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等到一点钟的时候,我和儿子便出门了。我们先到超市去买饮料和食品,作为此次在山上露营时的晚餐。以前买东西都是由我挑挑选选,现在一切主动权都掌握在了十岁的儿子手中。我也乐得轻松,悠闲自在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手脚麻利地从货架上拿下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放在篮子里,看着他那一脸的喜悦和谗相,我的心情不由得渐渐舒展开来。
从儿子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开始,我常常会腾出周末的时间陪他一起到野外去漫步。我们在一起尽情地嬉戏玩耍,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整个人居然变得孩子气十足。渐渐走遍了附近一些田野、河滩和大大小小的山头,儿子觉得有些腻味,就不太很乐意与我一起出行了。与户外运动相较而言,他更喜欢与电脑、电视为伴。而我却越来越喜欢沉浸在青山与绿水之间,现在他的随行不过是在照顾我的情绪罢了。
目前只有零食对谗嘴的儿子才有号召力,看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能把他挽留在自己的身边。儿子的面前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我与他携手前进,我们需要常常联络感情,需要相互的搀扶和鼓励,需要不断作良好的沟通,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和谐更默契地相处与配合。所以我必须选择一些可去的地方,制造一些在一起的机会。因为我们只有在大自然中才会轻易打开自己的心门,吐露心声;我们只有时常在一起才会更加亲密无间、心领神会。
想到不久的将来,儿子会有自己的朋友,会有自己追求的目标和方向,会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那时候我们也许不再有共同的志趣,连共同的语言也会越来越少。作为他的母亲,我不能爱得太狭隘,太自私,我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去左右他的思想,局限他的活动范围,阻挠他前进的步伐,干涉他正常的生活次序。像现在这样一路行走、闲聊、谈天说地的情景,这种信马游缰、海阔天空的感觉必将会成为我的一种奢望,所以我要好好把握现在的每一个时机。
拧着满满一大袋食物,我们回到家里,收拾好行装,就出发了。家是我们的起点,向外每走一步,只要处处留心,就会收获一份喜悦,一份爽朗。道路四通八达,向远处延伸。眼前到处都是美丽的景致,在这山山水水间,每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有一世界。这一个个世界独居一偶,俊朗清秀,与世无争。在空阔的天地间,我们就像自由飞翔的鸟儿,在走过的地方洒下了一串串铜铃般的欢笑。
这是儿子第一次露营,他没有在野外过夜的经历,对一切还充满着好奇与向往。为了做一个好的向导,上次我和丈夫还约了姐姐和我们一起去亲自体验了一下。那天我们不仅带了帐篷和食物,还带了气罐、气灶和锅碗瓢盆,爬山、露营、野炊,这虽然是一个小而简单的活动,却给我们单调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情趣。
这次我们仍然向老地方牛角庙进军。山虽被命名为“庙”,却没有庙。所谓的“庙”,是因山垭口一棵大树下的树洞里供了一尊菩萨而得名。早上六点多会有一些老年人上山来锻炼、清扫、朝拜,由于没什么风景可看,这山上少有游人光临,连过路的人也少得可怜。到了晚上,人影儿都不见一个。我之所以喜欢来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人少,干净。
这是我第三次爬这座山,第一次是我和儿子来的,第二次是我和丈夫、姐姐一起来的,今天我们来这里也算是故地重游。路径都熟悉了,每经过一户人家,每经过一片庄稼地,都感到格外亲切;每经过一丛荆棘,每经过一尊巨石,都觉得特别暖心。一阵风过,大大小小的树们哗啦啦一起向我们挥手致意;竹林深处,翠竹们纷纷扭着细腰向我们点头微笑。
翻过一个小山坡,又路过一片坟地, 路径探向密林深处蜿蜒而去,我们渐渐离住家户远了。正在这时,后面来了一个背着背篓拾柴禾的的中年农夫,慢吞吞跟在我们身后,接着远远又走来两个中年汉子。我的心突然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我担心在这荒山野岭里,我们孤儿寡母一人背一大包东西会引起他们注意,万一对方突然心生歹意,要加害于我们.......不由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包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要是他们前来索取,我也一定会先顾及我们两人的安危,把东西统统都让他们给拿去。但是对方如果不仅是劫财,还要劫色,我们该怎么办?虽然我并无几分姿色,如果身边没一个撑腰的男人,在别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大不了拼它个鱼死网破!但是此刻儿子就在旁边,我必须得保证他的安全。
转念间,农夫走近了。我拉着儿子的手,故意大声对他说:“我们走快点,你爸爸他们还在山上等我们呢!”我说这话给农夫听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他知道这山上还有我们的同伴和亲人,既能起到示威的作用,还可以为自己壮壮胆。儿子不懂我的言外之意,冲口而出:“爸爸哪里在山上呀?”我朝他挤眉弄眼地说:“爸爸不是从山那边那条路上来吗?说好在山上会合呢!”儿子认为我是在糊弄他,笑嘻嘻地说:“你开什么玩笑啊?爸爸不是在店里吗?”我急忙掐他的手,心里暗暗叫苦。他还是没能领会,还大声执问我:“你干吗掐我呀?”反而弄巧成拙,我只好悻悻作罢!
