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的母亲今天要出殡，我早早就赶过去了。其实那里的人已经很多，用不着我帮什么忙。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少对别人的事情感兴趣的人却总是割舍不下这种对生命最后的眷恋。

天还算好，早晨八点钟，虽说寒气逼人，可是晴朗的天空却已经给人一种暖意的感觉。我刚到妹夫家，就看见灵柩已经被装上了车。妹妹看见我来就说天很冷，让我就不要跟着去了，因为我的身体一直不好。

唢呐开始奏响，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哀鸣此刻让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了难以名状的苦痛。外甥是他们家的长孙，虽说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可先天性的脑瘫却让他几乎没有多少智力。看着可怜的外甥站在刺骨的寒风里，脸和小手冻得通红通红，我顿时就有些于心不忍。我想走过去给小外甥一点温暖，克刚走了几步，出殡的队伍就要出发了。

小外甥作为长孙走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他奶奶的遗像，走路显得格外的艰难。平日里小外甥很少能安静下来，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的安静。因为小外甥走路不方便，所以边上有专门的人护送着。不过我看小外甥今天似乎特别的懂事，总是努力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唢呐声环绕在空旷的天地之间，送葬的人群跟在后边，这时我站在队伍前面的一个土堆上，也不知道是寒风吹拂的太紧，还是我被眼前的这一幕刺痛了什么，眼圈竟然发热起来。小外甥好像看见了我，不过他今天没有平日的那些本能举动，只是在寒风里一步一步艰难的按照规定的路线往前走……

灵柩里躺着外甥的奶奶，也许小外甥的思维还不能完全理解这种生命的最后别离是什么意义，不过上苍也许就是如此的暗示，就在小外甥一拐一瘸的过程中，我终于忍不住留下了泪水……

说心里话，这里对我来说没有亲人的那种离别之痛，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像是在经历一场真正的生死之别。送行的队伍里，我看到只有妹夫最伤心。也许此时此刻隐藏在他心里的不是失母的痛苦，而是人世间那种刻骨铭心的别离。

出殡的队伍行走的很慢，大概这和小外甥的残疾有关。可能这就是天意，就是一种生命和生命交流之后留下的无极。听妹妹说，他奶奶在弥留之际，说出的无意识之语就只有小外甥的名字。就是在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她老人家还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子。

当年小外甥出生后就没有哭声，是我和妹夫在省城儿童医院住了四十多天总算留住了小外甥的生命。也就是在医院边上的一个小旅馆里，妹妹让我给小外甥起个吉祥的名字。我苦思冥想，最后给小外甥起了个名字叫乐易。当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外甥起这么个名字，但后来我发现，就是这种无意却似乎折射出了我的一种期冀。

后来小外甥一直是他奶奶带着。不管是在外地治疗，还是在家里，小乐易就一直是和他奶奶在一起。后来小外甥长大了，妹妹问我能不能上学读书。我说应该去。尽管我知道小外甥这一生恐怕和读书没有多少联系，可是我觉得不管怎么说，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不能不体验人生的行程。

后来小外甥去读书了，每天都是他奶奶接送。又一次我路过学校，看到了外甥的奶奶正站在学校门口。我一看表离放学还有很长时间，我还以为老人记错了时间。于是上前说明。没想到老人知道时间。最后老人告诉我，小乐乐经常上半节课就跑出来了，所以她几乎每天都要在这里等，怕孩子出来看不到她。

就这样，直到去年年底，小外甥已经把一年级读了四遍了。后来妹妹问我还让不让小外甥读书。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说让一直读下去。尽管到了今天小外甥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可是我发现小外甥整天可以在网上乱点一通。就在我的qq空间里，经常可以看到那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就是我那淘气的小外甥留下来的。

唢呐吹得悲天动地，尽管早阳已经给人暖的感觉，可这时候心里存放的却是一种凝固的生命无奈。我跟在出殡的队伍后边，缓缓的前行。终于到了目的地，人们开始把灵柩从车上抬下来。因为妹夫不是本地人，所以对我们这里的好多习俗并不了解。于是我跟在身后不停的给他提醒。

