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十点钟,我跟妈妈一起去探望姐姐。因为今天医生有空,姐姐预计早上要进行剖腹产了。
我们家住在市郊,离妇幼保健院大约二十公里行程。妇幼保健院扩建以后,我们对它的结构很不熟悉。到了那儿,我们开始迷宫一般的行程。妈妈不停的寻问医生护士,搜寻她女儿的下落。我们从七楼到九楼,又从九楼回到七楼;我们从新的住院部到旧的,从旧到住院部又到了手术室。后来听说手术已经结束了,又返回住院部;在住院部,听说还没有回来,又返回手术室;打电话给姐夫,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幸好,我们遇到了阿姨,她领我们去找姐夫和姐姐,她说遇到他们,可是我们仍然在不断的兜圈子,不断的阴影交错的楼道中徘徊,不断的问路……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命运设下的圈套。我们落在一个迷宫中,亦如人生行程一样,只在不断地重复一些看似容易却始终难以破解的历程。这过程极其荒诞,我们被玩弄着,渐渐的,我们变得急躁不安,我们血脉中流淌的少量耐性最终也丧失了,我和妈妈都变得歇斯底里,她埋怨医生,埋怨建筑物的设计者,埋怨他们将她女儿藏起来。她说与不说都是这样的,我理解她的想法。我勉强跟随在她身后,提着塞满衣服的挎包,保持着三到五米的距离,我开始漫骂,嘲笑她的问话方式。我们都非常擅长挑剔他人的话语,妈妈尤其喜欢将这种嗜好表现出来。她居然在问了七八个人的情况下,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女儿和她的外孙。现在,她应当被嘲笑,我要惩罚她。
将近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我们不用再找了。姐夫说,姐姐还需要在手术室呆了一段时间。手术室外的气息令人极不舒服。姐姐被推出手术室,看到她潮红的脸,我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术过程里,姐姐一定受了很多苦。姐夫刚要走近姐姐,手机却响了,那是个很重要的电话,他转身离去。姐姐闭着眼睛休息了一段时间,外面的吵闹声将她惊醒了,看到了妈妈,她开口问候了。看到女儿憔悴的样子,母亲眼睛有些泛红。姐姐终于看到另一侧的我,她对我笑了笑,样子很迷人,我亲切的叫了声“姐”。
护士手中的男孩偶尔抽动两下。他的头皮上沾染着一种白色的粉末,兴许是洗澡时涂抹上去的。我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接完电话的姐夫站在我身后,我们都没有到离他更近的地方去。我陷入恐惧中,他让我感到恐惧。随后心里闪过的念头更让我感到吃惊和害怕——这个小鬼,这个白色的小魔鬼,他杀死了我的外甥女,然后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是多么自私自利的念头啊。这不是我想要的。这所有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决定离开这里。那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肚子开始叫唤。我跟妈妈说了一声,阿姨这时候也要回去弄鸡汤给姐姐喝了。我跟阿姨在电梯前分别,她选择乘电梯,我选择步行。我不喜欢电梯沉闷气息,况且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挥霍。从九楼走下去,楼梯间没有遇到人,只见光和影,在狭长的过道洁白的墙壁上遭遇了,为争夺地盘而大打出手,空间被撕裂开,渗透出寂静。聆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感受着腿脚肌肉的力量,这种感觉让人踏实。透过宽畅的落地窗,看到城市街道已经是车水马龙。我正在走向那里,一个令人厌倦的地方。我不能不去。
不一会儿,我已经置身于喧嚣城市中央。我思索着要到哪里弄些东西来填肚子。忽然想到了昨晚的经历。接近凌晨时分,我们抵达那家酒吧,那个小姑娘像往常一样过来迎接我,然后说想吃这个那个,我说可以呀,吃完之后我们就去开房。她很不高兴的走开了。那时候我醉了,我也不知道她想让我请她吃什么。或许,是一包薯条,一碟牛肉。或许,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全文完-
▷ 进入半斤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