农夫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们几眼,走到前面去了。那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我真是神经过敏!但是后面那两个陌生男子却值得防备,我担心他们尾随在我们身后,会通过我们的谈话了解到我们要在山上过夜的底细。我谎称走累了,面朝林子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不走了,儿子也坐了下来。我见那两个男子渐渐走近,好象还觑着眼睛在看我们。突然间我有些后悔不该穿这件低领的红色t恤,我赶忙把手中的外套护在胸前,把头埋在胳膊上。那两个可疑的人总算走过去了!儿子对我说:“刚才那两个人还对着我笑呢!”我暗暗想,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笑里有没有藏着刀?
我仍然不敢放松警惕,从包里拿出小斧头紧紧握着把柄,然后把外套罩在上面,继续向上攀登。儿子问我拿斧头干吗?我回答他说是为了防身,并给他讲一些自我保护方面的知识。儿子听了居然还开我的玩笑:“妈妈,你刚才怕什么呀?怕别人非礼你吗?”好家伙,真是人小鬼大!
经过刚才这一惊吓,我觉得有些抑郁,连话也懒得再说,只管向我们的目的地走去。还是儿子善解人意,不断安慰我说:“妈妈,别害怕!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保护你的!”虽然觉得儿子的话有些幼稚,一股暖流却涌上了心间。终于到了山顶,我们却意外地发现,那里居然还有几个在玩耍的游人!一条可爱的贵宾犬正站在石桌上,对突然造访的我们“汪汪、汪汪”叫了几声。坐在石凳上的青年男女是一对恋人,旁边站着两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她们见我们背着两大包东西,觉得很奇怪,还没等我们开口,就主动招呼我们了。看着他们脸上和善的笑容,我们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由于天气冷,他们不一会儿就下山去了。临走时还好心地奉劝我们别在山上过夜,最好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回家去。
虽然他们的劝告加剧了心中的恐惧,但我们还是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帐篷搭好后,儿子迫不及待钻进了睡袋,感受了一会儿又爬了出来。接着我们又开始做游戏、挖地洞、玩扑克牌,我还吹了一会儿葫芦丝,顺便还用mp3录了音。渐渐天黑了下来,林间升起了蒙蒙的雾气。在帐篷里呆着,虽然感觉并不寒冷,上有帐篷灯为我们照明,下有睡袋为我们保暖,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我时不时拉开帐篷的拉练,觑着眼睛从小缝里朝外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就这样神经兮兮地紧张着。帐篷外那些黑压压的树群随风招摇,跟上次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我的心却缩成了一团。儿子见我如此害怕,劝慰我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回家。我们手忙脚乱地把所有的东西塞进包裹里,背着行囊在电筒光的指引下,头也不回逃也似的朝山下奔去。拐过一湾又一湾竹林,转过一坡又一坡松林,扑愣愣突然惊飞的鸟儿会让我们心跳加速,我甚至不敢把视线挪移到电筒光照射到的路面之外,去看那黑沉沉的树林,乌压压的天。尽管我明明知道,路还是原来的路,四周的景致不过是因为夜色的笼罩而改变了模样,当我们再次经过那片冷森森的坟地时,我还是会脚步踉跄,毫毛竖立。
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们渴望远离喧嚣;然而在这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岭之上,我们却是如此的渴望返回。其实我们最害怕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因为谁也无法预料,在下一个路口,会有什么遭遇在等待;在下一个时间段里,会有什么不幸发生。我们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既然我们无法对即将发生的事作出正确的判断,害怕和担心恰恰是我们选择离开的理由和借口。并不是我们缺乏战胜恐惧的信心和勇气,也许把一些不必要的行动及时取消,反而会作出更好的安排。有时候之所以要坚持到底,也是因为事在必行。
此行虽然以失败告终,心里却没有留下一丝遗憾。因为长久的舒适会让人产生惰性,长久的顺利也会让人失去斗志,大概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反反复复折腾自己的原由吧?我们一路寻寻觅觅,有时候也许我们连自己都不清楚我们需要寻觅的到底是什么,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仿佛只是为了欣赏沿途的风景,调剂放松郁闷的心情。于是我们常常出去兜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而我们却在每次行动的过程中捕获到了最真切的体验和感受,有时候,连一个小小的意外,也会给我们带来瞬间的惊喜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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