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踽踽独行的我,是为了找寻那逝去的琴声的。
黄昏时分,我开车朝大海的方向而去。车载音响已将《love me tender》的曲子来回放了好多遍了……而七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初夏的黄昏,我心情舒畅地在这条道上踩着自行车,并且,后座架上还有一位活泼率真的美丽女孩,女孩的胸前,有她心爱的吉它。
那天,坐在后座的她,很开心地自弹自唱着这首《love me tender》。为了让演奏的舞台能平稳地朝海边移去,我骑车时注意力比较集中,对那歌词不太在意。不过,对从我们身旁嗖嗖飞过的豪华轿车,却有种“无可奈何车飞去”的涩味。记得当时我曾经问她,想不想有朝一日,我也开着“凌志”车送她去海边看海。她只是调皮地笑了笑,依然用英文唱着那歌词,算作对我问题的回答:温柔地爱我,深情地爱我,告诉我你属于我。我也将永远属于你,直到地老天荒。
说真的,我当时觉得她蛮会模仿的,以为她往后应该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歌手。然而那时,她还是省卫校护士班的小女生。我们是在一个朋友的家庭派对上认识的;因她很喜欢唱英文歌曲,而我对此也有一定的爱好,所以,初次相识,我们就聊得很愉快。
我们相识得很平静,也很开心;我们交流时,相互传递给对方的眼神,也很平静,很开心。后来,虽是在同一个城市,但我们还是用书信的方式,享受着“距离”的美感。
我是个深爱大海的人,有一次,我独自来到那熟悉的海滩边,静静地谛听着海浪的语言。那天,海滩上人很少,多情的椰子树,被徐徐海风寂然地摇曳着;落日的颜色,将我的心点缀得很有些浪漫的情致。我突然想,是否能邀请这位爱弹吉它的女孩,一起来海边呢。
我的邀请未被拒绝,只是我们一时不知道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抵达海边。我说打的过去吧,但她说万一回来叫不到车怎么办。随即,她问我平时是怎么去那儿的。我说踩单车过去的。她马上又问,若在我车上再加一个人,能照常踩吗?我说不会有问题的,我骑车的历史蛮悠久的,但我怕她坐在后面,时间太长了会累。她说没关系,她想试试那累的感觉。
那天,到达海边时我问她坐得累吗?她说在大自然中活动的人,和累好像没什么缘分。我很开心她会说那样的话,心里也曾想过,应在那空旷的海滩上,将那心之吻,点入她那温柔的歌词。
我们坐在海风轻拂的沙滩上,畅想着诱人的未来。她无数次地弹奏着那首英文歌曲《温柔地爱我》,指法虽还算不上很熟练,但那琴声,在空寂的海边夜晚,却有一种让人陶醉的感觉。我想她可能正在学弹这首曲子,便问了她。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她的平静,把我为这次海滩之行准备向她说的话,悄悄地挡在了赧然的心门之外。
在送她回学校宿舍时,我又问她现在觉得累吗?她却说道:尽管心情有小小的一点失落,但体会到那失落有圣洁的光环在闪耀,所以还是不累。
分别时刻,她的眼中,亮有钻石般的期待;而那迷人的期待,让我的心,沉湎在了对未来的甜蜜幻想之中,却把那晚的遗憾故事,留给了谜一般的明天。
不久,为了事业的缘故,我对女孩说,我得暂时去另一个较远的城市工作。她说你应该去做你自己喜欢做的工作才对。她还告诉我,毕业后她会留在这个滨海城市,因为她和我一样,也深深地喜欢大海……
后来她被分配在当地一家医院做护士。我从她的同事处了解到,她对工作的热忱,就同她对待爱情一样的执着。所以,为了她,我终于在年初将自己的公司迁到了这座滨海城市。
正当我们准备筹办婚礼的时候,她却主动要求奔赴抗击“非典”第一线。
分别前夜,她用吉它弹起了那首《温柔地爱我》。一曲终了,她有点歉疚地对我说道:“真对不起你,因为我是白衣天使,所以明天,我得先去照看我的病人了。等我一回来,我们就举行婚礼好吗?”最后,她第一次那样动情地拥紧着我说,“温柔地爱我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
然而那天,当我读到报纸上刊载她殉职在“抗炎”岗位上的悲痛消息时,我的心凄苦到了无法言述的地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无法接受我的如此活泼美丽的未婚妻,居然再也不能给我弹唱那首《温柔地爱我》了……
离海边虽还有些距离,但我把车停放在了路边。我从行李箱中取出了折叠式自行车,把爱人的吉它斜背在身上,一只手捧着她的像片。为了寻觅那永远的琴声,我朝着大海的方向,朝着我心中永远的天使,痴痴地骑去……
2003年5月10日 写于顺德“望溪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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