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小雪花轻盈盈地扬洒,飘呀飘,飘呀飘,飞过高山,越过河流,落到房子上、树上,拥进大地的怀抱,把世界砌成一个雪国。
“老师,下雪了!”一个稚气的童音打破了课堂的宁静。哇,真的飘雪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我望望那张充满兴奋的小脸,并没有批评他注意力不集中。雪!这比黑板上的生字,不知具有多少倍诱惑力的字眼,使几十个小脑瓜一齐转向了窗外,有的注意到了我,赶忙留恋地把身子转过来。呵呵,我难道不是和孩子们一样盼望着一场雪吗?一样的迫切,一样的神往。那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扑簌簌震落的玉屑,还有,可以打个滚,可以堆雪人……
“孩子们,老师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生字下节课再写,大家出去感受一下这场雪吧!不过,其他班级正在上课。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刚想跃起高呼的小淘气们,懂事地捂住嘴巴,踮起足尖,悄不声地、一个接一个地出了教室,仿佛脚下都长了肉垫,只听到窗外雪儿簌簌的落下。
雪花,玲珑的心,和着孩子们的笑声,追逐着,嬉戏着,响彻童话般的校园。
“嘟嘟”电话正在衣兜里发起震动。“喂——”“小艳吗?天冷了,下雪了,你没多穿点吗?”哦,是妈妈!“妈!我穿好多呢,羽绒服,棉裤,都穿上了。您呢,要穿那件我给您新买的长羽绒服呀!”“我呀,不用你们操心,不会冻着的。倒是你,别图美,冻病了。”“妈,我不会的。你要注意身体呀!”妈妈的温度在雪中飘送,一颗小雪花融化的泪挂到了腮边。雪国里,我慈祥、已然苍老的母亲,似远在他方,又近似在身旁。
雪,纷纷扬扬,飘向那遥远的记忆。
好冷的天儿呀!干巴巴的冷,仿佛整个大地都冻僵了。家门口的老槐树瑟缩着几根干树枝,冻得直发抖。北风夹着雪花嗷嗷地嚎叫,仿佛要把天吼出个窟窿。9岁的我光着脚站在炕梢的一角,泪流满面,不停地抽噎着。炉子里的火旺旺的,火炕热乎乎的。
放了学,我就脱掉湿透的鞋袜,上炕烙着,裤脚还直冒热气呢。不料,妈妈怒不可遏地冲进屋。“你给我站起来,快点!”我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又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见我狐疑着不肯站起,妈妈举起了手中棍子。我慌忙向后缩,靠墙站了起来。“你为什么又不写作业?说,为什么?你怎么这么没脸,打你八遍了还犯!”“我,我......”不知是哪个欠嘴耗子,又向妈妈告状了。“啪!”我一闪,棍子打在左肩上,痛得我眼泪倏地淌下来。我倔强地咬紧牙,就是不吭声。“你以后还敢不敢了?嗯?我让你懒,我让你不写作业!”啪啪,我抬起左腿,棍子打在右腿上;闪过右腿,棍子又打在屁股上,钻心地疼。“你挺大个丫头,没脸没皮,不写作业。你看你成天淘的,男孩子都没你淘,鞋子袜子你都弄湿了,你弟弟也没像你呀!”妈妈越数落越生气,越打越狠。哼,哪有这么狠的妈。我瞪大眼睛,头上的歪桃辫都撅起来了。“会了,非要写吗?”喊声都嘶哑了。“好,我让你会。我让你不听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混球!”啪啪,我的屁股上又多了几条红道子。“去,出去,外边冻着去。”妈妈竟然也喘着气掉下眼泪。哼!一定是气的。
一直不吭气的爸爸嗖地扔过一双棉鞋,他在这样的时候一般都沉默的,护着也没用。我也不能光脚呀,趿拉上鞋子,被妈妈连推带搡地赶出房门。爸爸又偷偷扔出一件棉袄,我擦擦眼泪,瞪几眼屋里橙色的灯光。哼,有什么呀,出来就出来。我不走也不动,就立在门外。天渐渐地黑了,寒风顺着裤管直往里灌,脚冻得像猫咬似的。原来,爸爸递过来的是一双没垫鞋垫的鞋子,鞋底是妈妈用麻绳和袼褙纳的,天寒地冻,它更硬梆梆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在我的头上、身上,我那歪桃辫都沉甸甸了。哈着气,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谈话。“让她进来吧,天太冷了,雪越下越大。”“就这么进来,她下回还犯。”“那怎么着呀,冻坏了怎么办?”“你说这孩子,从来不知求饶,打她吧,也不知道跑。怎么生了个这么不服管教的丫头?”“唉,她从小就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但,她学习还是不用操心的,就是淘点。”妈妈长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成天惹事。”
后来,我不记得怎么进的屋,反正都快睡着了。那个雪夜,我仿佛在梦里,梦到雪妈妈温柔地抱紧我,心疼的泪水滚烫滚烫的。母亲那恨铁不成钢的殷切目光,如灶膛里红通通的炉火,如老屋里橙红的灯光。
