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仓皇地离开了西山,从此我不敢再去西山的薄命崖。我不能也无法相信青青死了。
我是个有点孤僻内向的人。所以大伙儿一起去夏令营,我选中了离大伙儿搭帐蓬的地方大约两里路之遥的地方,一座小小的久已被弃之不用的木屋居住。
那本来是护林员住的。同来的人纷纷吓唬我,说这一带常有妖怪出入,小心把我吃了。我说吃了好啊,那样我就不用再学习了。
那座小木屋由木头搭成,十分的旧。木屋的三面都是密林,只有门对面是疏疏落落的几株梅树,透过绿叶可以看到同来的人搭起来的账蓬。
那是一座出了名的鬼狐之屋。
那年我读高一,从不相信神仙鬼怪之类的说法。所以,当青青这个一张口就喊出我的名字,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本能地做出了解释:肯定是一齐来夏令营的同学派来一个别班的同学友来和我开玩笑。
“何明远。”
“你是谁?”
“我是青青。”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因为我是一只狐狸。”
她叫青青?她是一只狐狸?
“好吧,请问狐狸大仙,找我有何贵干?”我微笑着说。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裳出现在我的面前,有着好看的眉毛,一双纯洁的眼睛和一头及腰的青丝。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披着霞光的她就像一个精灵。月光之下,碧海之上,翩然起舞的精灵。我决定继续这个玩笑。
“什么忙你都帮吗?”青青睁大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问。
我点了点头。
她突然盯住我的右手,问道:“你手上带着的是什么?”
我看一眼手腕上那串楠木珠子,漫不经心地,“你喜欢不送给你啊。”
青青接过我递给她的那串红褐红珠子,脸上闪过喜色,目不转眼地看着我。突然她风一样地跑进了密林中,我是晕眩中只看到一条绿影在林中闪了闪,就溶入了夜色中。
“我不叫大仙,我叫青青。”林中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又消失了。
接下来。我无法再想别的事情,我的脑中只剩下那张亦嗔亦喜的脸。
青青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是在第二天的晚上,我第十二次打开门时。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一张脸明亮在夜色面前。她自自然然地走进了木屋,仿佛她才是这木屋的主人。
青青带来了一大串连枝带叶十分好看却不知名的果子。
“这是什么果子?我怎么从来没吃过,是新培育出来的吗?”那果子吃在嘴里,给人一种的感受。我大是赞赏,却忘了离西山十几里外才有水果卖。
“这是九天仙果,只能长在千丈深的峡谷中。这可是我千辛万苦采来的,不是什么新培育出来的。”她的笑容有点夸张的可爱。
“好吧!青青,来找我有事吗?”
“嗯,现在……你能陪我看看月亮吗?”她歪着脑袋问。
月亮很圆很亮,明天是十五了吧?月光洒在林中,仿佛铺了一地的碎水晶,照在青青的脸上,绚丽得像一支优美的歌。
“传说中狐狸要修炼好几百年才能变成人,那么青青有多少岁了?”我想打破这内心突然而来的悲伤,笑问。
“我修炼了三百年才修成了人身。可是我们狐狸在修成人身的那一天会遭到一次天劫,除非有人愿意拼命保护才能躲过修成人身!”青青认真地说,这句话却给了我一种真实的感觉。但我在心里又立刻否认了。
“那么你的天劫在什么时候?”
‘明天,月圆之夜。何明远,你会保护我吗?“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会的。“我说。
”真的?“
”嗯……“
迷迷糊糊睡着了,青青还靠在我的肩上,她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青青早已不知去向,山风吹拂中,只剩下我和树上叫着的鸟儿。
我穿过梅林来到了大伙住的帐蓬前。他们都已经起来了,在做早餐,看到了我都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却没有看见青青的人影。我抓住了同桌,问他看到青青没有。同桌睁大眼睛问,青青?青青是谁?我笑了笑说,你不用玩玩笑了,我知道。同桌说,你才开玩笑呢。我笑笑,走了开去,无来由地心中却隐隐有了一种极大的恐惧。
暮色刚刚来临的时候,月亮就上来了。很圆,带着暗红色,在我抬头看它的一瞬间,我甚至错以为那是个血红色的月亮。忽然之间,狂风乱起,巨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霹雳连声。
收音机上说今天没雨啊!
我的心忽然担心起来:青青今天会来吗?我打开了门,一股急风急雨迎面扑来。陡然之间一个霹雳,天地间紫了一紫。我觉得眼前一亮,密林中似乎有一条绿影飞掠过,我再看时又不见了。然后,我看见月亮。在这狂风暴雨中,我看见了天上挂着一个月亮,血红血红的月亮!
