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是个自幼就双目失明的残疾人,一生没有成家。
我家兄弟二人,哥哥三十九岁,而那年我刚到日立之年。
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秋天,周末我回到乡下大本营的家,刚卸下行李,撑稳自行车,就像风卷的一片叶子飘进叔父居住的厦房,问候叔父唠唠家常。突然,叔父开言问我,——不是问?是一个孤寡老人的哀叹!磕磕巴巴,不知老人盘思了多久?从牙缝挤出一句话:“亮娃子,达达(关中方言称父亲的弟弟)已经五十多岁的人,老来需要落实你们兄弟俩谁赡养我”?叔父话题很沉重,也很忧虑。叔父提出这个问题,出乎意外,我要先征求哥哥的意见,再做商榷。
遂后得知,哥哥不愿承担赡养叔父的责任,且出言诧异,且让叔父伤心、尴尬。面对叔父无人赡养,一边是孤寡残疾的叔父,一边是六口之家的重负。我和妻子茫然无措,如将叔父拒之门外,岂不落个街谈巷议之话柄,贻笑天下吗?而这是亲达达,也于心不忍啊?
三个老人,哥哥最终一个也没有赡养,而通情达理的妻子接纳了照管叔父这一义务。很快,这年的秋天叔父和家人合灶一个锅里搅勺把,一起生活了八个年头。
自打叔父和家人一起吃饭,未雨绸缪必须考虑街道一些闲言碎语,以免给这样复杂的家庭带来不愉快的话柄。叔父和父亲亦亲亦故,同父异母。并非血缘相脉的胞兄弟,自然就生分有一道隔膜,少了一点亲密和多情牵挂。
叔父老年有了着落,喜悦的心情常常写在脸上,可遗憾自己看不到,只能用心去分享感悟这份亲情博爱的缘分,合家的愉悦就向春天开满山坡一簇簇,一簇簇的杜鹃花,醉人鲜美,抚慰乡下温馨和谐的家园。家人的开明,理解,同时赢得了众人佳评美言。
乡邻的侃侃言谈犹如小河,那段时间泛起了层层涟漪,一圈圈一波波都是生活的年轮,都是书写人生真善美的浪峰硅谷。一条流淌的河水,滋润着叔父枯萎涩涩的心。叔父黑暗的瞳孔里彷佛一下子看到了光明,看到了绚丽灿烂的阳光,看到了合家生活带给他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叔父的融入,一个七口不小的家庭,这样特殊关系的家庭,需要抵御外来片言及是是非非。说话处事慎之又慎,担怕引起外界的误解。
那一年一件事至今难忘,也就是叔父合家吃饭后那年冬天,大女儿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一天早饭时,眼巴巴瞧着馍篮只剩一个白馍馍,幼年孩子蠕动的嘴唇。我拿起的白馍馍不知道给谁?想到叔父双目失明多么可怜?让我犹豫。那个白馍馍还是放在了叔父的菜盘上,叔父是不知内情的。这件事后,家里人达成共识,家里最好的吃的要给叔父吃,因为他老是残疾人,譬如家人其它人吃一个白馒头就有可能带来外界的非议。这个规律家人一直遵循、延续到叔父离开人间。
每每吃饭,掌勺的第一碗饭都是盛给叔父,叔父八年时间在家人的精心照顾下十分满足。这从乡邻的目光眼神里可以捕捉到,亦从寥寥赞美夸奖中可以觅得。
九一年又是不爽的秋天,叔父疾病附身,我知道叔父一生没有坐过汽车,更没有乘坐过小卧车。九十年代初,那时单位小卧车寥寥可数,我多么想圆叔父乘坐一次小车梦。真有驾鹤西去那一天也算侄儿尽心尽意,没有遗憾。
那天朋友开来了一辆伏尔加小车。农村那时老人坐小车简直是天方夜谭,待我搀扶着叔父走近小车那一刻,两旁的路边站立了好多人,就象看“大姑娘上花轿”一样惊讶新奇,好像叔父要去参加什么盛典活动,从他们羡慕叔父的目光里,我感到内心的一种美好和激动!那种给予的欢快真是大大地超过了平生所得的快乐……
小车奔驰在去医院的柏油马路上,叔父那满面的沧桑皱纹仿佛瞬间都舒展开了。他的满足可以看出,已经不会再在乎他去医院的任何检查结果了,而生命的释然在他脸上却洒满了春天的阳光。
合家赡养叔父的事使我的在老家的威信提高了很多,乡亲众友通过亲眼见证家人对叔父的照顾,传出良好的口碑,同时一家人也在这样的温情中升华了亲情之大爱!
华夏五千年的文明,乃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优良秉承,人人都献出一份爱,这个社会就和谐,这个国家就兴盛,愿沐浴阳光的人们都奉献一份爱心,把一丝光明送给那些黑暗的盲人,那些渴望滋弱的人们,我们的生活也才能够更美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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