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诗经·卫风·木瓜》

雪，停了，不再吞噬，因为，已无处可吞噬。剩下，北风，肆谑，刺骨。萧萧木叶下，颓靡。

一个人，沉浸在寂寞的夜，除了回忆，徒剩寂寞和伤痛。回首，那年，那人，那事，如流星陨落，划过瞬间的伤痕，那么明丽，那么耀眼，那么刻骨。

一　谁道年少不轻狂

2000年的九月，似火。汗水，浸湿衣服，教室的风扇，扇出热风。

你是袁若惜？我，萧科，人称蝌蚪，你的同桌。声音，没有稚嫩，在我头顶响起。

眼睛，离开《诗经》，抬头，凝视，一张微黑的脸，带着淡淡的笑容，望着自己。报之以浅笑，微微颔首，是的，你怎知，我名？

听老师说的。你语文很好？

听说，你数学，数一数二？不肯定也不否定，反问。

不敢，以后相互帮助？

还请多多指教。初一刚开始，便认识了这么一个叫“蝌蚪”的人物。此后，三年同桌。

时光，流逝。

2002年冬天，有些寒冷，冰冷而刺骨的风，从脚底直窜背心，而后，刺穿心脏，随着血液，漫溢到每一根神经（这种冷在后来一直是我的最爱）。

夜里，灯光下，两个人，各自学习，不抬头。

有些困倦，便趴在桌上睡。迷糊中，似有衣服披上来，醒来，看见他正凝视着自己。

困了就睡去睡吧，何必硬撑？很冷的，小心着凉。依然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早已熟悉，不经意，却依赖。

嗯。那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回去。拿下衣服，还他。

一起走吧。

收拾课本，一起下楼，楼道里没路灯，下楼一脚踩空，惊呼一声，一只手伸过来，揽住，急切叮嘱，小心。稳住了，手却没有收回。下了楼，两个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好长。

三岔路口，各自转身，他向右，我向左，没有任何言语。

槐树下，洒下点点月光，斑驳琉璃。

两个女孩，青梅竹马，背靠背倚在槐树上。

若惜，如果，将来我和你爱上同一个男生，而他，也喜欢我们两人，你，怎么办？

退出，消失。既是我爱的，何必，让他难以抉择？有句话，却没说出口——何况，芩，你我，情同姐妹，我选择，隐忍，给你幸福。

2003年元宵夜，烂漫的烟花，绚丽夺目。校园宿舍后的树林里，月光下仅两人，一男一女，并肩席地而作，望着静美的夜空。

若惜。生日快乐！

嗯。谢谢。

一阵沉默，斑驳琉璃的月光，星星点点。

若惜，听他们说，你，喜欢我？过了好一阵，男生用很小的声音问，那么温润。

噗哧……我突然一下子笑了起来，声音银铃般好听，是喜欢，但，此喜欢，非比喜欢。蝌蚪，你，那么照顾我，对你，是亲人般。我，当你是知己。

哦……似乎，夜里，有一阵轻叹。很晚了，凉了，我送你回去吧。

中考，分数下来，我，上了重点。

蝌蚪没上重点。同学说。他，似乎要去a中。

填志愿，下笔，a中。

交志愿表。

听说，蝌蚪，因和芩谈恋爱没上重点。给了钱，去了重点。同学凑过来，看见我的志愿，大小姐！你干嘛不去那所重点？蝌蚪就去了，你考上却不去。

泪水，隐在眼眶里。浅笑，a中离家近，而且，给我免学费。

志愿，不曾改。

a中，高一新生，要军训。闷热的九月，站在烈日底下，汗水漫延，似乎从水里捞出来。而我，几乎晕眩。

军训的第二天，有人叫我听电话。心里猛跳了几下，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摇了摇头，不曾接。

第三天，仍有电话打来，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军训的第五天，班主任说，若惜，晚上六点，在小卖部那儿的公用电话旁等电话。

五点五十五，等在电话旁。六点过，电话响起，一声又一声。手放在话机上，却迟迟没有拿起听筒。响了五遍，终于静息。心里，突然，很空落。

军训一周后结束。高中的学习，没有初中的轻松，而我，情绪低落。在陌生的环境里，冷冷扫视，独自用功。

国庆前夕，收到来自s中（原来考上的那所重点高中）的一封信，熟悉的笔迹，果然，他终于，还是找到我了。

用了很长时间读完（由于事隔多年，记不清内容了），信里，留了电话号码。泪水滑落，没有回信，也没有打电话过去，因为，我们，终究只能是朋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二　相逢何必曾相识