这怎么可能呢?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天地间,风雨在夜中,除了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一条人影然后窜了进来,电光亮起,我看得一清二楚,那是青青!她惊慌失措。
我连忙关上门,这时雷电之声大作,满木屋都闪烁着电光。青青乌黑的头发散了一肩,满脸的惊慌,整个人微微发抖,十分害怕的样子。
”你怎么啦?“我吓了一跳。
这时一个霹雳,电光竟然从屋顶穿进屋中。青青尖叫了一声,扑到我怀里,尖叫道:”明远,天劫!“
我本能地拥紧她,她在我的怀里颤抖,我不由地感叹她的演技的高明。青青忽然从嘴里吐出一颗火红色的珠子,放到我的手中,不知道她怎么能藏得那么好。青青把我的双手合在了一起握住了珠子,念念有词,说道:”明远,在雷雨没停下来月亮没出来之前,千万不要看它!记住了千万不要!不然我会形神俱灭的。“
我说:”好的,我一定不看。“
“一定不要看哦!“
说着青青让我坐在地上,她整个人靠在我的怀中。在她吐出火红珠子的时候,整个人就疲惫不堪的样子,一靠到我怀中她就闭上双眼,仿佛睡着了一动不动。
我坐在地上,给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一下无法做出反应,等到醒过来时,青青已经在我怀中睡着了。
我轻轻地叫道:”青青……“
青青没有回答我,她闭着眼睛,睡得很熟很安稳,嘴角依然带着一丝笑意。我手中却握着一颗从她嘴里吐出来的珠子!突然之前,我感到了无比的惶恐,这难道是真的?
这时一个霹雳击在木屋边上,仿佛击中了树木,轰地一声着起了火,却是蓝色的火。然后无数的霹雳随之而来,天地仿佛都在震动中。
我双手合紧,感到那珠子在掌中有些烙人。这是从青青嘴里吐出来的珠子是硬塑料做的吧?
木屋上方裂开一个口子,一道闪电击了下来,像一条金色的蛇,击在地板上,立时冒起一道白烟。紧接着,无数的金蛇从中窜入,在我和青青四周盘绕。我轻轻用胳膊推了推青青,轻声唤道:“青青,你快醒醒。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青青没有醒来,我不相信鬼狐,可是我看过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传说狐狸修炼成人的那一天,便会遇到天劫。它们会找人帮他渡过天劫,可是经常有人和狐狸一起死在天劫中。这难道是真的?
狐狸,天劫,青青,我。
我用力摇了摇头,想甩脱这些可笑的想法,我怎么会相信这些可笑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偏偏在我脑中绕来绕去。
屋外的雷声更大了,闪电犹如一把把刀,不时要劈入屋内。青青还没有醒来,她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是狐狸来避天劫的?
我看合在一起的双手,那里是从青青嘴里吐出来的珠子。打开看看,一定是塑料做的珠子,要不就是有机玻璃做的,那样就可以证明这一切是一场游戏。打开看看,证明这一场暴风雨只是偶然,证明青青只是一个同学们合伙请来和我开玩笑的别班同学。
可是青青的话在我心头回响。这到底是玩笑呢?还是真话?
只看一下来证明这一切是假的,是玩笑,我对自己说。再说只看一下,就算青青是狐狸,那也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不是吗?
我低着叫着:“青青,青青。”
青青紧闭着眼帘,长长的眼睫毛轻轻地抖动。我慢慢地将合紧的双手轻轻地松开一条缝,一团火红的光芒透了出来。我吃了一惊,还没等我去分辨那到底是塑料还是玻璃时,那珠子突然发出一股强烈的力量,脱出我的手掌,竟然轻飘飘地飞到空中。它发出一团火一样的光芒,在空中慢慢地飘动。突然之间,一个令天地俱颤的雷声,一道闪电急掣而下,击在珠子上,那珠子顿时化为万点光芒,在整个木屋中翻飞纷落,化为一片流星,眨眼而灭。
我张口结舌,忽觉怀中的青青一动,低头看时,青青已不在怀中。我抬头,不知何时木屋的门已经大开了,青青站在门口。一时风急雨骤,将她的长发吹起,她病凄然地望着我:“时远,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呐呐地说道:“青青,我……你,你听我说……”
青青一笑,很凄艳地一笑:“太晚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转身没入黑暗之中,风吹乱她的长发,我恍惚看到她的长发在一瞬间变成了白色。
我追去门去,大喊:“青青,青青!”只听远外一声暴雷,闪电之光充满天地。然后,暴风雨急雷闪电竟然在这瞬息间停了,雨散云收,星月皓然,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很快,天亮了。我向夏令营的营地奔去,我问每一个人,看到青青没有?别人都惊讶地看着我,青青是谁?明远你怎么了?我发疯似的找遍了整个夏令营,没有看到青青,这次夏令营中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女孩。
西山出了一个特大的新闻,昨天夜里,暴风雨,大雷电,西山的薄命崖下有一头狐狸给劈死了,那头狐狸的右前腿居然还带着一挂红褐色的楠木珠子。听到这个消息,我缓缓地坐倒在地上。我不能也无法相信:青青是一只狐狸。我更无法相信:青青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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