一起在走是幸福。”
也许,是因为这种爱恋没有现实琐事的烦扰,才会永久的保持爱的浪漫。就像此刻,一直在我左上方保持45°角的圆圆的月亮。它的姿色完美无瑕,我把车速加到最快,也还是追不上它。“花好月圆”彰显着美好。“镜中花,水中月”之所以魅力无限,是因为我们不曾触摸到它,它们始终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像此刻,我无法追到的月亮。
今夜,天空里的主角是圆圆月,星星非常的稀少。有的亮一些,有的暗一些。就像我们留在来时路上的脚印一样,有深亦有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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