高一暑假，家里突遭变故。至此，消沉，在黑夜里，独自卷缩，任泪水淹没。

这个尘世，似乎，周遭都是黑暗。自然，在黑色里无论抹上多少污渍，都是看不见的，倘若是纯净的白色，就算是芝麻大一点污渍，也赫然醒目。

高中三年，陪我走过的是小辣妹，一个单纯、小巧玲珑的丫头。无论何时，我受了委屈和伤害，都是她陪伴在左右。她，一个比我还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却用坚强的外表，陪着我。我深知，我们，是同路人，那坚强，只是一个幌子，轻轻一碰，便碎掉。所以，下定决心，这一生，我将用我的全部，为她守护，任何人，不能欺负她。不知，这是不是，同病相怜？

2006年，是残酷的一年。重庆，60年来罕见的旱灾！太阳，只有一个，却，胜过十个。当年，后羿，为何不射下最后一个？

那年，高考，我，没有考上。在闷热烦躁里度过了暑假，决定，重镇人生。

九月，我带着笑容，改掉曾经多愁善感的面孔，以活泼的姿态，踏进了s中。重点中学，的确，与众不同。环境清幽，学习时间，也很自由。

踏进教室，看见了一张久违的面孔——小辣妹，瞬间，有过欣喜，也有遗憾。欣喜，她也在这，我们还能一起再走一年；遗憾，她，落榜。

她，还是，多愁善感，那么地让我疼，让我揪心（直到今天，我还在为她担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三　前尘往事断肠诗

在一个新的环境中，我，不再轻易哭泣。任何吵闹，都扰乱不了，我那坚定学习的心。

2006年中秋，认识了哥哥，陈忆略，一个多才、幽默、彬彬有礼的人。

复读，要承受比高三双倍的压力。每天埋头试卷、书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哥哥，我英语总是不好，怎么办呢？你要帮帮我啊。夜里，下了自习，给他打电话，从不撒娇的我，却在遇上他之后，不知不觉，总是撒娇。

傻瓜，遇上难题啦？没事啦。多背背课文就好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他宠爱的声音。

背课文？那是我初中时干的事，我现在才不要背呢。嘟着嘴，明显开始撒起娇来。

乖，听话。记着每天背一篇文章。

哦，好嘛。

要乖。我要验收的哦。

虽然，后来，我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但，也还是每天记单词读课文。

2007年，我，录入这所学校（虽然不是我实力所进的学校，但，由于是师范类，家人还是颇满意）。

独自踏上北上的汽车（家人怕我坐火车不安全，买了汽车卧铺票），没有亲人陪送，在车上，埋头哭泣，紧紧地抱着自己，因为，想念被人杀害了的父亲，如果他在，就不会让我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来到学校，看见别人都是前呼后拥，更加落寞。报到，领被褥，买日常用品，铺床，擦桌椅，整理衣物，都是一个人。看见室友们都有家人帮忙，一个人躲进卫生间，任泪水滴落。

夜里，给哥哥打电话，哥，我到学校了。

这么快？谁送的你？你妈妈，还是你亲哥哥？那边，传来了兴奋又急切的话语。

握着话机，呜呜地哭起来。

傻瓜，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要哭呀。听到我哭，哥哥开始焦急。

哥，我一个人来的，没有人送我……他们，都不管我。呜呜……人家都有爸爸妈妈送……

怎么会这样？你哥哥他，也真是的。怎么就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好啦，乖，不要哭啦。这不已经平安到了嘛？给家里报平安了没？乖，女孩子哭了就不漂亮了哦。东西都整理好了吗？电话那头，哥哥，他，那么关切。

哥哥的疼惜，总算让我觉得有些温暖，一直，都是他给了我阳光般的温暖。嗯，打过电话了。妈妈让大哥送我，可他有事，不能送，就叫我一个人来了。

大一，懵懂，一切都很好奇。

哥，问你个问题。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要彼此伤害，吵个不停？那天，夜色凉如水，室友又一次跟她男朋友吵翻了。而对于还未涉足爱的我来说，对此非常不解，熄灯上床，给哥哥发短信。

傻瓜，爱之深责之切呗。等到你有了爱的人之后就明白了。

还是不解，继续问，不是说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一切吗？

良久，才收到回复，那，你会包容我吗？

蓦地，一阵脸红，不知所措。没有再回。

第二天早晨醒来，阳光透过窗帘，温暖，而暧昧。想起昨晚的短信没回，就打开手机，回了过去。我会，因为，你给了我温暖。我信你。

很快有了回复，谢谢，我爱你。简单的几个字，却坚定有力。

在一起的日子里，听得最多的便是哥哥那带着宠溺口吻的傻瓜、懒猪、猪猪的词语。直到如今，偶尔，仍在脑海里响起。那种被人宠溺的幸福，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夜色，沉得有些可怕。晚风，嗖嗖，卷起窗帘，带着一种魅惑。

