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大儿子带着妻儿开着自己的“雪佛兰”从珠三角那座令人向往的城市,回到故乡粤西大山深处的小镇探亲,顺便把居住在圩镇弟弟家的父母接来,在我那沿海侨乡的“梦思山庄”小住一段时间,然后,再由妹妹的儿子用自己的车把他们接到珠三角的东莞、深圳和珠海的儿女家去观光小住。
二儿子大学毕业在广州工作,找了个香港工作的女朋友,趁我父母还在山庄,带回来见长辈。老二回来那天,珠三角附近能过来的亲人都过来凑热闹,二三十后辈聚会一起,共享天伦之乐,真个是其乐融融。
我那七十多岁的老父亲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儿孙,笑得见牙不见眼,顿感诗兴大发,摇头晃脑,欢快地吟道:“一梦由来六十年,我辈难圆后辈圆。幸有乾山乾向水,浩浩荡荡出大山。旺地安家创业绩,有房有车有庄园。祖国有天皆丽日,神州无处不尧天……”
六十年来如一梦,一梦圆时六十年。我那老父亲,解放那年,才十四五岁,早在他呀呀学语的时候,我的祖父就去了“南洋”,一家人没田耕,没地种,上有年迈祖母,下有幼小小叔,就靠祖母一人挑盐担,真个是度日如年。土改分田,分到祖偿一处极偏远的山坑,就在那“田寮屋”安家落户,娶妻育儿。
我那老家,真是个典型的“读书难、行路难、过日子难”的“三难”地方。父辈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的后辈离开那大山。如今,他们的七个儿女与他们的成年后辈,都在珠三角的城市安下了幸福的家,他们怎能不由衷高兴呢。
我是从粤西山区信宜县迁居五邑侨乡恩平的客家游子,在第二故乡恩平生活已经三十多年了。如今,我不但拥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把几个儿女都培养成材,还在工作之余开发了一个数十亩的果园,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饮水思源,没有祖国的兴旺,没有祖国的拨乱反正,就设有我今天的幸福生活。我和六十岁的年轻新中国一样,经历了建国后的曲折兴衰。
改革开放前,我是“广阔开地”——农村的一个执着而顽强的“爬格动物”。自从1971年高中毕业后,就一直不停地坚持业余的文学创作,以图实现几个文友的毕业誓言,用一支秃杀开一条血路,好捧上一份四两米一餮的干饭。那时,在人多田少的信宜山区,有四两米一餮干饭的工作,已经是弥足珍贵,令人羡慕不已了。我从1971年捱到1976年,期间也曾有文学作品过珠江,也有文学作品过黄河长江,但是却一点儿都没有改变我的命运,“干饭”连影儿都没有,一气之下,就举家迁来恩平落户耕田。
在恩平农村,我“劣性”难改,农事之余,依然故我,不住笔地爬着格子。不过,不管我怎样爬,终归无济于事,还是无法摆脱脸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改革开放后,我离开了原来的村子,到邻近的乡村去干种茶专业户,不但收入比种田增加了,而且丰富的社会生活也为我增添了不少创作素材,写作的能力和水平也进一步提高了。
1985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各种事业也开始复兴。这一年,我的写作才能被恩平县委办公室发现,顺理成章地将我吸收到党史办搞地方史志工作,成为一名机关干部,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展示自己人生价值的舞台。
在以后的地方史志工作中,多年来刻苦磨练出来的笔力,使我轻松地完成各项任务,还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文学创作,写出近百万字的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种类的作品在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刊载。
在改革开放前,我们的国家推行的是政社合一的体制,“文化大革命”,又把一切都砸烂了,处于百废待兴的境地。“庙”都不复存在,纵然有再好“和尚”、再好的“经”,也毫无用处,更何况我这么一支秃笔呢?再加上改革开放前的政治体制和用人机制,也大大地制约了人才的开发与利用。像我这样的一个寄居异乡,毫无“背景”的外乡人,如果不是改革开放后不拘一格地用人,是不可能跳出“农门”进入机关的。因此,没有改革开放,我就不可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可能拥有安定的幸福生活。