外面的雪还在悄然地飘落,调皮的孩子们脸红扑扑的,宛如盛开的朵朵红梅。妈妈,我虽然没大的出息,但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我知道,您还是打心眼里欣慰的。您虽然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文化,却一味地只让我读书,必须的读书,巴望您的儿女能过得更好。没有您的严厉,我的未来将会如何呢?而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您永远的牵挂,那质朴的爱,也让我懂得去爱。
刚刚师范毕业,我就接任一个六年级差班的班主任工作。我还是那股倔劲儿,不信这些孩子真的那么差!清晰地记得,我那时梳着两条羊角辫,穿着红色背心、米色的短裤去家访,我的学生只比我小5、6岁。一个家长笑呵呵地迎上来,“你找xx来玩呀,他不在家。”我咯咯地笑出声,“不是的,我是他的老师。”家长赶忙不好意思地起身抱歉,弄得我也很不自在。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经过我的努力,班级各方面都有显著的进步,我也仿佛成了大孩头。班级里有一个做过大脑穿刺的孩子,成绩最差。但我坚信,只要我付出足够的耐心与爱心,他一定会赶上来的,我绝不能让一个孩子掉队。那段日子里,一有闲暇时间,我就帮他复习,每天放学后要帮他补习到很晚。
也是一个雪天,鹅毛般的雪花,成团地席卷而下。灯光下,我依然在聚精会神地给男孩讲解。只剩几个词语不会了,家长十分不安地说:“老师,您该回去了。太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雪,叫我怎么忍心呢?”“没关系的,他今天很不错的,就差这几个词,我相信他能弄会的。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越落越多怎么行?”我坚定而温和地望向那个孩子,孩子澄明的目光中充满信赖和希望。窗外的雪花放轻了脚步,只听到我和孩子一字一字的诵读。
快9点了,雪还没见小,地面上已经积了快尺把深了,我推车向家走去。耳畔还热烘烘的,响着母子俩的叮咛:“苗老师,您慢点走,路上小心!”他们执意要送的,可我怎么也不肯。雪太大了,一步一滑,我不敢骑车,只得推着前行。白皑皑的雪地在稀疏的路灯映照下,分外明亮。那天,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心中有好大的冲动,为这个男孩的进步而兴奋着。嗯,只要我不懈地努力,他一定能赶上来,他能行的。我信心满满,那条飘雪的路也不再艰难。
雪花还在打着旋儿的飞舞,几乎模糊了视线,我跺了跺脚上的积雪。朦胧中,望到一个拉长的身影。哦,是妈妈。抱着肩,系着围巾在家门口等我呢!我无限愧疚地加快了脚步,一脚没踏实,险些摔倒。妈妈赶紧趔趄地奔过来,“你呀,慢点。这么晚了,别再摔哪。”我扶正了车把,推车进院,不知说什么好。是呀,怎么忘了呢?妈妈会惦记的,会焦急等待的。我这个做女儿的呀,总是粗心大意。掸掉身上的雪,脱去外衣,妈妈执意让我钻进她焐了一晚上的暖被窝。我笑嘻嘻地搓着手,“哇!好暖呀!真暖!”妈妈不无责怪地瞪我一眼,“盖好,先喝点热水,我去给你端饭。”叮当的锅盖响,妈妈从大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我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你呀,总那么一根轴。工作也不是一天能干好呀,怎么能这样拼命。黑灯瞎火的,大雪天,一个女孩子,你也不害怕。”
熄了灯,母亲还在絮叨。“这小艳儿,挣这俩钱真不容易。”满是心疼,满是牵挂。然而,女儿哪有不象妈,谁让我有个同样要强的妈呢?您的爱,我的爱,一定会在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心中生根发芽。
那遥远的雪国,那橙色的灯光,在流去的记忆里摇曳生辉——
叮铃铃,又一堂课的铃声拉响了。“老师,老师!”清脆的喊声把我呼唤。哦,窗外,雪已经停了,好一个银白的世界,一个雪国!金色的阳光映在皑皑的白雪上,格外耀眼!孩子们还没玩够,有的手中还抓着一把雪,有的还在蹦着高地够树上的雪团!班长大声问我,是不是上楼?这些小家伙,真贪心。还问什么,玩一节课了,冻着怎么办?我拉开窗,一股清鲜且寒的冷气扑面而来,整个身心霎时地振奋。我摆摆手,孩子们自觉地排好队上楼了。
“同学们,刚才一定玩得很尽情吧。由于时间有限,今天就让大家感受到此,有机会老师一定加入你们的队伍,咱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耶!”一片欢呼。“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是大自然送给人类最珍贵、最圣洁的礼物。雪的世界纯洁而美丽,充满神奇的色彩,能把你们刚才看到的感受到的讲给我听听吗?”
……
雪花,飘呀飘,飘呀飘,你是天使,你是精灵,你送给大地雪色的心灵!一声嘱托,声声爱心;一片纯净,片片深情。雪国,洒满阳光的雪国,你在孩子们的心中,是什么样子呢?我真想知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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