那晚，而今，已不记得最初的争吵话题。只记得最后，我带着泪水，悠悠地问，以后，我们，怎么办？

换来的是冷冷的话语，随便你吧，你说了算。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接受？

除了结婚，什么都可以。语气，仍是那么地冷。

泪水淹没，良久，如果，你不爱我，这样的暧昧，我不要。

却再也没有传来回答。

第二天醒来，发现，泪湿玉枕。打开电脑，发现，qq上已没了哥哥，他的空间，也已进不去。校内网，被拉入了黑名单。心，剧烈疼痛，那种疼，深入骨髓。

发短信过去，哥，你为什么要这样？真要这么绝？

别他妈的动不动就给我发脾气！发短信却换来了谩骂。

期末考试完，一张车票，直抵他所在的城市。

发短信给哥哥，你别想阻止我，我要见你，请给我一个解释。我会在车站等你，直到你出现为止，谁来我都不会跟他走。

我他妈的见你就不姓陈！我从来都没爱过你。爱死哪去死哪去。随便你，我不会见你的。

泪水瞬间滑落，一字一根针，深深插在心里，随着呼吸疼痛，只有呼吸停止，疼痛才会停止。

而今，突然想起大一参加学生会竞选，那天数百号人，进学生会，首先要才艺展示，而后即兴演讲。

台上，手持毛笔，为哥哥写下：

痴心难忍竟成灰，相思不死绕千回。

泣绝红尘终不悔，天上人间誓相随。

前尘往事不可追，夜夜好梦留人睡。

来生化作采莲人，与君相逢横塘水。

停舟借问君是谁，欲诉前缘心先碎。

望君仪容泪眼垂，忘了前生除非醉。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四　侬为君痴君不知

失去了哥哥，就像，失去了阳光，没了温暖。常常，一个人，站在黑夜里啃着冰淇淋，仰望同样寂寞的天。

妹妹说，一个人，若非万念俱灰，走投无路，又怎么选择了断生命？那段时日，我虽没有了断生命，却，也万念俱灰。似乎，已不再，相信爱情。

七夕，传说，牛郎织女相会鹊桥。

七夕夜，在一个群里玩对子，认识了一个字恋尘的人。他，同哥哥，似乎有着相似之处，顿生好感。此后，时而一起下棋。发现，原来，他，也是一个才子，似乎，人品不错。憋了好久的苦楚，在一个夜里，向他倾诉。而他，一直陪着，没有抱怨，直到深夜。好感，加了三分。

教育技术课上，和他聊天。

惜，你若是当我是男朋友就叫我哥哥，若当我是哥哥就叫男朋友。收到他发来的信息。

呀！恋尘哥哥跟我绕口令呢。我故作不解，我本来就叫你哥哥啊。

我想做你那哥哥一样的哥哥。

嗯？还是装傻。

你是因为喜欢他才叫哥哥的。

很明显了，不能再装下去。只好推说那是以后的事。

夜间上网，他问我照片。发了一张给他。

惜，惨了，动了凡心了呢。幽默，不知是不是男人的专长？

嘻嘻……玉帝不会怪罪的。

玉帝说，若惜若是应了情就免罪。

那若惜一定要救哥哥……

不知是怎么地，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女朋友。

惜，听说有人想你了。课间，收到他的信息。

是吗？那个人是谁呀？那惜一定要想他比他想我多一点。

交往中，让我彻底，忘记了，以前的那哥哥。以为，被疼惜的幸福，又会回来。其实，人世间的美好，只有，刹那间。

一个月以后，他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做朋友吧。

再一次，陷入，无边的黑暗。泪水，又一次，淹没自己，为什么？你骗我！

没有感觉了就是没有感觉了。没有谁是要故意变心的，没有谁是要故意伤害一个人的。他的话，那么地，漠不关心，那么地，不负责任。字字如针，字字是血，刺痛。

恋尘，我，咫尺之遥，却是天涯。

曾经，以为，他，唤醒了，我的希望；曾经以为，他，会给我，一片阳光。

不曾知，他，却，让我心里，残存的，百分之十的爱情，消耗殆尽。不曾知，他，让我，没有勇气，再去，接受爱情，也，没有勇气，再去相信人。

谁可以将谁的往事颠覆？恋尘，你，是不是，注定无法，带我，走出阴霾？

妹妹说，林黛玉是女人的共性，贾宝玉是男人的神话。此话，不假。

至此，仍是，独自一人，在漆黑的夜里，啃着冰淇淋，仰望同样寂寞的天。喜欢，那种刺穿心脏的冷，随着血液，漫延全身。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五　等闲变却故人心

那年，那人，那事，如流星般陨落，瞬间，却是，永恒。

回首里，留下，满地的伤痕。

绿绮轻弹蝶落枝，

女英啼泪诉相思。

霞帔凤冠何时绣，

冷魄孤魂欲断时。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仪《卜算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