无论是亲戚相见,还是同学聚会,大家都开玩笑说,我是最早实践“科学发展观”的,因为我把几个子女都培养成为有用的人材,没有出一个“废品”。回想起来,女儿能够成为深圳市一家外资企业抓iso9000系列主管;大儿子中专毕业后能够通过自学考,试挤过“天下第一考”的独木桥成为一名执业律师;二儿子大学毕业后能够在广州找到一份如意的工作,倒也真的有点来之不易。
恩平农村的农民,和全国农民一样,都被禁锢在“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大集体里吃“大锅饭”,那时从“以粮为纲”到“以粮唯一”,从“狠斗私字一闪念”到“割资本主义尾巴”。我与众“社员”一起,每天听到队长的哨子响就去开工,长年累月没日没夜地“苦干巧干”,一年到头,尽管干足了350多个“劳动日”挣到了3000多个“工分”(其时一个男劳动力干一天得10分工分)。年终一“决算”,领到的只有每口人几百斤稻谷,外加若干斤番薯(碰上年景不好所种下的番著都变成了“天冬”连番薯都没得分了)。像我们这样的两个劳力带三个小孩的家庭,非但不敢希望领到一分钱的“工资”,弄不好还落得个“超支”,要倒贴几十元才能领到“口粮”。
象上述的这样情况,又岂敢奢把儿女送去读中专、大学,把他们培养成有用之材呢?再者,那时节,教育事业同样受到扼杀、扭曲,寥寥几个“工农兵学员”全是靠“推荐”,要很红的政治背景,像我们这样的农民家庭的子女是绝对无法被“推荐”去上大学的。
改革开放后,我一边干我的“责任田”,一边买了一部照相机,利用农闲到附近的乡为人家照相,再后来,到附近的乡村承包人家荒弃的茶山,干起种茶专业户,经济状况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参加工作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还是抓住原来承包的茶山不放手,继续过“半为干部半茶农”的清苦生活。加上几个子女都受过苦日子的磨练,读书很努力,又遇上了读书不再靠“推荐”的好光景,才造就了他们的成功之路。
正如我在散文《秋塘钓月》中所写:“垂钓如人生,人生如垂钓,比别人幸运,我多钓了数十亩瘦土,并且用汗水染出一方绿茵,辟为庄园”。
我今年已经57岁,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我那一方山庄,使我对我未来的晚年生活充满着美好的憧憬。可以想象,数百棵果树翠绿成荫,好几亩池塘碧波荡漾,两幢小楼依偎在碧波绿浪之间,绿荫中有自由嬉戏的家禽,碧波中有畅快游弋鱼群,家有现代化的用品,地有四时取之不尽的菜蔬。在这里,空气是清新的有好多好多“负离子”的空气,蔬菜是自己种出来的“绿色”蔬菜,家禽是自己饲养的“环保”的家禽,池塘里也满是自己放养的“神仙鱼”。钓钓鱼、种种花、侍侍果,兴来还可以吟诵风月。儿孙回来了,在自己的山庄与他们乐叙天伦;在文朋诗友来了,在自己的山庄邀他们共乐;亲戚朋友来了,在自己的山庄与他们同醉,该是多么写意的晚年生活啊。
我生在大山深处,长在大山深处,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山的儿子”。从小的耳闻目染,使我酷爱青山绿水。参加工作以后,虽然在城市买地建了小楼,安了新家,但是仍然对大自然情有独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搞一个庄园,好让自己退休后能够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之中,过着亲山亲水的生活。八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以承包离城十多公里路远的几十亩荒山,在那辟山种果,挖塘养鱼。经过八年的艰苦经营,现在已经基本上完成了绿化和土建工程,只要再进行一些美化工作,就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果园山庄了。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在自己的小山庄过着幸福的退休晚年生活。
父亲圆满了他六十年前的梦,我也圆了我六十年的梦,实现了儿时拥有一个自己的立体庄园的梦想。正是:“父子一梦六十年,梦到圆时乐天天。全凭国家光景好,方有民生快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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