多亏人多，灵柩放进墓地总算没有费多大事情。我一直站在灵柩边上，就在灵柩入地的一霎那间，我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悲恸，觉得一位为儿女操劳一辈的老人就这样的入土为安了。看到妹夫跪在那里哭的死去活来，我知道，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人才能体验出生命的悲痛……

灵柩放进墓地，就在大家准备动手盖土的时候，手捧他奶奶遗像的小外甥突然失声大哭，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一愣。只见小外甥丢掉奶奶的遗像，直奔墓穴，一边爬一边有咬字不清的嘴巴喊：“我要奶奶，要奶奶……”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小外甥吐字会这么清楚，我从来不知道小外甥竟然会有这种别离的感情。妹妹赶忙上前想拉住小外甥，可是小外甥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愣是爬到了奶奶的墓穴边上……

这时我就在离小外甥不远的地方，看到小外甥满脸是泪，泥巴几乎都把脸糊住了。我想上前，怕小外甥出意外。可是妹妹比我的反应更快，一下子扑到小外甥跟前，也是失声痛哭起来……

我发现在场的人都开始动容。这时只见妹妹哭的格外的伤心。边上有人悄悄对我说，让赶快把妹妹拉起来。可我没有动，只是站在妹妹身后看着她。我知道妹妹这时的泪水不仅仅是伤心，因为此刻作为母亲，她一定从儿子的举动中感悟出了点什么。要不然她是不会有这般举动的……

小外甥哭的真的很伤心，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觉得上苍真的不公，为什么非要在我的小外甥身上降临如此的不幸。难道说这是生命的必然？难道说这是生命天成的不幸？最后我上前扶起妹妹：“好了，注意身体，现在两个孩子都要你来照顾了，哭坏了身体那怎么行呢。”我知道这时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所以我也只能这样说。

“哥哥，我突然觉得心很疼。”妹妹抽泣这说：“你刚才听见乐乐在喊他奶奶吗？说的多清晰呀！你说这是不是他奶奶在上天保佑他，是不是……”妹妹想说什么，其实我心里明白。只是在这冷冽的时刻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妹妹说。

“老人为孙子付出的太多了，也许感动了上天吧。”我一边把妹妹往后边拉，一边对妹妹说：“人生就是这样，不管是谁，最后总是要入土为安的。你也不要太自责，也许老人走了本身就是一种解脱。”

我知道妹妹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知道妹妹为什么会突然哭的那么伤感。土堆堆起来了，这是妹夫妹妹和有我的小外甥开始长跪墓前。唢呐嘀嘀嗒嗒的吹着，不少好心的人已经开始散去。我没有走，而是一直站在那里看着……

地里的荒草在寒风里不停地摇曳着，不远处的麻雀不知道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不远的草丛里偷偷往这边张望。我看时间不早了，就上前去劝妹妹他们一家人：“好了，大家都回去了，你还要回去谢谢好心的人。”

“妈妈没有想一天福就这样走了，我真的不是个好儿子。”妹夫对我说：“你过去骂得对，是我们做的不对。可是……”妹夫说到这里又跪倒在母亲的坟前失声痛哭……

“好了，去劝劝他吧。”我对身边的妹妹说：“人已经走了，就让老人家安歇吧。”

回到家，我的脸也被冻得有些感觉不好。妻子看到我的眼角有泪，感到惊奇：“怎么，你也伤感了？”

“我是为生命伤感。今天我突然才知道，大爱能给人世间带来什么。而且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大爱！”

“什么是大爱？”妻子盯着我看。我把今天在地里小外甥的一幕说给妻子听。当妻子听完之后也落泪了。

“可怜天下慈母心……”妻子自语，不是说给我听的。但是我知道，生命最终的归宿不是活着的人就能了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